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妖的召唤

亡灵之舞  作者:保罗·霍尔特

阴沉的天空之下,一艘满载游客的白船劈开泛着灰色的水面,行驶在莱茵河上。阿兰·图威斯特博士坐在舷墙边的一张桌子旁,他六十多岁,身材瘦高,穿着一件粗呢外套,看着岸边的村镇在眼前穿梭。那些村镇还是封建时期留下的,高傲的侧影屹立在小山头上,就像是不容侵犯的卫兵,使得眼前这幅迫近黄昏的图画更具美感。那些古老的砖石后面是否藏着女武神的灵,是否埋藏着“莱茵河的黄金”?这位年老的英国侦探沉浸在莱茵河的异域魅力中,脑海里想着这些问题。

突然,甲板上的游客传出一阵骚动。图威斯特博士顺着众人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前方出现了一块高耸的巨石。那深灰色的岩石直逼过来,就像是迷雾中突然出现的一艘幽灵船。这时,“罗蕾莱女妖”的名字出现在所有人的口中。

原来这就是那块传说中的礁石……女妖就是在那块礁石上,唱着动听的歌曲,引诱过往的船夫,最终使船只撞上礁石。

“太惊人了,不是吗?”博士随口对邻座的人说道,“不知道为什么,但这些古老的传说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那个男人迟疑了一会儿才回应了他。这时几个德国游客低声唱起了歌曲《罗蕾莱女妖》。

“古老的传说?”男人说道,“您相信传说吗?我认识一个人,他亲眼见过那个女妖。”

图威斯特博士转向男人,他看上去五十多岁,留着胡子,眼神中透出一股饱经沧桑的意味。他的态度完全看不出是在开玩笑。

“他叫汉斯·格奥尔格。”男人抬眼看着那块阴森的石头,“不幸的是,他没能抵挡住罗蕾莱女妖的召唤……”

在随后的攀谈中,图威斯特与这位让·玛瑞·维克斯先生成了朋友。维克斯先生住在阿尔萨斯北部一座名叫穆彻霍森的小村子里。他答应图威斯特博士如果有一天去自己家做客的话,就会仔细给他介绍汉斯·格奥尔格的离奇的经历。阿兰·图威斯特博士正巧准备去阿格诺看望朋友,于是就顺道去了这位海上旅行遇见的新朋友的家。

穆彻霍森坐落在索厄河的右岸,这条河会在稍远的地方与莱茵河汇合。穆彻霍森所处荒凉,常常受到洪水的侵袭,这也造就了一种特殊的地貌:池塘和河迹湖随处可见,水边长着许多高大的柳树,茂密的柳条缠绕在一起。

让·玛瑞·维克斯的房子坐落在村庄北边一片死气沉沉的平原中央,稀疏的山毛榉林掩映着所剩不多的房舍。这是一座高大威严的木筋结构房子,两层高,虽然周围空荡荡的,但并不显得孤寂。一楼的窗户上方有一圈歪歪斜斜的瓦片,正门后是一条宽阔的走廊,走廊穿过整个房子,一直通向后门。红色的地砖在石灰粉刷的白墙衬托下显得更加醒目,刷过漆的梁柱和门窗框也很亮眼。这栋房子里弥漫着一股温暖的气息,让图威斯特博士感到身心愉悦。主人的迎接也十分热情,他帮图威斯特博士脱掉了粗花呢大衣,挂在门旁的鹦鹉挂钩上。图威斯特注意到在门的另一侧,也就是左侧,有一张矮桌,几根漂亮的孔雀羽毛插在桌上的一个陶瓶里,不过他没有太注意。

房主对妻子的缺席表示抱歉,她当晚实在脱不开身,要参加一个教区的会议。不过为了表达歉意,她提前为客人准备了腌酸菜。图威斯特博士美餐了一顿,对餐后的黄香李也赞不绝口。饭后,让·玛瑞·维克斯就开始叙述汉斯·格奥尔格的离奇故事了。

“那是在二十世纪二十年代。汉斯·格奥尔格是一位年轻的德国商业代表,他有着一头金发,身材矫健,过着简单的生活。他自信满满,十分相信人性的善良,仿佛世界上根本不存在恶的一面。路过穆彻霍森的时候,他遇到了我的姐姐克莱芒蒂娜,并立刻展开了追求。那时候,我们刚刚从德国人手里解放出来。停战协定已经签订十年了,但是阿尔萨斯的伤口还没有愈合。它在战争中付出了沉痛的代价,伤痛远比其他地区更加深重。有些人因为被普鲁士人强征入伍,不得不在战场上和自己的亲兄弟兵戎相见……所以,克莱芒蒂娜打算和一个德国人订婚的消息对于家里的人来说实在不是什么值得庆祝的事情……

“庞塔莱昂·维克斯,就是我们的父亲,多亏了岁月的磨砺,加上几杯黄香李酒下肚,才勉强忍住怒气。而我母亲只是要求女儿深思熟虑之后再作决定。至于我,当时只有十三四岁,我觉得汉斯·格奥尔格挺讨人喜欢的。他性格率真,总是发出爽朗的笑声。而且,他每次来我们家的时候,都不忘给我带一件礼物。我哥哥鲁伯特却截然相反,他比克莱芒蒂娜稍大一点,毫不掩饰对德国人的痛恨。不过慢慢地,他的怨恨平息下来,至少能够忍受德国人出现在他面前了。不过,他从不放过任何机会去嘲讽莱茵河对岸的邻居。汉斯·格奥尔格总有许多新奇的点子,有一天,他邀请我们到莱茵河上游览。

“当我们来到罗蕾莱女妖的礁石附近的时候,汉斯·格奥尔格给我们讲起了那个古老的传说。鲁伯特冷冷地说那个故事是人们为了给礁石附近沉船事件频发找一个理由而编造的。汉斯耸了耸肩,笑着说很有可能。然而,过了一会儿,当我们看到那块礁石的时候,他的身体僵硬了起来,满脸的惊愕。他当时什么也没说,但在回程的路上,他悄悄告诉我们他看到礁石顶端有一个年轻的金发女子。我们都认为那不过是个巧合。但是,在随后的几个星期里,他坚信自己又看到了那个女人两三次。城市中、人群里、乡间小路的转弯处,他看到那女人悄悄地向他做手势。每一次,汉斯·格奥尔格都很犹豫,但是最后都转头离开了。他感到自己被那个金发女人吸引着,但是直觉又令他保持警惕。

“对于克莱芒蒂娜来说,金发女人无疑是一个情敌,她认为这个女人正在用某种神秘的诡计抢走自己的未婚夫。因此妒忌和猜疑的戏码自然在两人之间上演。不过最后她也不再在意这件事,迷信的母亲认为那个神秘的女人不是什么好兆头,克莱芒蒂娜对母亲的看法不屑一顾。至于父亲和哥哥则对这件事疑虑重重。接着,冬天到了……

“十二月中旬,我们在这里为克莱芒蒂娜和汉斯举办了订婚仪式。当天天气很冷,穆彻霍森和周边地区都被一层厚厚的积雪覆盖,屋子里却是一派热烈的氛围。家里有二十多个人:除了家人和朋友,还有单身的叔叔约瑟夫。战争中,他在战壕里被炮弹的碎片击中了,因此走路一瘸一拐的。约瑟夫是一个乐天派,他弹得一手好手风琴,总能让聚会的气氛活跃起来。对于汉斯来说,那个金发女人已经变成了一个遥远的记忆,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提起那个女人了。然而,约瑟夫唱起了那首《罗蕾莱女妖》。饭厅似乎一下子掉进了冰洞……我的父母和未婚夫妻俩脸色变得煞白。他们僵硬的表情和手风琴优美的歌声之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叔叔约瑟夫很快察觉到了这种反常的气氛,立刻换了一首更欢快的歌曲。这只是一个小插曲,其他客人几乎没有注意到任何异样之处。可汉斯从那时候起就显得心神不宁。他仍然表现得非常开心,但眼神时不时地会偷瞄窗外。

“到了夜里十二点,所有的客人都离开了,只留下汉斯一个人。雪依然下着。不过一小时后,汉斯离开的时候,雪就停了。在那之前他留在厨房,陪父亲再喝最后一杯酒。母亲、哥哥、姐姐和我则是上床睡觉了。凌晨一点,汉斯离开了。后来他又回来了一次,因为忘了拿雨伞。听父亲说,他当时有点醉,但还没醉迷糊。汉斯平时说话的嗓门儿很大,我们都听到了他用德语大声说道:‘天哪!我忘了拿雨遮儿!(Ach! Donnerwetter! Ichhabe mein parapli vergessen!)’过了一会儿,房门又响了一次。尽管雪已经停了,汉斯还是打起雨伞。楼上的母亲从卧室的窗户看到了他奇怪的行为。降雪的乌云已经散开,月亮半明半昧,洒下惨白的光芒。汉斯朝着村子的方向才走了几米,突然转过身,似乎在倾听着什么声音。然后他又踉踉跄跄地往回走……他每次都想往村庄的方向走,但北方似乎有什么神秘的东西在吸引着他……难道他听到了女妖的歌声?母亲声称当时没有听到任何奇怪的声音,既没有歌声也没有叫声。不过她当时刚被关门声和汉斯的叫喊声吵醒,还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所以也不敢肯定。母亲还看到汉斯绕到了房子左边,她还等着汉斯绕回来,但汉斯没再出现在她的视野里面,最后由于太困了,她就回到床上睡觉了。第二天早上,人们发现汉斯溺死在了北边结冰的池塘里。那池塘离我们家只有一百多米,距离莱茵河也不远……邪恶的女妖最终还是把他引诱到了致命的陷阱里!

“当天下午,警察迅速来到了现场,进行了细致的调查。因为下了雪,警察很容易就发现了汉斯行进的痕迹。从脚印上看,汉斯的的确确绕过了房子的左侧,并最终走到了后门的位置。这段脚印并不是很清晰,可以明显看出死者步履犹豫,走两步又退回去;而且由于房子周围的屋檐遮挡,地上的雪并不厚。不过随后,汉斯一定是下定了决心要往北走。他的脚印变得清晰了起来,尽管他的脚步显得沉重,这可能是晚上喝了酒的缘故。汉斯直直地走进了池塘,洁白无瑕的积雪完全掩盖了结了冰的水面。汉斯知道房子的北面就是池塘,也知道从那里走过很危险,但这并没有阻挡住汉斯的脚步,他走到池塘中央,脚下的冰层突然破裂了。等到水面重又结起冰层的时候,可怜的汉斯的尸体被封在了冰层下面,人们只能透过冰层看到水底的人影。他的雨伞留在了冰面上,就在那杀人的裂纹旁边。在这么低的水温下,汉斯很快就死了。

“可是,究竟是什么东西把汉斯·格奥尔格引到了这么危险的地方呢?他离开房子之后到底看到了或听到了什么?办案的警察思考着这些问题,尤其是听说了那个谜一般的金发女人,并且似乎只有汉斯一个人见过那个女人之后。那个女人真的存在吗?警察并不相信存在一个凶恶的女妖,可我的母亲和姐姐对此深信不疑。不过,汉斯·格奥尔格的死似乎被一阵迷雾笼罩了。死者的乐天性格使得自杀的假设完全站不住脚。而且他没有任何理由结束自己的生命,况且那还是在订婚宴的当晚。是一次意外吗?看起来不像,况且他当晚的状态很古怪。调查的警官并没有明确提出谋杀的假设,但是他一定有过这个念头。不管怎样,种种证据都表明没有人尾随汉斯从房子走到池塘,因此不存在有人用了某种手段从背后把汉斯推入河里的可能性。雪地上的脚印十分清晰,并且只有汉斯一人的脚印。也没有人踩着汉斯的脚印,倒退着走回来,这种手法的可能性被排除了。另外,房子和池塘之间是一片空地。河流北岸上的树木离冰裂的地方太远了,凶手也不可能依靠走钢丝或者其他的诡计作案。最后,警方判定汉斯·格奥尔格的死因是饮酒产生幻觉从而失足落水身亡。可是,图威斯特先生,我可以向您保证,我和我的家人都认为汉斯的死亡另有原因。”

“那么,维克斯先生,您相信这是女妖所为吗?”图威斯特博士打趣地问道。

让·玛瑞·维克斯显得有些窘迫。他抚摸着红棕色的胡须,然后叹了口气。

“是的。因为其他的解释都无法让我信服。”他说着话,拿起酒瓶,倒满黄香李酒,然后继续说道,“图威斯特先生,我觉得您可能并不相信这种说法……”

“嗯,可能是多年来办案的经验让我保持谨慎吧。不过,在说出我的想法之前,我想先问您几个问题……您能不能回忆起什么奇怪的小事?可能是一些看起来无足轻重的事情。”

“没有,的确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让·玛瑞·维克斯努力回想着,“不过,那根孔雀羽毛引起了警察的注意,但我觉得您应该不会对它感兴趣吧……”

“孔雀羽毛?”图威斯特博士惊叫起来,“就是在走廊里,大门旁边的那种羽毛?”

“是的。在汉斯溺亡的第二天,我们在走廊另一头捡到了一根孔雀羽毛。我的母亲想都没想,就把这件事告诉了警方,因为所有人都想不明白羽毛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奇怪……除此之外,还有别的事情吗?”

“没有了,我想不出来了……”

“汉斯·格奥尔格和你们说德语?”

“这是当然啦。”让·玛瑞·维克斯笑着回答说,“他也懂一点法语。不过,他知道我们都熟练掌握了他的母语……”

“那他说法语的方言吗?”

“也不说。他只说德语。”

“和我想的一样。”图威斯特博士点点头,“不过,在您的叙述中有一个奇怪的地方。您能确定当晚他回来取雨伞的时候说的是‘天哪!我忘了拿雨遮儿!’吗?

“是的,我很确定,所有人都听到了……”他脸上突然露出了豁然开朗的表情,“啊!我明白了。您是对‘雨遮儿’这个词感到奇怪!请相信我,如果您也会说我们的方言的话,就不会感到奇怪了。阿尔萨斯方言就是用‘雨遮儿’(parapli)这个词来表示雨伞(parapluie),这一点可能让您想偏了……”

“恐怕正相反。正因为你们早已习惯了使用方言,所以没有注意到这句话里的奇怪之处。请仔细想一下,汉斯·格奥尔格应该使用德语‘regenschirm’来称呼雨伞才对,可是他为什么要用法语方言‘parapli’呢!”

让·玛瑞·维克斯听了这话,惊了一下。

“是啊,您说得不错……不过,这可能有无数种原因吧……”他挠了挠后脑勺,“比如说……他当晚喝多了……不过,这个问题很重要吗?”

“我恐怕这个问题真的很重要。比如说,这有可能证明说这句话的人不是汉斯·格奥尔格。”

“这也太荒唐了吧!除了汉斯,还能是谁说的呢?”

“这时候就要想到羽毛的细节……”图威斯特博士自顾自地说道,好像根本没有听到让·玛瑞·维克斯的最后一句话,“不对,这两件事并不能说明什么……但见了这么多犯罪之后,我实在无法相信罗蕾莱女妖的说法。”

阿尔萨斯人皱起了眉头。

“什么?难道您的意思是说汉斯·格奥尔格的死是一次谋杀?”

“我们无法排除这种可能!”

“那么说,杀人犯……就在我们的身边?”

图威斯特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然后问道:“顺便问一句,您的家人后来怎么样了?”

“唉,我家里剩的人已经不多了。时光飞逝,又发生了第二次世界大战。在解放前不久,我的哥哥被德国人当作间谍枪决了。不久以后,我的父母,还有约瑟夫叔叔都去世了。在那段艰难的岁月里,我的姐姐逃到了佩里戈尔,最后在那里定居了下来。在离开前不久,克莱芒蒂娜嫁给了村子里的一个童年伙伴。遗憾的是,我和姐姐很少见面……不可能,我实在无法相信他们中的某个人会去杀人……”

“先生,您真的相信您的家人不会做这样的事吗?在您的叙述中,似乎没有几个人赞同您姐姐的选择。并且我了解那个时代的社会背景。普法战争和第一次世界大战给阿尔萨斯带来了深重的伤害,因此阿尔萨斯人都对侵略者抱有强烈的敌意。汉斯·格奥尔格的国籍使他在您的家庭中格格不入,甚至有辱您家族的荣誉,只是因为他的行为无可指摘,您的家庭才勉强接纳他。不过,任何一点小事都可能唤起往日的仇恨。说到底,你们所有人都有嫌疑!除了您的姐姐,因为她爱着汉斯·格奥尔格。”

让·玛瑞·维克斯把一杯酒一饮而尽,然后说:

“汉斯·格奥尔格不可能是被谋杀的,图威斯特先生,调查工作早已证明了这一点。”

“或许一个精明的人运用某种方法把汉斯引诱上了去往池塘的方向?”

“通过模仿女妖的声音?”让·玛瑞·维克斯挤出一个苦笑,“我可以告诉您,我当年也想过这种可能性……但是有两件事排除了这个可能。首先,房子里没有人听到任何声音;其次,您不要忘了,池塘的边上只有汉斯·格奥尔格一个人的脚印。所以我实在想不出一个人到底用了什么魔法,才能让另一个人照着他的意愿走向水塘,就像被魔音迷了心窍,任由差遣。”

侦探的眼中闪过了一道狡黠的光芒。

“想一想汉斯离开房子时的犹豫。您的母亲看到他来来回回几次,然后绕过房子。”

“是啊,这件事实在是说不通!可这也证明这是一起超自然现象。”

图威斯特摇了摇头。

“并非如此,我们可以找到一个非常合理的答案。这个答案能够解释所有的谜题,比如说雨伞和孔雀羽毛的问题。”

又是一阵沉默。让·玛瑞·维克斯焦急地等着图威斯特博士的解释。

“当然了,我的想法仅仅是一种假设,但这个假设能够解释您的故事中矛盾的事情。首先,我认为汉斯·格奥尔格用罗蕾莱女妖的故事捉弄了你们。在莱茵河游览的时候,您哥哥对德国传说的嘲笑刺痛了汉斯的自尊心,他觉得整个德国民族都被嘲笑了。出于好玩,也出于赌气,更为了捍卫德国的神话故事,他声称在礁石的顶端看到了女妖。您的母亲和姐姐表现出的不安,令他想要继续这场恶作剧。可是,他的把戏最后被您的父亲看穿了。那晚,汉斯和您的父亲喝酒的时候,他很可能承认了一切,甚至还可能得意扬扬地在您父亲面前炫耀,自己骗到了所有人。您的父亲肯定也喝了不少酒,脑子一热,想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同时,他意识到,保护女儿与维护家族的荣誉是一件易如反掌的事情。‘汉斯·格奥尔格说自己看到了罗蕾莱女妖,那么他最后与女妖相会岂不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快到凌晨一点,在这位年轻人离开之后,他穿上了一件和汉斯非常相似的大衣,又拿了一把相似的雨伞,然后用德语大声说出那句话,以便引起别人的注意,让别人相信汉斯又回来了。然而,他犯了一个小错误,正如我刚才跟您解释的那样。接着,他走出房子,上演了一出戏码,正如您的母亲从窗户看到的那样。因为撑开了雨伞,所以您的母亲很难认出他。接着,他绕过房子,满意地从后门又回到了家里。他留下了犹豫蹒跚的脚印,这么做的确很巧妙:一来把雪地上的脚印弄乱,二来防止警方用房子附近的脚印和汉斯在房子北面留下的清晰脚印相对比。”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让别人相信汉斯·格奥尔格真的听到了女妖的召唤,让人相信汉斯并不是直接从后门离开的,否则就会显得非常奇怪……”

“可是,他到底是怎么引诱汉斯走向池塘的?”让·玛瑞·维克斯瞪大了眼睛,喊了起来。

“这里孔雀羽毛就派上用场了。刚才进门的时候,我注意到您家走廊的独特之处在于陈设非常单调和统一,地面上是红色的地砖,两边木门数量相同,并且各有一扇门通向外面。对于一个不熟悉附近景象的人,或是一个晕头转向的人来说,如果他从后门出去,就会看到一望无际的雪地,远处有几簇树林,这样一来他会认为自己正走向村庄,因为这和正门的景象非常相似。何况是在夜里,并且是个醉醺醺的人呢。您的父亲递给汉斯的‘最后一杯酒’就起到作用了。您的父亲此时已经完全可以把汉斯永远地从家族中剔除了,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您的父亲运用了一个十分高明的计谋,而且这个计谋非常简单,用不了一两分钟的时间。他随便找了个理由,来到走廊上,把衣帽架和摆着鲜艳孔雀羽毛的矮桌子搬到了走廊的另一头,也就是后门旁边;汉斯出去以后,他又把衣帽架和矮桌搬回原来的位置,可他没有注意到,一根羽毛掉在了地上。剩下的事情,您就可以猜到了,可怜的汉斯·格奥尔格信心满满地走向了他的末路……最后沉入了水底,与罗蕾莱女妖的受害者们见了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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