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有一双Pinet鞋店的鞋子。

那年我十九岁，巴黎正值春季。虽然巴黎不是泉镜花笔下“春色朦胧庙会日”的所在，那时的我却无端兴高采烈。我穿的洋装是老佛爷百货（像三越那样的百货商店）的特价品，同我一起散步的丈夫穿着一个有点脏的波兰老头缝制的西服。尽管如此，我却在Pinet鞋店（一家普通的女鞋专卖店）买了它们最好的鞋子。那双鞋是Pinet鞋店为了显示自家的档次，特意摆在橱窗里的样鞋。巴黎的女职员羡慕地看着店员把它从橱窗架上拿下来。那是一双黑色漆皮鞋，配着熏银色的金属饰品，售价一百法郎。当时一法郎折合二十钱[日本货币单位，一百钱合一日元。]，一百法郎就是二十日元。那个时代，一双男士羊皮鞋也才二十日元。

说起来，我很满意自己的脚，却不把自己头大身小比例失调之类的问题放在心上。我就是一副把于己不利的状况抛诸脑后的脾气。那时巴黎的高等妓女忍着疼痛驾驭脚上的鞋子，像“温泉水滑洗凝脂”的杨贵妃一样，袅袅婷婷地踏着石板路，展示腰身和腿部的美。我买的就是那种女人穿的鞋子。

有一天，我身穿一件那种玫瑰花瓣般的深紫红色露肩长裙（百货商店的特价品），脚上踏着Pinet鞋店的那双黑鞋子，戴着长及上臂的白色皮手套，像第一次参加舞会的姑娘一样喜气洋洋地登上歌剧院门前的台阶。巴黎的人们目送着我的身影，目光中带着惊异和怪讶，还有对我另类面孔和肤色的一丝困惑和好奇。

Pinet鞋店的店员则面带微笑地目送我，目送这个不知来自哪国的、小姑娘似的妇人穿着一身高级成衣来，买走自家店里最好的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