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离开孩子们的房间时，我发现墙上贴着一张纸。那是保姆们在一个孩子生日那天写给他的信。其中有一句话是：“小×，生日快乐。请尽情责怪我们这些不能理解你心情的人吧。你可以慢慢地告诉我们……”

学园的护士、保姆们经常和孩子们聊天。孩子们虽然只是睁眼望着天空，手脚僵硬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但工作人员就像对待能听懂人说话的孩子一样，时不时地向他们搭话。

有人说，他有时会叫叫孩子、跟他说话，然后一人分饰两角，替孩子回答他想说的话、感受到或想倾诉的事。

有些残障儿就连平躺下来都会痛苦，有的熟睡时呼吸困难，有的不维持一定的温度就难受得不得了。与正常儿童相比，他们的生存范围狭窄多了。但是在工作人员的努力之下，即便残疾治不好，也至少能让他们轻松一些，感受不到生活的痛苦。为了达到这个最低目标，工作人员想尽各种办法一边帮助孩子，一边密切观察他们的身体状况和细微的面部表情，调动全部感官来捕捉这些转瞬即逝的信号。

T医生说：“我虽然不那样做，但是看到她们对着没有反应的孩子们说话时，坦白讲，我简直感动得全身颤抖。她们一定觉得自己用心照顾的孩子很可爱，我想一定是抱着这样的心情吧。”

然而，无论她们如何向孩子伸出双手或搭话，想触摸到他们封锁在厚厚墙壁里的内心绝非易事。但即便这样，她们还是对着一片没有回声的黑暗哀求“请尽情责怪我们这些不能理解你心情的人吧”。

这些处于治疗一线的人究竟如何看待残障儿呢？她们又有着怎样的人生观呢？

对人类来说，残障儿到底是什么？残障儿为什么会存在？与他们共同生活又意味着什么？虽说生命诚可贵，可我们为什么要好好养育身有重度残疾的孩子呢？当被问到这些最根本的问题时，你会怎么回答？这对任何人来说都绝非易事。

“我们在潜意识里觉得‘生命比地球更重’，但未必完全理解这句话的意思，这个问题需要从科学、生物学的角度来考虑。”医生向我们说道。

“很久以前没有残障儿。我说的很久以前，是指生物出现在地球上的时候，也就是三十五亿年前的事情。那时生物还是单细胞，生命非死即活。之后，生物逐渐进化，而生物之所以进化，是因为地球上的环境发生了变化——比如，空气的成分发生了变化，或者温度下降等——这可以说是自然界对生物发起的挑战，只有那些使自身功能逐渐适应这些挑战的生物才能够生存，这就是所谓的进化。残疾就是在进化的过程中产生的。我试着用通俗易懂的方式写过这个问题。”

T医生给我看了一本学园出版的小册子，题目是《残疾人的幸福》。他说，这是为了帮助残障儿家长和社会各界人士了解学园理念而制作的。

这本小册子中，有一段话是这样说的：

生物从出现在地球上到今天已经过去三十五亿年了。在此期间，生物不断进化，出现了新的物种。那么生物为什么会进化呢？那是因为地球上的环境发生了变化。随着地球上环境的变迁，一些物种消亡，一些物种随之发生变化，也就实现了进化。环境的变迁可以看作自然界对生物的挑战，失败的生物就会消亡，而成功改变自己身体和功能（进化）的生物体就能够发展。

然而，这并不是简单的成功，而是经过数万年、数百万年的反复失败和变化才发展起来的。在这段时间，生物个体出现了各种疾病，这也就是所谓的进化失败，这些个体有的在没出生的情况下就消失了，有的则在出生后只活了很短的时间。在某些情况下，这些疾病被纳入物种中并作为遗传基因传递下去。

这样一来，生物便在不断试错的过程中实现了进化，而其中产生的“残疾”可以看作进化的代价。没有残疾，也就没有进化。人作为一种生物，亦是如此。人身上的残疾也是进化的一种代价。

残疾是进化的代价，也就是说，残障儿是人类进化的受害者吗？

“是这样的。如果没有残障儿，人类就不会存在。从这个意义上说，他们是奋战在进化前沿的人类战士，这是一个生物学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