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座”酒吧营业到晚上十一点，舞女们在十一点半左右回家。这个时间去接赖子的太市，多半会先去关东煮店里坐一坐，来打发等待的时间。

那天晚上，太市正喝着廉价酒，突然看到一位客人的侧脸有些眼熟。那人双颊消瘦，鬓角斑白，胳膊肘撑在台子上，低着头喝酒。没过多久，太市便认出来，那人正是南土木科科长。太市观察了一阵子发现：他一个人沉浸在思考中，神情十分落寞。

太市站起身，坐到他的旁边。

“这不是科长先生吗？”

太市打完招呼，南科长转过头来，瞪大眼睛，惊讶地看了他一会儿，似乎反应过来了：

“啊，是你啊。”

他的嘴角轻轻一笑，不再是那天坐在市政府科长座位上态度冷淡的样子，而是露出了寂寞时遇到熟人的那种表情。

太市说了声“打扰了”，把酒杯递过去，他接过酒杯，说道：

“谢谢。”

“科长也经常来这里吗？”

“不，也不是。”

话音未落，他的嘴角浮起了浅笑。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太市觉得那孤独的笑容似在自嘲。

两人喝着喝着，气氛渐渐融洽起来。科长被市议员石井元吉怒吼的情景似乎还在太市眼前。跟新六说起这件事时，他津津有味地说里面有文章，要查一查。太市庆幸自己有机会在这里和南偶然相遇，说不定可以打探出那个与秘密相关的消息。

“市议员当中，会不会有人向您提一些莫名其妙的非分要求呢？”

酒劲儿好不容易上来了，他若无其事地试探了一下。

只见南轻触酒杯的嘴唇微微哆嗦了一下，嘴唇的颤抖方式显示：他被戳到了痛处。太市心想，糟了，自己的表达方式还是太生涩，再婉转一些就好了。

被太市看到那个难堪的场面，南科长内心会有多么自卑，那是太市想象不到的。

科长看了看手表，站了起来，刚才柔和的笑容消失了。太市觉得机会正准备溜走。

“那么，我先告辞了。”南说道。

说完，他在那里站了两三秒钟。太市觉得有点儿奇怪。只见南酒气熏熏地将脸凑近他耳旁：

“我呀，我可是一个为信念而工作的男人。”他结结巴巴地说道。

太市觉得，他是想留下这句话才没有立即离开的。他掀开关东煮的门帘，瘦削的背影消失在外面。

为信念而工作……南科长是因为想说这句廉价的套话才逡巡了两三秒钟。虽然话语廉价，但是他的心情却很真实。这一点太市可以理解。人越是认真，语言就越是质朴。

“是什么情况呢？”太市并非是被新六吊起了胃口，而是在喝酒的过程中，渐渐对此事产生了兴趣。

他看了看表，已经十一点多了。舞女的丈夫站了起来，准备去接老婆。

“银座”只有霓虹灯还亮着，窗户已经暗了下来。他在幽暗的街头抽着烟等待着。夜晚的空气冷冰冰的。

像往常一样，女人们从后门走了出来。今晚后门附近停了一辆汽车。一个高个子男人的身影从车里走了出来，走进那群女人中间。女人们突然嘈杂地笑闹起来。

男人正拉着一个女人的手，似乎想将她拖进车里。女人在挣扎。其他女人也吵吵嚷嚷地劝解男人。

男人最终放弃了，说了句什么话，笑了。高个子男人那宽阔的肩膀似曾相识。那宽阔的背影被女人们推进了车里。

汽车在女人们的呼喊声中被送走了，女人们的笑声又响了起来。

这时，女人们三三两两地散开了。其中一个女人走了过来，正是刚才差点儿被男人拉上车的女人——赖子。

“久等了！大冷的天，对不起啦。”

赖子像往常一样道谢，两人默默不语，并肩走在昏暗的大街上。

“那个男人怎么回事？”太市问道。

“哎呀，你看到了啊。讨厌啦。那个家伙太烦人了，非说要用车送我。”

“是看上你了吗？”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很烦人，最近每天晚上都来，总想跟我跳舞。”

“那个男人是市议员石井元吉吧？”

“啊！”赖子看着太市，“你知道啊！”

“嗯，知道一点儿。”

他觉得很有意思。今晚偶然碰到了南科长，也看到了石井议员，这是怎样一个注定的机缘呢？为信念而工作的南科长的那句话背后藏着什么呢？“你给我记着！”石井对南科长说的那句狠话又意味着什么呢？

赖子将身体靠过来。

“喂，你不说话，在想什么呢？怎么，吃醋了吗？”她仰起脸，抱住他。

“胡说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