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玻璃工坊

我的美的世界  作者:森茉莉

一天下午,我在岩田工艺玻璃工坊的一个房间里,被各种形状的玻璃罐、玻璃器皿的阵列给包围了。

那些玻璃工艺品,有的如抽象画家笔下的螺旋贝壳,有的是星星的形状;有的头小身大,像《伊索寓言》中狐狸向仙鹤劝酒时用过的酒壶一样。还有的玻璃罐像帝企鹅的躯干,形状拙朴有趣。颜色也是各种各样,有像中国古代陶器那样的深蓝色、黄色、深杏色、红茶般的颜色。还有跟我以前的那个威尼斯玻璃花瓶(由于我离婚了,以前拥有的东西没有了,这是一种令我无奈的不幸)一样的葡萄紫色,深的浅的都有。

当初我在海边的房子里看威尼斯玻璃,屋内的木架与这里几乎一样,它已经在我四十年前的记忆中淡化,但我仍记得木架上的那些玻璃罐,它们更像天然的工艺品,而不是某个工匠的作品。

但我至今都认为,那种吸取甲州葡萄紫的精髓,并进一步赋予它深邃感的上色技法(对于玻璃,“上色”一词很奇怪,还是说“入色”比较好吧),一定是继承发扬了某位著名工匠的手法。我喜欢甲州葡萄的颜色,也喜欢与那颜色相称的女子。与甜美柔和的葡萄紫色相称的女子,是我想象中的玛甘泪(《浮士德》中的人物)。贪心的我会想,会不会有堇菜一样柔和的淡紫色玻璃呢?当漂亮的东西,或者是美味佳肴出现在我面前时,我总说要是再有一样什么就更好了。因为这个坏毛病,我经常挨母亲批评。

我对美丽的爱情贪心,对首饰、宝石贪心,对玻璃也贪心。所以我绝对不会在现实世界中追求爱情,当然也同样不会寻觅首饰、宝石、玻璃,而只期待偶然的遇见。或许是这个缘故,我一遇见美丽的东西就立刻表现出贪心,并且开始寻思:这个也不错,不过要是有别的东西就更好了。我看过一本相册,瑞典的裸体模特手持硕大的堇菜花束,侧脸埋进花束中,那张照片浮现在我眼前。那个模特即使不是处女,也一定是没有失去处子之心的人。那个看上去约莫十八岁的模特,让我感觉她是在和堇菜花说别人谁也不懂的秘密。我贪婪的心想要得到那个模特,想要得到堇菜花一样的淡紫色玻璃。

写到这里,我的玻璃礼赞才刚刚开始。

我生来就向往玻璃的奇异,向往玻璃那朦胧、深不可测的一面。请试试把身边的漂亮瓶子放在窗口,并定定凝视它们;苦艾酒的空瓶子也行,可口可乐的瓶子也行,法国茴香利口酒的瓶子更好。仿佛槟城、新加坡附近的大海一样透明的浅绿色中,你会看到什么吧。大概会感到瓶子对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又好像没有。那里有一种不透明的混沌,就像是某种难猜的性格似的不透明感。那种带着魔力的东西,让我喜欢。

玻璃有多云天空般的灵动妩媚——这样形容或许不恰当。我在岩田藤七这这里,找到了捕捉玻璃的本质的作品。有半透明的瓶子,颜色像我向往不已的槟城大海的颜色,像波提切利《维纳斯的诞生》中大海的颜色,像《春》中天空的颜色。还有一个瓶子(形状像我前面提到的帝企鹅的躯干),瓶身像用手指轻轻压过一样微微凹陷,瓶口是切削出来的锐利的样子;它以陈旧变黑的玻璃窗为背景,呈现在我的眼前,仿佛要诱惑我似的。

我在那间屋子里待了几十分钟,面对着玻璃的阵列,度过了幸福而又平静得不可思议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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