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美子说过，大岩是在十一点半左右敲后门的。你们离门更近，应该听得更清楚才对，但睡在外屋、离门更远的久美子反而听到起床了，这一点让我觉得不可思议。”

山村部长第一次使用了“不可思议”这个词语。津坂的眼角稍稍颤抖了一下。

“我睡着了，完全不知道，什么也没有发觉。对这一点，我愿意承担一切责任。”

“我不是在说责任的问题。”部长温和地说道。

“久美子打开后门去见她丈夫了。在那里待了二十分钟后回来，把门关上，回到床上。久美子会离你们很近，从你们身旁经过的。这样你们都没有发觉吗？依然在熟睡？”

“是啊。”津坂低下了头。

“久美子上床是在十一点四十分或五十分。即使你睁开眼睛是在十二点五十分，期间也过了一个多小时。那段时间是你依然在睡觉的时间。”

部长用锐利的目光盯着津坂的脸看，津坂脸色苍白。

“你叫醒岛田君去看久美子的情况时，久美子是在床上躺着的，对吧？”

“是的。”津坂点头道。

“孩子呢？”

“孩子……”津坂似乎咽了一口唾沫，喉结滚动了一下，“睡在久美子的旁边。”

“是和他妈妈在一个被窝里吗？”

“不，是在另一个被窝里。”

“母子俩总是这样分开睡吗？”

“不是，我印象中好像平时是在一个被窝里抱着睡的。”津坂的声音很小。

“也就是说，只有十二号晚上，他们是分开睡的。”

津坂沉默不语。他沉默，不是因为在思考这个问题，他的脸上不是思考的表情。

“久美子睡觉的房间是六个榻榻米大小的房间，外面是马路。那里有一块小小的田地，位置是这样的，对吧？”

“嗯。”津坂轻轻点了点头。

“十三日，也就是久美子和大岩见面后的第二天，她没有去上班。那天早上，久美子翻过那块地，是吗？”

“嗯。”津坂对此也轻轻点头认可。

“听说你一直在从屋里往外看，是吗？”

“嗯，只是心不在焉地……”

“久美子在地里干什么呢？”

“用铁锨翻地。”津坂的声音在颤抖。

“翻了多长时间？”

“大约三十分钟。”

“三十分钟……三十分钟在那么狭窄的土地上翻来翻去，一般的鞋印都会消失吧。”山村像自言自语一样说道。

山村又吸了一口烟，一边吐着烟圈，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扫视津坂。津坂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他的肩膀在微微颤抖。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沉默了很久。两人之间流淌着令人窒息的紧张感。

打破沉默的是津坂。

“部长！”他突然抬起头来，从椅子上弹跳般站了起来喊道，“请您处分我吧！”

“处分？因为你睡着了吗？”

津坂的脸扭曲了，他的眼泪流了下来。

“因为我让重大嫌疑人逃走了，我想请您开除我！”

让嫌疑人逃走——这是指他睡着了让嫌疑人逃走了，还是因为别的原因把嫌疑人放跑了呢？这个说法似乎解读为这两种情况都可以。

山村部长看着津坂那张哭泣的脸，没有继续追究下去。

津坂刑警虽然没有被开除，但是他自己主动辞职了。

在那之后，山村部长邀请岛田刑警喝酒的时候，对岛田的疑惑做了这样的回答。

“津坂那时候是醒着的，那家伙并没有睡着。但是，岛田君，因为轮到你睡觉了，所以你在熟睡中。不过，你再怎么熟睡，后门离你那么近，敲门声不可能吵不醒你。明明是这样的，却只有睡在离那里最远的久美子听到了，这是因为大岩并非是敲了后门，而是从大路上过来，敲了久美子房间的防雨窗。所以，只有久美子听见了，她起床悄悄打开了外面的防雨窗，而不是从后门出去和大岩见面的。因为如果是开关后门的话，你应该就会醒了吧。”山村把酒杯举到唇边，继续解说着。

“津坂当然注意到了这些，因为房间狭小嘛。他起身想跟在久美子身后。这时候，发生了一点儿状况，久美子不知跟津坂说了些什么。久美子肯定做出了某种承诺，这让已经爱上久美子的津坂停止了追捕。那个诺言在久美子在外面见了大岩二十分钟后，回到屋里时得以实现。在将你叫起来的十二点五十分之前，是有一个多小时时间的。你大概明白这是为什么吧？五岁的孩子那时候被移到了另外一个被窝里。”

岛田皱着满是皱纹的脸，叹了口气。

“部长是怎么注意到这些的？”

“因为津坂在离交班还有很长一段时间的时候把你叫起来了啊。他明明没有任何根据，却说情况不对劲儿，将你在规定时间之前叫了起来，那是因为他内心不安，不得不做点儿什么吧。第一，津坂不是一个会睡着的男人；第二，他的行为有点儿不正常，我觉得这其中大有文章。而且，敲门的声音居然没有把离门最近的你吵醒。”

“原来如此。”

“清楚地明白这一切是在听你讲久美子早上在翻大路那边的地的时候。一听到那一点，我马上恍然大悟了：啊，这是要翻掉大岩的脚印啊。你不是说过津坂从屋里往外看着她翻地吗？这说不定是津坂给久美子出的主意。”

“津坂君觉察到部长的这些推测了吗？”

“好像是注意到了。我说给他听的时候，他就哭了，还说什么‘请您开除我吧’之类的话。不过，我揣着明白装糊涂。我觉得继续逼他会出麻烦的。”

“为什么呢？”

“因为关键人物大岩玄太郎已经自杀了嘛。我不想再逼出新的自杀者啊。”

山村将手里的酒杯递到岛田的手上，然后低声说道：

“津坂以后也许会跟久美子在一起呢。那样的结局，比起让他自杀要好啊。”

他举起酒壶，准备给岛田倒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