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间接经验

我们为何无聊  作者:约翰·D.伊斯特伍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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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本该是一次常规飞行。西北航空188号航班原计划从圣地亚哥飞往明尼阿波利斯,于中部夏令时下午5∶01起飞。下午6∶56,在起飞两小时后,空中交通管制中心在丹佛上空与188号失去联系。[关于188航班情况的完整描述,我们的叙述是虚构的,但大体上是基于我们能找到的有关这一事件的信息。]

为什么机组人员没有回应?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还是其他情况?人们很快想到最坏的情况,“9·11”事件的阴影从未离开这个行业。空管中心立即联系了北美防空联合司令部,战斗机已经准备起飞。

飞机上弥漫着紧张的情绪,只有驾驶舱例外。对飞行员来说,艰苦的准备工作已经完成:爬升到巡航高度的飞机基本上是在自动飞行。视线内除了一望无际、单调乏味的天际线之外,什么都没有,无聊的感觉开始滋生。他们的心思开始游离不定。烦躁的机长起身去了洗手间。这并不稀奇,但当机长出去的时候,空管中心要求副驾驶调整无线电频率。他照做了,但是混淆了温尼伯和丹佛的频率(他想要切换到丹佛)。温尼伯那头的空管人员一直在喋喋不休,副驾驶以为自己切换到了正确的频道。机长回来了,他和副驾驶谈起了新的调度系统——他们只想随便聊点什么来消磨时间,来占据无聊的头脑。他俩都盯着各自的电脑。温尼伯的空管人员继续喋喋不休,而丹佛那头则在疯狂地试图联系这架飞机。

西北航空总部通过机载数据链接系统加入了搜寻188航班的队伍。在大多数飞机上,这个系统是通过触发铃声来引起飞行员的注意。但在空客A320上,这个系统只能点亮一个小灯30秒,显然不足以吸引飞行员们漂移的注意力。

终于,飞行员们发现了错误,意识到他们已经偏离了航线100英里。空管中心命令他们在空中做了一系列转向动作,以确保飞机是由飞行员而不是恐怖分子操控。最终,战斗机撤离了,188号也安全降落了,而乘客们大概都不知道这背后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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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总是把自己的各种问题归咎于无聊。寻衅滋事、药物滥用、成瘾以及对智能手机的过度依赖,这些问题都被看成是由无聊引起的,然而,真正的罪魁祸首也许不是无聊本身,而是感到无聊的人。例如,一项针对英国公务员的调查显示,那些在调查初期觉得无聊的公务员,比起那些不无聊的公务员,在三年后更有可能死于心脏病——这个研究表明,也许真的有人会“无聊到死”。然而,当控制了就业环境、健康状况和身体活动水平这些变量时,无聊和死亡之间的联系也就不存在了。[Britton & Shipley(2010)]

对无聊的后果的研究充满了挑战,而且现有的很多研究根本不够严谨,所以也无法得出明确的结论。其中一个问题是:我们需要区别两种无聊,一种是指当下无聊的感觉(无聊状态),另一种是基于性格而经常出现的强烈的无聊感(无聊特质)。说基于性格的无聊倾向可能引起心理问题是一回事,说无聊状态导致心理问题又是另一回事。我们认为,过去许多针对无聊的后果的研究没有对这两种无聊的区别给予足够的重视。在本书中,当我们指的是无聊这种感觉时,我们将使用“无聊”一词。当我们指的是性格特征时,我们将使用“感到无聊的倾向”或者“无聊倾向”这样的表述。

在这一章中,我们将重点讨论无聊的可能后果。这些后果要么是基于实验室对无聊状态的研究,要么是基于那些发现无聊的改变先于所谓的后果的改变的纵向研究。一些纵向研究评估了被试当下的无聊状态,另一些则测量了被试在一个时期内的无聊水平。刚才提到的有关英国公务员的研究就属于第二种,这项研究长达四周,研究人员询问了被试在这段时间内的无聊水平。[我们纳入规则的一个例外是赌博,我们把赌博考虑进去是因为它据称是无聊的后果]

虽然无聊和无聊倾向可能不会直接导致我们在最开始提到的一系列问题,但是,如何应对无聊这种令人不舒服的感觉是很关键的。无聊使得我们的行为方式缺乏适应性,同时也直接影响了我们的健康。无聊的时候,我们可以选择读那本几个月前买的侦探小说,也可以选择在沙发上吃一袋薯片,看一下午的电视。显然,第一种选择比另一种更健康。所以,正是以这种间接的方式,无聊导致了一系列问题。我们对无聊的反应是引起问题的更直接原因。但是,如果不能适应以及灵活地应对无聊,会有什么后果呢?

正如空客188航班的故事所凸显的那样,当我们在做一些简单、重复、不足为奇或者十分熟悉的任务时,我们可能很难做到百分百专注[Berlyne(1960); Kahneman(1973)]。在许多情况下,这并不会导致什么重大后果。修剪草坪是简单的、重复的,而且是我们分外熟悉的事。如果忘记了修剪一个地方,我们只需要在下周日修草坪的时候注意一下。但如果我们所做的事情有实际的后果,比如驾驶一架有数百名乘客的大型客机,如果我们不能保持专注,就会造成严重的影响。

当你在做一项重复的、单调的、简单的任务时,你越感到无聊,你的表现就越差[Hitchcock et al.(1999); Hunter & Eastwood(2019); Mackworth(1948); Pattyn et al.(2008); Scerbo(1998); Thackray et al.(1977)]。那些需要一定注意力但又不会完全消耗你的心力的事情是无聊的。摆脱无聊的办法就是让你的大脑参与到这件事中。但是,这又是一个“第二十二条军规”。根据定义,无聊的任务无法满足你的精神需求。但如果你寻求其他东西来让你的精神得到参与,你就做不好手头上那件无聊的事——至少你不会表现得很好。正是出于这个原因,流水线工作现在大部分都自动化了。在流水线上排查一个零件的质量问题既单调又枯燥,而且我们很难集中注意力,因此感到无聊的风险增加了。如果我们开始神游,那些有问题的零件就会在不知不觉中溜过去。我们了解到那些容易感到无聊的人,在很大程度上也无法在需要持续注意力的任务上表现得很好。做这样的任务时,他们在当下的无聊水平比那些较少经历这种无聊状态的人要高[Kass et al.(2001); Scerbo(1998); Thackray et al.(1977)]。容易感到无聊的人所经历的注意力难以集中的情况,可能会给他们更多的理由去寻求安放已经游走的注意力的方法。此外,容易感到无聊的人在被要求将注意力维持在一项让他们感到乏味的任务上时,更容易退缩和放弃[Scerbo(1998)]。虽然有些人能够深度专注于无聊的任务,但对其他人来说,这就是不可能。

当被一个无聊的任务或环境所困时,我们很快就会变得焦躁不安。假设我们正在参加一场工作会议,这场会议正在以六岁小孩都能听懂的方式安排收发邮件的新规定,我们中的大多数人都会在座位上坐立不安的:在座位上挪动身子,前倾或后仰,一会儿伸开胳膊支到脑后,一会儿把胳膊架在桌子上,手指轻轻敲击桌面,双脚也不安分,敲打着地面——总之,就是一种浑身不舒服的感觉。你觉得再也无法忍受了。你必须摆脱这种昏昏沉沉的状态,重整旗鼓。在这样的时刻,那感觉好像是无聊威胁着要抹杀我们的存在,我们极度渴望感受些什么,以确认我们还活着。这种极度渴望会让我们走上危险且不健康的道路。

一个鲜明的例子来自最近一项研究,研究人员让被试坐在一个空荡荡的房间里,陪伴他们的只剩自己的思绪[Wilson et al.(2014)]。对其中一些人来说,事情并没有那么顺利,无法专注的他们开始神游,而且并不感到愉快[值得注意的是,有些人对于这种体验的态度很矛盾,有些人却很享受(Fox et al., 2014)]。当研究人员提供给他们一个选择——被电击一下而不是安静地坐着——的时候,许多人选择了至少一次电击,也许是为了缓解沉闷。被试知道电击意味着什么。在实验开始之前,他们就体验了电击,甚至坦言他们宁愿花点钱以求不必再次承受电击的痛苦。然而,当被试可以在无聊和电击之间选择时,电击的疼痛被抛到了脑后,许多人宁愿听见滋滋的电流声,也不愿意干坐着。也许有人会说这项研究中的被试并不是想通过电击来减轻无聊,而仅仅只是对电击感兴趣。但在无聊来袭之前,这些被试曾说,他们宁可无聊地待着,也不想被电击。然而,实验开始后,有三分之二的男性被试和四分之一的女性被试选择了至少一次电击。有一个男性被试在短短十五分钟内选择了190次电击!想要满足好奇心,大可不必来这么多次。

在后续研究中,被试分成了两组。一组人在一小时内重复观看了好几遍同一部无聊的电影,另一组人则在同一时间看一部不那么无聊的电影[Havermans et al.(2015)]。看无聊电影的被试比起看有趣电影的被试会更多地选择电击。这个研究控制了更多的变量,它清楚地表明,感到无聊是关键因素。无聊可能是特别有力的诱因。

来自荷兰马斯特里赫特大学的尚塔尔·奈德尔库恩(Chantal Nederkoorn)及其同事发现,人们在被诱导进入无聊状态时,会比被诱导进入悲伤状态时选择更多的自我施加的电击[Nederkoorn et al.(2016)]。就像第一章中提到的,无聊的水貂对危险置若罔闻,甚至主动靠近厌恶刺激,同样,无聊如此使人不适,人们宁愿忍受可怕的生理疼痛,以此摆脱无聊的魔咒。

显然,这些研究设置了一些荒唐的情境,并不能真实反映我们的日常生活。重要的是,这些研究并没有提供给被试除电击以外的其他消除无聊的选择。所以我们并不知道,当人们能够自由选择如何应对无聊时,他们会做些什么。不过,当日常生活中感到无聊时,有一些人的确会以一种类似于自我施加电击的方式,抓挠、割伤、烧伤自己,甚至对自己拳打脚踢。这种行为被称作“非自杀性自我伤害”(NSSI)。有NSSI行为的人并不想结束自己的生命,而是通过身体的痛苦来让自己感觉好一些或者获得平静[Favazza(1998).关于自杀和无聊的研究还不够多。在一项研究(Ben-Zeev et al., 2012)中,抑郁的住院病人在产生自杀念头前几小时会感到悲伤、紧张和无聊,而无聊是随后自杀念头的最有力预测因素。]。自我伤害是一种逃避策略,也许能够让他们从情绪痛苦中抽离出来,分散他们的注意力,然后向他人寻求帮助。无聊看上去极为难受,以至于它让人们宁愿选择自我伤害。[Claes et al.(2001)发现有饮食障碍的妇女在无聊时会拔自己的头发。Chapman和Dixon-Gordon(2007)报告称,女囚犯声称无聊是故意自残行为的第三大触发因素,仅次于愤怒和焦虑。]

除了自我伤害之外,人们面对无聊时也会采取其他各种逃避策略。例如,使用一些引起精神变化的药物,它们提供了一个逃离的出口,让人们以为情况会变得更好。无聊是对当下的蔑视,当我们无力改变眼下的局面时,这种蔑视会放大。服用某些物质可以让我们逃离当下,从无聊中解脱。

许多人使用有害物质,如香烟、酒精或毒品。当被问及为什么这样做时,他们会说自己是出于无聊。也正是这个人群,他们比那些不使用有害物质的人更常感到无聊[Lee et al.(2007); McIntosh et al.(2005); Orcutt(1984); Piko et al.(2007); Wegner(2011); Ziervogel et al.(1997). 使用有害物质的人比不使用的人更经常感到无聊(Biolcati et al., 2018; Boys et al., 2001; Caldwell& Smith, 1995; Iso-Ahola & Crowley, 1991; Smith & Caldwell, 1989)。]。一项在2003年进行的调查发现,17%的青少年经常觉得无聊。与不常感到无聊的青少年相比,这些孩子吸烟、过量饮酒和使用毒品的概率高达50%[国家成瘾和药物滥用中心(2003年8月);Caldwell & Smith(1995)。]。一些研究跟踪调查了青少年的无聊水平和药物滥用情况,并证实,无聊早在吸毒、吸烟和饮酒之前就发生了。[这些研究对八至十一年级的学生进行了跟踪调查,发现在研究开始阶段在空闲时间里无聊程度最高的学生之后最有可能使用药物(Sharp et al., 2011)。有意思的是,一项研究发现,无聊和未来吸烟之间的关联只适用于最初吸烟概率较低的青少年(Coffman et al., 2012)。]

在一项由埃琳·夏普(Erin Sharpe)及其同事主导的针对美国和南非的青少年的研究中,被试自我报告的无聊水平的小幅增加与饮酒的可能性的小幅上升(14%)呈现相关。无聊增加了吸烟的可能性(23%)和吸食大麻的可能性(26%)[Sharp et al.(2011).]。同样,对于成年人的研究显示,可以通过一个人最近两周内的无聊感来预测其饮酒情况[Krotava & Todman(2014).]。这些研究都表明,无聊状态是吸毒和饮酒的前兆。有迹象表明,这种关联在更易感到无聊的人群中会更加强烈,这表明,容易感到无聊是一个风险因子,会诱使人们服用药物来逃避躲避这种感觉[Weybright et al.(2015)]。无聊并不直接导致饮酒或者吸毒。当我们无法对无聊做出适当的反应时,毒品和酒精就会通过改变我们的精神状态来填补这个空缺,最终麻痹我们想要逃避的无聊带来的负面感受。

与药物滥用一样,赌博问题也被归咎于无聊。表面上看,其中的逻辑似乎和上述的有害药物并没有什么不同。我们无聊了,心里难受,这促使我们寻找发泄的出口,排解这种不舒服的感觉。赌博,特别是让人沉迷的老虎机,就符合这个要求。我们知道喜欢赌博的人经常说他们这样做是因为无聊,也有少量研究发现强烈的无聊倾向确实预示着赌瘾的可能性[Biolcati et al.(2018); Blaszcynski et al.(1990); Bonnaire et al.(2004); Dickerson et al.(1987); Nower & Blaszcynski(2006); Turner et al.(2006); Carroll & Huxley(1994); Clarke et al.(2007); Coman et al.(1997); Cotte & Latour(2008); Hing & Breen(2001); Hopley et al.(2012); Hopley & Nicki(2010); McNeilly & Burke(2000); Mercer& Eastwood(2010); Trevorrow & Moore(1998); Williams & Hinton(2006); Wood et al.(2007)]。但是,虽然人们普遍觉得无聊会导致赌博,支持这一说法的研究却是少之又少。也许赌博和其他恶习一样可以缓解无聊,但我们目前还不能十分肯定。[据我们了解,目前没有实验证实无聊是引起药物滥用或赌博的原因。伴随无聊和无聊倾向同时出现的是一系列心理因素,而这些因素在前述研究中没有被仔细排除。当控制了冲动性这个变量时,研究人员没有发现无聊倾向与酒精滥用和赌博有关(Mercer-Lynn et al., 2013b)。因此,有可能不是无聊倾向,而是一些其他相关特征,成为导致药物滥用和赌博的因素。]

正如滥用药物和赌博一样,进食问题也在无聊引起的弊病清单上。当人们被问及他们是否在无聊时吃得更多时,答案响亮而一致:“是的!”[Leon & Chamberlain(1973); Stickney et al.(1999); Walfish &Brown(2009).]而且,当被要求描述他们在感到一系列情绪时最有可能采取的四种行为时,“吃”更频繁地与无聊而非悲伤或焦虑相联系。所以,根据被试的自我报告,无聊似乎是触发进食问题的一个明显因素。[Koball et al.(2012)]

安德鲁·莫尼汉(Andrew Moynihan)与来自爱尔兰和英国的同事们做了一项研究,他们要求被试连续写一周的日记,记录每天的无聊程度以及每天吃了什么。他们发现,在一天中,一个人越无聊,消耗的脂肪、碳水化合物、蛋白质和总热量就越多。每天的无聊感受和食物摄入量之间的联系与压力之类的其他负面情绪无关,也与身体质量指数(BMI)以及一般的无聊倾向特质无关。所以,虽然其他研究发现经常感觉无聊的人会有不健康的饮食习惯,但这项研究表明,易感到无聊的特质与更高的食物摄入量有关[Crockett et al.(2015); Moynihan et al.(2015)]。另一项研究也发现了这种关联。研究人员通过让被试玩一个无趣的拼图让他们感到无聊,然后问被试想吃什么,是零食,还是其他健康的食物[Moynihan et al.(2015)]。无聊的被试倾向于专注在自己的思维和想法上,相较于另一组不觉得无聊的人,这些人想要吃零食的欲望更强烈。

所以,当我们感到无聊的时候,我们似乎把吃作为一种让自己有事可做、排解无聊的方法。而且,我们很可能选择吃一些不太健康的东西。一项研究表明,当人们看了一小时单调乏味的电影后,他们吃下的巧克力豆的总热量达到100卡路里[Havermans et al.(2015)]。而当人们看的是一部有趣的电影时,他们摄入的热量仅有50卡路里。值得注意的是,这种无聊时吃东西的倾向在其他的负面情绪中并没有观察到。事实证明,无聊与悲伤(让人们看悲伤的电影时引起的情绪)是不同的。只有无聊才会导致人们吃不健康的食物。[Moynihan及其同事(2015)的研究通过让不同组的被试观看令人无聊或悲伤的电影来引起不同的情绪。当看电影时,被试可以吃零食,有健康的也有不健康的,有令人兴奋的也有并非如此的(樱桃番茄似乎被认为是健康且令人兴奋的,但是饼干就并不令人兴奋)。不管看什么电影,大家吃的健康但不令人兴奋的食物的数量都差不多(如饼干)。而那些看无聊电影的人会吃更多不够健康的,或者健康但能引起兴奋的食物(如樱桃番茄)]

无聊不仅会把我们推向不健康的饮食选择,还可能导致我们忽视那些告诉我们已经饱了、不需要更多食物的生理信号。在加州州立大学奇科分校的爱德华·艾布拉姆森(Edward Abramson)和肖恩·斯廷森(Shawn Stinson)主导的一项经典实验里,研究人员告知被试,想吃多少烤牛肉三明治就吃多少,直到吃饱为止[Abramson & Stinson(1977)]。之后,被试被分为两组。第一组人被要求重复地写“cd”这两个字母,这个任务旨在让被试感到无聊。另一组人被要求写下看到有趣图片的感想。在这个过程中,两组人都可以随心所欲地吃零食。第一组人比另一组吃了更多零食,即便他们已经饱餐了一顿烤牛肉。是不是听起来很熟悉?回想一下,在第一章中,住在条件贫乏的笼子里的水貂比住在设施丰富的笼子里的水貂吃了更多零食——尽管这些水貂之前已经大饱口福了。[Meagher & Mason(2012)]

无聊甚至可能导致肥胖。我们已经知道一些遗传因素和肥胖有关。但是背后的机制是怎样的?显然,这是个极为复杂的问题,但最近的一项研究提出了一个很有趣的可能性,意味着无聊可能是肥胖的关键因素。哥伦比亚大学的理查德·吉尔(Richard Gill)及其同事发现,因为无聊而吃东西和无法抵御诱惑,这部分解释了遗传和肥胖之间的关系[Gill et al.(2014)]。而其他负面情绪,如焦虑,则被发现与肥胖无关。

当我们感到无聊时,我们可能会选择进食,这样做的原因有很多。也许在无聊的囚笼中,我们觉得自己似乎缺少能量。选择吃高糖的零食而非健康的食物看起来恰好支持了这种设想。也有可能,我们选择进食仅仅是为了让自己从无聊中脱离片刻。把东西塞进嘴里的行为本身会让我们误以为自己正在做着什么。最终,无聊使我们更容易受心理冲动的驱使;也就是说,我们看到诱人的食物,就不假思索地抓起来塞进口中——好像是自动驾驶的汽车一样。和其他与无聊相关的选择倾向一样,进食可能反映出了一种为了逃避这一感觉而做出的适应不良的(也可能是冲动的)反应。

一些研究已经证实了无聊倾向与冲动行为倾向之间的联系。我们已经在其他地方提到过,无聊易感性与刺激寻求密切相关,这里所说的刺激寻求不是寻求新的知识信息,而是寻求一些新的感觉,以驱赶无聊的枯燥感。从这个角度来看,暴饮暴食、赌博、药物滥用或者酗酒都可以被认为是为了缓解无聊而做出的一种冲动的尝试。[Dahlen et al.(2004); Gerritsen et al.(2014); Leong & Schneller(1993); MercerLynn et al.(2013b); Moynihan et al.(2017); Watt &Vodanovich(1992).]

这种选择短期安慰来逃避无聊的倾向会使我们的行为违背自身利益。在一项研究中,研究人员提供给被试两个选项:忍受短暂的等待,或者抄写有关水泥的技术资料。这两个选项都会引起无聊,而在两种情形下,被试都不约而同地选择放弃未来的奖赏,以避开更多的无聊的任务。也就是说,人们越是感到无聊,就越会选择那些快速简单的奖赏(来摆脱无聊),虽然这在经济上并不是他们的最优解[Moynihan et al.(2017)]。在另一项研究中,研究人员要求被试在玩骰子游戏前等待五分钟。五分钟的等待让被试变得无聊,结果是,他们在玩游戏时会做出更冒险的决定。[Matthies et al.(2012)]

目前尚不清楚的是,人们在无聊时做出的冒险选择是为了缓解无聊带来的烦恼,还是仅仅因为他们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无聊倾向和自控能力低下之间的联系表明,那些时常感到无聊的人无法恰当地抑制自己的冲动。但是这些人可能会寻求刺激和兴奋来驱赶无聊。在一项研究中,那些容易感到无聊的人报告说,他们经常会在火车岔路口和高速驶来的列车比赛,试图抢先跨过铁轨,而那些不易感到无聊的人则不太会这样做。

另一个实验就没这么惊险了。在实验中,研究人员让被试坐在电脑前,屏幕上的一侧有东西在闪烁,另一侧则没有。研究人员让被试尝试克服不自觉看向闪烁的那一侧的倾向,保持视线盯着屏幕的另一侧。这是认知心理学中非常经典的实验范式——用闪烁物吸引被试的注意力,同时告诉被试尽力忽视它。这个方法能够很好地测量冲动控制能力。而这个实验研究的是试图戒烟的吸烟者,而戒烟显然需要个人发挥自制力。结果发现,忽略闪烁物对最近刚刚开始戒烟的吸烟者(迟至实验前几个小时才开始戒烟)来讲更加困难。这种抵御环境中的诱惑的失败(我们可以把闪烁的刺激和香烟看作类似的东西)正是戒烟如此困难的原因。这项研究中有一个关键的发现与无聊有关,即,那些报告自己在日常生活中有着较高无聊水平的吸烟者也是这个实验中最难忍住不看闪烁物的人。[Pettiford et al.(2007); Witte & Donahue(2000). 值得指出的是,这个发现与特质性无聊倾向有关,它与关于风险决策的研究不同,后者调查的是当下的无聊感觉对决策产生的影响。]

冲动和适应不良的反应可以被看作解决当下不愉快的无聊感觉的尝试。深入挖掘,我们可以看到无聊带来的特殊的痛苦——我们会感到麻木和无助。我们无法制订行动方案,更不能执行这些方案。我们变得怠惰。简而言之,我们觉得自己无足轻重,甚至多余。

无聊就是不能做自己生活的主宰。在这个意义上,无聊是对我们人格的侮辱。我们被贬低了,而在这种侮辱面前,有一些人可能做不到坐以待毙。实际上,无聊可能尤其具有威胁性,因为它扼杀了自主决定能力,却没有告知我们,造成我们的困境的压迫势力到底是什么。沿着这个思路,无聊就变成了“愤怒的蔓延”[这句话被广泛认为(但不一定)与美国哲学家保罗·田立克(Paul Tillich)有关]。如果我们想要避免陷入绝望,一个选择就是向这个世界发泄。在一项研究中,研究人员要求十二三岁的被试安静地坐上七分钟。相较于不感到无聊的学生,这些少年报告了更多有关自恋和攻击冲动的感受。[Boyle et al.(1993)]

我们也了解到,经常感到无聊的人往往也倾向于自恋[Wink & Donahue(1995, 1997); Zondag(2013)]。在表面之下,他们对任何暗示他们可能较差或无力的信号都很敏感。同时,容易感到无聊的人也有更高水平的愤怒、攻击性和敌意[Dahlen et al.(2004); Isacescu et al.(2017); Isacescu & Danckert(2018); Joireman et al.(2003); MercerLynn et al.(2013b); Rupp &Vodanovich(1997); Vodanovich et al.(1991); Zuckerman(1993)]。也许这是因为他们经常和无聊对他们的自尊心造成的冒犯做斗争,而他们或许把攻击当作一种捍卫自我的方式。类似的心理过程甚至可以在精神变态者中发现,虽然这种心理并非精神变态的根本原因。一直以来,我们都知道精神变态者特别容易感到无聊[Quay(1965)],也许是因为他们对兴奋和刺激有着巨大的需求。而且,因为精神变态者通常显示出强烈的自恋特征,所以他们很容易被环境(如无聊的环境)激怒,这些环境挑战了他们不惜以一切代价维护的高大宏伟的形象。

在极度无聊的时刻,确认我们的能动性的需求也许比采取行动更重要。我们被驱使着采取行动,仅仅是为了证明我们可以。从这个角度来看,故意破坏他人财产不仅仅是毫无意义的愚蠢行为,它也是一种对能动性受到挑战的回应,而这种挑战至少有时是来自无聊的[例如,Farnworth(1998) 描述了少年犯的无聊并且认为无聊是恣意破坏公共财产这一行为的诱因。有关恣意破坏公共财产行为的研究有很多。虽然有一些理论将这一行为与无聊联系起来,但针对这一关联的实际研究则很少]。我们的观点是,我们如何回应能动性受到的威胁,决定了无聊的后果是好还是坏。我们既有能力和机会去创造,同样,我们也有能力和机会去毁坏。两者都可以证明我们是有力量的,能够重设我们眼中的世界。当然,无论对我们还是对其他人来说,这些选择的后果非常不同。

研究人员对一组10岁的孩子进行了为期五年的跟踪调查,发现在某个时间点上的无聊倾向会增加近期内青少年犯罪的可能性。对于整个样本来说,这是一条单行道:无聊的倾向会导致以后犯罪的增加,而不是反过来。但是,对于一小部分不受约束、追求刺激的人来说,在时间点1的犯罪实际上预示着时间点2的无聊倾向水平的降低。对于追求刺激的青少年来说,犯罪可能会缓解或者缓冲未来的无聊。[Spaeth et al.(2015). 研究人员并未发现证据支持无聊是一种以性格为基础的、愤怒的、任性的反抗社会的表现。参见Caldwell & Smith(2006)]

在一项实验性研究中,研究人员让一群大学生感到无聊,然后让他们阅读一段描述他们自己文化群体的成员被另一个文化群体的成员攻击的文字(或反过来)[van Tilburg & Igou(2011)]。当人们感到无聊时,他们给属于自己文化群体的犯罪者判定的刑期更加宽容,而给属于另一个文化群体的犯罪者判定的刑期更为严厉。

在最严重的情况下,再加上同理心的缺乏,无聊会是非常危险的。“我们很无聊,没有事情可做,所以我们决定杀个人。[对于克里斯朵夫·莱恩(Christopher Lane)的全面报道]”三个青少年不带感情地谋杀了一个出门跑步的年轻人,其中一个作案者给出了上面的理由。同样,有很多杀人者声称自己杀害别人是因为无聊。但毫无疑问,无聊不会直接导致青少年犯下杀人罪。当无聊来袭时,他们大可通过其他途径,获得快乐,重新掌控自己的生活。

最近,在德国,警方怀疑一名护士谋杀了至少79人[对这一事件的全面报道]。他声称自己杀人只是为了解闷。他非常享受抢救病人时的快感和得到的称赞,以至于故意给病人注射致命的药物,这样他就可以拯救他们——这一切都是为了炫耀他的技术,以及摆脱无聊。把病人从死亡的边缘救回来的欣喜以及失败时的沮丧都是权力失控的要素。显然,无聊自身并不足以促使一个正常人做出如此可怖的行为。无聊带来的信号是,我们的头脑空空如也,我们也并非自己生活的主人。这种感觉会导致我们向外发泄,并且寻求极端形式的权力。

作为对无聊的回应,犯罪、愤怒、敌意和暴力可能会起到双重甚至三重作用。这些行为也许会增强我们的力量感,而当我们感到无聊时,力量感就受到了威胁。当我们发泄的时候,我们可能并不是通俗意义上的“失控”,但发泄的后果是显而易见的——我们造成了破坏。另外,愤怒和犯罪也许会激发我们从无精打采的状态中振作起来。无聊和乏味常常让我们处于低唤醒状态,如果我们想要从这种能量低谷中调整过来,攻击行为肯定能让我们血脉偾张。最后,敌意让这个世界看起来更有意义,从而在短期内降低无聊水平。

因无聊产生的攻击和敌意有时是有针对性的。像我们之前讨论的那样,无聊的人给属于他们文化群体的人判罚的刑期较为宽容,而给不属于同一文化群体的人判罚的刑期更为严格。研究发现,沙文主义——民族主义的极端形式——会在一个人生活的意义和目标受到威胁的时候出现[Greenberg et al.(2004)]。对不认同的人心怀敌意,而对同一族群的人心怀好感,这让世界变得简单易懂。对外人的攻击形成了一种自信强大的感觉,并且减少了焦虑,而且有一种世界变得更加简单、更易于理解且更稳定的错觉,即使这种世界观在道德上本应受到谴责[Weissinger(1995)]。我们会在第七章深入探索无聊和意义之间的联系。我们的观点是,至少某些形式的攻击可被视作纠正与无聊相关的意义的缺失的尝试。

我们想要的,也是我们最终所需要的,是能感觉到与这个世界以一种有意义的方式连接在一起。当我们积极地参与世界时,我们会做到最好:利用我们的认知能力,表达我们的想法,掌控周围的环境,来让这个系统运转起来。相反,无聊意味着一种脱节的状态,这让我们更容易遭遇一些问题[Fahlman et al.(2009); Goldberg et al.(2011); MercerLynn et al.(2013b); Todman(2013); Vodanovich & Watt(2016). 我们知道无聊和抑郁之间的联系与其他因素无关。这些因素包括感受负面情绪的倾向、对于令人不快的威胁的敏感、冷漠、缺乏愉悦以及缺乏情绪意识(Goldberg et al., 2011, MercerLynn et al., 2013b)。]。研究已经证明了抑郁和无聊倾向之间的联系,而这种联系也许反映了这种脱节的内在后果。

经常感到无聊的人也更有可能和抑郁症做斗争[研究人员使用的自陈问卷能区分感到无聊的倾向、无聊状态本身以及抑郁。这种方法因此不会混淆无聊的人和抑郁的人(Fahlman et al., 2009, 2013; Goldberg et al., 2011)]。乍一看,抑郁和无聊也许看起来有很多相似之处,以至于难以分辨。但是二者是不同的。抑郁被定义为悲伤和无法感到愉悦,它与消极的自我评价和关注负面的生活事件的倾向有关。相反,无聊被定义为想要参与到外部世界但又无法满足这种欲望的迷局,它是一种时间被拉长的感觉,伴有注意力集中困难。与抑郁相反,无聊与我们对外部世界的负面评价、情绪意识的缺失以及烦躁和怠惰的混合情绪有关。很显然,无聊和抑郁是两头不一样的野兽。[Spaeth et al.(2015).]

那么,无聊倾向和抑郁之间的关系该如何解释呢?有些研究表明,无聊倾向和抑郁是一个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显现的恶性循环的一部分。迈克尔·斯佩思(Michael Spaeth)及其同事[Fahlman et al.(2009).]对七百多名青少年进行了为期五年的跟踪调查。每年,他们都会询问被试的抑郁和无聊倾向。结果显示,抑郁和无聊倾向每年都会相互强化,但并不清楚谁先谁后。但是,我们小组进行的为期八周的实验并没有得到任何可以证实抑郁预测无聊倾向的证据。此外,我们也发现,当人们因开心或者悲伤的回忆而产生情绪变化时,这些变化对无聊程度不会有影响[Bargdill(2000)]。这项研究的研究人员之一询问了一些慢性衰弱性抑郁症住院患者的无聊经验。从他们的描述中可以明显看到一种模式。他们报告称,自己对无聊感到害怕。对他们来说,无聊是抑郁来临的前兆。无聊时,他们与这个世界的联系被切断了。他们停止了对于活动和他人的热情投入,当这种感觉到来时,他们转向内心,开始沉思。他们开始对自己有负面的想法,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想法转化为完全的抑郁发作。所以,总体来说,证据可以有力地证明无聊会引起抑郁,但反过来则不是。无聊也许会让一个人更容易陷入沉思和消极的自我关注,因为他们持续地挣扎,想要参与到这个世界中,最终在绝望中屈服,以此回应持续的失败。

另一种可能是,无聊倾向之所以和抑郁有关,是因为两者都是由某个第三方因素引起的。这个想法与斯佩思及其同事的另一项研究发现一致。他们发现,抑郁和无聊在更大的时间尺度上遵循相似的发展轨迹。这表明它们也许有共同的发展因素,或许是一个更大的症状的组成部分,而这个症状随着时间的推移才会逐渐显现。这个共同因素也许是感觉生活没有意义和目标,也可能是无法建立和执行有意义的生活计划。这可能是抑郁和无聊倾向背后的驱动力[Fahlman et al.(2009).]。我们小组的研究结果也符合这个可能性。人生意义的缺失似乎增加了无聊状态[Gerritsen et al.(2015); Newell et al.(2012); Todman(2003);Todman et al.(2008).]。虽然抑郁和无聊倾向可能是由于意义缺失引起的,但要证实这种可能性还需要更多研究。

尽管我们并不知道无聊倾向和抑郁是如何联系在一起的,但不幸的是,我们评估自己的心理健康时显然经常忽略无聊。然而,无聊可能在许多心理疾病中起着关键作用[Inman et al.(2003); Passik et al.(2003); Theobald et al.(2003).]。一项研究发现,无聊倾向对癌症病人的生活质量所带来的负面影响甚至超过了抑郁症。此外,当这些人开始抗抑郁治疗后,虽然他们的心情变好了,但是明显的无聊倾向并未得到改善[Mann & Cadman(2014).]。这些惊人的发现进而支持了这一想法:无聊倾向和抑郁是两个不同的问题,且无聊需要不同的干预手段。仅仅认为无聊和抑郁症相关是不够的。

虽然无聊本身并不直接引起任何问题,但反方的理由似乎也很充分。无聊不仅诱使我们伤害自己和他人,有时也会让我们变得更冲动、更敏感,更容易受到和世界脱节的压力的影响。显然,适当地应对无聊绝非易事。但是,研究人员发现无聊至少有一个好处——刺激我们的创造力。[Tolinski & Di Perna(2016), p. 218. 奇特林巡回舞台是指一系列特定的表演场所,在美国种族隔离时期,非裔美国音乐家、喜剧演员和表演艺术家可在这些地方进行安全的表演。]

入选摇滚名人堂的保罗·巴特菲尔德蓝调乐团有一位成员叫迈克·布卢姆菲尔德(Mike Bloomfield),他曾震惊于一名吉他手的天才技艺:这位吉他手用左手弹奏芬达牌电吉他(而这款吉他是右手款),为了配合自己左撇子的弹奏习惯,他将琴弦从第一弦到第六弦全部反过来安装。演出结束后,迈克·布卢姆菲尔德把吉他手吉米·亨德里克斯(Jimi Hendrix)逼到角落,问他:“你以前都躲在哪儿呢,伙计?”亨德里克斯答道:“我一直在奇特林巡回舞台表演啊,我快无聊死了。都没看到其他吉他手有什么新东西,我无聊透了。[Larson(1990).]”亨德里克斯的回答暗示,无聊到极致的确可以带来益处——创造力。

但我们可以从数据中看到什么?能够实际证明无聊可以导致创造力爆发的研究少之又少。有一项研究表明,当无聊时,我们创意写作的能力将大幅下降。不幸的是,这项研究没有设置对照组,研究人员没有诱导被试感到更无聊或更不无聊[Gasper & Middlewood(2014).]。在另一项研究中,研究人员诱导被试进入各种状态,包括无聊。当无聊的被试和开心的被试分到一组时,被试的创造力增强了[Mann & Cadman(2014).]。但是这项研究并没有区分这两种非常不同的心理状态。最后,在中央兰开夏大学的桑迪·曼恩(Sandi Mann)和丽贝卡·卡德曼(Rebekah Cadman)所做的一项研究中,他们通过让被试抄写或阅读一本电话簿中的电话号码来诱导被试感到无聊。之后,他们让被试尽可能多地想出一个塑料杯的用途——这是一个经典的研究创造力的实验[Conrad(1997).]。更多有创意的答案来自那些感到无聊以及那些报告自己会做白日梦的被试,而非那些没被电话簿折磨的被试。就像上面提到的区分无聊和开心一样,这项研究也无法得知创造力的关键是无聊还是白日梦。归根结底,当我们在做白日梦的时候,我们已经不无聊了;恰恰相反,我们投入了内心的遐想。

因此,还没有明确证据可以表明无聊引起创造力。就像无聊不会让你成为杀手一样,它也不会让你变成一个创意天才。这就是关键之处。无聊是一种我们想要驱赶的负面感觉,但是它本身并不能让我们的行为变好或者变坏。我们可以说,感到无聊的能力能够把我们推向创造力和创新,这种说法是有道理的。不安于现状的亨德里克斯永远地改变了吉他演奏的世界。不过,我们严重怀疑,在创作《性感女人》(Foxy Lady)的时候,他正处于无聊的煎熬之中。

无聊是精神上得不到满足,是一种不舒服的感觉,它促使我们采取行动。想要什么样的行动都由我们自己决定。我们可以用喝酒或者吸毒的方式来应对,或者对这个世界肆意发泄。抑或是像亨德里克斯那样,拾起吉他,做点美妙的事,然后,无聊就不见了。在创作的时候,亨德里克斯并不无聊,因为他深深地参与到吉他弹奏和音乐中,与它们产生了深刻的连接。实际上,这种连接是无聊的天敌。当无聊时,我们失去的就是这种连接,我们变成一座孤岛,和周围世界越来越远。正如社会学家皮特·康拉德(Peter Conrad)说的那样:“无聊并不在外面,它就在外面和我们之间……[无聊]是与当下的隔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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