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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者  作者:多纳托·卡瑞西

埃瑞克·文森迪在办公桌抽屉里放着一本《白鲸》。

米拉很难想象,一个在梅尔维尔的著作中找到人生意义的男人会是拔掉被害人的牙齿,将他折磨致死的杀人犯。

埃瑞克觉得这本小说蕴含了干他们这一行需要知道的一切,亚哈苦苦寻找白鲸,就像他们寻找那些在虚无的汪洋中迷失的人一样。“可有的时候,你不知道这个故事里的坏人,真正的怪物到底是谁。”他说,“白鲸还是船长?为什么亚哈要执意寻找一个不想被人知道下落的生物呢?”

那个简单的问题概括出他对他们工作意义的质疑。

杀害“挖墓人”哈赖什的凶手是一个心思极为细腻的人,他的举止体贴友好,比如他在“灵薄狱”上班的时候,每天早上都会记得给米拉带一杯咖啡。他在工作的时候开着一台小收音机,用几乎察觉不到的音量收听歌剧频道,轻声哼唱着咏叹调。埃瑞克·文森迪在和失踪者的父母谈话时总是在口袋里放一块干净的手帕,在他们落泪时能用上。埃瑞克·文森迪总是带着薄荷糖给别人吃。埃瑞克·文森迪从来不发火。埃瑞克·文森迪是米拉遇到过的最不像警察的警察。

“埃瑞克酗酒。”斯蒂夫小声告诉米拉。他的办公室如同教堂一般肃静。“他是酒精的奴隶。”

“我从来没有发现。”

“因为他和娜迪亚·尼韦尔曼的老公不同,不会在饮酒作乐后对妻子施暴。我管埃瑞克这种人叫专业酒鬼。他们知道怎样在一整天里慢慢地喝烈性酒,因为他们从不喝醉,所以不会露出马脚。即使你觉得他是个不错的家伙,但他总有自己的阴暗面。我们所有人都戴着一张面具,把最丑陋的部分隐藏起来。埃瑞克的面具就是薄荷糖。”

与此同时,犯罪侦查小组的探员们正在门外搬走文森迪办公桌上的所有物品——除了那本《白鲸》,很多年前这本书就和他一起消失了——希望能找到某条线索,把他们带向这个错综复杂的谜团的下一环节。

目前,他们没有找到任何预告下一次犯罪行为的蛛丝马迹。

“挖墓人”哈赖什的保险箱里没有,他的尸体上也没有。这可能是个令人安心的消息,一切已经结束的希望也许成真了,但警察生性多疑。这往往是好事。米拉想。比如,她曾经很信任埃瑞克,如今她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娜迪亚在地铁站里跑到我面前自杀,留下了牙齿的线索……因为只有我能从那段录像里认出埃瑞克。”米拉的话语中夹杂着痛苦和不安,“但为什么是哈赖什?一个放高利贷的人和文森迪或者他的酒瘾有什么关联呢?”

罗杰·瓦林和娜迪亚·尼韦尔曼的动机是复仇,但埃瑞克似乎不是。还有,娜迪亚选择了自杀,而埃瑞克·文森迪和罗杰·瓦林出现了一次,然后再度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一切肯定让事情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埃瑞克被这个地方诅咒了。”斯蒂夫继续说,“他的脸已经出现在前厅的照片墙上了。只是他没有意识到罢了,我也没有意识到。”他遗憾地说,“我本该预料到他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再也不能承受那些悬案的压力。每个警察都必须坦然面对他的职业和它的阴暗面。我们在‘灵薄狱’追捕的不是小偷或者杀人犯,我们的敌人是空气和阴影造就的空洞。你越是注视它,它就显得越真实。人们被它吞噬后就再也回不来了,至少再也无法变回从前的自己。警局的同事不会想到他们调查的东西会让他们堕落。那空无之声会在某一天开始和你交谈,对有些人来说这可能是诱人的。它送你一条线索,让你以为还会得到更多。就这样,你开始交出一部分的自己。但我们毕竟不能和那空无之声共存,也没办法和它讨价还价。最终你会为它敞开大门,仿佛它是一个向你伸出援手的朋友。它走了进来,然后开始掠夺你的一切。”

“就像一个放高利贷的人。”米拉说。

斯蒂夫停了下来,他没有想到这一点。“是啊,就像哈赖什。”队长凝望着办公室,若有所思。“我想文森迪选择他是因为‘挖墓人’是一个寄生虫,那些被欺压者的痛苦,和迫使人们不得不失踪的压力不相上下。”

谁才是怪物,亚哈还是白鲸呢?

队长脸部表情放松了许多。“老实说,我并不想谴责埃瑞克对那个混蛋的所作所为。”

斯蒂夫的话令人心惊,他向黑暗妥协了。他的立场本该是“我们站在这边,他站在那边”。然而影子总是无孔不入。米拉想。即使是执法人员也不知该如何抵御它的诱惑,忍住不去窥探另一边到底有什么。其实,所有人都需要一条他们可以佯装追捕的白鲸。

队长从座椅上站起身,看着她说:“楼上的会议马上要开始了,不管他们说埃瑞克什么,我们都不会改变对他的看法。”然后他严肃地补充道:“‘灵薄狱’的罪孽就让它留在‘灵薄狱’。”

米拉点点头。这个举动无异于赦免了同事的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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