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分

退稿图书馆  作者:大卫·冯金诺斯

1

在出版社的过道里,关于一本即将引起轰动的小说的消息不胫而走。黛尔菲明白,要尽可能少地提前谈论这件事,让谜团自己发酵,甚至掺些不实的传闻也无妨。人们问她这本书的内容,她只是回答:是一位去世的布列塔尼作者写的。有些句子就是有魔力,可以给一段对话画上终点。

2

弗雷德里克表现出嫉妒的样子:“你现在的心思全放在彼克身上。我的《床》,你不感兴趣了吗?”黛尔菲有时用言语安慰他,有时则用自己的身体。她按他希望的样子穿着衣服,好让他按照她希望的那样将衣服脱去。他们之间的欲望无需技巧就足够强烈;肌肤之亲一直是他们最自在的交流方式。自从相遇以来,时间飞快流逝;分分秒秒都很紧绷,很少留给他们喘息的机会。于是,这样的放松和放纵是他们可贵的休憩。

而在另外的时候,则需要用语言去解决。弗雷德里克时常会表达对彼克的嫉妒。黛尔菲对未婚夫这种一阵儿一阵儿的小孩子脾气很是恼火。写作太多会让人变得幼稚。当他闹脾气争宠时,她很想一把将他摇醒。不过,事实上,她喜欢他的恐惧。她感觉到,自己对这个男人事关重大;在她眼里,他的脆弱并非是无可救药的深深裂痕,而不过是露在表面的浅浅伤疤。弗雷德里克的软弱不过是假象;他的力量掩藏于他的散漫和迷茫之下。写作时,他需要这两种相互矛盾的力量。他感到迷失,感到忧伤,但又拥有根植于心底的凡尘壮志。

还有一件事要提一下:弗雷德里克讨厌约会。没有什么比去咖啡厅跟人碰头聊天更让他感到厌烦的了。他觉得很荒唐,人类竟然要这样聚在一起,在一两个小时内把自己从头到脚都向彼此交待一遍。他喜欢和城市交谈,也就是说,行走。在写作了一整个早上以后,他会在街道上漫步,想要观察路上林林总总的一切,尤其是女人。有时,他路过一间书店,每一次心里都是同样的酸涩。这是个让任何出版过小说的人都感到沮丧的地方。他走进去,痛苦地找寻着自己的作品。当然,哪儿都找不到《浴缸》了;但也许,会有那么一家书店,忘了将书退回出版社,或者想要存一本在书架上?他只是想要寻找它存在过的证据,越是怀疑就越感到煎熬。他真的出版过一本书吗?他需要一点实实在在的痕迹,好让自己确认这一切。

一天,他偶遇了前女友阿佳特。他已经五年多没见过她了。时过境迁,再次见到她时,他回想起那个和现在完全不同的自己。阿佳特见证了那个未完成的弗雷德里克:某个草稿版的他。今日的她比以前更美了,似乎和他一起的时候,她从未完全绽放。他们分手时并没有大闹一场,而是协商一致达成的结果。这样的说法很是冷冰冰,仿佛将一对情侣比作一份合同,他们最后协商一致,确认爱情已逝。他们相处得还算融洽,但在分开以后再也没有见过。他们不再给彼此打电话,不再告知对方自己的近况。没什么别的可说的了。他们爱过,然后他们不再爱了。

自然会问到现状:“你现在如何?”阿佳特问道。弗雷德里克想要回答“一事无成”,但最后还是说,自己在写第二部小说。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是吗?你出版过一本书了?”她看起来很高兴,因为他终于实现了梦想,却没有想到自己戳到了他的痛处。他曾爱过这个女人,与她一起度过了三年的时光,甚至清晰地记得她腋窝的味道,但如果连她都不知道他出版过《浴缸》,这场失败就变得彻底无法承受了。他假装很高兴能够不期而遇,然后什么都没问就离开了。她想,他一点儿也没变,还是那么以自我为中心。她怎么都想不到,自己刚刚给他带去了那般的痛苦。

这是一种新的自恋创伤:它关系到一个人最亲密的圈子。在某种程度上,他禁止阿佳特对小说出版的事一无所知。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他对这件事会如此看重,于是,在震惊之下,他选择戛然终止谈话。然后,突然,他想要再追上她。幸好,她走得很慢;这一点没有变。阿佳特一直都这样走路,就好像在一字一句地阅读小说。赶上之后,他注视了她几秒钟,然后才凑近耳边喊她的名字。她转过身来,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

“哦,是你啊!你吓到我了。”

“是的,对不起。我想,刚才太匆忙了。你一点儿都没跟我说你的事。你不想喝杯咖啡吗?”

3

玛德琳还是很难接受,丈夫竟然完全没有向她吐露自己对文学的热爱。她的过去变成了另一副模样,就好比是同一幅画或是一片景色,如今却要用完全相反的视角去重新看待。她感到难堪,又很难对此说谎。她完全可以说,其实她知道亨利写过一本书。谁能反驳她呢?但不,她做不到。她理应尊重他保持沉默的愿望。可是,他为什么要对她隐瞒这一切呢?一页页书稿隔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她猜想,他不可能在三两个星期里就写出这么一本书。需要数月,甚至数年的工作。每一天,他的心里都放着这个故事。每个晚上,当他们依偎着入眠时,他大概依然想着他的小说。但是,每当和她说话时,他口中却永远只有顾客和供货商的事。

另外一个问题也困扰着她:亨利希望出版他的小说吗?毕竟,他将它放在了那座图书馆里,而不是直接丢弃。他应该还是希望有人能读到他的小说,但也不一定。她怎么能知道他到底想要什么,又不想要什么呢?现在,一切都是那样模糊不清。过了一会儿,她想,这将会是一个令他重生的方式。说到底,只有这件事才是重要的。人们会谈论他,他将重新回到世间。这是艺术家的特权,他们能用作品抵挡死亡。并且,如果这只是个开始呢?在他的一生里,是否还留下了其他有待发现的篇章?或许,他是那种将自己的一切都隐匿起来的人。

自他去世以来,她再也不愿意爬上阁楼。亨利在那里储存了许多纸箱,还有这么多年里堆积起来的东西。她甚至不清楚,那里到底有些什么。上一次,约瑟芬看得太过匆忙;需要更仔细地搜寻。或许会有另一部小说?但爬上去很困难。需要攀上一架梯子,这她可做不到。她想:这应该是刻意安排的;他确定我上不去,就可以在那儿放所有他想放的东西。她需要女儿的帮助。她终于可以借机告诉女儿父亲的这部小说。玛德琳之前一直都无法开口谈这个话题。自然,她们并不经常交流,但这么个大发现理应更早就告诉她。真相是这样:小说的事让玛德琳与丈夫之间建立起一种全新的关系,而她脑海中的二人世界里并没有女儿的存在。但不能再瞒着她了。这本书很快就会出版。约瑟芬一定会像自己一样大吃一惊。玛德琳害怕那一刻,还因为另外一个理由:她的女儿让她感到疲惫。

4

约瑟芬五十岁出头,自离婚以来,她完全放弃了自己,一切听之任之。她甚至无法不喘气就流畅地说出连续的两句话。几年前,几乎是同时,她的两个女儿和丈夫都离开了家。前者是为了过自己的生活,而后者则是为了过没有她的生活。在她看来,自己奉献了一切,孜孜不倦地为每个人铺平道路,如今却落得孑然一人的结局。她备受打击,既伤心又气恼。这个以精力充沛、坦率直言著称的女人沉沦在阴郁之中不可自拔,不免让见者心痛。这本来只是一次暂时的精神危机,是可以被克服的考验,然而,痛苦扎根在她心里,悲伤而苦涩的情绪将她整个人笼罩起来。幸好,她热爱她的工作。她开了一家内衣店,在那里度过每一天,就像是将自己裹进一个茧里,逃避着严酷的现实。

约瑟芬的两个女儿一同在柏林开了家餐馆,她有时会去探望她们。她信步闲逛,看着这座既现代又饱经沧桑的城市,她承认,克服创伤的方法不是遗忘,而是接受。在满目疮痍的焦土之上,也可以生发出幸福。但说着容易,做起来难,而且人不像城市,没有那么多时间来慢慢重建。约瑟芬时常和女儿们通电话,但这并不足以安慰她:她想要见到她们。前夫也时不时给她打个电话,问问她的近况,但那更像是某种强制义务,类似分手以后的售后服务。他尽量不提自己幸福的新生活,尽管实际上,不在她身边,他快乐得不得了。自然,他并不喜欢自己造成的悲惨局面,但毕竟,上了年纪之后,及时行乐这件事变得尤为紧迫。

渐渐地,他们的交流越来越少,最后便不再联系了。如今,约瑟芬已经有好几个月没和马克说过话了。甚至连这个名字她也不愿说出口。她再也不想让他出现在自己的口中:在这一点上,她小小地战胜了自己的身体。但在她心里,他仍然挥散不去。还有雷恩这座城市,他们曾经在此共同生活,而如今,他和他的新伴侣生活在这里。离开的那一位本应起码懂得搬家的礼数。约瑟芬感到,这座城市也是她情感悲剧的共谋。地理环境永远站在获胜者的那一边。约瑟芬总是害怕会偶遇前夫,会意外见证到他的幸福,于是她再也不离开她的街区,这里是她的痛苦之都。

她失去的还有去世的父亲。他们说不上亲近,因为他总是吝啬于给予温柔。但他一直扮演着保护者的角色。童年时,她常常待在餐馆看他做披萨,一看就是几个小时。他甚至专门为她设计了一款上面有巧克力的披萨,取名叫约瑟芬。她很崇拜父亲,他能够那样勇敢地面对巨大的烤炉。亨利喜欢来自女儿的钦佩眼神。在孩子眼里当个英雄是件多么容易的事。约瑟芬常常回想起这段逝去的时光;她再也无法踏进任何一家披萨店。她很开心,自己的女儿能够接过祖父的衣钵,为德国人做布列塔尼的可丽饼。于是,这个家庭得以这样代代传承。但如今,还剩下什么?感情生活的痛苦使父亲的离去变得更加难以承受。或许,依偎在父亲的肩膀上,一切就能过去,就像从前那样。他的身体是一堵抵挡一切的围墙。他的身体有时会在她的梦里出现,那些梦是如此真实;但每次在夜里来看她时,他从不说话。他只是从她的梦境中飘过,就像曾在她的生命中那样,沉默的慰藉。

约瑟芬欣赏父亲的这项品质:他从来不花时间点评别人。他心里自然会有自己的想法,但他从来不白白浪费精力。可以说他内向,但在女儿眼里,他更像是一位与世界保持着距离的智者。如今,他已不在了。他在克罗宗墓园里慢慢腐朽。而她自己,也是如此。她还活着,但活着的理由已被埋葬。马克不要她了。自然,玛德琳也为这场离婚感到难过,但她不明白,女儿为何走不出来。她出身贫寒,又经历过战争,在她看来,矫情的哭哭啼啼是当代人才拥有的特权。与其成日唉声叹气,不如重新生活。这个说法让约瑟芬感到不寒而栗。她搞砸了什么,才被要求得重新来过?

最近,她开始经常出入街区教堂;她在宗教中找到了些许安慰。说实话,吸引她的并不是信仰,而是装饰。这个地方超越了时间,它不会被生活中的风风雨雨所摧残。比起上帝,她更相信教堂这处上帝之所。她的两个女儿对这样的转变很担心,这和母亲过去身上鲜明的务实气质毫不匹配。尽管身处异地,她们仍催促她多出门,维持正常的社交生活,但她心如死灰。为什么亲友们总是不惜一切地希望她能够痊愈?一个人有权利不从情伤中走出来。

为了让朋友们高兴,她还是去了几次他们撮合的约会。可每一次都是险象环生。有个男人在陪她乘车回家时,把手放在她的大腿间,笨拙地寻找着她的阴蒂,在这之前甚至都不曾拥抱她一下。粗暴的侵犯让她备受惊吓,她猛地将他一把推开。可他毫不泄气,开始在她耳边低语,讲一些恶心,或者好听些说是赤裸裸的话,想要挑逗她。约瑟芬狂笑着离开了。这不是预想的局面,但多么幸运:她太久没有这样笑过了。她下了车仍旧笑个不停。那个男人一定是想要加快节奏,他很后悔第一晚就提议要给她戴上手铐,但他读到过,女人喜欢那样。

5

在路上,约瑟芬又想到了母亲的话:“你得来见我,有急事。”电话里她不愿多讲什么。她只是说,并没发生什么严重的事情。这是非常少见,甚至闻所未闻的情况。玛德琳从来不向女儿提任何要求;说实话,她们俩很少交谈。这是避免性格不同的两个人发生冲突的最好方法。沉默是战胜分歧的最佳解药。玛德琳对女儿的抱怨感到疲惫,但约瑟芬只是希望得到一点温柔的表示,希望母亲能给她一个拥抱。不过,面上的冷淡不一定代表着拒绝和抛弃。这不过是两代人之间的问题。她们之间的爱从未减少,她们只是将爱展示得少了一些。

当约瑟芬回到克罗宗时,她会住在儿时的房间。每一次,过去的回忆都会浮现在脑海里;她又一次变回那个淘气的小女孩,那个成天抱怨的少女,或是那个爱挑衅的年轻女人。每一个约瑟芬都在这里,就好像是一部作品在倒叙。在这里,什么都没有改变。甚至母亲在她眼里都一直都是同个模样,不因年纪的增长而改变。今天也是如此。

约瑟芬拥抱了母亲,立即问她有什么急事。母亲则想慢慢来,她准备好茶水,然后从容地坐下。

“我得知了你父亲的一件事。”

“什么?不要告诉我他还有另外一个孩子。”

“不是,完全不是。”

“那是什么?”

“有人发现他写了一部小说。”

“爸爸?一部小说?这简直是莫名其妙。”

“但这是事实。我读过了。”

“他从来没写过任何东西。甚至连生日卡片都总是你写的。一张明信片都没写过,什么都没写过。然后你想让我相信他写了一部小说?”

“我告诉你,这是事实。”

“哦对了,我知道这种方法。你觉得我重度抑郁,所以就随便说些什么,想让我有点反应。我看过一篇相关文章,这叫作‘神话疗法’,是吧?”

“……”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消极度日会让你感到不痛快。这是我的生活,就是这样子。你呢,你随时都是开心的。人们都喜欢你,因为你性格特别好。好吧,对不起,我没能像你一样。我软弱,我焦虑,我阴暗。”

玛德琳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起身去取了手稿,交给女儿。

“好了……你发作完了吧?书在这里。”

“这是什么?菜谱吗?”

“不。这是一部小说。一个爱情故事。”

“一个爱情故事?”

“而且这本书马上就要出版了。”

“什么?”

“是的,我之后会告诉你所有细节。”

“……”

“我希望你去一趟阁楼。你去过那里,但只是很快地扫了一遍。或许好好看看,我们能找到别的东西。”

约瑟芬没有回答,她盯着书稿的第一页,看入了神。印在上方的是父亲的名字:亨利·彼克。封页中间是小说的题目:

《爱情故事的最后时分》

6

约瑟芬愣了好一会儿,既狐疑不定,又错愕不已。玛德琳明白,阁楼搜寻行动需要等一等了。尤其是因为,女儿刚开始阅读书稿的前几页。她很少读书,甚至可以说是从来不读。比起来,她更愿意看些女性杂志或是大众化的报纸。她读的上一本书,还是瓦莱丽·特里耶韦莱[Valérie Trierweiler(1965— ),法国记者,曾为法国前总统弗朗索瓦·奥朗德女友。《感谢这一刻》为其自传,讲述她与奥朗德的感情经历。]的《感谢这一刻》。自然,这本书的主题让她感同身受。在这个备受嘲讽的女人的斗争中,她完完全全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要是可以的话,她也会写一本关于马克的书。但不会有任何人对这个混蛋感兴趣。当然了,她觉得弗朗索瓦·奥朗德的前任伴侣有些太过了;但这个女人已经不再在乎别人的看法。在复仇的表象之下,对痛苦的表达已比维护形象更重要。她是一名爱情敢死队队员,想要把一切同自己的过去一起烧毁。只有痛苦可以让人走到这步田地,约瑟芬懂她。因为总是滔滔不绝地诉苦,她有时也会与别的女人关系紧张,或是让周围的人感觉到厌倦。喷涌而出的情感混杂在一起,让现实变得模糊不清。她憎恶的那个男人变成了一团不成形的黑影,一头恐吓着受伤女人的怪兽;一个从此只存在于叙述或想象中的男人。

约瑟芬继续阅读,过程并无障碍。她没有在其中读到父亲的语气,但她之前想象得到他能够写出一本书吗?也不能。不过,她从中感觉到某种从前无法明确定义的东西。她一直都觉得,自己无法得知父亲的所思所想。他看起来是那样深不可测,并且在退休后的几年里愈发深沉。他总是花上好几个小时凝视大海,就好像整个人都静止了。傍晚时,他会与披萨店过去的熟客一起喝上几杯啤酒,但从来不会现出醉态。约瑟芬注意到,每次在街上遇见熟人时,他总是只聊些琐碎小事,随便说上几句含混的只言片语,而且她相信,在咖啡店度过的傍晚时分也只是为了打发时间。如今她在想,他所有的沉默和避世或许是为了掩藏那诗意的天性。

约瑟芬说,小说的情节让她联想到克林特·伊斯特伍德[Clint Eastwood(1930— ),美国演员、导演。]的电影《廊桥遗梦》。

“谁?廊桥什么?”母亲问道。

“没事……”

“上阁楼吗?”

“好。”

“那么,站起来吧。”

“我还没有从故事中回过神来。”

“我也没有。”

“我们永远无法了解任何人,特别是男人。”约瑟芬说,她总是三两句就离不开自己的生活。

终于,她找来上阁楼需要的小梯子。她掀开活板门,蜷缩着钻进了那个满是尘土的隐蔽角落。她的目光立即被一个小小的木马吸引,那是她童年时骑过的玩具。接着,她看见了一张书桌。她已然忘记,父母将所有过去的物件都完好保存了下来。他们的习惯就是不丢弃任何东西。她还找到了自己所有的玩偶,奇怪的是,玩偶没有穿衣服;全都只穿着小内裤。太疯狂了,我那时就痴迷于内衣了,约瑟芬心想。在稍远处,她看见了一堆父亲的围裙。那几块布是他全部职业生涯的缩影。最后,她看到了母亲提到的纸箱。她打开其中一个,无需几秒钟,就有了一个重要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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