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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棚里的魔鬼(1933)误火车 作者:马塞尔·埃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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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年,上帝去度假了,魔鬼到大地来休假的时间就比平日长了。他经过皇家电影制片厂的摄影棚,就丢给演员一种命运,迫使他们改变生产方式,干脆过上他们正在创造的人物的生活。 魔鬼也太会选时机了,在这个节骨眼上插一手,几个最大的明星的正常生活,就随之被打乱了。在皇家制片厂,一部大片正紧张拍摄,围绕着爱与恨,充满了温情和无耻行径,说穿了,就是反映现实的片子。格洛丽雅·潘松,当红的一位大明星,扮演一名制女帽的小女工,贫穷但心灵手巧,靠手工活过清白的日子。她这样回答那些好色的老先生:“嘿,你别这样看我,老傻瓜!” 那些老傻瓜在影片里其实仅仅起陪衬作用,彰显小女工的美丽和品德。他们是从群众角色中搜罗来的,只要求他们得体地戴上单片眼镜、大礼帽,穿上白色腿套,以及扣眼插上花。 同格洛丽雅·潘松配戏的是魅力十足的约阿山-马拉和著名艺术家埃米尔·雅奈,他们才是名副其实的主要演员。前者饰演一个青年画家的角色,家道清贫,腼腆而自豪,因爱上迷人的小女工而受着煎熬。埃米尔·雅奈扮演五十来岁的富有金融家,毫无廉耻,仗恃巨大的财富进行诱惑,施展罪恶的花招,极力摧折可怜的女徒工的品行。 事情完全按照魔鬼的决定,按部就班地进行:到了当天傍晚,演员们忘记他们的日常习惯,没有换装就离开了皇家制片厂摄影棚。格洛丽雅·潘松忘掉在门口等候她的厂车,疾步走向有轨车站,回到城郊一座公寓顶楼的一间小屋,晚饭就准备吃一个煮鸡蛋。那些老傻瓜无事可干,就尾随她,齐声赞美她,许下奸诈的诺言,诸如可以收留她住在家,给她买珍珠项链之类。格洛丽雅不记得自己有过放荡生活,她又羞又恼,脸都红了,因为魔鬼什么事都不会只做五分,这次让她完全回到清纯少女的状态。她终于忍无可忍,怒斥那帮家伙,声调真实可信,她扮演最成功的角色也从未达到这么高的水平。那些老傻瓜吓住了,纷纷撤离,但是作恶的本性难移,他们四分五散,又去追别的花裙了。 这工夫,埃米尔·雅奈,富有的金融家,正舒舒服服坐在汽车里,目睹了制帽小女工受到的骚扰,便在马路边停车,向她表示愿意用车送她回家。 “请允许我坚持这么做,天晚了,这雨又越下越大。我担心您要乘的有轨电车还得等许久……您不要以为我有意这样冒昧,不过,我真的看见那些心怀不轨的人纠缠您,是一种父爱的情感驱使我向您开口……” 金融家和善地微笑着,可是,他那眼神的光芒,却流露他心怀叵测。格洛丽雅涉世太浅,还一派天真,丝毫也看不出来这种手段,经不住这种父爱式邀请的诱惑,就要上钩了。她正犹豫的当儿,忽然看见离她几步远,站着一位打大花结黑领带的青年,正以钦敬的目光注视她。姑娘不由得心思一乱,随即果断地拒绝了金融家的邀请,又在雨中等了几分钟,登上有轨电车,而那个扎黑领带的画家也上了车,坐到她身边的座位。二人很快就交谈起来,一小时之后,他们都十分满意对方,已经挽起手臂,走进一家电影院。这天晚上放映的电影,正是格洛丽雅和约阿山·马拉精彩地饰演的。 “好奇怪呀,”画家指出,“那位格洛丽雅·潘松,同您的样子像极啦!” “还真是的,模样是挺像……但是比起您和约阿山·马拉差远了,你们俩相像得惊人!” “您不觉得拍电影吸引您吗?” “谁说不是呢!”小女工感叹,“拍电影一定比制作帽子有意思多了……成为一名大明星……” “我呢,这是我的梦想。绘画,不瞒您说,我已经烦透了。况且,我毫无绘画天赋,在这方面,根本没有出名的机会……然而我觉得,去演电影会成名。我们不妨试一试?” “那好哇。”小女工说道。 三个月之后,皇家电影制片厂的所有演员都入狱了。最先进去的是那些老傻瓜,他们诱骗未成年少女被抓了现行。制帽小女工和扎黑领带的画家到处奔波,叩门拜访,恳求电影公司的所有经理及难以计数的中间人,一概徒劳,就连群众角色都没被聘用。别人指责他们不上相,缺乏表情,建议他们进邮电局或食品部门工作。时过不久,他们都长了脾气,动不动就发生口角,相互怪怨受到的各种挫折。 “我比你更有天赋,”一个说,“你阻碍了我的个性自由发展。” “我比你更有天赋,”另一个说,“我知道你傍上我打的是什么小算盘。” 最严重的还是他们没有了收入,只因一开头抱的希望太大,头脑一热,二人就把绘画和制帽丢掉了。五旬的富有金融家埃米尔·雅奈,并没有忘记他对制帽小女工产生的强烈欲念,一直在窥伺。他看到这对情侣一贫如洗了,就去找这位少女,吹嘘说他在一家电影公司是大股东,只要她接受他的爱,他就能让人高薪聘请她。 “嘿,你别总盯着我,老傻瓜!”小女工一下子就给顶回去,“如果你还对我讲这种话,我就告诉我的情人!” 遭到如此断然的拒绝,这个心怀鬼胎的家伙还不肯罢休,变本加厉,追得更紧,把个演艺生涯的排场和荣耀说得天花乱坠。小女工听他这么讲,不再那么气愤,已经肯让他亲吻手了。 交易就要出结果了,金融家却锒铛入狱,这也是他干的这行颇为常见的风险。这位少女已经望见金色大门逐渐打开,不料幻象又破灭了。这对情侣一文不名,就被毫无心肝的房东赶出门,只得夜宿大街的椅子上。一天夜里,两个人相互指责没有才华,言语不和对骂起来,因流浪和夜间喧闹而被捕。 仁慈的上帝休假回来,立即看出有谁动了他的安排,因为他翻开名簿,却找不见夹在里面的吸墨纸了。他翻阅大卷宗,目光落到电影一章,不由得惊跳起来。 “怎么回事儿!格洛丽雅关进监狱?我就奇了怪了……约阿山也进去啦!还有埃米尔·雅奈……更有甚者,我那十二个老家伙,个个是好丈夫,好父亲,我却发现他们全坐了班房。一定是魔鬼来这儿搞了鬼。这个畜生从来就干不出好事来。唔!恐怕我永远也不能离开了……看来这三个月,我得一笔勾销。” 果然,一划拉就勾销了:一天早晨,皇家制片厂的演员们又聚到摄影棚,就好像昨天才分手似的,根本不记得这一段坎坷的经历。约阿山·马拉问格洛丽雅·潘松: “昨天晚上你干什么啦?” “睡觉了。昨儿个拍了那么一天,我都累散了架。噢!拍电影,喏,我已经干够了……我还寻思呢,如果像在影片里那样,我干脆就是个制帽女工,生活是不是更幸福一些……” “我不也是吗?你还能认为我没有干腻?我跟你一样,心里也琢磨着,我的真正志向是不是绘画……我敢肯定,我有绘画的禀赋……” 埃米尔·雅奈进来,举着一份报纸,叫嚷着打断了他们悲观的谈话: “你们说说,飞来横祸!又有一家银行倒闭啦,我在那里存了十万法郎啊!那些银行家,多么卑鄙啊!不应该把他们统统下大狱吗?……” 这工夫,那些群众角色,老傻瓜,都很知趣地躲到一边,谈论他们老婆的优点,交流菜花的一种利于消化的烹调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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