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懂得美成了普通人必须具备的修养。某家出版社推出了《世界美术××》全集。据说那是“必读书”，于是学生到了高一就得买那套全集看。那套书的大幅广告占满了报纸的一整版，青年女演员读它的照片也上了报。维纳斯雕像来上野展出，也成了“必看”。于是美术馆挤满了仿佛气候异常时铺天盖地而来的飞蚁般的中小学生。巴黎卢浮宫的一间屋子里只有维纳斯一个人，她在静谧的气氛中立着，从肩头到全身沐浴着黄昏般柔和的光线。相比之下，如同某家小事务所的临时厕所的建筑里，维纳斯供人看热闹似的被迫立在那里，从二楼栏杆到楼下挤满了成群的大人孩子。维纳斯置身其间，她会感到多么惊讶啊。这种哪个国家都没有的粗野之事，正在现代日本发生着。

要懂得美，文豪著作也是必读书。于是，世界文学全集、日本文学全集、中国文学全集、×鸥外全集、××漱石全集等反复出版，好像所有出版社每年都出版同样的东西。即便如此，出版社仍发了财。那些全集、选集使用相当优质的纸、还有函套用纸、纸板、腰封用的薄纸、广告小册子用纸，如此大量的纸是由哪个县的哪家造纸厂生产的吗？它们铺天盖地，小偷比海滩的沙子多，但这种纸更多。好小说家写的好小说本该安静地立在书店的书架上，可出版界和广告制造的喧嚣“盛况”却偏偏给人造成错觉。最近一进书店，耳边就仿佛传来怒涛般的噪声。书架上那些比以前更花哨的书之间，仿佛有支乐队在锵锵地鼓噪着（是那种痴狂乐手聚众乱弹的声音，比披头士乐队的音乐还难听），弹子球店“哗啦啦”的声音都要好得多。

人们拥向美术馆，或是挤进书店后背挨后背、这边菜篮子里伸出的大葱碰上了那边人背上的孩子，再或者聚众观赏春天迷蒙的蓝天下挤满枝头、淡粉色花瓣随风飘散的樱花。不知为何，这些“求美之人”就像是关东大地震时逃出火海、挤满服装厂的避难者一样，拼死聚在一起，灰头土脸。就像王朝时代的“殿上人”[日本古代宫廷中服侍天皇的官吏，能到天皇日常居住的清凉殿值班。]所嫌恶的下等人一样。

人们忘记了地震，高度超过巴黎埃菲尔的铁塔令他们自豪、新帝国剧场、××饭店、××报社、马克西姆大饭店等摩天接地的建筑陆续被他们建成。为了残疾的“帝都美化工程”，没有驾驶证、经常醉酒、性格反常的小伙子驾着运沙石的卡车在六环、七环，各条环城路上横冲直撞，孩子丧生。

我无论如何都只能认为这种种“盛况”是愚蠢的胡闹，而我也不认为年轻人的审美会因此变得比战前更敏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