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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消失者 作者:多纳托·卡瑞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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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迈克·伊万诺维奇消失的年代,把失踪儿童的照片印在牛奶盒上面是很常见的寻人方法。 这是一个简单有效的调查方法,每天早上,全国家家户户的餐桌上都会出现孩子的脸孔。通过这个权宜之计,他们自然而然就记住了孩子的长相,这样如果偶然间看见了就可以报案。如果是绑架犯所为,那么这种方法会让他觉得自己已经被全面通缉了。 但这也会产生一个副作用。 失踪的儿童变成举国上下关注的焦点,成了人们生死未卜的儿子或孙子,每天晚上,大家都祈祷他平安归来,他们的心态就像在等待彩票开奖,人人充满信心,确信一定会有一个赢家。 然而,问题也随之而来:警方和牛奶厂家不知道孩子的照片该在牛奶盒上放多久。因为过去的时间越久,找到他的可能性就越小。到那个时候,没人喜欢在吃早餐时看到一个可能已经死掉的孩子的脸。就这样,一个又一个早晨过去了,照片忽然消失了。没有人抗议,大家都选择了遗忘。 迈克·伊万诺维奇——大家亲切地称他为“小迈克”——的照片在牛奶盒上放了十八个月。六岁生日刚过一个星期,他就人间蒸发了。当时他的父母正忙着办离婚手续。媒体含沙射影地称他们忙着争吵,没有给独子该有的关注。所以,有人利用了这一点趁虚而入,然后带走了迈克。 事情发生在一个晚春的下午,就在他母亲工作地点对面的小公园里。迈克在秋千上玩耍,而他母亲正在一部公用电话上激动地和马上要成为前夫的男人争吵。她向调查人员发誓,她的眼睛一刻也不曾离开过儿子,而且她一直能听见秋千摆动的吱吱声,所以她觉得没什么可担心的。 那块木板是一直在来回摆荡,只不过迈克不在上面。 绑架男孩的嫌犯是一个三十五岁的水管工。他的同居女性朋友在家里找到了男孩失踪那天穿的绿底白条纹T恤,于是报了案。但那个男人声称自己在垃圾桶里找到那件衣服,决定留下它,因为小男孩已经成了知名人物,而他想要拥有一件“名人的纪念品”。最后,警方相信了他的说法,只判了他妨碍公务罪。 除此之外,二十年来没有出现任何有关迈克·伊万诺维奇的线索。没人发现他的踪迹或听到他的声音,连一个错误的调查方向都没有。尽管人们不说,所有人都认为他已经死了。 和类似案件的处理方式一样,全国各地的法医会收到一份机密通知,里面是男孩的病理解剖报告,这样要是有人发现儿童的尸体,可以帮助他们进行比对。 其中有一个从未向媒体披露的细节,迈克·伊万诺维奇患有一种先天性异常,叫做内脏逆位。 多亏米拉先前给的密码,贝里什可以进入“灵薄狱”的档案库下载打印资料,贝里什看完后合上档案。 按照时间顺序,他是安眠主宰者的第九位受害人,他对自己重复着。 但是从文件里看不出谁可能是迈克·伊万诺维奇的目标。他失踪的时候年纪太小,不可能像罗杰·瓦林和娜迪亚·尼韦尔曼那样基于个人经历挑选目标。和埃瑞克·文森迪还有安德雷·加西亚一样,受害人和凶手之间的联系肯定是偶然的。 凯鲁斯这次选择了他最年轻的弟子执行杀人任务,这意味着他想要调查人员尽一切可能找到他。这是为什么? “他应该是想让我们觉得无能为力。”贝里什大声自言自语,“这次,他有一个重要的袭击目标。” 贝里什几乎整个下午都待在他的办公室等那位IT专家朋友的电话。研究完迈克·伊万诺维奇的档案后,他把它放回抽屉,看了看时间,然后看着静静待在角落没有一声抱怨的希什。已经六点多了,他们俩都饿了。于是,他决定带上狗出去。 他启动了电话语音信箱,然后和希什一起出门买点吃的。 距离警局门口几步远的地方有个卖三明治和饮料的售货亭。热狗是希什的最爱,贝里什心想,这或许是因为它名叫“热狗”吧。 他们和别的警察一起排队,和往常一样,他们对贝里什投来了鄙视的目光。这是他很久以来第一次觉得他们的目光刺痛了自己,仿佛一直以来保护他的盔甲威力变弱了。 希什一定也察觉到紧张的气氛,它抬起头叫了一声,想要确信一切安然无恙。贝里什摸了摸它的脸。轮到他们的时候,他买了两个热狗、几个金枪鱼三明治和一罐红牛,然后匆匆离开。回去的路上,他又想了想刚才发生的事。一切都没有变,一切似乎都变了。沉寂那么多年后,重新回归工作让他感觉自己充满活力。在十来次审讯中,他成功地让杀人犯或其他罪犯认罪,他当然知道自己不是那种恶徒,但他也一直认为嫌犯对他敞开心扉是因为某种程度上,他们把他当作同道中人。 我看起来不像警察,所以他们会对我吐露实情。 而此时此刻,这种天赋才露出真实的面目,它是对贝里什的惩罚。他内心有个声音在说,是时候结束监禁了。 你已经付出足够的代价了,西蒙。是时候重新做回一名警察了。 他沉溺在自己的思绪里,一路走过通往办公室的走廊。贝里什一手拿着三明治袋子,一手拿着那罐红牛,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应该腾出其中一只手来开门。 是希什把他拉回现实,他这才发现门是开着的。 “你好,西蒙。” 贝里什手里的红牛罐子险些掉下来。还好他控制得住,不然早就心脏病发作了。“我的天,斯蒂夫!” “灵薄狱”的队长双腿交叉坐在办公桌前。“对不起,我不想吓着你。”随后他拍拍手吸引希什的注意。“快过来,帅小伙儿。” 希什立刻跑向斯蒂凡诺普洛斯,他双手托住它毛茸茸的脑袋不断揉搓,很是疼爱。 贝里什喘了口气,关上身后的门,然后把热狗放在食盆里。“当一个人习惯被无视的时候,有些惊吓可能会出人命。” 斯蒂夫笑了。“我知道。可我刚才敲门了,我发誓。”随后,他变得严肃起来。“如果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找你商量,我也不会跑到你办公室等你的。” 贝里什观察着他这位老上司的表情。“要不要三明治?”他边在办公桌另一侧坐下边说。 “不用了。你吃吧,没关系,我不会占用你很长时间。” 贝里什打开红牛,喝了一大口。“那么,发生什么事了?” “我就不兜圈子了,你直接回答我就行。” “没问题。” “你和米拉·瓦斯克兹是不是未经上级授权,偷偷进行调查?” “你怎么不去问她?她不是你的手下吗?” 斯蒂夫似乎不满足于这种间接承认的回答。“是我叫她去找你的。” “这我知道。” “但我没想到你们会联手调查。你难道不知道这可能有损她在警局的声誉吗?” “我觉得她可以应付这个情况。” “你他妈的根本不懂。”斯蒂夫一贯的浮躁脾气又上来了,“黑暗对于米拉来说就像果酱对孩子一样具有巨大的吸引力。她小时候曾经遇到很可怕的事,是你我都无法想象的可怕的事,感谢上帝。她有两种方法面对这段过去:在恐惧中度过余生,或者把恐惧当作一种可以利用的资源。米拉总是挑战最危险的处境,因为她觉得必须这么做。这就像战争中幸存的老兵想要回到前线一样,对死亡的恐惧会让人上瘾。” “我知道那类人。”贝里什打断他的话,“但我也知道,我们俩谁也不可能说服或制止她。” 斯蒂凡诺普洛斯不赞同地摇摇头,然后注视贝里什的双眼。“你确信你能抓住凯鲁斯,是吗?” “这次是的。”贝里什确认。 “你跟米拉说过为什么你那么想和安眠主宰者做个了断吗?”他停顿了一下,“你和她说过你和西尔维娅的事吗?” 贝里什往椅背上一靠。“没有,我没和她说过。”他冷冷地回答。 “你打算说吗?或者你觉得这只是一个可以忽略的细节?” “我为什么要告诉她?” 斯蒂夫用手拍了一下办公桌,希什吓了一跳。“因为就是从那时候起你开始一蹶不振。你变成了一个混蛋,自毁前程,成为警察局里的边缘人。这都是因为发生在西尔维娅身上的事。” “我应该保护她的,但……” “但凯鲁斯把她带走了。” 你想要一个全新的生活吗? 房间里响起了安眠主宰者在电话中对受害者说的话。不过现在只有贝里什一个人听见。 西尔维娅是不是也去过安布鲁斯宾馆317号房间?她是不是也坐电梯到四楼?她看见了深红色的墙纸?也走在巨大的蓝色花卉图案的地毯上?然后服下一粒安眠药,让安眠主宰者带走了她? 在漫长的寂静过后,斯蒂夫又开口了。“你到底错在哪儿,贝里什?是被一个怪物欺骗还是爱上了唯一一个目击证人?你好好想想。” “我应该保护她的。”他像一张坏掉的唱片一样,坚定地重复着那句话。 “你和她在一起有多久?一个月?你觉得为了那么短的时间毁掉余生是件正常的事吗?” 贝里什沉默不语。 或许斯蒂夫意识到继续说下去也无济于事,所以他站起身走近希什,弯下身抚摸它。“作为证人保护计划的指挥官,我和你一样要为发生的事情负责。” “所以你去了‘灵薄狱’埋葬你的前途。” 队长忍不住苦笑一声,站起身,握住门把准备离开。“有些消失者相继回来了,你认为她也会回来,是吗?求求你让我听你亲口说我错了,告诉我,你不会以为西尔维娅还活着吧?” 贝里什斗胆面对老队长的锐利目光,但他其实不知该回应什么。寂静变得越来越凝重,但斯蒂夫不肯放弃。最后,是电话铃声打破了僵局。 贝里什拿起听筒。“喂?” “一会儿你该爱死我了。”是那个无名氏IT专家的声音,背景传来工业机械的噪音。天知道他是用哪部安全电话打来的。 “你有什么要告诉我吗?”斯蒂夫还在门口盯着他,所以贝里什尽可能含糊其辞词。 “差不多一个月前,迈克·伊万诺维奇用假名看了一位私人医生。” “确定吗?” “听听这个:医生觉得这是天赐良机,他可以为医学杂志写篇关于内脏逆位的好文章,所以对伊万诺维奇的心脏状况异常关心。但伊万诺维奇立刻发现了他的企图,马上逃走了。那个医生不肯放弃,一路跟踪他回家。迈克估计发现了,第二天,毫无防备的医生和他的车子一起被烧成灰烬。警方和保险公司认为是电气系统故障瞬间引发了火势迅猛的火灾,驾驶员在劫难逃,他甚至连离开座舱的时间都没有。调查人员不想深究下去,首先,这种事情时有耳闻,其次,那个医生不像是会树敌的人。就这样,事件以一起普通事故了结。不过,我花时间仔细研究了医生笔记本电脑里的资料,然后从他的动机出发,弄明白了整件事情的经过。” “稍等一下。”贝里什捂住听筒,转向斯蒂凡诺普洛斯,“我保证,我会跟米拉说西尔维娅的事,而且我会尽一切可能不让她惹祸上身。” 斯蒂夫似乎对这话信以为真。“谢谢。”说完后他离开了房间。 斯蒂夫走后,贝里什继续和电话另一端的人说。“你找到地址了?” “那是当然,我的朋友。” 专家说出了地址,贝里什记了下来,满心希望迈克·伊万诺维奇还住在那儿。他正准备挂断电话,然后打电话通知米拉,电话那头的声音却阻止了他。 “还有一件事……伊万诺维奇有上千种方法杀死那个医生。但有一个细节应该会引起警方和保险公司的怀疑。” “是什么?” “根据事故报告,烧毁的汽车的安全锁存在缺陷,但或许它可能只是被人动了手脚。另外,法医认为根据尸体的状况,他可能是被缓慢地烧死的,所以这不是‘火势迅猛的火灾’。因此我不排除另一种可能,就是凶手安排了这一切,然后在现场附近享受这场表演。” 贝里什想起斯特拉文斯基的芭蕾舞剧中的火鸟。“你的意思是迈克·伊万诺维奇是个纵火狂?” “我觉得我们这位朋友喜欢看人被活活烧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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