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链与我

我的美的世界  作者:森茉莉

我平生第一次戴在脖子上的项链,是父亲买给我的马赛克项链。

那条项链从柏林的商店出发,收件人写着父亲的名字,穿过西伯利亚的旷野,最后寄到千驮木町的家中。金色的链子上挂着五个马赛克坠子,颜色有白、玫红、蓝、深红等。穿和服的时候,我也戴那条项链。有人看到我那副打扮,说我像洋妾[日本在江户末期到明治初期,对给外国人做情妇的女性的蔑称。——编注]。(后来我在画里看到了把和服领子敞开到胸前,戴着项链,剪出刘海、梳西式发型的女子。那是莫泊桑时代的女子发型。)因为父亲特别的偏好,他总是凭着对洋装的感觉挑选和服的颜色和花纹。父亲挑选的和服跟项链,与我像德国女孩一样披着长发、刘海上压一条缎带的发型很搭配。

后来又有一条项链从柏林寄出,经过美国,漂洋过海到了我家。薄薄的圆形金坠子上雕刻的形状仿佛圣保罗派的纹章,上面嵌着钻石,链子是长长的黄金链。这条项链让我幼稚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那时候,我在自家附近的野地里和朋友们一起玩,并用苜蓿花做“项链”(比起“项链”,叫“花环”或许更恰当)。苜蓿花“项链”戴在脖子上,散发出野草的芬芳。花蕊四周泛着浅绿的白色野花,清香中隐隐透出药香。点缀着浅绿的白花和柔软的绿色花茎缠在一起,颜色和形状都很美好。如今,我仍觉得,没有哪种项链比这花环更适合戴在那些身穿白色或玫瑰色夏装的少女的脖子上了。

还有就是我十八岁那年夏天,用丈夫在巴黎买的贝壳加工成七八个坠子,再用银链串制而成的那条项链了。那些厚厚的淡蔷薇色贝壳被刨空切割,个个形状奇特有趣,微微泛光;缠在我脖子上,凉凉的,滑溜溜的。不过,它们或许更想挂在维纳斯的脖子上。自从我学会法语后,淡蔷薇色的贝壳项链和维纳斯女神的名字一同被埋在了我的记忆深处。原来,我在动物园火车站下车时把贝壳项链落在座位上了。马赛克项链和金圆坠项链,我也弄丢了。我拥有的东西全都或早或晚、不知不觉消失去了某处,而我无从知晓那些漂亮的东西如今在哪里……

贝壳项链是不是回到了贝壳出生的海底?比起被戴在柏林胖女人的脖子上,那样的结局倒不会让我耿耿于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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