凋零之墓

亡灵之舞  作者:保罗·霍尔特

“为什么墓碑会在这里?当然得在这,因为这儿不长草!”

勒内·巴隆说完后,大家沉默了。巴隆四十来岁,性格开朗,个子矮小,留着卓别林式的小胡子。由于当晚双冠客栈几乎没有客人,老板巴隆便离开吧台,与他的朋友查尔斯·比伦斯基和迈克·费尔德一起坐在桌边,同桌的还有个过路的男人——阿兰·图威斯特博士。

看着这个高瘦、陌生的老人走进他的酒吧时,勒内·巴隆顿时感到好奇,因为这儿的新客很少,尤其是在冬季末尾这样时节。他和他的朋友不知道的是,这位客人业余爱好犯罪学,而且有着敏锐的推理能力,以至于杰出的苏格兰场警察局经常向他求助。巴隆的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人并不一般。图威斯特博士的英式冷淡、得体举止和剪裁精致的斜纹软呢外套让人肃然起敬。

事实上,这位著名的侦探远没有看上去那般自信。他不无苦涩地告诉自己,他已经过了冒险的年纪,过了跳上汽车逃离首都的喧嚣,随心所欲在英国乡间游荡的年纪。当天晚上,向西开了一天以后,他已经到了威尔士的边界,像一只重获自由的野猫一样兴奋。当他在荒凉的山上迷了路,逐渐深入迷宫般的小路时,他的热情便慢慢减退了。然后,悬崖边的急刹车把他吓得不轻。路上没有路标,黑夜又降临了,并且开了一天车,他身心俱疲,这些都要了他的命。所以现在他必须得休息一下了,如果他不想睡在星空下,就得找一家旅馆落脚。当然,睡在星空之下也不是他这个年纪该干的事了。

他看到身后有一个小村庄,来的时候没注意到它,于是他决定去碰碰运气。就在这时,他走到了这个奇怪的地方,这地方处在他最先遇到的屋舍的边缘。这是一片草地,除了极为平坦的表面和中心的一块纪念碑外,并无特别之处。这纪念碑是一块大石板,大约两米宽、三米长,石块闪着水汽,在淡淡的月光下微微发亮。但这块石板是纪念什么的呢?是一种特殊的坟墓或墓穴吗?可能吧,因为他想不出其他解释。不知为何,他打了个寒战。是因为这个奇怪的墓穴、夜晚的潮湿和清冷,还是因为屋顶传来的凄凉的风声?

他进入客栈。尽管老板友好地欢迎了他,老式炉子的温暖也让他感到舒服,但他一直无法消除这种奇怪的印象,仿佛有个幽灵从巨大潮湿的石板上升了起来,跟着他进入了这个温暖的乡村房间。于是他急忙把话题引向了他的发现,以求得到一个解释来消除他的疑虑。但这三人的反应与他的预想相去甚远。相反,他们的脸立马阴沉了下来。

喝完酒后,图威斯特博士皱起了眉头:

“那里不长草吗?但我好像看到了一大片绿地……”

“四周的话,是长草的,”迈克·费尔德说,他四十多岁,身材笔挺,目光坦率,“但就是那一块地不长。这就是为什么要在那儿立块石碑,这样就不会有人注意到这块光秃秃的长方形土地……”

侦探越来越感到惊讶。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是说,只有这几平方米的地方不长草?”

“是的。”

“但这……”

“很荒谬,没错。但事实就是如此。这儿的人都知道这件事。这个地方已经快一百年不长草了。人们多次试图消除这个反常的现象,但都没成功。”

查尔斯·比伦斯基是三个同伴中最小的一个,但也是话最少的一个,他的口音暴露了他的斯拉夫血统。

“你明白,草没法在那儿生长了,再也不可能了!”

“再也不可能了?”图威斯特博士说,“那儿究竟为什么不长草呢?”

勒内·巴隆以平和但略带嘲弄的口吻说:

“啊,这是个科学无法解释的谜,先生。但我猜您想了解这种奇怪现象的起因,对吗?”

“是的,确实如此,请讲。”

旅店老板先上了一轮酒,然后开始了他奇怪的讲述。他说话的声音有点像唱歌,和法国南部的人近似。他的口音与比伦斯基的不同,几乎听不出来,但图威斯特对老板的故乡非常了解,因为图威斯特会经常在那儿待上一段时间。此外,他刚刚在吧台后面的一张镶框照片中认出了勒内·巴隆,当时巴隆的年纪只有现在的一半大。照片里的他正在和朋友们玩滚球,背景是古老的地中海港口。旁边的另一张照片似乎透露出了更多信息。三个年轻人穿着皇家空军飞行员的制服,自豪地站在喷火式战斗机的机头前。尽管岁月改变了他们的容貌,图威斯特还是认出了他的同伴们。

“大约一个世纪前,”老板开始了他的叙述,“一个叫大卫·琼斯的人路过这里,因为谋杀罪被逮捕了。两个当地的流氓告发了他,他们声称看到他拦路抢劫,把一个老人打死了。琼斯却表示事实正好相反。据他说,那些指控他的人正是杀害老人的凶手。我不知道是什么使得正义的天平倾斜了,也许是因为琼斯不是本地人。反正,尽管他极力反抗,还是被绞死了。”

“当时,司法程序非常草率,”迈克·费尔德评论道,“而在这种情况下,很有可能出现冤案。”

“是的,”勒内·巴隆严肃地说,“因为大卫·琼斯直到走上绞刑架,都一直在说自己是清白的。他祈求上帝不要让他的坟上长草,以证明他的清白。他的墓离村子有些距离,因为有些人反对把一个罪犯和诚实的公民埋在一起。在他被埋在那里后不久,草先是变黄,然后彻底消失了。从此以后……草就再没长过。”

老板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问道:

“那么,您怎么看,图威斯特先生?”

侦探捋了捋他的小胡子,看上去若有所思。

“上帝的安排的确无懈可击,但对于这样的故事,还是谨慎些好。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说人类的恶意以及由恶意生出的诡计多次令我感到惊叹。”

“嗯……”旅馆老板微笑着说,“您持怀疑态度,图威斯特先生。这很正常。查尔斯和我,在我们搬到这里之前,我们也很怀疑。现在让我们的朋友迈克说下去吧,他是本地人,也是这个村的村长。”

费尔德转向那张年轻飞行员的照片,说道:

“我看到了,图威斯特先生,您已经注意到了在保卫战时我们效力的军团。战争过去了,我们还活着。我们的许多同志,哎!他们却没法讲述这么多故事了。”

“他们仍然活在英国人的心中,先生。”图威斯特同情地说道。

“是的,当然了。事实上,战争结束后,没有人是毫发无伤的。我们清点了伤员和死者。但与此同时,我们这些幸存下来的人结下了深厚的友谊。这种友谊使我们经受住了生活的考验。对我来说,日子更容易些,因为我一直习惯于……这么说吧,习惯于一种清苦的生活,因为我生来就是个孤儿。勒内,他在马赛失去了他所有的家人,所以他被征入皇家空军后就再没回过家……”

“可怜啊!”旅馆老板笑着说,“生活不是一帆风顺的!因为在这里,很少见到地中海的阳光!但我已经明白,当阳光不在空中闪耀时,它一定就藏在人们心中。而且我现在感觉很好,我只想住在这儿,相信我!”

“至于我们的朋友查尔斯,在战后不久,他也度过了一段艰难的日子。他也永远不会离开这个村子,对吗,查尔斯?”

查尔斯用有些粗暴的声音表示同意。他背很驼,脸上长了一个酒糟鼻,眼神在圆圆的玳瑁眼镜后面显得捉摸不定。比伦斯基看上去其貌不扬。图威斯特怀疑他是个酒鬼,从他进门之后喝的啤酒数量也能看出这一点。

“别被他的外表骗了,图威斯特先生,”费尔德继续说,“我们的朋友是‘二战’中最有名望的英雄之一。勒内和我很会开喷火式战斗机,但他,查尔斯,是个真正的高手。他身上挂满了奖章,在当时,他的名字为人们熟知……尤其作为戈林元帅的飞行员,他们怕他怕得要命!说了这么多,是想告诉您,大约二十年前我的两个朋友来到这儿定居时,我跟他们讲了这个古老的故事。当时他们也并不相信,甚至笑了起来。不得不说,当时,这位大卫·琼斯的坟旁没有像今天这样漂亮的草坪。那儿更像是一片荒地,满是石子,非常贫瘠,但当时也是有草的。到处都长了草,除了坟墓这块地方。以前,人们试了好几次,想让那儿重新长草,但没成功。为了把这件有损当地形象的事掩盖起来,人们在坟墓周围种了几棵紫杉,然后差不多就把这事给忘了。从前,小孩经常在那边玩,人们以为地面光秃秃的是因为经常被践踏。对吧,勒内?”

“是的,这是我的想法,”这位从前的马赛人说道,“但说到底,我并不关心这件事。我的工作过去是为口渴的人端上饮料,现在依旧如此,天晓得这里有没有人口渴!但是,我们也得承认,并非每个人都和我态度一致。尤其是那个布里斯托尔的促销员……你们还记得他吗?”

“那些事就像在昨天,”费尔德点了点头,他的脸刚刚变得通红,“有个叫埃文斯的人,很有钱,很任性,喜欢接受各种挑战,尽管当时市长和我都反对,当然我的反对没什么分量,因为我当时只是个副手,但埃文斯还是凭借自己的关系买下了这块地。他决定就在这块草地上建一个高尔夫球场,然后再建一家大酒店。他居然有脸来告诉我们他的计划,就在这儿,在这个酒吧!”

“我,”勒内·巴隆摇着头说,“我当时刚刚接手这个酒吧。我对此感到震惊!我记得有人告诉他,这块土地上长不出草,这对高尔夫来说不是件好事。他听了这话,笑出了眼泪,他表示曾经完成过更难的挑战。简言之,当天晚上,在所有客人的见证下,他承诺要破除这个古老的诅咒,否则他就放弃他的项目。”

“对他来说,”费尔德继续说,“事情都筹备好了。几天后,他让人把紫杉树之间挺厚的一层土给移走了,换上了更肥沃的土壤,然后在土上种了草。草才刚刚开始长,就变黄了……这是第一次失败,当然他没有就此罢休。他让人把周围所有的地都铲得平平整整,把坟上的土也换成新的,还请来了当地最著名的园艺师,但仍然没有成功。于是,他开始怀疑我们中有人给他使了绊子……”

“在坟墓上喷洒除草剂?”图威斯特微笑着问道。

“是的,因此他从那时起采取了预防措施。在我看来,这些防备越发严密,接近于偏执。这人接受不了失败。草偏不在这块地方生长,对他来说,这事已经成了他的执念,是对他自尊的冒犯,是他必须接受的对他个人的挑战。然后,他千方百计想消灭他的‘敌人’。他接下来在那周围建了一堵墙,墙与坟墓的距离约为二十米。他不惜人力和物力。两个星期后,用砖围成的保护带就建好了。保护带呈正方形,高近两米。在正方形的一边有一扇门。起初,他只是让狗看守围墙。尽管有狗守卫,还换了新土、施了肥料,但坟头还是不长草。”

图威斯特博士点燃了他的烟管,过了一会儿问道:

“那些紫杉是怎么种的?有多大?”

“一棵紧挨着一棵种的,围成了长方形,严格来说,长方形有墓的两三倍大。树叶组成了一道茂盛的树篱,树篱应该也有近两米高。从大门延伸出来的小路只有一个狭窄的开口,就像绿墙上的一个小凹槽。”费尔德的眼神中亮起一道嘲弄的光,“但我想我能猜到您这个问题的含义,图威斯特先生,您在想会不会是有人从墙后用水管或水泵朝那儿浇过东西吧?”

“是的,或者其他类似的伎俩。但在这种情况下,这是不可能的。可以这么说,喷出来的腐蚀性的水也会浇到墓以外的所有地方,然后四处都会受到腐蚀。更不用说距离了。如果要把水喷出二十多米,需要一辆消防车!”

“是的。而这也是埃文斯的想法。几个月过去了,他差点儿中风,屡战屡败让他感到非常沮丧。于是,他开始雇用守卫,让他们守在墙内。两三个守卫在墙内,甚至还派一个在外面巡视。都是专业人士,年轻且警觉,有第二队人马接班,好让坟墓日夜都有人看守……

“然而,他们从未注意到任何可疑之处。狗有时会叫,但仅此而已。有很多错误的警报。而草还是不长……埃文斯简直气得发狂。有人提出紫杉树投在坟墓上的影子或者紫杉本身可能导致了土壤贫瘠,于是他毫不犹豫地把紫杉都砍掉了。砍完后,严密看守的围墙内只剩下一块极其平坦的草坪。但这没能改变什么。坟墓上面的土还是光秃秃的。一种下新种子,就只有一片稀疏的草会从土里稍稍探出头来,然后马上变黄、枯萎,仿佛这块土壤真被诅咒了。”

“难以置信。”图威斯特摇了摇头,说道,“你是说这片土地上其他任何地方都没被诅咒?”

“没有,只有不幸的大卫·琼斯的那块长方形墓地被诅咒了,而琼斯很可能是无辜的。”费尔德严肃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直觉告诉我,图威斯特先生,您和那个承包商一样,觉得这事很可疑。相信我,埃文斯不是一个好人,但也不是个傻瓜。最后,他和我们大家一样,相信这不是骗局。他放弃了他的项目,可以说他毫不后悔,因为有了这样的怪事,高尔夫球场会让顾客唯恐避之不及。几个月的努力无果而终,他非常失望,同意拆掉围墙,因为围墙也没用了,而且挡住了这边的视野,这里朝向悬崖。至于我们,我们决定把您看到的那块大石板放在坟墓上。这样就不会有人注意到那块寸草不生的长方形土地。”

图威斯特沉默了一会儿,朝天花板吐了一串烟圈。

“如果这个埃文斯是某个恶作剧的受害者,那我认为只有两种可能。除草剂要么是从地上扔过去的,要么是从空中投过去的。鉴于狗和守卫一直守着,第一种可能性被排除。考虑到围墙本身、围墙和墓的距离,还有紫杉树篱的保护,第二种情况也不可能,除非这个坏家伙能到坟墓的正上方,保持不动,就像浮在半空,手里拿着浇水壶,小心翼翼地给这块他中意的长方形土块浇除草剂。总之,他得有……一条飞毯!”

“您给我们讲的是《天方夜谭》里的精彩故事,图威斯特先生!”旅馆老板感叹道,眼神中有些玩笑的意味。

“是的,这个故事可以证明人是绝对不可能实现这个手法的。不过……”

图威斯特最后的话音发出回响,他沉默了,而三个同伴仍在倾听着。

“您有什么解释吗?”费尔德皱着眉头问。

“不……还没有。”图威斯特博士犹豫了一下,若有所思地环顾四周,“但我打算找到这个谜团的答案,因为我手中似乎握着所有必要的线索。”

尽管图威斯特这番话给人以希望,查尔斯·比伦斯基还是站了起来,向他的朋友和图威斯特博士告别了,然后他慢慢走向出口。这个小个子消沉的步态中让人感到可怜。

他刚走出旅店,图威斯特博士就说:

“你们的朋友看上去状态不好。”

“是的,”费尔德说道,“他一直是这样。但他是个好人,相信我。啊,如果您以前就认识他的话,就会懂了。他很有风度,从吧台后的照片上看得出来。他是明星,一个杰出的英雄,闪着荣耀的光芒,舞会上,他很抢手。他最后娶了基地最漂亮的女孩,漂亮到最后当模特了,而我们的明星就在那个时候开始走下坡路了。事实上,他的颓废和他的崛起来得一样迅速。就好像他开着喷火战斗机在达到天顶后,突然在地面坠毁。回归平民生活太突然了。查尔斯才意识到,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他必须努力工作以谋生。他尝试过各种工作,但没什么成就。他的妻子离开了他,他开始喝酒,这就是恶性循环的开始。此外,他也没有家人了。在逃离纳粹时,他把他的父母从捷克斯洛伐克带到了这里,但他们在德国空军初期的空袭中丧生。战争爆发两年后的一个晚上,我碰巧在一座仍是废墟的楼前发现了他,他的父母就是在那儿丧生的。他当时喝醉了,但意识还是清醒的,还是可以哭的……然后,我就让他跟我走了。”

“费尔德也是个好人,”勒内·巴隆对图威斯特博士微笑道,“因为我也是,他也帮我振作起来了。我们如此热切渴望的和平,到头来却像宣战一样给我们带来了剧烈的冲击。在经历了焦虑不安、提心吊胆、紧急集合和致命的空战之后……平民生活对我们来说似乎显得很平淡。当然,没人习惯危险的生活,但你确实会依赖上这样的生活。当时我和查尔斯一样,而我低落的时候,我再次见到了我的朋友迈克。多亏了他,我才重回正轨。”

“你们都是好人。”图威斯特博士的声音里充满了感情,“我们都经历过伦敦大轰炸时躁动的、不安的夜晚,我们亏欠你们很多。因此,我决定不把你们的小秘密传出去……”

空气突然安静了,然后费尔德带着惊讶的神情问道:

“我们的小秘密?”

侦探直视着他的眼睛。

“是的,你们的秘密,也就是说,你们对那个捣蛋鬼埃文斯玩的把戏,他威胁要扰乱这个村子的生活,打搅你们日常的安宁;你们,几个头脑发热的人,终于在这个和平的港湾重新找到了生活的乐趣,你们发现最简单的快乐和马不停蹄的生活或危险带来的兴奋一样精致,而且更加持久。”

又是一阵沉默,然后费尔德不慌不忙地回应道:

“您这么说,可有什么证据?”

“哦!我不确定你们三个人是不是一伙的,但可以肯定的是,搞恶作剧的是你们中的一个。”

“恕我冒昧,”费尔德继续说,“您已经把他找出来了?”

“对。”

“而且找到了他的手法?”

侦探微微一笑,缓缓点头表示同意,然后转向吧台,问旅馆老板:

“您有茴香酒吗,巴隆先生?”

“茴香酒,”老板惊讶道,他眼睛瞪得溜圆,“您要茴香酒干什么?”

“当然是为了喝啊!我已经很久没喝过了。”

“好吧……我应该还有一瓶。但我们已经喝了格罗格和啤酒……我不知道这是否还有必要。”

“格罗格酒,”图威斯特调皮地答道,“是为了让我暖暖身子。啤酒是为了给我解渴……”

费尔德小心翼翼地问:“茴香酒呢?”

“为了知识的乐趣。”

巴隆很快就把客人点的饮料拿回来了。

“您忘加冰块了,巴隆先生!”图威斯特边说边拿起杯子和酒壶。

“对,当然,我在想什么呢?”旅馆老板说,又溜走了。

“事实上,”侦探边品尝着加冰的酒,边说道,“我并不是真的想这样做,但这对我的论证是必要的,主要是这件事提醒了我,让我想到了我自己做的一些事。你们很快就会明白。我之前向你解释了我的看法。我不相信世上有飞毯,所以我得修改一下我的解释。这个恶作剧的手法既要通过地面也要通过空中。但是让我们看看……我们怎样才能在这样一个难以接近的地方喷洒除草剂?答案是通过投掷,把紧实的东西扔过去,比如压缩粉末……”

“扔过高高的一圈紫杉树?”勒内·巴隆问道,“我觉得这太难了!”

“没错,但树篱上有个缺口,有小门那么大,而且根据我的理解,这个缺口与通往大门的小路是在一条直线上的。”

“大门是关着的,而且有人把守。”

“的确,但在晚上,就不会被注意到,如果这个搞恶作剧的人利用了狗叫,那就更注意不到了,他甚至可能为了恶作剧故意让狗叫了起来。”

“简言之,”费尔德认为,“有人可能从大门后面,隔着二十米,扔出了一块干粉。”

“这是可行的,因为外面的守卫在围墙周围巡逻,所以这个搞恶作剧的人在守卫每次巡逻的时候都能有一段搞破坏的时间。”

“对。但是,我觉得扔过去风险太大。一块干粉,稍微有点风就能吹偏,更不用说得扔得特别准。有时候,粉团肯定会落在其他地方。而这团粉,怎么才能均匀地撒在坟墓上呢?”

“有雨就行。”

“当然,我们这里经常下阵雨,但不是每晚都下雨!然后第二天早上这团干粉肯定会被发现!”

“是的,你说得有道理,”图威斯特同意道,“我们必须找到另一种办法,”他盯着老板拿来的装满冰块的碗,“比如说,这个人可以扔进去一块含有大量除草剂的大冰块,您觉得这个方法如何?夜间,冰块有足够的时间融化,然后在地面上散成一个大水坑。”

费尔德说:“那就剩下投掷的准度问题了。”

侦探的眼镜后面闪现出一丝狡黠的光芒。

“如果这块大冰块的形状像一个球,比如说像一个漂亮的橙子,那会怎么样?那么它就几乎和滚球一样重。”他转向贴在吧台上的图片,“一个好的滚球运动员可以投出一连串相对精准的球,特别是如果他能把这个球像空投一样投下去。但我就不在您面前班门弄斧了,巴隆先生!球在门的上方升空,沿着小路滚动,在树篱的小拱门下穿过,停在了坟墓上。用精心准备的冰弹投上半打,到了早上,不会留下任何痕迹,除了一点水,而人们会以为这只是露水。没有必要每晚都这样做。只需要在换土的时候,重新做一次就行了。”

这位前马赛人露出了半笑半嗔的笑容。他指着挂在吧台上的照片,问道:

“是这张照片让您明白了这些吗?”

“这么说吧,它给了我启发。”

“好吧,向您的推理致敬,先生,”勒内·巴隆说,他微微鞠躬,“但是您知道,我认为村里没人希望大酒店破坏我们的风景。而事实上,我也只是顺势而为,好让事情变得更明确。在埃文斯来之前,我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我认识的其他人也没有……”

“我没说我已经解开了整个谜题,先生们。”图威斯特严肃地说。

“那么,我想我们最好把它忘掉,对吧?”费尔德喝完啤酒后说。

“是的,”图威斯特博士同意道,“我会对此保持沉默,更别说我自己有一次不得已用过这种伎俩。这就是我很容易就破解了这个谜题的原因。以前,我有个邻居非常可恶,他用干草叉把附近的猫都赶走了。我很生气,要求他立即停止他的野蛮行径,否则,他的房子和他精心照料的草坪会受天打雷劈。对了,他在此之前还从另一个地区运来了一些肥沃、特殊的红色土壤,这些土也一样。”

图威斯特停顿了一下,把手伸进碗里,拿起了几个冰块。

“所以,巴隆先生,我像你一样,在我的冰格里放了大量的除草剂,一到晚上,喔!小冰块像雨一样落在了暴徒的花园里。几天后,他的草坪看起来就像得了麻疹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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