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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为什么我们很难感受到快乐消失的多巴胺 作者:塔尼斯·凯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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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带你回顾一下我们的族谱,这会是终极版的《寻根问祖》[《寻根问祖》:原名Who Do You Think You Are,是英国广播公司制作的英国族谱纪录片。]。我们将回到很久很久以前,距今大约5000代[代:通常认为一代大约为30年。],那是早期的智人时代。虽然人类在冰河时代初期还比较渺小,但那正是探索的好时机。大约10万年前,他们正向着成为地球上最具统治力的物种的目标迈进。 我们与祖先具有家族相似性。我们的祖先看起来已不太像类人猿的样子,而更像我们现在的样子。但在更久远以前,人类祖先有着较小且不太尖的牙齿,眉骨更扁平,体毛也更少。想象一下,一群人类祖先在所居之地醒来,他们的住所是用木枝搭成的,上面覆盖着兽皮。虽然这可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但可以肯定的是,在睁开眼睛的那一刻,他们中的大多数首先想到的是:“我们上哪里找吃的?” 在了解我们的祖先那天早上是如何吃到第一口食物前,让我们把时间线再往前推进一下。尽管尚未赢得角逐,但我们的祖先智人已经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将包括尼安德特人和丹尼索瓦人在内的所有其他早期人类物种都甩在了身后。 智人充分发挥了500万年前就拥有的双腿行走的能力。这使他们能自由地使用工具来改造环境,无论是建造住所、制作衣服还是寻找食物。随着新运动技能的开发,他们的大脑也在相应地进化,特别是大脑皮层变得越来越大,且越发复杂。不过他们时不时会碰上的表亲——尼安德特人的大脑总体来说比他们的要更大。 但我们的祖先在这场竞争中胜出的原因,并不在于大脑更大或更复杂,而在于大脑中某种化学物质的含量更高,这会驱使他们去探索和适应充满挑战的环境。这种物质如今在我们的思维活跃度和享受生活的沉浸度方面仍发挥着关键作用。 欲望因子 所有动物的大脑中都存在快乐中枢,当这一区域“亮起”时,就会刺激它们想办法满足生存和延续物种的基本需求——食物和性。长期以来,多巴胺一直被视为“快乐因子”,但最近人们发现,它更多地与积极进取的心态有关。研究显示,智人在生存竞争中获胜的关键原因,也许就在于他们的大脑能分泌更多的多巴胺,而这正是他们进化的助推剂。 纹状体是中脑边缘奖励通路的关键部分,其中只有2.5%的神经元能产生多巴胺。这听起来并不多,但历经数千年的进化,人类大脑分泌的多巴胺已经是其他类人猿的三倍,尽管二者的DNA有99%是相同的。 关于早期人类,我们掌握的信息并不多。怎样才能知道他们大脑中的多巴胺含量是多少呢?人类学家可以通过比较人类与其他灵长类动物的神经递质水平进行逆向推断。额外分泌的多巴胺意味着,我们的祖先不会满足于早餐只吃在住所附近发现的不太美味的叶子和块茎,哪怕这也是他们饮食的一部分。多巴胺这种能激发渴望的化学物质,会驱使他们组织部落觅食队、狩猎队去寻找更美味、更有营养的食物。这种“欲望因子”也许就是我们祖先离开智人的起源地去征服世界其他地区的动力。 多巴胺平衡 那天早晨,当我们的祖先外出觅食时,随着他们越发饥渴并逐渐接近食物,他们的多巴胺水平也会随之上升。多巴胺是一种神奇的物质,它赋予我们的祖先动力和能量,帮助他们不断寻找更有营养的食物。 他们不会只满足于在附近区域就能采集到的水果、种子和坚果,还会派一些部落成员去寻找蜂巢,采集蜂蜜。有些部落成员还会爬到附近的树枝上掏鸟蛋,或者沿着其他捕食者的足迹寻找附近的猎物,以便获得肉和骨头。多巴胺很强大,但多巴胺作用持续时间很短暂。一旦我们的祖先在那天早上吃饱喝足、愉悦感得到释放后,多巴胺的奖励作用很快就会消失。在他们吃下第一口食物后,多巴胺分泌水平就会迅速下降,甚至低于基线。毕竟,多巴胺分泌水平不下降的话,他们哪来的新动力去寻找午餐呢? 多巴胺过量 让我们快进约1000个世纪。如果你有钱有闲能坐下来阅读本书,那么你很可能已经有了一处栖身之所,厨房里有足够的食物供你下一顿食用。即使冰箱里只剩下一罐过期的意大利面酱和一根干瘪的胡萝卜,你家附近也会有一家超市供你补充食材。如果不喜欢做饭,你也可以点任何你想吃的外卖,食物一般在一小时内就能被送达你家。 我们的祖先一生中约80%的时间都在觅食,而现在的我们无须离开沙发,只需呼叫数字助理就能下单。(你可以反驳说你必须挣钱才能购买食物。但即便你什么都不做,我们大多数人的基本生活需求都能得到满足,至少能保证不会一直挨饿,但我们的祖先连生存都得不到保障。要知道在冰河时期的某些时候,他们的数量减少到了惊人的地步。) 除了多年来由于基因选择而产生的一些细微变化外,我们的大脑基本上和我们的远古家庭成员一样,都由相同的奖励系统驱动。然而,现代人类的生活环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现代经济完全建立在产品和服务的基础上,这些产品和服务可以在我们需要的时候提供给我们想要的东西,而我们几乎不需要付出多少努力。因此,如今大脑的奖励回路似乎已经“快感泛滥”了。 除了对食物和性的本能需求,我们的多巴胺通路也在被越来越多的时代新事物激活,如社交媒体的点赞、电视剧、电影、电子游戏、高糖高脂高盐食品、酒精和网购,但建立在多巴胺基础上的经济也有其弊端。 像我们的祖先那样每天付出大量努力才获得少量多巴胺,与每天付出很少努力却获得成千上万的多巴胺,这两种情况间存在很大差异。大脑会控制多巴胺的分泌量,以激励我们产生满足自身基本需求的动力。自从便捷性成为主流需求,每一种产品和服务的设计目的都是让大脑分泌大量的多巴胺。当一切都唾手可得时,大脑中这个十分原始的快感系统会超载也就不足为奇了。 如果不断刺激多巴胺分泌,大脑中的多巴胺水平就永远没有机会像我们的祖先那样有规律地保持稳定。久而久之,大脑的奖励系统会变得不再敏感,越发迟钝。神经元渐渐失去多巴胺受体,多巴胺循环减弱。最终的结果就是我们很难获得快感,也越来越不容易感受到兴奋或真正的愉悦。但外界的刺激仍在继续:宽带速度越来越快,流媒体音乐播放便捷度提升,娱乐方式多种多样…… 快感过多会打破多巴胺系统的平衡,令我们陷入多巴胺缺乏的状态,我们的愉悦基线会不断降低。即使所有事物都在营造愉悦感,我们也难以从中感受到愉悦。 物极必反 我们不只满足于感觉良好,而且会继续寻找能让自己轻松“上瘾”的东西。斯坦福大学成瘾医学双重诊断诊所主任、精神病学家安娜·伦布克(Anna Lembke)博士长期研究现代社会对大脑奖励系统的影响。她解释道:“想象一下,大脑中有一架天平,中心有一个支点。没放东西时,天平处于平衡状态。当我们感受到快乐时,多巴胺在大脑的奖励通路中释放,天平就会向快乐的一侧倾斜。天平倾斜得越多越快,我们感受到的快乐就越多。可值得注意的是,天平想要保持平衡,它不希望长时间向某一侧倾斜。结果就是,刺激物产生的作用越来越弱。” 我们都经历过渴望——无论是想再吃一块巧克力,还是一口气看完一部电视剧。就像伦布克博士指出的:“希望重现那些美好的感觉而不是任其消失,有这种想法很自然。简单的办法就是一直吃、一直玩,或者不停地看电视、不停地阅读。但随着反复接受相同或相似的刺激,人们对快乐的感知会越来越弱,快乐的持续时间也会越来越短,天平会更快更多地向中点靠拢,甚至向痛苦一侧倾斜,科学家们将这一过程称为神经适应。也就是说,在反复接受刺激后,我们的胃口会越来越大,需要更多的刺激才能再次体验同样的快乐。” 伦布克博士说:“在长期大量的刺激下,快乐—痛苦天平最终会向痛苦的一侧倾斜。当我们体验快乐的能力下降,而更容易感受到痛苦时,我们的享乐阈值就会发生改变。有意思的是,享乐主义(纯粹地追求快乐)会导致快感缺乏,令我们无法享受任何形式的快乐。” 难怪现代生活富裕舒适,却没有让我们过得如期望中那般快乐。大脑中精密的奖励系统已经遭到反噬,而这恰恰解释了你时而“无精打采”的原因。 忙碌的大脑 让我们回到那天晚些时候,他们正徒步而行,寻找下一餐食物。 我们时常想象的是当时的穴居人追捕长毛猛犸象的情景,但在史前时期,人类既可能是猎手,也可能是猎物。 他们在自然界的地位还很低,主要食腐肉维生,食物来源多为强壮的食肉动物(如大型猫科动物)丢下的猎物残骸。这意味着危险如影随形,潜伏着的掠食者随时可能把他们变成下一顿大餐。 冰河时期骸骨上的爪痕表明,人类幼儿很可能会被猛禽、熊、鬣狗、狼、野猫和鳄鱼叼走,其中许多动物比现在的体型要大。如果人类要在这些威胁中生存下来,特别是在气候条件越发恶劣的情况下,他们必须学会预知危险,并设法寻找新的食物种类。 但预见威胁和设想未来需要大量的脑力劳动。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迫切的需求促使人脑进化出了最密集、最厚实且具有折叠结构的外层,即参与想象及制定策略等高级思维过程的新皮层。 经过世世代代的自然选择,能够预知危险并知道如何寻找食物的人类活了下来,并将其基因一代代传递下去。久而久之,我们的大脑皮层相比其他任何物种变得更强大、更复杂,面积也增加了两倍。你会发现,即便威胁已不存在,我们的冰箱里也通常储藏了食物。可见我们的大脑还是一如既往地在忙碌。 高度警戒的身体 坐在舒适的家中,你无须再担心是否有生命威胁。 即使你走出家门,惨遭横祸的风险也微乎其微。 然而,无论是被捕食者追逐,还是收到关于工作截止期限的邮件,压力都会在你身体中触发同样的生理反应。它会激活相同的逃跑冲动。你的脑垂体和肾上腺仍会分泌压力激素,如皮质醇和肾上腺素。你的呼吸和心跳都会加快。 尽管现代生活舒适便利,但我们几乎无时无刻不在为某些事情焦虑,许多人因此饱受慢性压力之苦,这也是阻碍人们享受现代生活的一个主要因素。虽然我们倾向于认为,心怀忧虑有助于抵御威胁,但一系列研究发现,我们所担心的事情中有80%到90%根本不会发生——除了在我们脑海中。即使没有遭遇危险,我们的身体也会想象危险产生同样的急性应激反应,并释放压力激素皮质醇。 压力vs快乐 那么压力是如何导致快感缺乏的呢?压力系统与快感系统紧密相连,两者都由大脑的预警系统——杏仁核来调节。多巴胺和主要压力激素皮质醇都会产生激励作用,但作用方向不同。多巴胺会使你奔向让你感觉良好的事物,皮质醇则会使你逃离让你感觉不好的事情。二者之中,占上风的是皮质醇,它会抑制多巴胺的释放,并削弱奖励系统的敏感性。此外,作为传递神经冲动的递质,大脑中的多巴胺虽然飙升得非常快,但消退得也快。 皮质醇则是一种通过血液循环缓慢扩散到全身的激素,被触发后会在体内停留近一个小时。这是为了确保在捕食者还潜伏于灌木丛的情况下,我们的祖先能做好准备随时逃跑。从生存的角度来看,这非常合理。如果祖先们把时间都花在凝视地平线、欣赏日落上,而不是环顾四周是否有敌人存在,那他们也活不了多久。 我们和祖先的大脑基本上还是一样的。但鉴于如今人体内皮质醇分泌量极易上升,现代社会中的我们难以尽情放松和享受自我也就不足为奇了。 等级秩序 如果我们的祖先在大草原游荡一天后成功活了下来,他们就会和部落成员一起聚集到搭建的临时住所里(或一个岩石凹陷处)躲避袭击。在人类历史的这一阶段,虽然不难想象他们曾围坐在篝火旁,但是我们很难得知祖先们当时对火的驾驭能力,毕竟现有考古记录中没有关于余烬或祖先们之间对话的记载。能够猜测到的是,在这个阶段,人们的交流方式可能相当初级。 不管早期人类是通过怎样的方式进行交流的,如手势、身体姿势、面部表情或是声音,他们因此建立的联结对于人类的成功至关重要。对尼安德特人营地的研究显示,他们似乎无法生活在20人到30人的集体中,而此时早期智人已经生活在50人以上的群体中了。群体越大,需要养活的人就越多,对部落的组织性要求也就越高。他们必须学会分享资源、信息和技能,并更好地进行团队合作。 学会这些是有好处的。随着日积月累,这些智力需求促成了大脑中更为复杂的前额皮质的发育。若没有前额皮质,我们就不会进化出推动人类进步的高级语言能力。 与自然界其他动物相比,这些语言技能使人类成为一个特别善于合作且友好的物种,这在如今看来着实让人感到有点惊讶。 血清素与地位 大脑中额外分泌的多巴胺正是帮助人类离开起源地去探索地球其他地方的神奇物质。除此之外,我们祖先的大脑中还循环着一种让人感觉良好且分泌量超过其他动物的化学物质。玛丽·安·拉甘蒂(Mary Ann Raghanti)教授是肯特州立大学的生物人类学家。她的研究着眼于人类大脑中的化学物质与其他灵长类动物(如大猩猩和黑猩猩)的差异。除了奖励回路中的多巴胺含量更高外,我们的血清素水平也比较高,血清素既是一种激素,也是一种神经递质。与大猩猩或黑猩猩相比,人类体内的乙酰胆碱含量更少,而乙酰胆碱是一种与支配和领地行为有关的神经化学物质。这一切似乎都使我们变得更具社交智慧,更温和且适应力更强。这种化学物质组合“是人类区别于其他所有物种的关键所在”。拉甘蒂教授说,“在进化过程中,你会收获一个反馈回路——合作与结盟令人感觉很好”。 但血清素太多也有负面影响。我们的祖先会很在意同辈们的想法。这可不只是一场人气竞赛,部落成员间的关系和地位从属对他们的生存至关重要。我们的祖先在部落中的地位决定了他们可以获得多少食物,能选择什么样的配偶,以及他们能传承的基因质量。任何脱离群体的成员都将在荒野中独自面对死亡。我们很难具体得知什么能提升一个早期人类的地位,但运动能力、匀称的五官、食物采集技能和生育能力也许是早期“成功”的一些标志。我们的祖先还了解自己在部落中的作用,他可能是最佳投矛手,也可能因会制作最好的打火石或迅速给动物尸体剥皮而脱颖而出。 大脑在进化过程中,不仅会在我们与群体内其他成员建立联系时奖励我们一点点血清素,还会在我们的地位有些许提升时奖励我们大量的血清素。 在至少200万年的时间里,人类始终以狩猎采集为生。大约1.5万年到1万年前,我们学会了放牧和种植作物,并开始定居在农业社区。之后几个世纪,大多数人一直生活在中小型村庄中。18世纪中叶,英国工业革命使人口开始稳步大幅增长。村庄变成了城镇,城镇变成了城市,城市变成了大都市。物质生活越来越丰富,我们积累的财富越来越多,生活富足成了成功的标志。随之而来的是,社会地位竞争也更加激烈。 人口激增 1804年,世界人口为10亿。到20世纪20年代,这个数字翻了一番。自1960年以来,全球人口每12年左右就会增加10亿。这与快感缺乏有什么关系?答案很简单,我们生活的现代世界会影响大脑中化学物质的分泌,进而影响我们对生活的感受。 如今,我们不再生活在周围都是熟人的部落里,我们在一小时内遇见的人比我们祖先一辈子见到的还要多。电视和社交媒体的出现意味着我们接触到的陌生人数量在激增。 就拿寻找伴侣来说吧。几千年来,人类一生中能接触到的潜在伴侣寥寥无几,其中一些可能还是亲戚(从遗传学角度看,这显然不是理想伴侣)。而我们如今或心甘情愿或被迫地将自己“商品化”,在交友网站上被成千上万的陌生人粗暴地评价或否定。这会对我们的自我认知产生负面影响,对我们为回应社会而释放的大脑化学物质并无益处。 这只是我们付出的高昂代价之一。研究发现,使用Tinder等交友网站的人比不使用这些网站的人自尊心更弱,身材形象问题也更多,而这两个因素都会阻碍我们享受生活。 简言之,大脑只会在意你生活的群体中其他50个成员对你的看法,而不是5万个你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财产积累 我们的祖先过着游牧生活,他们不需要多余的东西,除了基本的工具和遮盖物以外,任何物品在他们眼里都是负担。有了农业之后,人类开始定居下来。住处既已固定,他们便开始收集对自己有用的物品。部落中各成员的地位逐渐通过其拥有的财产价值体现出来。 时间快进到20世纪下半叶,我们拥有的财产已超出自身需要。因此有一段时间,我们争相比拼各自拥有多少财产,自己的财产值多少钱,以为这样就能获得快乐。我们很快就发现这行不通了。因为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富裕的生活成了常态。虽然商品价格各不相同,但许多人能买得起小玩意儿、大电视、名牌服装和汽车等事物。 于是,为了维持我们的血清素水平,并转移因感觉自己地位下滑而产生的压力,人类开辟了一个比拼地位的新领域:社交媒体。 金钱已成为地位的象征,如今这些公共平台上的粉丝数量也成了象征之一。问题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虚拟竞争已经在影响我们的快乐水平。如果随处可见比我们自己更出名或粉丝量更多的人,我们就会感受到压力带来的皮质醇冲击,这种感觉就像一个部落同伴为了从动物尸体上抢夺最多汁的骨肉而把其他人推开一样。 评判或被评判 攀比是一场零和博弈。为了释放一点血清素让自己感觉好些,我们会对他人评头论足。在我们嘲笑同事试图成为时尚博主的举动,或对朋友秀度假照片的“凡尔赛”行为嗤之以鼻时,我们也许确实会感觉良好,但这是有代价的。评判他人的弊端在于,我们知道自己也会被评判,这会让我们压力更大,担心自己受到更多的负面评价。 若我们为一段宝贵的经历留下照片是为了获取别人的评价和羡慕,我们自己也就无法真正享受这段经历。 如果你那更善于分析的大脑皮层不断嘀咕:“这张照片上的我看起来还行吗?”或者“我要让同龄人知道,我的人生也很成功!”你就不会再有好心情。 既然生活中不能没有社交媒体,那这些感受就很难避免,而且它们对脑力的消耗可能会超出我们的预期。 全球有近50亿人在使用某种形式的社交网络:Twitter、Facebook、LinkedIn、YouTube、Snapchat、Instagram、Pinterest、TikTok、Telegram、抖音、QQ等,不胜枚举。2022年,互联网用户每天花在社交媒体上的时间平均为2小时27分钟,创历史新高。 我们的攀比领域森罗万象,包括外貌、身材和时髦度、商业人气和生意红火程度、孩子可不可爱,以及品德高不高尚。 研究发现,我们每天有10%的想法涉及某种比较。简言之,我们的神经系统在受到自我的侵袭,且很难恢复。 催产素是如何改变人类历史的 还有一种让人感觉良好的激素也在受到现代生活的影响。催产素既是激素,也是神经递质,它能帮助我们感受到我们对他人的爱和信任。催产素对社会纽带有至关重要作用,它让父母爱护孩子,伴侣深爱彼此,并有助于群体合作。和多巴胺、血清素一样,我们的催产素分泌量也比尼安德特人要多。 为了了解催产素对群体和谐的重要性,让我们来看看人类的两个近亲——倭黑猩猩和黑猩猩,它们与人类的DNA相似度达98.7%。倭黑猩猩生活在非洲中部食物丰富的热带雨林中,黑猩猩则在数千年间遍布非洲大陆。肉眼看来,除了倭黑猩猩体型略小略敦实外,它们并没有太多区别。 后来,研究人员开始注意到二者间存在的一些重要的差异。黑猩猩充满敌意和攻击性,倭黑猩猩则不同,它们已经在进化中学会接纳陌生来客、分享食物、不互相残杀,并通过拥抱、亲吻、玩耍和性行为等亲昵举动来解决冲突。这其中有一个原因也许很有说服力。 在一些最新研究中,人们发现,人类和倭黑猩猩的大脑中含有更多的催产素受体,这也许就是他们表现出更多同理心,更善于预测他人想法,以及更关注他人表情和眼神的原因。“他们也更擅长控制攻击性冲动及避免反社会行为。”论文的第一作者詹姆斯·里林(James Rilling)教授说。他在《社会认知和情感神经科学》(Social Cognitive and Affective Neuroscience)期刊上发表了该研究成果。 再往前追溯,对尼安德特人DNA的分析表明,他们拥有的催产素较少,这导致雄性竞争越来越多,内讧越发频繁,这也许就是他们灭绝的原因之一。但这对智人来说似乎是个好消息,可惜现在爱和归属感不再是我们获取催产素的唯一途径。 催产素一直是建立亲子关系的重要因素,但现代社会已经有办法让人们在没有面对面情感互动的情况下分泌催产素。性爱能激发催产素的释放,色情片也可以。这一爱的荷尔蒙极其随心所欲,它还可以将一个人的记忆与给他带来性快感的对象“绑定”在一起。这个对象可以是人,还可以是色情网站。网络色情令催产素可以在一天内迅速释放多次,反而有意义的性爱则很难做到这一点。 根据《当大脑沉迷色情》(Your Brain on Porn)一书已故作者加里·威尔逊(Gary Wilson)可知,沉迷色情意味着大脑开始与你作对,从而对奖励不再敏感。即使适度观看色情片也会使人丧失动力,趋于冷漠。德国马克斯·普朗克研究所的研究发现,观看色情片次数越多,时间越长,大脑奖励回路中的纹状体灰质减少得就越多,这会导致大脑反应迟钝。 研究还发现,受影响的不仅仅是催产素,大脑的多巴胺受体数量和多巴胺分泌量也会减少。 即使播放结束,色情视频仍会继续影响我们感受快乐的能力,它会让你的生活变得更加“乏味”。著名心理学家菲利普·津巴多(Philip Zimbardo)指出:“这一区域的灰质减少会导致多巴胺信号衰减。该研究的首席研究员西蒙尼·库恩(Simone Kuhn)推测,经常看色情片多多少少会损耗大脑的奖励系统。这可以看作脱敏或对快感的麻木反应。这种与成瘾相关的大脑变化会使个体对快乐的敏感度降低,通常表现为需要越来越大的刺激才能获得同样的快感。” 在马克斯·普朗克研究所的研究发布之后,津巴多指出,越来越多的大脑研究发现,沉迷色情片者出现了脱敏反应。“致敏会让你的大脑对任何与色情有关的事物反应过度,而脱敏则会使你对日常的快乐感到麻木。”此外,催产素的分泌也没跟上。虽然在科技上越发互联互通,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却前所未有地更加脱节。 在人类大脑中,孤独仍被视作威胁,因为如果独自一人,我们的祖先可能活不了多久。现在所有的东西都可以送货上门,我们通过手机和他人交谈的次数要多于现实生活中的面对面交流,但我们却无法获得同样舒适的亲密感,催产素分泌也没有增加。一个独自待在大学宿舍中听到外面热闹的年轻人,和一个几天没离开家的鳏夫,都有可能感到孤独。 当然,没人喜欢身边一直有旁人在。我们愿意与他人相处的时长因性格和个人经历而异。但如果与他人互动的程度和期望值之间存在差距,那么你就会受到催产素分泌不足的影响,你体内的快乐激素将再次遭受打击。 在我看来,问色情片是否会削弱你对生活的享受,就像问酒精是否会让你得肝病一样。我感觉自己把多巴胺消耗得干干净净,无法再做其他任何事情。我不得不休息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再次从平凡的事物中感受快乐。 ——杰森,43岁 生活的新鲜感为何会消退 冰河时期,地球变得越来越不宜居,食物也越发难找,因此,我们的祖先不能在一个地方久留。在多巴胺的驱使下,他们必须不断地想方设法地满足大脑日益增长的能量需要。因此,对新奇事物的热爱被纳入了大脑的基本奖励系统。 中脑腹侧被盖区(VTA)是大脑奖励系统的关键部分。当我们的祖先看到远处一棵新树结满了成熟的果实,或者突然发现有一窝鸟蛋可以搜刮时,中脑腹侧被盖区就会被激活。 这些奖励来之不易。现代生活中,中脑腹侧被盖区几乎不断地受到外界超常刺激的冲击。这就是我们会不停地查看手机的原因,这也是我们觉得只看一个电视频道不够,而必须浏览80个频道的原因。因为我们总有新东西要看。 当大脑对某样新事物的“渴望”得到满足时,它就会转而寻求别的刺激。久而久之,过度追求新鲜感会让我们产生厌世情绪,这也是快感缺乏症的另一个特征。 正如《哈佛幸福课》(Stumbling on Happiness)一书作者丹尼尔·吉尔伯特(Daniel Gilbert)教授所指出的:“美好的事情在第一次发生时尤其美好,但随着事情重复发生,美好的感觉会逐渐衰退。” 不为享乐,而为生存 眼下你可能会有这样的印象:大脑这个器官不是用来让你享受生活的。这么想是对的。大脑的主要作用是让你活得足够久,以繁衍后代。本章开头提到的我们的祖先是没空心情不好的。如果他们能毫发无伤、安全地在部落中度过一天,并且感觉温暖、不太饿,那可真是美好的一天。最初的笑声并不是因一群早期人类互开玩笑而产生的,而是一种社会联结信号,用于和部落其他成员交流:“哦,危险已经过去,我们安全了。” 冰河时期的祖先还给我们留下了别的遗产——一种与生俱来的消极倾向,这会使我们更难享受生活。如果我们的祖先正在森林里散步,却差点儿被蛇袭击,那么记住这次侥幸脱险比记住先前愉快的散步更重要,因为这样下次就能提高警惕避免伤害。可糟糕的是,作为一种保护机制,人类大脑在进化过程中会记住更多负面事件,而非积极事件。 杏仁核就像一台总机,决定着如何处理传入大脑的信息。为了谨慎行事,它倾向于留住具有威胁性的经历,以确保我们做好自我保护的准备。这就是现代生活中外界的批判犹如魔术贴一般粘在我们脑海中,而赞美却很少具有相同持久力的原因。 我们每天预计会产生6万到7万个想法,其中70%到80%是消极的。人到中年,糟糕的回忆足够多,这导致许多人在看待世界时不无忧虑。这不是我们的错,但我们可以为此做点什么。意识到这种生理倾向便是第一步。 让大脑回归正轨 上述这一切听起来好像很糟,但在理解了大脑的进化初衷是让人类活下去,而非产生愉悦感后,我们就有了一个可行性较高的行事基准。 这也提醒我们,无论现代社会和那些想向我们推销东西的公司是怎么说的,快乐的精神状态从来都不会永久持续。 认识到这一点也不必惊慌,因为我们正在以前所未有的方式了解大脑。生活在21世纪并不意味着无法拥有快乐,只是我们可能需要付出比预想中更多的努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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