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我心意的“帅气”词语

我的美的世界  作者:森茉莉

我一准备要写关于语言的话题,就立即想起了对用词敏感且有洁癖的诗人和小说家们的文字。

词语,词,语言。

让·路易斯·巴劳特饰演的哈姆雷特,打扮得像个善良的魔鬼,穿着黑天鹅绒配银饰物的衣服,细长腿上裹着黑色紧身裤,一边慢慢地在舞台上走动,一边说:

“Les mots,les mots,les mots.”(词语,词语,词语。)

许许多多的词语构成了名为“小说”的家园和城堡,还有诗歌的高塔。美的语言和肢体的细语还能构成爱情。栩栩如生的词语,色彩斑斓的词语,香气各异的词语,死灰般的词语,僵死的、动弹不得的词语。词语,制造出深林美景,洒下摇曳光斑,漏下万千光束,制造阴翳、暗影,堆积、充塞着执拗的苔藓的热气,蘑菇和泥土的气息。词语的群落,营造出野兽的呼吸、搏斗的野兽的喘息呻吟,血水的滴答和气味;蛇窸窣匍匐、缠杀野兽,兽的尸体腐烂的气息。蛇群静静地吐着火焰般的芯子。树木垂下果实,新鲜菌类散发香气,小动物成群欢跳……

对我而言,词语一般都像上文所说的那样美妙。然而不可思议的是,我特别喜欢最近的孩子和年轻人说的流行语,尽管流行语跟我上文罗列的词语感觉完全不同。但它们正合我心意。由来已久的传统词语也合我心意,我新旧兼爱并不奇怪。在幽默小说和随笔里,我用上了流行语。那些时髦的语言很有魅力,一个个鲜活蹦跳,感觉恰到好处。我记住并用过一次之后,就不想再换用别的词儿了。

虽然以前也有那种老太婆,但自从电视渗透到绝大部分家庭,产生了大批电视迷儿童,同时也出现了一些电视迷老太婆。我虽没有电视,却似乎是她们当中的一员。只要脑子的触觉还活跃,即使不看电视,即使家里没有孩子,现代社会中的事物也总可以进入脑海。很久以前我就中意一些时髦词汇(在现在这个瞬息万变的时代,可以说那是“很久以前”了),有的词流传了下来,“帅气(格好いい)”即是一例。真是个帅气的词,它适用于形容一个人的穿着打扮好看,或勇敢、厉害、擅长某事,或是漂亮地收拾了讨厌的家伙等多种多样的语境,使用范围广阔无边。基本上,用来表示“痛快”的感觉。

我曾经试着学现在年轻人那样,说:“真帅!”只可惜被我一说就一点也不帅了。我便留心听他们的发音,原来他们的发音略有不同。最近,我在杂志上看到让·克劳德·布里亚利穿着拿破仑时期样式的黑大衣和棒针高领毛衣,微笑而立的照片,还有赛尔维·瓦丹在劳斯莱斯的后座上舒展的睡姿。那感觉好像哈瓦那极品雪茄的香气,像法国优雅的氤氲在升腾,简直是帅气的极致。

我爱用的词有“帅气”“妙”“灵光”等,“差劲”“无耻”“乐颠颠”也是有趣的词语。“非常”和“相当”也有意思,所以生命力很强。“超群”这个词,我不大喜欢;“绝妙”就足够好用了,但头痛的是,它的新鲜感不够持久。最近,大桥巨泉[日本著名主持人、评论家。]造了一些词:高尔夫球滑过洞口的样子叫“溜偏”,钢笔书写顺畅谓之“滑纸”。这些词有一份特别的趣味,虽没有成为日常用语却很有新意。有个常来我这里玩的姑娘,她把“滑纸”活用在了形容其他状态的场合。

最后再写一件事。最近报上说有位女演员玩词语游戏,每说一个词就在该词的音节后面一一加上其他行与之相对应的假名(比如美国“Amerika”加上“Ga”行音节,说成“Agamegerigika”)。那个游戏是很久以前——大约四十年前——我和妹妹玩的游戏,那时我们给词语加上“Ra”行音节:“Annnu Tyann”(妹妹的爱称)说成“Aranuru Tiriyarann”,这么一来,玫瑰“Bara”就成了“Bararara”。我们还发明不属于任何语言、只属于我们的词语来做游戏,把“鸡”读作“Gaaha”,“花”轻读作“Konn”[在日语中,“鸡”读作“Niwatori”,“花”读作“Hana”。],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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