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锒铛入监

新秀  作者:珞珈

许嘉峰是在巴黎向叶婵求婚的。他们在米其林三星的餐厅吃过晚饭,散步到了卢浮宫前。夜幕下,广场上的玻璃金字塔熠熠闪辉,灯光和喷泉创造了恰到好处的氛围,许嘉峰单膝跪地,掏出了钻戒。

一模一样的地方,一模一样的流程,连钻戒都是一样的,连求婚的话都是一样的。许嘉峰不过是把对徐芳琳的求婚重演了一遍。但是在他亲吻叶婵时所畅想的远大前程里,肯定不包括“被带走”这个镜头。

“被带走”这三个字意味深长,让人一瞬间可以想象到许嘉峰坐在法庭上、坐在铁窗后的画面。罗申里大多数人想到这些画面,不免幸灾乐祸。大家纷纷猜测原因。有人说他从普通人一跃变成“豪门驸马”,抵制不住诱惑,贪污的可能性最大。也有人说他未婚妻孕期,肯定是忍不住去买春,而且不止一次上了警方黑名单。社交媒体上聒噪的猜测也如出一辙。

许嘉峰坐在审讯室里,对大多数问题缄默不语,唯一重复的话就是:我是信源集团董事长叶信明的女婿。十二小时候后,监委向他出具了一份信源集团的官方声明。声明上说网上流传的关于许嘉峰是叶信明女婿的信息是谣言,且许嘉峰进行的任何违法乱纪的活动都与信源集团无关。

许嘉峰这才彻底绝望了。他像个烂布口袋般陷在了椅子里,怨恨起把他推向这个地步的所有人:如果不是王晓菁在叶婵面前戳穿他,叶婵也不会跑到叶信明面前告状;叶信明也不会不让他进核心高管层,连婚礼都拖着不办;他也不会拼命想要证明自己,去拉投资项目;也就不会去罗申资本又碰到徐芳琳搅了他的好事;结果本来谈妥的生意飞了,他只能去走捷径。

现在他有两个选择,一是抵死不承认任何嫌疑,祈祷叶婵会看在孩子的份上救他;二是交代事实,坐以待毙,等待审判和罚金。

许嘉峰要求喝点水,一杯水喝了半个小时。他舔了舔嘴唇问:“我能不能给家里打个电话?”

他打给了那些本以为一定会因为亲情救他于水火的人。结果叶婵一听是他的声音就掐断了电话,叶信明压根没接。就连自己的父母也只在匆匆说了几句之后,留下了一句“好自为之”就挂断了电话。走投无路时,他想到只有一个人能帮他了——他拨通了徐芳琳的电话。

拨号音响了很久。随着声音越响越久,许嘉峰开始后悔为什么要打这个电话,为什么要把自己置于这种可怜的境地。他甚至能想象到徐芳琳对他的不屑,不仅是幸灾乐祸,甚至可能会羞辱他、诅咒他,说这是他的报应。

这也许真的是报应吧。许嘉峰认命了。他放下手机,准备开口时,徐芳琳居然来电了。许嘉峰欣喜若狂,捧着手机捶胸顿足、痛哭流涕,最后说他太后悔了,现在才知道谁是真正对他好的人。他对不起徐芳琳,死一万次都对不起她。

徐芳琳听完他长长的忏悔,问:“你找我想干嘛?”

“我想……我想求你去找找叶婵,跟她说那天你们在她面前说我的那些话都不是真的。她现在不肯救我,就是因为不信任我。你就跟她说,那些都是气话,是王晓菁为了帮你出气说的气话!”

“既然是晓菁说的,你去找晓菁讲吧。”

“她从来都很讨厌我,怎么可能帮我?”

“你怎么认定我就会帮你呢?你把我害得不够惨吗?”

“芳琳,我是对不起你。你是一个好姑娘,是我眼瞎了不知道珍惜。但是我心里一直都有你,等我出来了,我们就在一起好吗?”

“既然要和我在一起,又为什么要去找叶婵求助呢?如果她知道她帮了你是为了和我在一起,她会帮你吗?”

“你知道他们要我交一大笔罚金,我交不起啊,只有叶婵能付得起。首先我得出来啊!这是权宜之计,只要我能出来,后面怎么都好说!我求求你了,芳琳,你不能见死不救啊!你现在是我唯一的希望,以后你要我做什么都行,结婚、生孩子,我们可以在一起要很多孩子……”

“孩子?呵呵……孩子……”

电话另一头突然陷入了沉默。许嘉峰战战兢兢地听着,仔细听能听到抽泣声。他不知所措地安慰起来,又赌咒发誓、又自扇耳光。最后,他也哭了,可是徐芳琳却笑了起来。她冷静地、缓缓地、用着一种他不熟悉的笑声说:“我会去找叶婵的。”

徐芳琳知道叶婵住在哪。在她探查许嘉峰行踪的日子里,她曾经来过翠湖天地三次,连门牌号都知道,连叶婵习惯每天下午五点出来遛狗都知道。她曾想过捉奸在床的场景,曾经想过当面痛斥、让叶婵无地自容的场景,也曾想过她走到叶婵面前,冷冷地抛下一句“他是你的了”的场景。但是她从来都没有勇气真正走进去过。明明错不在她,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这个去痛斥、去责骂、去抛下的勇气。

但是今天徐芳琳是抱着快快了事的心态走进去的。谈不上勇敢,也谈不上冲动。就像在完成一个项目,到时间了结了、她的任务就完成了的平淡心态。

五点钟,叶婵像往常一样穿着运动服,牵着一只牧羊犬出来了。她戴着耳机,摇头晃脑地哼着歌。徐芳琳跟了上来,拍了一下她的肩。

叶婵见她没有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只是不耐烦道:“我知道你来干什么。不过你竟然还会来为他求情?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告诉他,孩子不是他的。我想让孩子姓什么就姓什么,他可以死心了。当初要不是看他还算听话,我才不会选他。别再想用孩子来要挟我了!”

徐芳琳笑笑说:“这倒是省事了。”她掏出手机,把许嘉峰那一段痛彻心扉的悔悟录音放给叶婵听,包括许嘉峰保证出来后和她在一起的话。

徐芳琳说:“我不是来求情的。相反,我来是想告诉你,不管他会怎么求你,都不要去救他。畜生就是畜生,被原谅后还是畜生,不会变的。”

许嘉峰终究没有等到解救。他支撑不下去,最终交代了一切。


接近年末,总结和庆祝的氛围越来越浓。罗锐恒晚上回到办公室,脱下大衣,露出深灰色的杰尼亚西装和白衬衫。他的身材是裁缝师的最爱,长期运动保持了很好的体型,随处一站就是挺拔的体态。衣服贴合在他身上,即使经过一个晚上的走动,也没有皱巴,像定制的衣服刚穿上。在他抬起手臂的时候,袖口的边缘有银光闪过,是剑形的银制袖扣。他把他的锋芒藏在了这里。

罗锐恒解开藏蓝色领带,挂在了壁橱里。壁橱里还有一条颜色更鲜亮的天蓝色领带,本来他想戴这条,但是陈雨思建议他选另一条。因为今天是个重要日子,不是因为他要见什么重要人物,而是他自己就是那个重要人物。藏蓝色比天蓝色要稳重一些,似乎戴上它,他那大多数时候咄咄逼人的气势会变得温和沉稳一点。掌握才能的人不需要表现出温和沉稳,但是掌握权力的人需要。

他拎着一尊水晶奖杯站在书架前思考着,架子上已经放不下了。他把五年前的一座奖杯撤下来放进了抽屉里,才把这块塞了上去。

这一年是他大放异彩的时刻,所做的都是客户口碑又好、影响力又大的项目,比如齐佳药业和振华粮油。今天的咨询业协会新年晚宴上,他不光代表罗申公司获得了“亚太区最佳雇主”的荣誉,还获得了咨询业的重量级奖项——“年度最佳合伙人”。

“恭喜啊!”林姿绮走进来说,“该庆祝的晚上,怎么没多呆一会就回公司了?在会场的时候就看你一直在看表。”

“林总似乎走得比我早?”

“又没我什么事。你不会这时候还要回来工作吧?”

“是要看看团队的进度。林总有何指教?”

林姿绮关上门,把他不在时亚当斯将万慧推荐给菲利普的事告诉了罗锐恒。她着重强调了一下,亚当斯可是和万慧聊了好一会。

罗锐恒说:“嗯,这事我知道。亚当斯和我提过,担心高信的项目我忙不过来。”

林姿绮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架子上的那些奖杯,说:“嗯,这么多奖杯果然不是白来的,看来明年还能再添几座”。

“得奖就像青春痘,每张脸都会轮到。毕竟是开张的门面,要给客户看的。林总要是想拿,十排架子都不够放的。林总不在乎的,我才敢在乎。”

“你又怎么知道我在乎什么,不在乎什么?”

罗锐恒分明从这话里听出一点哀怨和忿忿。林姿绮没多久留,罗锐恒在办公室里独坐了一会,想她特地过来说亚当斯与万慧的交谈。他帮亚当斯挡了一道,但不是为了亚当斯,是为了他自己。林姿绮特地绕道回来找他,这背后明显有着一种意图。若是往常,他会认为她在替亚当斯试探他的忠诚。可是今天,她不惮令他看清楚,让他怀疑她抱着另一种意图——是他没想到的、挑拨离间的意图。

不管怎样,今天是值得高兴的一天。罗锐恒打开抽屉,拿出一个漂亮的包装袋。这包装袋上的桃心有点显眼,像是个情人节礼物。他把袋子里的东西掏出来查看了一遍,确认无误后又拿出一张卡片。他在卡片上写了几笔,想了想,还是把卡片撕了扔了。连包装袋也扔掉了,换上了罗申的深蓝色包装袋,看着就像一袋子厚重的文件。

他拎着袋子向工作区走去。一路上零星有几个人和他打招呼。他都有点尽量护着袋子不让人注意到。终于到了工作区,他见四下无人,便把袋子放进了王晓菁的办公桌下,还用椅子挡了一下。

他站在桌前,看她桌上凌乱得见缝都插不进去针,都有想帮她好好收拾一下的冲动。她的桌上简直什么都有:吃了一半的饼干;倒在桌上的星巴克纸杯;几大摞文件叠放着像违章搭建;显示屏后乱七八糟的电线延伸出来垂在桌边;一件兜帽衫挂在椅背上,是她常在办公室里披的,他想起她总是抱怨办公室里极地般寒冷的温度。

他想起她强词夺理的理论,混乱也是一种秩序。她的桌子虽然混乱,但每一件东西都按照她自有的规律和习惯摆放。一旦归放整齐了,她反而会记不住东西放在哪。他想,这也许是她在罗申严谨规律的环境里保持自我的方式。

他随手翻了翻一本摊开的笔记本。上面记满了中英文混杂的、鬼画符一样的字,大概只有她自己能看懂。都是项目上的内容,但是有一行却吸引了他的注意。

“人马座和猎户座是亲戚!!!”

他看到这三个惊叹号,一下笑了。这句莫名其妙的话旁边还画了几个星座图,以及北斗七星。他再仔细看看,辨认出一旁记的是某次高信项目组开会的内容。他记得那次,会开了三个小时,大家为要不要把云境当作高信的竞争对手争论不休。王晓菁是坚决反对的一派,可是最后支持的声音占了上风,她就不再说话了。想来是那时候开小差去了。

附近会议室里传出一阵歌声,罗锐恒循声过去。门开了,高信项目组的人出来了。王晓菁嘴角上沾着一点奶油,怀里抱着一堆礼物,被大家簇拥着。欢快的气氛却在见到罗锐恒的一刹那荡然无存。

左安平问:“罗总,您怎么回来了?”

“报告发了吗?”

“我以为是EOD(end of day,今天结束前)?”

“那你们还真准备掐着零点发给我啊?”罗锐恒看了下表说,“三分钟后我要看到报告。”

罗锐恒前世可能是台空调,论冷场能力罗申数他最强。大家讪讪地各回各位。报告其实早就做好了。晚发有诸多好处,一是显得工作勤奋,让老板以为这是精雕细琢、深思熟虑后的产物,二是越早发老板的修改意见就越多,三是动作太快会让老板以为活不够多,要么以后多加活,要么deadline(交付期)会设得越来越短。这些耍滑头的心思是大家默认的偷懒方法,甚至还有个名字叫“罗申生存指南”。罗锐恒本指望左安平军纪严明,没想到也同流合污了。这帮猴子越来越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王晓菁回到位上,没发现异样。在看到左安平把邮件发出来后,她就走了。在电梯口好巧不巧撞上了罗锐恒。罗锐恒见她手上空空如也,问道:“你有转接线吗?我家里的坏了。”

“呃,我有啊。您现在就要?”王晓菁看了下表,快到零点了,难道罗锐恒还准备回家工作不成?

看罗锐恒没有谦让的意思,她只好回座位上拿。转接线连到了桌子下的适配器上,她还得钻到桌子底下取。等推开椅子,她终于看到了罗锐恒放的包装袋。

王晓菁好奇地打开了这个沉重的袋子,是一摞书,都是GMAT的复习资料。这些资料还附赠了字迹飘逸的笔记。她不禁哑然,这不是罗锐恒的字迹么?前几天她说可能想申请MBA只是随口一提而已。他的项目这么忙,要是想复习GMAT考试和准备申请,除非翘班。如果他是在鼓励她申请,那他很快就会收获一个翘班的王晓菁了。

王晓菁回到电梯口,把转接线交给了罗锐恒。他们一道下去,王晓菁感谢罗锐恒给她的书。罗锐恒突然说:“生日快乐。”

王晓菁吃惊道:“您怎么知道的?”她再一惊,问,“这些书该不会是生日礼物吧?”

“你说是就是吧。”

王晓菁心里呵呵,不愧是老板,连礼物都送得那么进取。她再三感谢,忽然眼神定住了,凑到了罗锐恒面前说:“您睫毛上有东西,亮晶晶的。”她指着自己的右眼说,“就在这里。”

罗锐恒蹭了一下没弄掉。他低下头去,闭上了眼睛说:“你弄吧。”

王晓菁小心翼翼地从他的睫毛上捏下了异物,仔细一看原来是颗水晶碎钻。她酸酸道:“看上去好像是女孩子的东西。”

罗锐恒说:“是女孩子的东西。”

王晓菁心里堵住了。罗锐恒总是有本事能在人最开心的时候泼下一盆冷水。本来今天生日,项目组给了她一个惊喜,偷偷准备了生日蛋糕和礼物。在她进会议室时赛玲娜蒙上了她的眼睛。她睁开眼睛时看到了烛光和一群人的笑脸,唯独没有他。她还略微有些失望,不过想起来那时他应该在领奖。今晚应该都是他们开心的时刻。这么一想,她也为他高兴,即使他不在。

王晓菁走回家,越想越来气。她刚刚气得以至于大不敬地在罗锐恒面前说他的黑眼圈很重。现在脑子里已经弥补起过去几个小时罗锐恒在颁奖晚宴上的种种“艳遇”了。她琢磨着这种碎钻从哪来的,又会在什么情况下沾上。看上去是耳环或者项链上的,那就是离得非常近了?几乎是面贴面才有可能沾上!

王晓菁回到家,把袋子往桌上一扔。赛玲娜擦着头发过来扒了扒看,问:“谁给的呀?”

“一个神经病!都是废纸,明天就卖了!”

赛玲娜笑着把书拿出来,一本一本地放在书架上说:“虽然是旧书,也是有参考价值的。哎?这是什么?”

赛玲娜从袋子最底下掏出了一个精美的盒子。王晓菁从房间的另一头跳到了床上,又光着脚跑到了赛玲娜面前抢走了盒子,直接窜到了洗手间里把门一关。

赛玲娜在外面笑个不停。王晓菁坐在马桶上,看着盒子发呆。她拆了盒子一看,原来是一个相框。

相框里的黑白照片似曾相识,是一圈星轨环绕在长城烽火台上。盒子里掉出一张纸条,写着:关上灯。王晓菁照做了。

“哇!”她不由自主地惊叹道。

那圈星轨发出了幽幽的光芒,微微一动,就能看到晶莹的光闪烁。王晓菁捧着照片,把一片星光捧在了手掌上。她这才发现,这些闪亮的星光原来是在夜光粉的基础上,由许多颗碎钻拼贴成的。大部分的碎钻是白色的,间或点缀着蓝色、粉色的。贴的人很细心地模仿了真实星空。

她笑了又笑。拆开了相框,取出了照片,想看看照片后面还有没有秘密——什么都没有,可她还是笑了又笑。现在她知道那颗碎钻是哪来的了。唔,他的黑眼圈是怎么来的她也知道了。

王晓菁把珍藏在手机深处的星轨照片发给了罗锐恒,又发了一条“谢谢”。

这个时候,罗锐恒刚刚到家。他看到微信,会心一笑,回了一条“不客气”。他走进电梯,想起冬夜里她坐在星空下、在篝火旁沉思的样子。那时候他站在远处,想走近她、同她说话;想安慰她、告诉她无论是什么在困扰着她,他都会帮她;想把很多东西给她,想她一切顺利、想她不再受胃痛折磨、想她成为最优秀的顾问、想她为自己的工作自豪;想她继续和他斗嘴呛声、想她笑得越来越多;想她……

他想着她。当她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就忘了自己的存在。当她不在他面前时,他的头脑里分成了两个世界,有她的和没有她的。全部的工作和全部的其他人加在一起,才能平衡得了她的分量,否则他的头脑会失常。不再是一个合伙人,不再是罗锐恒,只是一个如履薄冰的傻瓜。

但他不觉得这个傻瓜很可笑,他很乐意看到自己有一天会变成这样的傻瓜。

罗锐恒走出电梯,笑容尚未褪去,却看到几个穿黑夹克的男人等在他家门口。这是一个意想不到的场景,本不该作为这个良夜的结束。他看到他们,就像在看晚上十点后电视台放的侦探剧,马上就预感到下一个动作的发生:他们其中最年轻的那个人,看上去可能还在实习期,走上前来,在他面前晃了晃证件说:“跟我们走一趟吧。”

罗锐恒知道那种藏青色的证件意味着什么。即使他没看清封面上烫金的名字,他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在他接连提出的两个要求——进家门拿点东西和打个电话都被拒绝后,他判断出了性质恶劣的程度。

他表现得很合作,这让他不至于被戴上手铐或押着离开。他们走出大楼时保安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豪宅的保安在深夜里见过的离奇事很多,这肯定不算最刺激的一个。

门口已经有一辆商务车在等着了。门敞开着,黑洞洞的如未知的深渊。跨进去之后会发生什么?罗锐恒不知道,但是有点庆幸这一幕没有发生在公司。带着这点庆幸,他跨进了车门。


王晓菁突然醒来,看了眼手机才凌晨五点。最近不知为何她总会在凌晨突然醒来。周红梅说是肺热的原因,让她吃点清热去火的。可是她觉得这应该是变老的征兆。

想再睡时已经睡不着了,她索性刷起了手机。这是一个平淡的夜晚,国内和国际都太平无事。就在她准备睡个回笼觉时,跳出一则头条新闻:齐佳药业CEO万慧失联超过24小时!

王晓菁点进标题,内容只有同样的一句话。她百度了一下也没有找到更多内容,连谣言都没有。齐佳是上市公司,最新一期的公告还停留在两周前宣布天元基金追加投资十亿人民币的消息上。

王晓菁把这条新闻转给了罗锐恒。他迟迟没有回复,到她上班了都没有回。她想,也许罗锐恒不知情,或是知情也没法在微信里说什么。可是万慧这样一个人,不管作为CEO还是女人都完美得无可挑剔,能因为什么失联呢?她想到了近期有着同样经历的许嘉峰。可是两人离得太远,唯一的关联就是都和罗申有点关系。

公司里大家还是各忙各的,鲜有人对万慧的失联表现出关心。只有赛玲娜问了下王晓菁看到新闻没。罗锐恒还没出现,连上午的一个会都缺席了。大家都有点奇怪,可仍然以为他是不是家里有事,就像去年夏天那样突然失踪了一段时间。

只有王晓菁惴惴不安。在中午结束前,这份惴惴不安的心情戛然而止。一条更震动的新闻爆发出来:天元基金的廖总被批捕了。

她一瞬间串联起很多事情:天元基金投资了齐佳、廖总的哈佛背景、在北京时看到过罗锐恒从万慧的车上下来,车上坐着的正是廖总!廖总、廖总……这个名字还在哪里出现过?王晓菁一时想不起来。他就像一个硕如怪兽的阴影,潜藏在那些风光的公司和巨额的财富背后,可是面孔却如此模糊,唯独这个姓氏清晰地印在人的脑海里。

王晓菁这才意识到,罗锐恒也出事了。她甚至是罗申里第一个意识到的人——她旁敲侧击地向陈雨思询问罗锐恒的下落,陈雨思都没表现出担心来。

她突然想起罗锐恒曾在她的手机上设置过追踪定位。她打开定位一看,发现罗锐恒的手机居然是在延安路高架上,而这条路的尽头是虹桥机场和虹桥火车站!

王晓菁顾不得接下来的许多会和工作,马上跑去找赛玲娜。她要赛玲娜帮她找个借口,随便什么借口,帮她掩盖一天的行踪。她冲下楼,抢了别人排队等候的出租车,催促着司机向虹桥站开去。她第一次感谢起延安路高架上常年的堵车,祈祷能为她争取一点时间、再多一点时间,可还是晚了很多。她看到手机定位缓缓进入虹桥火车站后就不动了,而她在二十分钟后才到达车站。

王晓菁跑进车站大厅。在行李拖过去的轨迹里、无聊等候者左顾右盼的目光中、大厅里嘈杂的报站声间和大钟上缓慢走动的指针上,都有一个清晰的影子——罗锐恒曾经站在过这里。她顺着他留下的不可捉摸的痕迹一路奔过去,终于走到了一个人的身后。

“罗锐恒……”王晓菁叫道。

那个人转过身来,手上拎着一个星巴克的纸袋,却不是罗锐恒。

“罗锐恒在哪?”王晓菁打量着这个穿黑夹克的男人。看到他的口袋里插着一个眼熟的手机,定位的信号就停在这里。

“黑夹克”问:“你是谁?”

“告诉我他在哪,我就告诉你。”

“黑夹克”不再理会,拎着袋子走入拥挤的人群。王晓菁跟在后面,三拐两拐之后,居然跟丢了!手机定位也不再起作用,“黑夹克”应该是关了机。她在车站里焦急地到处转。这时,车站里响起报站声:前往北京的乘客请注意了,您乘坐的G4复兴号即将发车……

齐佳药业的总部在北京,天元基金的总部也在北京。这不是巧合,这是她现在唯一能赌的线索。

王晓菁在快步走向检票口的同时完成了手机购票的操作。她被人群裹挟着通过了检票口,人流推挤的力量如同命运的推手,她的每一步走得都不踏实,因为再次体会到要失去生命中重要部分的感觉。这感觉陌生又似曾相识。陌生是因为她不知道今日之后她是否还是过去的她,就像七年前她也曾经彻底改变过一次——因为父亲的去世。现在的她对于七年前的她来说就是一个陌生人。似曾相识是因为罗锐恒离去而带来的害怕与恐慌,她不想再经历一遍,可是现在经历了,她不得不重复地安慰自己,她经历过,会过去的、会没事的。

她站在扶梯上,正在接近地面。在她下方的人群呈现出相似的状貌,都是被禁锢的不能动弹的黑色球体,在视觉的边缘上模糊成了背景。她看到了他。即使罗锐恒没有回头,但是她看到了他的“气息”,一种比手机定位更准确的线索。她抬起手,口也张开了,可是她没有喊出来,也没有挥动双手让他注意到她。她一路小心翼翼,生怕一点举动都会给他带来更多危险,即使他已经身处危险中了。

就在这时,模糊的背景上出现了一张清晰的面孔,罗锐恒回头了。他回过头来,似乎没注意到她。她从上面挤下去,被前面的人抱怨,这引来了一点骚动。他又回过了头,这次他看到了她。

罗锐恒以不可察觉的幅度摇了摇头。她止住了脚步,只能在离他五排阶梯的位置上停下。他们一起到了地面上。人流又像命运的推手,这一次,把他们俩向同一个方向推去。

王晓菁跟在罗锐恒和四个男人的身后,看到他手中拿着一杯星巴克。情形有些好笑,不知情的人会以为他是什么重要人物,被保护和照顾得很好。几乎身陷囹圄还提要求,还能有心思喝上一杯咖啡?也许他是想好了对策才能这么淡定。她知道他不会有危险,然而但凡这世上还有“概率”一说,那对她而言就是无法接受的危险。

她看到他上了车,本来坐在三人座的中间,但是他要求换到了窗边。她不敢上车,也不敢离车窗很近,站在黄线外看着他。他假装没有看窗外,把手中的咖啡杯放到了窗边,把有海妖标志的一侧露在了外面。

王晓菁看到杯子上写着“美式”,那是她最常喝的味道。她记得他的喜好,是拿铁。他们曾经还为此争论过,她妥协了,承认拿铁更好喝一点,但纯粹是因为他是老板,而这是一个浪费时间的无聊话题。

列车开动了。这是“复兴号”,是世界上在陆地上移动速度最快的交通工具。他们不会有浪漫电影里常见的、隔着车窗缓缓告别的情形,眼泪可以充足地流够一场重头戏。列车一动,他只偏头看了一眼窗外。她眨了一眼之后,他就不见了。

王晓菁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他刚刚在笑。有千百种表情,可是他竟然选择了让笑容留在她的记忆里。她不知道他为何还能笑得出来。她试图从这笑里解读出他想留下的线索,或是帮助他的法子,可是毫无头绪。他的笑就如同暴风雨的大海上偶尔乍现的阳光,给了翻船的人一线希望,也仅限于此了。


如果王晓菁后来听过罗锐恒对于“爱”的诠释,她可能就会明白此刻他的笑了。这一刻,他看到了她,他没有在想自己的安危,他想的是这个笑也许会让她宽心一点。

在过去的十六个小时,罗锐恒都不知道自己被带走的原因是什么。押送他的人缄默不语,只说要他配合调查。他被带到一栋陈旧如九十年代的酒店里,被分配进只有十几平方的房间。这里设施简单,只有吃喝拉撒的必需品。虽然是白天,但头顶的白炽灯明晃晃地亮着,因为房间没有窗户。靠墙立着一块垫子,应该算床。四周墙壁上覆盖着软包,他想这应该是和抽他皮带一样的防范措施。

罗锐恒坐下后,进来了两个跟这酒店一样貌不起眼的男人,开始讯问。他们提到了天元基金。在一轮一轮的对话后,齐佳药业和万慧的名字也被提到了。时间、地点、人物,对方掌握的细节比他知道的还多。他只能一遍遍地重复说自己没有行贿,那些时间地点人物都是正常的应酬。况且应酬上不止他,虽然是小范围的宴请,但万慧也在,至少她可以作证。

罗锐恒说:“我敢保证,你说的这些都是正常的商务宴请,没有涉及到任何金钱往来。廖总和我和万慧都是哈佛校友,多吃几顿饭有错吗?”

“吃饭没错,但是吃完饭呢?你们没有做点别的?”

别的?罗锐恒心想,唯一有点出格的就是去夜总会了,但是远远算不上犯罪。

“罗锐恒,你就别再想了。我直接告诉你吧,你能进这里,一定是因为我们已经掌握了你的证据,你牵连进的也一定是大案,才会有这种‘待遇’。你到底向天元基金的廖某行贿了多少钱,你最好赶紧坦白从宽!”

直到这时,罗锐恒才明白了自己被带来的真正原因。直到这时,他都不怎么着急,想来不过就是把自己知道的说清楚,最多一两天就出去了。他说:“我没做过。你们可以去问万慧,她能证明。”

罗锐恒看到对面两人同时露出了一丝笑容,仿佛笑他无可救药,到现在还在做无谓的挣扎。他心里咯噔一下,如果万慧可以作证早就作证了。天元基金出事,跟天元基金有直接牵连的她才会第一个被调查。轮到他这里,那一定是万慧已经说过什么了!

他明白自己被诬陷了。所谓“行贿”的时间地点都对,唯独人物不对,可是他没有不在场证明。现金的行贿是最隐蔽的,只要当事人没存到银行,很难留下蛛丝马迹。可能用的还是欧元美金,就更没法查了。

原来是万慧……他苦笑了一下。他都没法恨她,这是她行事的风格,是她能干出来的事。他想到上次分别时她那莫名其妙的怜悯和抱歉。再往前推算,也许从她有事没事拉着他和廖总吃饭,就已经在留下有备无患的一手了。

想清楚了这些,罗锐恒把个中缘由向调查的人解释了一遍。他问:“如果说是我行贿,那动机呢?我为什么要向廖总行贿?天元基金投的是齐佳,得到利益的是齐佳不是我。难道齐佳的动机不比我更强吗?”

“你说对了!万慧说只要你想办法能让天元能投资齐佳,她今后还会给你更多的项目做,溢价都可以,就当做是……你们行业里有个术语叫什么来着?”

“FA?财务顾问费用?”

“对,财务顾问费用……”调查的人看了一眼笔录,特地确认了一下,“正好这时候你得到了一笔据说是客户行贿来的现金,但是你上缴罗申后又拿走了,说是还给客户。其实是用这笔钱去行贿了廖某。这个动机在我看来是很清晰的。”

“你说的都是假设。证据呢?你们可以去搜我的家,搜我的办公室,搜任何地方。你总得把这些钱找出来吧?我想你们应该很了解管理咨询这个行业。作为一个合伙人,年薪将近千万,我犯得着为区区小钱冒坐牢的风险吗?”

对方笑了起来,不是嘲笑,而是真的觉得好笑,说:“那你愿意为多少钱冒坐牢的风险?你的心里也有个价格是吧?我跟你说,上一个我审问的人身家上亿。你知道他因为什么事进来的吗?挪用了区区五十万。当然,五十万只是一个引子而已,顺藤摸瓜,发现他后面贪了不少钱。”

“抱歉,在我这里恐怕要让你失望了。顺藤摸瓜,你什么都不会发现的,因为我什么都没做。我对得起每一个项目,每一个客户!”

“你当然对得起他们。干你们这行的我知道,只要能对得起客户,无所不用其极,甚至可以用行贿的手段!反正赚钱的是你的客户,损失的是基金背后的那些投资人。但是罗锐恒,这一次你错了!你明明知道天元基金背后有国有资金,你也太胆大包天了!”

“我再说一遍!没有做过的事情我不会承认的!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你们说的‘一大笔钱’究竟是多少!你们让我谈一件我连金额都不知道的事,我怎么交代?”

审讯的两人对视了一眼,起身离开了。同时进来一个年轻的男人看着罗锐恒。

罗锐恒不习惯被人一直盯着却不说话,问他是做什么的,那个人还是不说话,就像软包墙的一部分。罗锐恒知道了,这个人和软包墙一样,都是在“保护他”。他隐约想起有人提过一个“安全员”的角色,想来就是了。

罗锐恒就干坐在白炽灯下,口干舌燥,不知道这样等待的状态要持续多久。他站起身走到桌子旁,安全员就调整了位置,保持着离他一伸手就能够到的距离。他想放下垫子躺一会,可是安全员制止了他,他只能坐回到椅子上闭目。从昨夜到现在他都没怎么合眼,已经不太能清醒地思考。比起想对策,他更需要的是休息。

审讯的人没多久就进来了,其中一人说道:“以我们掌握的情况看,你向天元基金的廖某行贿了250万。现在,请你详细说一下行贿的过程。”

两百五十万?真是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啊!罗锐恒心想,天下有这么巧的事吗?他问:“这个数字真不是一个笑话吗?我是得有多二百五,才会想到去行贿250万?你们得拿出证据啊!”

“罗锐恒,我们是不会随便抓人的,你也不用担心刑讯逼供,证据我们当然有。”对方捏起两张纸,在罗锐恒面前晃了晃说,“物证,口供,人证,我们都有。证据链清晰。”

罗锐恒看清了那两张纸,是当初他把刘达岩行贿的250万上缴公司后,收到的收据,以及之后提走归还刘达岩时的提款单。对方说的口供和人证,指的是林姿绮和亚当斯,他们证明了这250万的存在。监委一定也去调查了刘达岩和连海钢铁厂,罗锐恒不用想都知道,刘达岩一定是矢口否认。

真是精妙的圈套!要不是受害人是自己,罗锐恒都忍不住要称赞。尤其是亚当斯和林姿绮,他都不能怪罪他们,因为他们没有做伪证。他们说的是实话,可是是错误的实话。他还没来得及想清楚这个圈套是怎么环环相扣起来的,刘达岩的250万又是如何成为齐佳行贿的250万。但是他知道,这一次有人想置他于死地!

对方又说:“你怎么证明这250万是来自刘达岩的?钞票上写了姓谁名谁吗?你又怎么证明这250万已经还给刘达岩了?”

“我能证明,还有一个人可以证明!他叫王鸣飞……”


王鸣飞思前想后,走进了亚当斯的办公室。几个小时前,大家都知道罗锐恒失联了。好笑的是,大家猜测女人失联的原因首先是死亡,男人的则是嫖娼被抓。罗锐恒长期神秘的感情生活为恶意的揣测提供了基础。就算有人,主要都是罗锐恒的手下为罗锐恒据理力争,但嫖娼的谣言还是越传越甚。就好像有人故意在传播,不害死他,也要让他名誉扫地。

亚当斯出面制止了谣言,下令公司不许再谈论任何跟罗锐恒有关的事。他还要求任何人如果被媒体或者监委询问,要先来找他。从现在开始,罗申要有统一对外的口径,而这个口径只能是他。

王鸣飞确信罗锐恒是因经济问题被带走了,原因是他接到了监委的电话。他遵守了亚当斯的指示,把自己的猜测告诉了亚当斯。

“他们一定是要我去作证的。现在我知道是什么原因了,一定是那笔钱!”王鸣飞说,“我可以作证,那笔钱罗总还给了刘达岩!罗总一定会没事的!”

“你要是能作证就太好了!我都急死了,已经动用了所有关系。你确定你的证词一定没问题吗?”

“确定!百分百地确定!罗总告诉我那个旅行袋里装的是250万,叫我拎到刘达岩的车上。”

亚当斯有些担忧地问:“罗总告诉你的?你自己看过吗?数过吗?那个袋子里装的是250万吗?”

“这……我没看过啊!但是那个袋子那么重,装的一定是很多钱!”

“你确定吗?250万能有多重你确定吗?50斤,100斤?你确定一个旅行袋就能装得了吗?而且是什么样的旅行袋,你还记得吗?蓝色,红色?什么牌子的旅行袋?”

“我记得,我想想……是蓝色,不对,是黑色,好像是黑色的旅行袋……”

王鸣飞张口结舌了起来。亚当斯有些责怪道:“你到底能不能确定?不确定的事情不要乱说!如果这个钱真的是你交给刘达岩,可是刘达岩又不承认怎么办?他们会不会怀疑到你头上?”

“这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会行贿?”

“我们之前也是这么想罗总的不是吗?他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可是现在发生了,他就是因为这个罪名被逮捕的……”

“等等,他应该还没有被定罪吧?不能用逮捕这个词……”

“唉,我当然希望他不是。我们合伙人已经不够了,这么多的项目忙不过来,少了他一个人,不知道还得补几个才够。鸣飞,你跟了他那么久,他的工作方式、客户你都熟悉对吧?”

王鸣飞寒毛都竖了起来。亚当斯似乎在暗示他升任合伙人的机会。他错过了上次的评估,恰恰是因为罗锐恒觉得他的经历还不够丰富。他望着亚当斯,后者似乎只是纯粹在担心罗锐恒以及公司的事务。他小心翼翼地问道:“亚当斯,那我作证时应该怎么说呢?”

“实话实说。不要多说一个字,也不要少说一个字。”


暮色西沉,万慧带着心有余悸的侥幸,走出陈旧的酒店。她回望了一眼,发誓不会再回到这里,不管以什么代价。

那些想办法救她的,或是想办法看她出尽洋相的人,都聚在她家里。家族里的人,包括她那兴冲冲的哥哥和远到天边的七大姑八大姨们、自觉能胜任CEO一职的高管们、相过亲分过手的男人们……都围绕在万百胜身边,为一个并不真的关心的人出谋划策。她出现在他们面前,就像一屋子的人抽奖而她是唯一的赢家,大多数人都因失望而沉默。

她已经精疲力尽,不想再去应付这些人的嘘寒问暖,径直就上楼了。有人推门进来,她趴在床上头也不回地喊道:“出去!让我一个人呆着!”

“好吧,我只是想看看你有没有受苦。”

万慧抹了一下鼻翼两边,坐起来说:“爸,对不起……”

万百胜坐到了她身边。她只是消失了两天,父亲却看上去像老了二十岁。焦虑和失眠同时折磨了父女俩。

万百胜问她有没有受苦,她摇摇头;问她是不是没事了,她点点头;问她要不要休息一段时间,她摇摇头。

万百胜问:“你不打算说话了吗?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不打算告诉我吗?”

“爸,您最好什么都不要知道。您只要知道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齐佳。我不能倒下,为了齐佳我不能倒下!”

万慧当晚就又投入进工作中。她叫来亲信,要求明天就安排一个公开活动让她出席,以一种自然的方式澄清失联的传言。又开始审阅新一轮定增的商业计划书,从潜在投资方的名单上划掉了天元基金。她被关押在酒店时,就已经想好了出来后马上要做的几件事。但是现在,她逼迫自己沉浸在工作里,总有一种感觉是为了证明什么,证明她仍然是领导齐佳的最佳人选,也证明有些违心的举措是合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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