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别人说话，或听别人说话的时候，不肯老老实实，偏要拼命动小心思，这是日本人的一种坏毛病。和人说话时，他们总感觉对方高自己一筹，一一强调对方所说的内容自己也懂，“嗯、嗯”个不停，好像在说：“是啊，我知道。”

即便是没有学问的人和大学者说话，没有学问的人一般也不会完全不懂大学者的话。没有学问的人要么听得明明白白，诚实地说一声“原来如此”，要么默默听下去。而学者，或是听他俩说话的旁人，也不会认为没有学问的人完全不懂学者的话。

在广播里说话的那些大人物也有这个怪癖。他们似乎不能老老实实地听对方说话，没轮到自己开口的时候，一般会多次扯着嗓门随声附和，意思是“这个我也知道”。

当采访医生或某位学者时，采访者为了引导话题，插话问：“是……的吧。”很少有人简单坦率地说“是的”。他们大多会换个表达方式，用难懂的言辞重复一遍对方的意见。我听到那样的对话，会觉得这些人真是孩子气。如果与我交谈的人这样动心眼，我会觉得烦躁，感到十分疲倦。（问题是和我交谈的人里边，几乎没有谁会认为我比他们高明。只有一位十几岁的年轻小姐，她特别喜欢我的小说，不管我说什么，她都安安静静，老实听我说话。那种时候，有点冒傻气的我都会飘飘然地谈兴大发，最后说出一些意想不到的话。）

与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写什么的人说话，我总会感到吃力，最后弄得精疲力尽。当播音员（尤其是女播音员）变着方式问话时，我感觉特别难受。教人做菜的人一讲起调味料的用法，播音员就先来了句“是放姜吧”，而对方要讲的不是姜而是黄芥末。

当对方讲完话后，播音员又会不着边际地补充一句“就是……样的吧”，那种场面也让我讨厌。一般人通达人情，会微笑着接受那句不着边际的结束语。我尊敬的一位女士却不这样，她会板起脸来闷不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