阿尔塔芒勋爵正在口述。

那原先响亮而威严的声音现在变得轻柔起来，但仍然让人感到一种意想不到的吸引力。这声音仿佛从过去的阴影中悠悠而来，在某种程度上却比威严的声音更能触动人们的心灵。

詹姆斯·克利克一字一句地记下他的话，不时停下来，等着他斟酌字句。

“理想主义，”阿尔塔芒勋爵说，“会因此而出现，特别是当自然的敌对造成不公的时候，这是人类对极端唯物主义的一种天然革命。而年轻人天生的理想主义，在消灭不公和极端唯物主义的愿望的促使下日益强烈。这种摧毁邪恶势力的愿望有时候会导致年轻人热衷于破坏本身，使他们将快乐建立在暴力和别人的痛苦之上。而一些天生具有领导能力的人可以助长这一切。原始的理想主义萌发于青年时代，这可以、也应该发展为一种对新世界的向往。同样的，这也应该发展为对全人类的博爱和友善。但是一旦这些年轻人尝到了暴力的乐趣，他们就永远不会长大了。他们将被禁锢在这个不成熟的阶段，持续终生。”

这时，电话响了。在阿尔塔芒勋爵的示意下，詹姆斯·克利克拿起听筒，放到耳边。

“鲁滨孙先生来了。”

“哦，好，请他进来吧。我们稍后再继续。”

詹姆斯·克利克站起身，将他的笔记本和铅笔放到一边。

鲁滨孙先生走进来。詹姆斯·克利克为他挪过一把宽大的坐椅，使他能够舒舒服服地坐进去。鲁滨孙先生微笑着表示感谢，然后把椅子挪到阿尔塔芒勋爵身边坐下。

“怎么，”阿尔塔芒勋爵说，“有什么新闻吗？图表？圆圈？泡泡？”

他仿佛在为自己的幽默感到得意。

“并不尽然，”鲁滨孙先生打断了他的话，“这次更像一条河流——”

“河流？”阿尔塔芒勋爵说，“什么样的河流？”

“一条金钱的河流。”鲁滨孙先生说。他说这话时流露出些微的歉意，而这是他过去谈及自己的老本行时从来不曾有过的。“这些钱，真的就像一条河流，从一个地方流到另一个地方，的确很有意思——如果你对此感兴趣的话——这里面是有奥秘的，你明白吗？”

詹姆斯·克利克看上去并不明白其中的奥秘，但是阿尔塔芒勋爵说：“我明白，继续。”

“这些钱从北欧、从巴伐利亚、从美国、从东南亚流出，途中又得到少许增援——”

“然后流到——哪里？”

“大部分流入南美洲，充实了如今已经巩固了的青年军总部——”

“而这代表了互相交织的五个圆圈中的四个——武器、毒品、科学和化学武器以及金融，正如你向我们展示的，对吗？”

“是的，我们现在已经准确地知道了是谁在控制这些不同的组织——”

“那胡安妮塔的那个J圈呢？”詹姆斯·克利克问道。

“目前还不确定。”

“詹姆斯对这件事有一些想法，”阿尔塔芒勋爵说，“我希望他的猜测是错的——是的，但愿不是这样。这个大写字母J很奇怪。它代表的是什么——公正[英文为Justice]？审判[英文为Judgement]？”

“一个精心布置的杀手，”詹姆斯·克利克说，“在所有生物当中，雌性往往比雄性更危险。”

“历史上有这样的例子可循。”阿尔塔芒勋爵赞成地说。

“杰尔用招待贵胄的美食款待西西拉，后来却将铁钉敲入他的头颅。朱迪丝杀死了荷罗孚尼，并且得到了家乡人民的称赞。是的，历史上有这样的例子。”

“这么说，你知道胡安妮塔是谁了，是吗？”鲁滨孙先生说，“这倒是挺有意思的。”

“不过，先生，我的猜测也许是错的。但是很多事情使我不得不这样想——”

“是的，”鲁滨孙先生说，“我们不得不想，不是吗？还是说说你认为她是谁吧，詹姆斯。”

“丽娜塔·柴科斯基女伯爵。”

“你为什么会选中她？”

“因为她去过的那些地方，接触的那些人。有太多巧合了。她去过巴伐利亚，在那里见了老夏洛特。而且，她还带了斯塔福德·奈伊同行。我觉得这太明显了——”

“你认为他们俩是同谋？”阿尔塔芒问。

“我也不想这么说。我对他不太了解，不过……”他欲言又止。

“是的，”阿尔塔芒勋爵说，“他身上确实有不少疑点，从一开始我们就怀疑过他。”

“亨利·霍舍姆怀疑过他？”

“他也许是其中一个。派克威上校也有可能，不过我不敢确定。我们一直在监视他的活动。他可能也知道，他可不傻。”

“又一个，”詹姆斯·克利克恶狠狠地说，“真是太不可思议了，我们那么看好他们，那样信任他们，把我们的秘密告诉他们，让他们知道我们的事，还不停地说：‘如果说有什么人是我们真正信任的话，他就是——哦，麦克林，或者伯吉斯，或者菲尔比，或者类似的什么人。’可是现在——斯塔福德·奈伊。”

“斯塔福德·奈伊，被丽娜塔或者胡安妮塔洗了脑。”鲁滨孙先生说。

“法兰克福机场发生的那档事就很蹊跷，”克利克说，“还有他们去拜访夏洛特的事。我猜斯塔福德·奈伊之后就跟她去了南美。至于她本人——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吗？”

“我敢说鲁滨孙先生一定知道，”阿尔塔芒勋爵说，“对吗，鲁滨孙先生？”

“她在美国。我听说她在华盛顿或者附近什么地方跟朋友们待了一段时间，然后去过芝加哥、加州，离开奥斯汀后，去拜访了一位顶尖的科学家。这就是我所了解到的最后的消息。”

“她去那儿干什么？”

“我猜，”鲁滨孙先生镇定地说，“她是想获取某些情报。”

“什么情报？”

鲁滨孙先生叹了口气。

“我也想知道是什么。我猜那应该是我们很想得到的情报，她在以我们的名义做这件事。可是我们根本不知道——她也有可能是在为另一边工作。”

他转过头望着阿尔塔芒勋爵。

“据我所知，您今晚要去苏格兰，对吗？”

“没错。”

“我觉得他不应该去，先生，”詹姆斯·克利克说，他面带焦虑地看着他的主人，“您最近身体一直不太好，先生。不管您是坐飞机还是火车，都将是一次辛苦的旅程。您就不能把这件事交给门罗或者霍舍姆去办吗？”

“到我这把年纪就没必要缩手缩脚了，”阿尔塔芒勋爵说，“如果我还能派上点儿用场，我宁愿——就像那句话说的——战死沙场。”

他对鲁滨孙先生笑了笑。

“你最好跟我们一起去，鲁滨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