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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恩·普莱斯下沉年代 作者:乔治·帕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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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恩在宾夕法尼亚州待了七年。他跟同样在强生公司工作的一个女孩结了婚,两人住在哈里斯堡,生了两个男孩——蔡斯出生于1993年,瑞安出生于1995年。迪恩后来离开强生公司,成了一名独立承销商,贩卖强生公司的膝关节与髋关节矫形器。他收入不错,但没过几年,婚姻就破裂了,于是他开始酗酒。早上出门变得越来越难,最后他索性不再完成销售配额。他赶在公司终止合同之前辞了职。 他决定回到罗金厄姆县。他没法住在北方,没法忍受那里的寒冬和不友好的人们;当行人与汽车擦肩而过时,司机们甚至不会把手指从方向盘上挪开来打个招呼。他害怕儿子们在长大过程中不懂得土地、农耕或钓鱼,不认识住在十英里之内的亲戚们。法院把主要监护权判给孩子们的母亲,迪恩在他们学龄前的每个月前十天可以照看他们,之后只能隔周周末相见。迪恩觉得只要自己回到家乡,最后总能把儿子和他们的母亲引诱过去。在那之前,他会尽可能频繁地开车到北边来接送儿子们,就算一个月六次也没关系,就算边开车边哭也没关系。 迪恩总是说:“我是一个了不起的父亲,一个挺不错的商人,一个糟糕透顶的丈夫。” 1997年,迪恩搬回斯托克斯代尔,那年他三十四岁。他发誓不让离婚把自己搞得满腔怨愤。他决心改变自己,成为一个更好的父亲,一个更诚实的人。在这个国家里,他所属于的那一部分仍十分老派,他热爱这一点。美国的脊梁就在这儿:自给自足、忠心耿耿。杰斐逊曾写道:“土地的耕种者是最有价值的公民。他们最有活力、最独立、最正直;他们与国家一心同体,与国家的自由和利益之间有着最坚固长久的纽带。”这番话仍然属实。如果美国遭到入侵,有多少加州人或纽约人会拿起枪来战斗?“农民的特征是他们从骨子里就是创业者。”迪恩说,“这就是为什么他们会在两百年前来到这里。他们不想上班打卡,不想为其他人工作。他们可以拥有一百五十英亩土地,做自己的老板。如果你有个创业者的培养皿,这个国家的环境再完美不过,因为在这里,风险伴随着奖赏。” 他加入了萨迪斯原始浸信会教堂,那是一座朴实的红砖建筑,盖在一棵巨大的老橡树旁,这棵树1801年直就屹立在此;教堂旁边有一个小小的坟地,迪恩的外祖父母伯奇·尼尔和奥利·尼尔就长眠于此。迪恩加入时,萨迪斯教会已经只剩八九个人,大部分人的年龄都有迪恩的两倍那么大。迪恩喜欢教堂里陈旧的木头气味,喜欢无伴奏的古老赞美诗。原始浸信会十分强调梦境,这里的牧师——明特尔长老——也常常在讲道坛上谈起梦境。除了通过梦境和想象,上帝还有什么别的途径与你交谈呢?这种神学被称为神圣的希望。迪恩不再是像他父母一样的基督徒了。他希望自己能够得救,但他什么也无法确定——他不知道最后自己能否回家。他只能尽力而为。他第三次在丹河里受洗——前两次都不算数——从水中出来后,他满心欢喜,感到自己可以重新开始了。 阿巴拉契亚山脉与大西洋滨海平原之间的阔叶山林与红黏土田野被称为皮埃蒙特山麓地区。沿着弗吉尼亚州与北卡罗来纳州的州界,从丹维尔和马丁斯维尔一路到格林斯伯勒和温斯顿-塞勒姆,20世纪皮埃蒙特的经济支柱是烟草、纺织与家具。在20世纪最后几年里,它们几乎同时开始衰亡,仿佛一场具有高度传染性的神秘瘟疫横扫了整个区域。迪恩·普莱斯回到家乡时,坏兆头刚刚开始在各处浮现。 这片区域种植的大部分烟草都是由温斯顿-塞勒姆的雷诺烟草公司购买、储存、放置老化、加工、混合、卷起并切割制造成香烟的。迪恩喜欢沿着杰布·斯图尔特高速公路开车北上,穿过弗吉尼亚州界,来到雷诺农庄,一路都能看到“无权管辖山”——这名字从私酒而来[当地传说在禁酒令执行期间,这座山上曾经有许多私酒作坊,因此对税务官员来说属于不该去的禁区。]。他敬仰理查德·乔舒亚·雷诺——出生于1850年的雷诺在1874年骑马来到温斯顿,第二年开始制造烟草,通过投资包装香烟成为北卡罗来纳首富。那可真是创业的好时候,迪恩心想——在这片土地上,商业初露萌芽,最棒的点子能一跃登顶。雷诺是一名革新者;当时的南方仍然是一贫如洗的农村,而他已经是一名现代工业大亨。雷诺庄园里有一块石碑,上面刻着他孙子的一番话,描述雷诺如何令数以千计的人们过上了体面的生活,若不是他,那些人“会注定困在这片落后的土地上,这里没有未来,还背负着失败的过去”。雷诺烟草公司建立了温斯顿-塞勒姆这座城市,为员工提供了(种族隔离的)公司宿舍和免费日托,发给他们每年都有不菲分红的A级股票,还成立了一家名为美联银行的当地银行来管理股票和存款。 到了20世纪80年代初,雷诺公司已经脱离雷诺家族的控制,开始面临来自竞争者的沉重压力。雷诺的销售额在1983年达到顶峰,此后年年下滑。同一时期,联邦政府也开始施加一种不同的压力——烟草广告被禁止,烟草消费税于1983年翻倍;反吸烟斗士们也开展了声势浩大的公众意识宣传活动。为了保持优势,雷诺公司于1985年与纳贝斯克食品公司合并,将总部迁往亚特兰大,这让温斯顿-塞勒姆的许多人十分不快。1988年,雷诺·纳贝斯克公司成为当时最大的杠杆并购目标,以二百五十亿美元的价格被华尔街的科尔伯格·克拉维斯·罗伯茨公司收购。工人们对这一交易一无所知,但雷诺公司几乎立刻开始削减温斯顿-塞勒姆的雇员,以填补纽约那头堆积如山的债务。烟草生意已日薄西山。 1990年,迪恩·普莱斯认识的一名烟农詹姆斯·李·艾伯特接受了格林斯伯勒《新闻与纪事报》的采访和拍摄。1964年,二十五岁的艾伯特以一百美元每英亩的价格在罗金厄姆县买下了一座占地一百七十五英亩的农场,当时顶级烟草的价格是四十七美分一磅。从那以后,当他开始成家添丁,烟草价格差不多每年都上涨十到十五美分,直到1990年左右达到二点二五美元每磅的峰值。正是在这时,艾伯特在采访中告诉记者,政府要让建设这个国家的烟农们失业。 之后几年里,不利于烟草公司的国会听证会和诉讼使得烟草的市场需求缩减,价格也随之持续下跌。1998年,为了终结诉讼,烟草巨头同意向各州政府支付超过两千亿美元来赔偿因吸烟导致的健康损失。2004年,联邦政府终止了烟草配额补贴。在随后的过渡补贴计划下,接下来十年里,政府会用烟草公司的钱补贴烟农,让他们能从每一磅未种植的烟草上拿到七美元。 迪恩邻里的大部分农民都领取了补贴。六十七岁的詹姆斯·李·艾伯特领了自己那份补贴后,几乎立刻就进行了体外循环心脏手术,此后再也无法工作。他的一个儿子开始在地里养马。迪恩的表兄特里·尼尔在迪恩家对面隔着220号公路的位置有两百英亩上好的土地,他于2005年停止务农,把大部分补贴拿来交税和还债。对大部分烟农来说,转去种草莓或大豆都太贵,于是他们要么只种干草,要么就干脆休耕;在作物生长期,罗金厄姆县的土地却是一片光秃秃的奇异景象。 纺织业的衰落有若干原因。纺织工厂于19世纪晚期来到皮埃蒙特,大多分布在小城镇。1882年,丹维尔市的丹河工厂开始生产;1895年,科内兄弟将近邻纺织厂带到格林斯伯勒。纺织业城镇的社会准则是保守的家长式作风——公司会照管它的雇员,并激烈反对任何工会力量。在马丁斯维尔这种地方,从来都没有过真正的中产阶级,有的只是经理和工人;当纺织业于上世纪90年代开始崩溃,这些基于纺织工厂的城镇没有后路可退。有些工人和当地官员将其归咎于《北美自由贸易协定》:在民主党和共和党的一致支持下,它于1994年元旦开始生效。其他人则说,这都怪工厂老板的自私和贪婪,他们不愿让其他产业在这里立足,最后只能把工厂卖给那些对丹维尔和格林斯伯勒毫无忠诚之心的大企业和华尔街公司。支持商业的当地人责怪过高的人力成本。华盛顿和纽约的分析家则称,随着技术发展和全球化,一切都无可避免。在多年的裁员和其他警示行为之后,终结仿佛在一瞬间到来。一个多世纪以来,在当地社区担当制度核心支柱的公司仿佛会永远存在,如今却纷纷消失在眨眼之间:马丁斯维尔的塔特斯于1999年宣告破产,格林斯伯勒的近邻纺织厂在2003年破产,丹维尔的丹河工厂则是在2005年;温斯顿-塞勒姆的哈内斯于2006年开始关闭工厂,到了2010年只剩下孤零零的一家。数百家小企业也随之离去。仅北卡罗来纳州的一个农业县——总人口七万三千人的萨里县——就在十年里丢掉了一万个工作岗位。 皮埃蒙特家具制造业的历史甚至比纺织业更为久远。2002年,巴塞特家具公司庆祝成立一百周年,用水曲柳实木打造了一把二十多英尺高、重达三吨的椅子。这把椅子在全国巡回展出七年,到达了每一家巴塞特家具公司店铺所在地,最后回到马丁斯维尔,安放在主街上的一个停车场里。不过到那时,低成本的中国竞争对手几乎已把当地家具产业铲除殆尽。没能转型去服务小型高端国内市场的公司走向末路。那把巨型椅子成了一块纪念碑。 1997年,皮埃蒙特仍然处于这场瘟疫的早期阶段。占据多个街区的砖厂依然存活,尽管衰颓也已经开始。虽然有些烟农已经开始撤离,但绵延数英里的土地尚未荒废。大部分人仍在工作——极少见到能干活的当地人领取残障福利——可卡因和甲基安菲他明的冲击也尚未来到罗金厄姆县。在麦迪逊市中心,设有午餐柜台的麦克福尔药房仍在营业,隔壁有一家男装店、两家家具店、一家鞋店和几家银行。80年代,凯马特已经在这里开设了第一家大型百货商店,但罗金厄姆县此时连一家沃尔玛也没有。不过,大部分人都知道即将袭来的力量,也知道这里有可能被时代抛下。迪恩总是说,此地的DNA里没有野心,那些心怀一点志向且仍然年轻的人都不会留下。一个大学毕业且已在北方成家立业的当地人回到家乡,这十分罕见,足以引人注意。在那些不太了解迪恩·普莱斯的人看来,这大概是一种失败。 迪恩的看法恰恰相反。他回到家乡,是为了让自己摆脱过去的束缚,摆脱贫困思维。他的父亲尝试过逃离,却被拖入泥潭,因为那些束缚十分牢固。但迪恩认为自己能够打破它们。 他的母亲独自住在220号公路上的房子里,她终于成功将迪恩的父亲扫地出门,跟他离了婚。迪恩的父亲搬去了伯灵顿,在那里跟一个女人再婚,靠政府的残障福利过活。迪恩的母亲做着护士的工作,在极度保守的五旬节派教会做礼拜;对迪恩来说,这个教会太保守了。他搬进了已经去世的外祖母在房子后面的公寓。 90年代末,220号公路已经拓宽成一条四车道的大路,起点在迪恩家南边不到一英里处,一路向北通往弗吉尼亚州的罗阿诺克县。这是迪恩家为数不多的幸运之处,因为随着公路上的长途卡车多起来,土地的价值也翻了几番。这也让迪恩有了一个计划。从格林斯伯勒到罗阿诺克只有一两个卡车休息站。迪恩家就在路旁,前后数英里一片荒凉,只有一家有着叙事壁画的教堂。迪恩决定在自己家隔壁盖一家便利店、一家快餐店和一个加油站,那里有他从外祖母那儿继承的几英亩土地。他还准备了一份营销计划,在其中展现自己迄今为止的生活经历。 在宾夕法尼亚州,他从一家名为希茨的当地连锁加油站和便利店学会了游击营销。迪恩从没见过希茨那种做生意的方式。在南方,人们开张之后就坐等顾客上门。但在宾夕法尼亚州,希茨会通过把油价降低几美分来抓住顾客眼球,引诱他们上门。只要希茨开到你家附近,你就知道它会跟你抢生意。迪恩羡慕它的成功,决定把打折汽油引入东南部。他买下一家风味冰淇淋分店,费用很低,因为冰淇淋的利润也不高。为了吸引更多当地人上门,他把便利店装潢成乡村市场的风格,盖了一个门廊,还在外面停了几台老式农用车。他开车在古董店和跳蚤市场到处寻找老旧的可口可乐标志和刷在木板上的面包与粮食广告。他的梦想是在普莱斯家的烟草农场里种植作物——甜瓜、草莓、番茄、玉米——然后在便利店里新鲜出售,还能教会儿子务农。他想出了一个好记的名字:红桦乡村市场。“桦”来自外祖父的名字,“红”则来自救世主的牺牲。这家店的口号是“受基督之血庇佑的家族生意”。他的姐姐和姐夫出资一小部分跟他合伙。在他的想象里,红桦卡车休息站会遍布东南部。 迪恩的生意于1997年10月2日开张。当时的油价是每加仑八十九美分。 迪恩家离商店只有五十英尺——太近了,时时刻刻面临卡车的灯光和噪音。他的母亲想要拆掉这栋房子,在离路远一点的地方重新建一栋。迪恩却不这么想。这栋房子承载着一家三代人的历史,无论好坏他都不想丢失。于是,生意开张三天后,他接下一桩艰巨的任务,要把房子搬离路旁,沿着长满草的斜坡,往下挪到尼尔家土地上的烟草农田和鱼塘旁边。一开始,他拆下了外墙和烟囱上的每一块砖。他用电锯把外祖母的公寓从建筑主体上锯了下来。然后,他把两辆六轮卡车用螺丝固定在房子下面,把房子抬起,将另外两辆六轮卡车停在地面,两组卡车之间用六英寸粗的金属棍相连,然后把房子固定在他的单斗装载机上。他在宾夕法尼亚州见阿米什人这么做过。迪恩开始用金属棍把房子往斜坡下一次挪动几英尺。厄尔尼诺现象让工程进展缓慢——连续四个月阴雨不断、路面泥泞——但到了1998年感恩节,房子已经屹立在距离220号公路几百英尺的新地基上,侧墙装上白色护墙板,屋顶安上烟囱,就像一栋19世纪的农家小屋。那一整年,迪恩像个疯子在房子和商店之间跑来跑去,好让两边的工程都能继续。他听到不少怀疑的声音,但一切结束之后,他已明白,只要自己下定决心,就什么都能做到。 卡车休息站生意不错,到了2000年夏天,迪恩在沿220号公路开出去四十五分钟车程的弗吉尼亚州开了另外一家,就在马丁斯维尔外的全国运动汽车竞赛协会(NASCAR)赛车跑道旁。在商店和加油站旁边,他开了一家伯强格斯连锁餐厅——炸鸡、饼干和斑豆更合南方人的口味,利润也比冰淇淋店更高。他的利润主要来自伯强格斯——汽油只能带来每加仑几美分的利润。至于乡村市场,人们喜欢这个主意,但对新鲜甜瓜和蔬菜并没有什么兴趣。他的顾客想要的是速食的便利与口味。不管怎样,他从雄狮食品公司买到包装好的食物,用卡车运过半个美国,成本比在爷爷的诺弗里特农场上种出来的作物还要低。“我们的国家发生了一些变化,质量不再像过去那样重要了。”迪恩说,“我开始这么干:用亏钱的农作物来打造一种乡村形象,好让人们进来在其他方面花钱,比如伯强格斯。甜瓜是亏得最多的。” 弗吉尼亚的商店开张不久,迪恩听说希茨要从宾夕法尼亚州千里迢迢扩张到马丁斯维尔——就在他的商店沿220号公路往南一英里处。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竟然要跟希茨竞争;听到消息之后的几个月里,他愁得茶饭不思,仿佛自己是猎物,希茨则是潜行在身后的捕猎者。一天,他跟自己的第二任妻子——也是最短的一任——一起去芒特艾里觅购古董,在回来的路上,他茅塞顿开:跟他相比,希茨的唯一优势就是汽油价格。但那就是一切,因为在这门生意里没有忠诚可言,顾客会因为区区两分钱弃你而去。不知怎的,直到那一刻,他才明白了油价的重要性。接下来一周,他给卖给他汽油的中间商打了电话:“我们的食物比他们好。我们的位置比他们强。他们一开张就会降低油价来跟我们抢生意。我们为什么不能先发制人,现在就降价,抢在他们六个月后开张之前积累客流量呢?” 以前,他每个月泵出十万加仑汽油,每加仑赚十五美分;现在,他每个月泵出二十五万加仑汽油,每加仑赚五美分。中间商会抽走一半,迪恩的一半则大多付给了信用卡公司。靠这个新的生意模式,迪恩在汽油上只能勉强收支平衡。但这是唯一的生存之道。希茨开张之后,他的利润下降了,但他把油价保持在这一水准,在生意上站稳了脚跟。他后来才知道,埃克森美孚卖给希茨的油价每加仑比他付的要低三到四美分。这就是两百五十家希茨加油站和两家红桦之间的差别。这就是一名创业者的生活。 迪恩继续为实现自己在整个东南部建立多家连锁店的目标努力,因为这是他距离自由最近的一次。他又开了第三个休息站,里面有一家伯强格斯和一家红桦乡村市场,就在第二个休息站沿着220号公路往北几英里一个名叫巴塞特的家具产业小镇上;随后他又开了一家单独的伯强格斯,位于马丁斯维尔边缘的220号公路商业带上。也就是说,220号公路成了他的连锁带,连起两州之间的三十五英里公路,连起他的生活。不过,从芒特艾里回程时的顿悟仍然伴随着他。迪恩将之总结为一句话:石油公司绑住了他的手脚。 90年代末的一天,迪恩的第二家卡车休息站开张后不久,他来到里兹维尔的一家古董店,那是斯托克斯代尔和丹维尔之间的一个镇子;他拿起一本励志书读了起来。书中传达了这样的信息:决定你想要做什么,无惧自我怀疑的阴影,相信自己能够做到,然后行动起来。他脑海中的某个角落如此想道:“我得做点别的什么。”因为他一直都因浪费时间而焦虑,他也知道自己之所以来到这家古董店,是因为不想去卡车休息站;他对那日复一日千篇一律的操作流程已经失去了兴趣。但他脑海里的另一部分则在想:“这是一笔对自己和对头脑的投资。没有比提升自己更好的事了。”于是,他在那家店里坐了一整天,读完了那本书。他意识到自己内心躁动不安,一种对学习的饥渴苏醒了——或者说是重新苏醒了,因为他小时候一直都有这种饥渴,直到开始工作才失去了它。 那之后不久,迪恩的一个发现改变了他的人生。一名在他挪动房子时帮他干活的电工问他对自己的生意有什么打算。迪恩说:“我很想到马丁斯维尔去,在赛道旁边的街角再开一家便利店。但那得要一百万美元。你认识什么人有一百万美元吗?” “当然了,”电工说,“洛基·卡特。” “你有他的电话吗?” “我打给他。”电工当即打了个电话给洛基·卡特。 卡特是克纳斯维尔的一个商业建筑商;克纳斯维尔是位于格林斯伯勒和温斯顿-塞勒姆之间的一个烟草小镇。跟迪恩见面之后,卡特同意在马丁斯维尔开一家卡车休息站。同时,卡特也是迪恩见过的最有想法的人之一,他一直在追寻人们看不到的东西。他给了迪恩一本名为《思考致富》的书,是一个名叫拿破仑·希尔的人写的,出版于1937年。迪恩热忱地读了足足二十五遍。 1883年,拿破仑·希尔出生于弗吉尼亚州西南部阿巴拉契亚山脉下的一个单室小木屋里。他年轻时是一名记者;1908年,他来到匹兹堡,为《成功》杂志采访安德鲁·卡内基。访谈原本计划持续三小时,但卡内基让希尔在他家里住了三天,谈论哪些人生原则令他成为世界上最富有的人,以及应该有一种新的经济哲学让其他人也能成功。到了第三天,卡内基说:“如果我委托你来写出这种哲学,给你介绍信,让你去见那些人生经验对你有用的人,”——他提到了亨利·福特、托马斯·爱迪生和约翰·D. 洛克菲勒等工业大亨的名字——“你愿意花二十年时间去研究,自掏腰包,不靠我的资助吗?因为这项研究会花上二十年的。你愿不愿意?”希尔考虑了二十九秒后说,他愿意。卡内基在桌子下面用一块怀表给他计时,如果希尔超过一分钟才给出答案,卡内基就收回这个提议。 接下来二十年里,通过卡内基的联络簿,拿破仑·希尔采访了五百多名在那个年代最成功的人——不仅仅是福特和洛克菲勒等工业大亨,也包括西奥多·罗斯福和伍德罗·威尔逊等政治家,还有发明家威尔伯·莱特,百货公司巨头F.W.伍尔沃斯,辩护律师克拉伦斯·丹诺等。“他经历了一次又一次逆境。”迪恩说,“他的儿子生下来就没有耳朵,而拿破仑拒绝相信他的儿子听不见。每天晚上,他都会在儿子睡觉前来到他身边,对他说一个小时的话;他告诉儿子,‘你会听见的,总有一天你会听见,你得相信你会听见的。’他的儿子长大一些后,真的能听见了。他的意志让一切成真。” 1928年,希尔将他的发现出版为多卷本《成功法则》。十年后,在短暂地担任了富兰克林·罗斯福总统的顾问之后,他将十六堂课总结为单卷本的《思考致富》。希尔笔下的成功哲学始于头脑、终于头脑。致富的关键是想要变得富有,心怀一种“炽热的渴望”,教自己去尽可能具体地想象财富,学会集中精力在自己渴求的目标和手段上,消除不断侵袭的恐惧和其他负面念头。这些就是生活在资本主义和民主体系下的美国人所独有的生活经验。半个多世纪之后,拿破仑·希尔的信息传达给了迪恩·普莱斯,成为他人生中无形但强大的一股力量,如同地心引力,如同爱。 “在我成长过程中,一旦有什么问题,”迪恩说,“妈妈和爸爸会说,‘祈祷就好了。’我没法相信。肯定有别的什么办法。拿破仑·希尔教会我,人们的头脑里有魔力,但可能只有百万分之一的人知道自己拥有什么。拿破仑有句名言:‘如果你能感受到它并且相信它,你就能获得它。’如果你的想象力能够跟得上,那就意味着它是可能实现的。这就是自然的法则。至于你有没有恒心、决心和毅力去实现它——那就另当别论了。” 迪恩彻底吸收了《思考致富》,开始频繁自然地引用它,就像牧师引用《圣经》一样。他所遇到的每一种情况,这本书都有一段真理与之相关。“拿破仑说过,一名领导者能给人们的最好的东西就是希望。”“拿破仑·希尔说,人们在财产上渴望捕猎他人。如果他们无法在肉体上捕猎,他们就会在财产上捕猎,这是与生俱来的,刻在我们的基因里——我们才不是兄弟的守护者。”“拿破仑·希尔说——你生命中的每一段逆境,都会为同等的顺境埋下种子。”“拿破仑·希尔写道,有时你的潜意识会超前好几年。” 希尔向读者解释如何在睡前集中思维,用“自动暗示”来训练潜意识。每天晚上,他们都要大声重复一段写下的宣言,包括自己想要赚多少钱,想要在哪天之前赚到这些钱,以及想通过做什么来赚到这些钱,如同咒语一般。夜复一夜,迪恩躺在床上,一丝不苟地遵从希尔的指示,直至入睡。 希尔还警告人们注意六大基本恐惧。第一大也是最强烈的恐惧,是对贫穷的恐惧,在《思考致富》出版前的许多年里,这种恐惧已经钳制了大半个美国。“在1929年华尔街危机发生之后,美国人开始思考贫穷。”希尔写道,“大众的思想缓慢而确定地具像化为物质上对等的东西,那就是我们所知的‘大萧条’。这一切注定发生,这符合自然法则。”有些人认为美国历史上最广为人知的名言之一要归功于希尔,那就是富兰克林·罗斯福在1933年就职演讲中的那句话:“我们唯一要恐惧的就是恐惧本身。”迪恩对第一大恐惧了如指掌。他反思自身,辨认出父亲贫困思维的影响力。但是如今,有位作家解释了如何才能控制它:“要么控制住你的头脑,要么让它控制你。” 任何叫卖成功秘诀的人都可能是蛇油推销员。1966年,化妆品大王格伦·W.特纳声称读过拿破仑·希尔的书,并视他为灵感来源之一,但特纳所做的只是把希尔的信息扭曲为“敢于成就伟大”,好欺骗迪恩的父母。美国人对精神和物质的饥渴总是交织在一起,这令他们容易被兜售衣物、书籍和录像的小贩所欺骗。希尔所做的只是指出人们与生俱来对自身力量的无穷信任,并将它组织成一套听上去可行的哲学体系。他让迪恩相信,自己是命运的书写者。 正是在迪恩发现拿破仑·希尔后不久,他做了那个沿着古老的马车道走下去的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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