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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客户至上新秀 作者:珞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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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次王晓菁身处斗殴之中,还是好几年前上高中的时候。当时也是和张小美、何多在一起,见到的是一场几百号人的群殴,阵仗比现在大得多。三个孩子还穿着校服就加入了混战中。他们也是从那时就结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 王晓菁不知道这弹丸之地居然还能再装下十多个人。租客们聚集在客厅里,连王晓菁的床上都坐着几个人。中介、房东带来了一些小混混,围着他们。烟蒂扔了一圈,地上还有被砸坏的行李箱和乱扔的衣服。小艾在哭,又不敢哭得太大声。大鹏坐在一旁,半挡着护着她,衣服领子都被扯歪了。张小美与何多也在场。王晓菁看他们认真的准备斗狠的样子,不知道他们又准备惹或者已经惹了多大的麻烦。 张小美告诉王晓菁,原来小艾和大鹏准备搬走,却在跟房东交接时发生了纠纷。房东非说他们损坏了一些家具,要求赔偿一年房租。 “当初协议上白纸黑字写着,损坏家具就要赔一年房租。他们也是签了字的,如今说走就走,哪有那么便宜?”房东看上去是一个很不好惹的上海滩老流氓,指着小艾说,“你们要走也行,留下根手指!” 王晓菁把协议拿过来一看,白纸黑字果然是这么写的。 小艾哇啦哇啦哭道:“协议上写了那么多字,谁会看那么清楚?况且人家的协议都是最多赔一个月的房租。我们没弄坏什么家具,原先就有点缺角的!” 王晓菁找出自己的协议,发现同样的条款却只是赔一个月的房租。她问:“为什么我的协议跟他们的不一样?” 房东没好气说:“你当时一个字一个字跟我抠,我就知道你不好对付。” 房东当然是在钻空子。然而小艾他们签了字,已然落下把柄。对付流氓,只能用更流氓的方法了。 王晓菁说:“你这协议还看人下碟啊?”她对其他房客说,“我建议大家都把协议看看,别到时候走都走不掉,还要被讹一大笔钱。” 这一招管用,原来一盘散沙、各管各家的房客们看到自己的协议上也是同样的条款,愤愤不平了起来。 “你说谁讹钱啊?”房东怒了,帮腔的混混们也一拥而上,都挺到了王晓菁面前。 “哎呦,你这样我们哪还敢住下去?我看大家都撤了吧,房子都退了吧。”王晓菁说。 “你现在终止合同也要付违约金的!而且房租不能退!”中介说。 “那也比一年的房租要好吧?违约金就一个月,房租最多两个月,加一起不过三个月的房租。”王晓菁说,“退了退了,大家房子都退了吧!” “我看你们这些小赤佬到哪去找房子住!”房东说。 “找个群租房还不好找?这种房子楼里到处都是!”王晓菁说。 “我看你们敢走?”房东说。 “有什么不敢的?看你们人多还是我们人多?”房客们群情激奋。 “而且群租房本来就是违规的。居委会要是知道你违规,呵呵,我们最多是换个地方住,你是要坐牢的!”王晓菁威胁道。 房东掂量了一下说:“唉,算了算了算了,就收他们一个月的钱好了。” 小艾和大鹏破涕为笑。 “还有其他人的房租协议也要重新签。”王晓菁又指着中介说,“协议是你们出的,这次别想再耍花招了。” 房东恶狠狠地打量了一下王晓菁说,刚要说些狠话,就被王晓菁堵了回去说:“12319、12319哦。” “什么东西?”房东问。 “群租房的举报电话。”王晓菁狡黠一笑说。 小艾和大鹏一搬走正好多了两个床位。张小美舔着脸就霸占了一张,何多也跟着赖这不走了,难怪两人刚才那么仗义地帮小艾他们。王晓菁无奈,催促两人尽快找个工作安定下来。 齐佳项目已经进入最终报告阶段。这两周项目组在北京出差,天天加班到凌晨两、三点。整个团队的平均工作时间已经超过了每周一百小时,连亚当斯都听说了,敲打了罗锐恒几次。 每周工作六十个小时是罗申最好的记录,但这也意味着至少每天要工作十小时。而每周工作一百小时以上就是地狱模式,项目会被员工们暗搓搓地打低分,对项目经理或合伙人的晋升也有影响。罗锐恒仿佛又堕落回虐人不眨眼的魔鬼,完全不当回事。反正他已经是二把手了,除非他在意想升一把手,否则就算零分也撼动不了他在罗申的地位。 不过加班倒是意味着更多福利,早中晚三顿饭全报销,打车全报销,甚至连干洗衣服的费用也报销。罗锐恒好像刻意在这些硬件条件上补偿大家,经常带着项目组出入高档餐厅,北京的好馆子都吃遍了,一顿饭吃个几千上万是常有的事。罗申为了缩减开支,原来晚上八点后打车就给报销,现在调整到了十点以后。大家有点抱怨传到罗锐恒耳朵里,他居然在项目组会上说如果有怨气的话—— “你们打车回家时就绕着家多开三圈……” 王晓菁心想,她倒宁可多睡这三圈的时间。 现在她早上起来,经常在镜子里看到自己不人不鬼的样子。就算她再不怎么注重外表,也不能容忍如此萎靡不振的样子出现在客户面前。她走进浴室,打开淋浴,哆嗦着走到了冷水下,这才“焕然一新”。 赛玲娜每天依然能保持优雅整洁的样子,只是眼神或多或少总有点忧郁。王晓菁早就看出来了,虽然好奇,但一直疲于应付工作也没有机会多问。 直到最终报告的前夕。明天就是齐佳项目的报告会了,据说齐佳的高管都会在。罗锐恒和王鸣飞主讲,很可能王晓菁和赛玲娜都没有说话的机会。 “所以我们只要坐那呼吸就好。”王晓菁第三次检查完自己的部分,交给了朱莉,躺平在了床上,深深地伸了个懒腰。 赛玲娜靠着枕头,打着字说:“而且呼吸还不能发出声音。我听说罗总今天带他们几人排练报告,朱莉转椅子发出了声音都被他骂了一顿。” “唉,跟菲利普做项目就没那么多事。其实吧,我觉得越把客户供起来,客户就越容易挑刺。人都一样,容易惯出臭毛病。” “好了!” “交差了?” “嗯!终于可以喘口气了,我们做点什么吧。” “还耍什么?都半夜两点了。” 赛玲娜不知道哪来的精力,扑到电话前让客房送餐送两杯鸡尾酒来,说要好好庆祝一下顺利度过这个项目。 熬夜就是这样,过了凌晨两点后基本就是破罐子破摔。王晓菁看赛玲娜不想睡觉的样子,自己的困意也消失了大半。她爬到赛玲娜身边,把脸埋在了赛玲娜的小腹上,然后出其不意地开始咯吱赛玲娜。 赛玲娜笑着和王晓菁打闹了起来。两人闹得披头散发、衣冠不整,直到鸡尾酒送来了才消停。 “干杯!” 王晓菁喝了一大口后,赛玲娜眨巴着眼睛问:“我以为你不太能喝呢?” “你点的酒我当然敢喝了。”王晓菁笑着说。没人注意她现在的酒量也练出来了,平时吃饭都开始喝点米酒清酒之类的。 但其实两人酒量都不太行,几口下肚,都有了点醉意。王晓菁靠着赛玲娜,看到赛玲娜睡衣的肩带都滑到了胳膊上。她把肩带捋了上去,肩带又滑了下来。 “你就不能好好穿衣服么?露这么多。”王晓菁笑红了脸,傻笑着看着赛玲娜半露的胸。 “在你面前才敢露这么多呀。你敢喝我的酒,我就敢露这么多。”赛玲娜说着醉话,突然拉下了王晓菁的睡衣。 王晓菁一个激灵清醒了。只见赛玲娜盯着自己的胸前说:“真可爱。” 王晓菁的胸小而坚挺,和她的主人一样有种硬邦邦的、不容欺负的傲气。不像赛玲娜的,柔软圆润带着引诱的娇媚、还有种堕落的光晕。 她们俩都没说话,默默地把酒喝完,又默默关了灯睡觉。 可是不知为何,王晓菁却睡不着。她仔细听着赛玲娜的呼吸,安静得如空气。 王晓菁轻声问:“你睡着了吗?” “没呢。” 王晓菁转过身来,面朝着赛玲娜。即使是在黑暗中,她也能看到赛玲娜那双亮如晶石的眼睛。 赛玲娜的眼里饱含着情绪,像同时在爱着很多人,甚至在爱着每一栋楼、每一棵树,也像在索求每一个人的爱。她看向每一个人的眼神都像是在呼唤着对方,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让你觉得她的眼里只有你。 “我也睡不着。”王晓菁说。 “晓菁,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你之前帮我。也谢谢你,幸好是你在项目上,我每次看到你就踏实了很多。” “你干嘛这么客气?我们是一个团队呀。” “如果是换另一个人的话,我不知道是不是还会有这么多乐趣。咨询的工作你知道有多辛苦,有你一起同甘共苦,我真是很庆幸当初的选择。” “当初的选择?” “是的,选择罗申,还有选择这个项目。” “哦!我想起来了,我记得面试的时候见过你,那时候听HR说你有好多家公司的Offer(录用),为什么选择了罗申呢?” “选择一份工作就跟谈恋爱一样,适合自己的才是最重要的。我喜欢商业相关的工作,当时既可以选择投行,也可以选择咨询。但是咨询能看到商业的方方面面,不像投行对于新人来说更多的是集中在财务方面。我不想只玩数字游戏,我希望能有更全面的认识,能和商业中的人打交道,能变得更well rounded(全面发展)。而罗申是这个行业里最好的平台了,简直就是我的dream job(梦想中的工作)!” “真羡慕你,刚毕业就对职业规划有那么清楚的认识。” “其实我才羡慕你呢。” “羡慕我?”王晓菁惊讶道,“应该是我羡慕你吧!有颜有才,我要是男生一定追你了!” “真的,你看上去总是很开心,很自信的样子,好像没什么能难倒你的。” “你是想说我脸皮厚吧?这倒是真的,不过我也没有别的路可选。脸皮不厚、心脏不强,早就活不下去了。不过你还能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罗申的工作对你来说应该是小菜一碟啊。” 王晓菁想起赛玲娜总是带着忧郁的眼神。虽然现在在黑暗中,她相信那个眼神也一定依旧如此。 “没有什么是简单的。表面上看上去有多轻松,背后就有多辛苦。我其实总担心自己会过不了试用期。” “你开玩笑,你要是都过不了,我们肯定都要失业了,我还是候补名单的呢。你担心什么呢?罗总?” 赛玲娜沉默了一下,说:“太难了,要让他认可太难了。” 王晓菁打开灯坐了起来。两人都靠着床头坐在了一起。 王晓菁说:“那就不要想着获得他的认可了,罗申又不是为他一个人开的。把该做的工作做好,他自然就会认可。应该让老板来喜欢你,送上门去的,肯定会被挑刺。你呀,优秀惯了,总想得到所有人的喜欢,这只有人民币能做到吧。” “也许吧。说实话,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总能挑出我的毛病。”赛玲娜顿了顿说,“我是个很悲观的人,幸运不可能一直伴随我。从小一帆风顺惯了,我就会很恐慌,总觉得这种好运是提前被透支掉了。迟早有一天,我会以更大的不幸来平衡掉我之前获得的所有幸运。” “呵呵呵,你这是常年躺在第一名的温柔乡里养出的矫情病。不好意思,我可能喝多了……”王晓菁打了个酒嗝说,“说明你工作还不够忙,再忙一点就不会瞎想了。真的,你还有时间思考幸运与不幸的问题,大多数人早就累成狗,回家瘫倒就睡了好嘛。” “难道你从来不担心吗?” “我?我可没有这么奢侈的情绪。我觉得老天欠我的更多是幸运吧!不过,我不奇怪你为什么觉得自己不够幸运,或者幸福。” “为什么?” “因为你是好学生,太聪明了。聪明人想得多,聪明人的幸福感是世界上最罕见的东西。” “可你也是好学生啊。” “我吗?我比你坏多了。”王晓菁坏笑着说,“欢迎来到真实的世界。大多数人都不会这么想,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大多数人的生活里,倒霉的事占大多数。你的倒霉无非就是考了第二名,或者丢了罗申的工作,去了一家投行。你最倒霉的情况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已经是幸运了。” 赛玲娜看着王晓菁欲言又止,说:“我经历过的,我想大多数人都不会想经历的。” “好巧,我也是哎!” 赛玲娜讶异地问:“真的吗?” “煮的。”王晓菁并不打算在此时诉苦,她其实并不是一个愿意袒露自己内心世界的人。吐苦水是软弱的表现,她可不是什么软弱的人。 她说:“我们都认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可怜的人。但事实上,每个人的不幸在别人眼里的分量都远不如我们自己认为的。” “听上去有道理,不知道你到底经历过什么?能说出这么深刻的道理来。” “哈哈没什么。说真的,我们一定要在大半夜讨论人生哲学吗?” 两人又就项目和客户吐槽了半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等王晓菁醒来时,灯还是亮着的,窗帘的边沿透出了晨曦微光。赛玲娜睡颜单纯,即使在睡梦中还是微微蹙着眉头。王晓菁轻轻给她拉了拉被子,又沉沉睡了过去。 打印机里正在一页一页地吐纸。王晓菁站在打印机前快半个小时了,这十几本给齐佳的最终报告还没打完。罗申向来以丰富的数据、严谨的逻辑和详实的建议出名,报告像砖头一样厚重。每周王鸣飞都要数一数交给客户的周报告有多少页,如果超过一百页,他才会放心地交上去。如果不够一百页,他总是会叫团队再想办法挤出几页附件页来。 所以最终报告自然就是“重中之重”。王晓菁看到页数是一百八十页时吓了一跳,但往前翻一翻发现正文部分不过二十页而已,其余的都是附件页。 “晓菁,打印好了吗?”王鸣飞过来问。 “快了。”王晓菁用透明封皮把每本都装订成册,像展销手册一样精美,“为什么正文才二十页?讲得完吗?” “如果二十页都讲不清楚的战略,两百页也不管用。今天的会只有两小时,听众都是公司高管。他们在行业里已摸爬滚打了多年,市场和公司的情况应该很清楚,不需赘述,战略该怎么做多少也都有点自己的想法。所以一上来就要清晰地抛出我们的观点,抓住主要矛盾” “明白了。感觉和写总结邮件差不多,一上来先回答最关键的结论,再详细阐述详细证据。” “你得到了它(you got it)。咨询的逻辑思考方式是一以贯之的。这其实有点反人性,因为大多数人思考问题、回答问题的模式都是先列举原因,最后再说结论。但客户不是人,客户都很心急,他们需要先知道答案。是或不是,做还是不做,怎么做……这二十页回答的就是客户最关心的答案。” 虽然王鸣飞平时不像个正经老板,但偶有金光的指点闪现。王晓菁仔细揣摩了一下,觉得自己的思维模式正在被这份工作一点点改变着。就连她平时说话都开始习惯先说结论再说原因,也不知道这究竟是好还是不好。她心里有点抵触罗申对她的影响,但这潜移默化的变化又难以抗拒,毕竟这是她在这个公司生存下去的立身之本。 最终项目报告会快要开始了,齐佳的高管浩浩荡荡地进来了一群,也包括之前对罗申百般挑剔的刘敏。刘敏居然主动和王晓菁、赛玲娜打了招呼。朱莉问她俩是怎么做到的。 王晓菁和赛玲娜相视一笑。她们对刘敏可以说是连番“轰炸”才搞定的。 王晓菁最近一直在和刘敏工作,拉着她讲解模型,一遍讲不懂就讲两遍、三遍。刘敏嫌烦,王晓菁仍然锲而不舍地追着她,还说是万吉总要求一定要和刘敏一起确定最终的模型。刘敏嫌麻烦,最后完全推给了王晓菁去决定。王晓菁当然一字未改,但在最后把模型发给万吉和万慧时,在邮件里说这是和刘敏一起做出来的成果,还把刘敏好一顿夸。 罗锐恒也回复了这个邮件,顺着王晓菁的话把刘敏又夸了一番。刘敏在公司里、公司外都出了风头,自然就高兴得很。 至于赛玲娜的方法,王晓菁指着赛玲娜对朱莉说:“反正我是永远也想不出这样的法子来的” 朱莉好奇地看着赛玲娜。赛玲娜拍了下王晓菁,咯咯笑了起来说:“也没什么。你知道她离婚十年了吗?我们就是交流了一下各自的感情经历,然后一起骂了骂男人。” 电话会议系统上还有几个齐佳的人远程加入。罗申这边只有六个人的团队,看上去势单力薄。 王晓菁最后习惯性地扫了一眼手机。自从上了齐佳的项目,她每天都会在股票软件上看一眼上市公司的最新消息。这一看不要紧,现在不到早上九点半股市开盘,齐佳居然有了大笔挂单,直接把集合竞价的涨幅推到了4%以上。她觉得蹊跷,却来不及仔细查看原因,因为万慧和万吉已经进来了。 当人们对话时,从人的动作就可以看出他是否支持或者反对。如果是双手抱肘,身体后仰,就意味着持保留看法。在罗锐恒侃侃而谈了一个多小时之后,万慧依然是这副从一开始保持到现在的姿势。等到罗锐恒全部阐述完后,万慧才换了一个姿势,身体前倾,双手搁在了会议桌上。 眼看万慧要开口,万吉抢先一步说道:“非常感谢罗总的精彩报告。罗申提出的意见非常专业,也具有可实施性。现在新兴行业发展得非常迅速,齐佳在传统行业埋头苦干得太久,如果再不看一看外面的世界,恐怕就要落伍、就要被时代抛弃了。我认为实施互联网+战略已经是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希望大家都能有这个共识。” 万吉的讲话当然是在试图为罗申的报告定调。但是齐佳的话语权毕竟还是掌握在万慧手上的。她象征性地笑了下说:“我也认为罗申的战略建议非常好。我这么一看啊,齐佳的未来简直就是不得了!但凡事都有代价。要有这样光明的未来,就意味着先期要有大量投入。我刚刚看到罗申测算的财务模型,新业务在前三年不会带来任何利润,却需要大量烧钱。在现在这个经济下滑的形势下,只出不进的业务风险太大了。” 罗锐恒说:“中国的互联网生意,只要是和消费者相关的,好像还没有前期不烧钱的经验。这就是新兴行业和传统行业的区别,通过‘免费’‘折扣’来获取用户基础和黏性,再在这个基础上去赚长期的钱。虽然三年内新业务不会带来任何利润,但是从第四年开始,利润会井喷式增长,预计到最后新业务会占集团净利润的一半。” “那你要先证明给我看看,新业务真能赚钱。齐佳的投资预算向来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不会有例外。看不到实际产出,我是不会为你们的空架子掏一分钱的。”万慧说。 在神仙们吵架的时候,王晓菁越想越觉得奇怪,偷偷打开了电脑上的股票软件。果然临近上午收盘,齐佳的股价接近要封涨停板。屋子里这些人都在聚精会神地投入在讨论中,似乎没有一人发现股价异动。 王晓菁翻了一下齐佳公告,没什么特别的。她又翻了一下新闻,也没有突发的。最后,她去翻了翻向来小道消息满天飞的股吧,才找到了原因。 王晓菁旁边旁坐的正是一位齐佳的高管。她故意把电脑屏幕侧过去一点,保证能让这位高管看到。然后她又装作没事人一样东张西望,却发现罗锐恒锐利的目光有那么一刹那和自己对视上了。 罗锐恒好像就在等万慧问钱的事。他切换到一页PPT(幻灯片)上说:“钱的来源我们已经想过了。几个办法,第一,将新业务作为募投项目设立一个新的子公司,通过上市公司的主体增发来为新公司融资。第二,和互联网巨头合作,比如高信,他们现在摊子铺得大,尤其在大健康和零售领域,他们出钱出用户流量,你们出渠道和产品。第三,公司内部创业,向风险投资基金融资。三个方法都可以不用母公司出很多钱,等到新业务有起色了,再并表也不迟。” 高管们议论纷纷。罗申一给就给了三个解决方案,虽说各有利弊,但听上去都可行。 “齐佳自己不投钱,指望别人来投钱,空手套白狼吗?你以为市场上的钱都是傻钱吗?”万慧说。 “嗯……那就看看市场愿不愿意接受了。”罗锐恒似有所指地说。 就在这时,坐在王晓菁旁边的那位齐佳高管喊道:“封涨停了!齐佳的股票涨停了!” 众人纷纷掏出手机看,一片激动。连万慧都不敢相信。上一次齐佳的股价涨停还是在股灾之前了。 “股吧里有人说齐佳要搞互联网医疗了。”一个高管说。 “这些封涨停的大单看上去不是散户啊,是机构或者游资的单子啊。”另一人说。 齐佳的董事会秘书也收到很多券商的分析师信息,来问是不是有进军互联网业务的计划。 王晓菁再次看向罗锐恒时,发现他并不惊讶,便了然了。看来自己猜对了他的诡计。 “罗锐恒,放出风声这招并不高明,你这是在扰乱市场!”万慧生气地说,“证监会要是查起来,你吃不了兜着走!” 电话会议系统上突然传出一个低沉老迈的声音说:“出了事我们齐佳自己扛着,不要动不动就给人扣帽子!” “爸爸?”万慧惊讶极了。 电话会议系统上的声音沉默了下去,可半分钟后,齐佳药业的董事长万百胜就出现在了现场。原来他一直在别处的会议室听着。 万百胜一进来,所有人都肃然起立。他摆了摆手对众人说:“齐佳药业是中国民营企业的五百强。我们这个‘五百强’不是大风刮来的,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奋斗得来的。齐佳的传统是努力、是奋斗。我没休过假,你们这些人也没怎么休过。但是齐佳奋斗了三十年也不过就是个市值一千五百亿的公司。高信呢?阿里呢?他们这些互联网公司,也拼命、也努力,可干了没几年就干出了二十个齐佳来。我们难道不需要反思吗?” 他又转向万慧说:“你知道最让我着急的是什么吗?我很害怕高信他们也来卖药、也来生产药。我问过高信董事长刘威刘威,我说你实话告诉我,你到底会不会卖药。因为你卖药肯定不要钱,那我不就完蛋了吗?我实在搞不懂什么是互联网思维,这个问题这两年吓得我都睡不好觉。” “爸……”万慧欲言又止。她有些愤怒地看着罗锐恒,无声地警告他休想用万百胜来压她。罗锐恒若无其事地笑了笑,表示他根本不知道万百胜会来听这个会。 其实万百胜也不是万吉介绍给罗锐恒的。罗锐恒拜托了另一个客户组一个饭局邀请了万百胜,假装成是偶遇的缘分。 换作一般的咨询公司,可能会试图用别人家的成功案例给万百胜灌输互联网改造传统行业的必要性。但罗锐恒没这么做。他发现万百胜真的是对互联网一窍不通,连电脑都不会用。他只是带万百胜去参观了罗申的另一家客户——互联网巨头高信公司的总部,而且是在晚上九点钟以后去的。 “……晚上九点之后,办公室里没有一个人走的,都在热火朝天地干活。我不是叫你们九点以后不许走,但我想互联网公司这种拼搏创新的精神,正是我们齐佳丧失了很久的精神。现在我们要把这个精神拾回来!刘威刘威跟我说高信在一开始时也失败了很多次,还差点破产。但他们就是在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中摸索出了现在的道路。互联网我们没有接触过,搞互联网医疗会不会失败?很可能会!但是我这个七十岁的老人都不怕失败,你们还怕什么?”万百胜说。 企业家的认知就是企业的天花板。这是罗锐恒和万百胜初次见面时说过的话,看来他是听进去了。万百胜并不是一个固执的人,他的认知一旦打开,齐佳的道路自然也就豁然开朗了。 “现在不是要不要介入互联网,这是没得选的事。我们不懂,就要去学习。学习的方法就是把自己扔到市场里去摸爬滚打。齐佳过去三十年就是这么过来的,现在也是。我们在新经济、新市场面前就是高信、阿里的小学生。跟着他们学一学,没什么不好的!”万百胜又说。 万吉眼中闪着骄傲的光,精神气也陡然起来了,没了唯唯诺诺的样子。 “好吧,”万慧几乎要承认自己的失败了,说,“董事长既然都发话了……” “你不要因为是我发话,你自己得相信,你自己要去好好想想。齐佳毕竟是你在领导的。” 万百胜说。 罗锐恒说:“新业务和传统业务不可能割裂开来。虽然是作为一个独立的项目,但是还需要传统业务中的产品和渠道的支持。因此我建议,新业务的领导者……” 毫无悬念的,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了万吉身上。 “……应该由万慧总亲自主导。”罗锐恒说。 会议结束后,罗锐恒和万百胜单独谈了一会,两人不像是只见过一两次面,倒像是熟识很久了。罗锐恒出来的时候又被万吉怒气冲冲地叫走了。 罗申团队在商务车里等了一会,罗锐恒在车外给介绍给万吉的那个财经记者打了个电话,说完“改天请你吃饭”后上了车。他和司机轻快地说了一声“北京亮”,看上去难得心情愉悦。 大家一肚子的问题,还没等问,罗锐恒一反常态地先开口说:“王晓菁,做得不错。” “啥?”王晓菁问。 “我是说你故意给齐佳的人看股价。”罗锐恒说。 “所以你事先知道了?”王鸣飞问王晓菁,说,“我都不知道。”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是碰巧看到了,碰巧那个高管也看到了我电脑。就是……很多个碰巧。”王晓菁想了想问,“罗总,所以齐佳要进军互联网业务的消息是您放出去的?” “王晓菁,你不要栽赃。那可是干扰市场的大罪,我怎么可能会去做?”罗锐恒回头说,“我也不知道谁传出去的,最好别是我们的人。” 王晓菁心中不屑。她觉得罗锐恒是在贼喊捉贼,要么是他找人,要么就是他通过万吉去做的,居然还得意得很。这个没有底线、在法律边缘疯狂试探的家伙。 “罗总,为什么让万慧领导新业务?”赛玲娜问。 “将计就计。谁最反对,就让谁去领导好了。新业务最大的不确定性就是万慧的态度。搬不动的山就不要费劲去搬了,让她成为风景的一部分好了。”罗锐恒说,“论能力和勤奋,万慧好过万吉太多。她自己做一做新业务,思维观念只要转过来了,一定会给予新业务最大的支持、事半功倍的。” 罗锐恒扭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王晓菁一眼。王晓菁知道他也在说刘敏,因为刘敏就是个“简易版”的万慧吧。他在建议新业务交由万慧领导时,她就在想他到底是有多爱耍这招,简直屡试不爽。 “所以您就抛弃万吉总了?”王晓菁故意说,“他还是付我们项目经费的人呢,我以为您说‘客户至上’……” 罗锐恒嗤笑了一下说:“你以为客户是谁?是齐佳。万吉的钱还不是从齐佳拿的?我们要维护的是齐佳的利益至上。好了,不管怎样这个项目罗申也赚大了。今晚‘北京亮’的饭我请,你们最好挑瓶好酒开!” 嗯,好吧,反正话从罗锐恒的嘴里说出来,怎么说都是对的。王晓菁心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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