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目惊心的意外发现

我的温柔是锋芒  作者:李若楠

晚上这样一闹,张雨齐觉得有些对不住倪可欣。第二天起个大早,自己磨了豆,在家里做了杯蓝山咖啡,还怕洒了,也没敢挤地铁,打个的,端着给倪可欣送过去。

倪可欣每天来得都很早,她是董事长助理,要提前把董事长一天要用的东西都准备好,张雨齐到办公室时,她已经在专心干活了。

张雨齐赔着笑脸,把咖啡递过去,说:“昨天实在对不起啦,我也没想到搞了这么一个乌龙,让你受委屈。”

倪可欣都没有从座位上起身,她嘴里叼着支铅笔,一边噼里啪啦打字,一边不停地用铅笔在桌子上的一摞文件上写写画画,一边还用眼白瞟几眼满脸赔笑的张雨齐,说:“我委屈什么呀,柴火妞嫁入豪门,这是高攀呀。我还得谢谢你执柯作伐保媒拉纤呢。”

“别呀,别呀,别这样,我已经愧疚得要死了,刘一玻也知道配不上你呀,人家也不敢做这样的美梦。刘一璃不是个小孩子嘛,爱胡闹,别跟她一般见识。”张雨齐赶紧解释。

倪可欣嘴角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没说话。

“这是我一大早起来新磨的豆,给你做的咖啡,尝尝?”张雨齐说着,打开了杯盖。

“我可不敢喝,我怕我的脸被刘一璃给挠成花瓜,更嫁不出去了,搁这儿吧,一会儿我浇花。”倪可欣还是不咸不淡地说。

张雨齐哭不得笑不得,说,“您老人家饶了我吧,咱俩还是同盟军呢,别大事未成先内讧呀。”

一听这话,倪可欣立即收住了调笑张雨齐的神情,她停下工作,皱起了眉头,说,“我一直在回忆,”她用手指指了指姑妈办公室的方向,接着说:“以她当时让我汇钱时的神情和语气,感觉肯定不是第一次,财务肯定还帮着汇过,可是以什么理由去财务查查呢?”那支铅笔在她手指间杂耍一样灵活地翻飞,红色的铅笔映衬得修长的手指更加白皙,张雨齐看得一阵阵心旌飘荡。

“你是她助理,去财务查一下不是理所应当吗?”张雨齐回过神来,说。

“当然不行啦,不经过本人同意我怎么能去查董事长的私人户头呢?这也太过分啦,负责董事长事务的财务小郭倒是我铁姐们,可我自己心里也过不去呀。”她说得很诚恳,倒也不是矫情。

“咱们在办案子呀,老大,大礼不拘小让,你不能这样缩手缩脚的。再说,也不见得就一定在私人户头呀,你不查怎么能知道呢?查清楚如果她确实没有嫌疑了,不也就打消你我对她的猜忌和疑虑吗?”张雨齐很怕她打退堂鼓。

倪可欣肯定内心很犹豫,一直在她手里翻飞转动着的铅笔也慢了下来。

“唉,”她叹口气,说,“小郭肯定不会同意,即使同意,将来要是出点什么状况,不把人家也装进去了?”她皱着眉头,咬着上嘴唇。

张雨齐知道以她的聪明和机灵,她肯定已经想出了搞定财务的理由和办法,只是她一时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一关。

“你就让王大力一直背着这个黑锅?你来永惠一直想干什么来着?”张雨齐“将”了她一军。

张雨齐看倪可欣果然一愣,她没有再玩手里的铅笔,心情烦躁地说:“你快去上班吧。我这一大堆活儿呢,等我想想,我再叫你。”

一上午,张雨齐都干不下活儿去,他其实跟倪可欣心情一样,一方面盼着解开车祸的真相,另一方面又怕车祸真的跟姑妈有牵扯,那他心里同样是难以承受的。姑妈给爸爸司机的老婆汇五万块钱,或许是一次偶然的行为,如果持续汇钱,司机赵德秋又显得那么诡秘,那是不是就基本坐实了姑妈参与了车祸事件了?

这是他最不能接受的结局啊!

刘一璃竟然破天荒地一上午也没有到他这里露个脸。

张雨齐吃完午饭,在楼下空场抽烟时,看到刘一璃从星巴克咖啡厅出来,手里端着杯咖啡,小心翼翼地走过来。

“洒不了呀,盖着盖子呢。”要是平时,如果没被刘一璃看到,张雨齐肯定不会主动上前的,他恨不得在办公室里躲着刘一璃走,今天他感觉到心里躁得慌,看刘一璃平时走路都蹦蹦跳跳的,今天倒是跟宫女似的,一步一小心。

刘一璃白了他一眼,没说话,还把小脑袋一扭,给了他一个后脑勺。

电梯来了,只有他俩上,张雨齐按了二十九楼,又帮刘一璃按她所在的楼层。“手欠吧,我要去二十九楼。”刘一璃一点也不领情。

“嘿。”张雨齐纳闷道,“二十九楼有咖啡机,我可以帮你冲呀,怎么着,买给我的?”

“哟哟哟,你有那么大脸吗?我给你买,这是我专门给可欣姐买的,她爱喝的焦糖玛奇朵,你会冲吗你?”刘一璃讥讽道,要是电梯里还有其他人,张雨齐肯定会被弄个大红脸。

下了电梯,刘一璃乐颠颠地去找倪可欣了,还没进到倪可欣的房间,就嚷嚷上了:“可欣姐,看看我给你买什么了。”张雨齐跟在刘一璃后边,看到倪可欣满心欢喜地接过刘一璃的咖啡,张雨齐探了探脑袋,两个女孩都装作没看见,也没有邀请他进屋去的意思,也就悻悻地回到自己的工位上,继续百无聊赖地干自己的活儿了。

一下午,也没有听到倪可欣的动静,张雨齐给她短信上发了个问号?但倪可欣这边没反应。到下班时,张雨齐在工位上等了一会儿,又给倪可欣发了个短信,说:“合计合计?”短信发出去,依然石沉大海。一直等到快七点了,张雨齐有些沉不住气,觉得同事都走得差不多了,就站起来,走到倪可欣的房间,一看,早就黑灯了,倪可欣不知道啥时候已经走了。

张雨齐这个气呀。

第二天一早,张雨齐从倪可欣办公室走过去时,倪可欣叫住了他,把他昨天盛咖啡的保温杯递给他,张雨齐一看,已经刷得很干净了,就微笑着问道:“怎么样,好喝吗?”

倪可欣也微笑着,说:“不知道,问花。”

“你真浇花了呀?我起那么一个大早。”张雨齐气鼓鼓地说。

“花儿感谢你呀。”倪可欣调皮地一笑,说。

“昨天让我等你,我一直在苦等你呢。”张雨齐见倪可欣一点不提昨天让他白等,又不回短信,就声讨道。

“等我?我昨天让你等我了吗?”倪可欣装作一脸无辜的样子,一边说着,一边用窗台上的一只矿泉水瓶子,里面似乎装着晒过的水,轻轻地浇她办公室里的那几盆花。

“嗨,长官,你昨天早晨说的,想想,再叫我。你也没叫我呀?”张雨齐委屈道。

“噢,是呀,我是说过这话,可我没说昨天就想呀?我也可以今天想呀,明天想呀,对吧。那我告诉你,我还没想呢,你别今天又等着,赖我让你等的,下班早点回家,该陪谁陪谁去。”倪可欣伶牙俐齿,也是绝对的胡搅蛮缠。

“陪谁呀?”张雨齐装傻道。

“你说陪谁呀?反正不是陪我,我也用不着你陪。”倪可欣边说着边把张雨齐推出了办公室。

张雨齐上班的时候也在琢磨,看姑妈一天到晚忙得那个样子,真是心疼,她对自己那么好,怎么可能卷入爸妈的车祸案呢?那可是她自己相依为命的亲哥哥呀。心里不免埋怨这个“局外人”真是多事,都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还翻腾这些陈年往事干吗,搞得自己整天心绪不宁的。

中午的时候,刘一璃在他那里晃荡了一圈,约他晚上去打台球,他正琢磨着要不要去呢,楼道里似乎传来倪可欣说话的声音,刘一璃立即撇下他,兴冲冲地跑倪可欣房间里叽里呱啦去了。

到了下班时间,张雨齐正要收拾东西回家,却突然接到了倪可欣的短信,只有一个字:“等。”张雨齐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半天,再没有第二条短信。

“那就等吧。张雨齐在心里嘀咕。昨天等你一天,不理我,这要走的,又让我等,那就等吧,要是今天再白等,看我第二天怎么拿话呛你。”

已经下班一个多小时了,还没有倪可欣的动静。张雨齐等得百无聊赖,在倪可欣办公室外转悠了好几趟,倪可欣办公室的门虽然关着,但灯是亮着的。张雨齐想敲敲门,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怕被倪可欣“呲”一通,只好回自己的工位接着上网。

工位上的电话响了,张雨齐长吁了口气,心里说:终于要召见我了。电话却是刘一璃打来的:“还没加完班呀?那我不等你去打球了,我去健身房了。”

“她怎么知道我还在办公室?”正嘀咕着,短信来了,是倪可欣。

“到二十六楼三室。”还是只有干瘪瘪的几个字。

张雨齐知道公司财务就在二十六楼,三室他也去过,帮副总们干过填单子报销的事。

二十六楼大厅里的灯火依然通明,不少房间里的灯也亮着,张雨齐这才意识到,马上月末了,财务部估计有不少人在加班。

张雨齐进了二十六楼,远远看到倪可欣与郭会计两个人正站在三室门口聊天,估计是倪可欣也刚到,一只手里还拿着一摞资料。

看到张雨齐过来,倪可欣用另一只拿着手机的手跟他招呼了一下,张雨齐似乎听到郭会计说了句:“原始凭证早封账了,也只有电脑账可查了。”倪可欣说:“只要一个数就行。”郭会计,张雨齐也是认识的,她是财务三室的负责人,公司财务怎么分工的,张雨齐并不知晓,他也只是与三室打交道。

张雨齐走过来,跟郭会计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见张雨齐过来,郭会计就拍了拍倪可欣的肩膀,在她耳边轻声说:“电脑开着呢,输伤残补助。”突然提高了一下嗓门,说:“可欣,你这件衣服买得真不错,我去个洗手间,你们在屋里等我一会儿。”说着,就往外走。

张雨齐扭头看着郭会计的背影,琢磨着她说话咋头上一句脚上一句的,倪可欣拽了他一把,两人闪身就进了财务三室,倪可欣顺手就关上了门。

财务三室张雨齐来过几趟,知道原来有三个人在这房间办公,看来今天加班的只有郭会计一个人了。房间里只有一台电脑开着,不在任何人工位上,在一个不是很显眼的角落里。张雨齐知道,公司里很多电脑是严格禁止联网的,怕机密被窃取,这台估计就应该属于这一种。

倪可欣果然直接坐在这台开着的电脑前,又拉了把椅子,把手里的一个本子和一支笔递给张雨齐,说:“我查,你记。”

张雨齐看倪可欣麻利地输入了“伤残补助”四个字,敲了回车键,电脑屏幕立即显示出密密麻麻一行一行的数据。

“这种表格特别讨厌,没法检索,只能按年度一行一行地查,你帮我盯着点,别有漏过的。”倪可欣说。

永惠是个集团公司,人数众多,每年获得各项补助的人也很多,但两人都很聪明,看了没有几页,就摸出了门道,顺着受助人这一栏,一个名字一个名字地捋,就不会看得眼花缭乱了。

果然就查到了陈慧兰。每年都有一两笔,时间越往前,付款的频率越高,数额最大的一笔,竟然是一次付出了二十万元,张雨齐一看付款时间,果然就是父母出车祸的那一年。

倪可欣正看着屏幕,突然惊叫了一声,说:“啊,王大力,这怎么可能?”

张雨齐也连忙抻长脖子去看,表格里确实有一条写得明明白白:

受助人:王大力,事项:补助,金额:30万,签批人:张咏琳

而付款时间,更是写得清清楚楚,张雨齐知道,这时间,正是父母刚出车祸不久。

当时张雨齐脑子就嗡地一下,连郭会计什么时候进来的,他和倪可欣咋离开的财务室都不记得了。

“这怎么可能呢?这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董事长与王叔叔八竿子打不着,怎么可能会汇款给他呢?”在倪可欣的办公室里,两个人面面相觑,倪可欣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

张雨齐内心里也是翻江倒海。他不停地鼓动倪可欣去财务查账,就是想知道姑妈给陈慧兰汇款的记录,但查证的结果摆在眼前时,他却无法接受了。

当人处于极度慌乱和不知所措时,最先冷静下来的,往往是男人。

张雨齐已经抽光了烟盒里的半包多烟,面前的一次性水杯里,堆着他扔得满满的烟头,看着在他面前走来走去,一直在重复着“怎么可能”的倪可欣,他把最后一支烟掐灭在水杯里,恶狠狠地说:“这已经毋庸置疑了,肯定是买凶杀人。”

“买凶杀人?”倪可欣停住脚步,瞪大了眼睛,似乎不相信张雨齐嘴里竟然说出这样不合情理的话来。

“基本上可以确定,张咏琳为了霸占公司,与赵德秋合谋,买通王大力,蓄意制造车祸,害死我爸妈。这就是车祸的真相。”张雨齐很肯定地说,他直呼姑妈的名字,眼睛里全是愤怒。

倪可欣没说话,她不知道该怎么说,也没有劝张雨齐。

“太狠毒了。果然是她策划了这场完美的谋杀。付给王大力的三十万肯定就是买凶的钱,付给陈慧兰的,一定就是给赵德秋的封口费。这从逻辑上全部都讲通了。真相大白了。没跑,一定就是这样。”张雨齐咬牙切齿地说。

“我敢打包票,王大力绝对不是一个为了钱会去杀人的人,绝不会。他要钱干什么?他把自己的钱都捐出去资助与他无关的孩子,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去为了钱杀人?得了钱好捐出去?可能吗?逻辑上也不通呀。”倪可欣站在张雨齐眼前,盯着张雨齐的眼睛,非常肯定地说。

“为名啊!你笨死了!”张雨齐看倪可欣说得那么肯定,觉得她有些不可理喻,“有人爱钱,有人要名。王大力手里没有钱,又要博名声,只能铤而走险。”张雨齐振振有词地说。

“是你笨死了。”倪可欣踱了几步,又退回来,看着张雨齐说,“王大力资助孩子们上学,根本没有几个人知道,他更不会为博名声去犯罪了。”

“那你怎么解释这三十万?”张雨齐站起来,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倪可欣,“难道这个王大力是重名吗?不是那个卡车司机?”

“是。”倪可欣痛苦地闭上眼睛,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她说,“他的账户我不止一次地汇钱,记得清清楚楚,就是这个三十万的收款账户。”

张雨齐看着倪可欣痛苦的样子,心里很是不忍,他一把把倪可欣抱在怀里,伤感地说:“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我不也一样吗?我们的亲人做了不该做的事,我们自然都无法接受,但愿将来在法庭上,他们能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有合理的解释吧。”说着,泪水也夺眶而出。

倪可欣靠在张雨齐的怀里,已经抽噎着哭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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