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岩田先生的个性

岩田先生  作者:HOBO日刊ITOI新闻


岩田さんの個性。

想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总是尽可能地希望理解“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不搞清楚就无法释然。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为什么他会说这样的话、做这样的事,为什么世界会变成这样……我会尽可能弄清楚背后的因果关系:“由于这样的原因,才导致了这样的结果。”

因此,观察到事实后,我时常会思考背后的原因,建立假说。然后进行验证,再重复这一过程,这样眼光才能渐渐看得长远,面对问题时能用从前不具备的视角来审视。

这是我从糸井先生那里学到的东西。糸井先生时常能够预见未来,他赞赏的东西会变得流行,变得畅销,这是我曾经多次亲眼见证的事情。

于是,我多次请教糸井先生:“为什么您能在半年前预见到它的流行呢?”

他一直如此回答:“我并没有预见未来。世界已经开始发生变化,我只是比其他人更先察觉而已。”

听到这番话我开始思考,如果希望拥有同样的能力应该怎么做。于是我尝试建立假说、验证假说,再重复这一过程。因此,我能够比别人更早地察觉到世界的变化,至少现在的我比当时更具备这样的能力了。

此外,比起自己是否正确,我更在乎是否能让他人开心。

在我的价值体系中,“让身边的人开心”,“让身边的人露出幸福的表情”,这些事情的重要程度位居前列。我甚至想:“只要为了这个目标,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另一方面,正确与否是很难判断的。

就算认为某个人做错了,如果表达方式不能获得那个人的理解和认同,再怎样正确也无济于事。

嘴上正确的人很多,正因如此才冲突不断。彼此之间本着善意,因此才会做出不当的行为。怀有善意的人,言行会变得理直气壮。如果认同对方会造成对自己价值基准的否定,一定会坚持主张毫不退让。

此时,嘴上正确的人并不会想:“为什么对方接收不到我的讯息呢?”

反过来讲,交流能够成立的前提是,必须有一方为了获得对方的理解和认同,在某处做出巧妙的妥协。


能够发现奖赏的能力

持续做某件事的时候,人们会有坚持不下去、选择放弃的时候。

例如“还是掌握英语比较好”,恐怕谁都有过这种想法,但是其中很大比例的人会遇到挫折。

此时就有了洞察到哪些是“自己不擅长的事”的契机。实际上,这是我开发游戏时的一项发现。

游戏分为玩了之后立即放弃的和“不知不觉中就玩了下去的”两种。就算是同样制作精良的游戏,也分为能让人持续玩下去的游戏和中途就放弃了的游戏,而与其本质的趣味性无关。这与其他许多事情上人们能否保持一项习惯的道理相通。

共通的道理是什么呢?首先,人们会对某个对象倾注自己的能量。时间也好,劳动也好,金钱也好。投入了这么多之后,希望从投入的对象那里获得些许反馈,也就是对自己的奖赏。

此时,如果比起自己倾注的心血和能量,感到获得的回报更多,就能坚持下去。但是,如果获得的回报比不上付出,人们就会感觉受到挫折。

这就是“让人持续玩下去的游戏”之所以成立的条件,也是“学英语是否会感觉受到挫折”的根源所在。它们之间的道理是相通的。

人们擅长的东西,就算放之不理也能自然而然地顺利发展。比如擅长画画的人,就算没人要求,也会主动拿起画笔。得到周围人的称赞后,又反复这一过程,渐渐变得越来越厉害。

再比如就我而言,对计算机从一无所知到渐渐理解,了解越多越能体会到它的乐趣。

对制作商品、做策划的人来说,放眼世界,看到无数有趣的东西被创造出来,在吸取经验的过程中产生快感,变得越来越擅长。能够建立起这个循环,才是一个人真正的才能。

也就是说,所谓才能,或许正是“发现奖赏的能力”。与其说才能是“完成工作”,不如说它是“在完成工作中感受到快感”。或者说,是那种能够找到奖赏、知道如何打通“获取奖赏的回路”的人。

有时会碰上已经快要走到奖赏的面前,却没有打通这条回路的人。此时向他建议“不妨试试这样思考”,“就算可能会白费力气,也忍耐三次试试看”,或许能够帮助他顺利渡过难关。

如果感觉到比起投入付出的成本,获得的奖赏更多,不仅能建立良性循环,也能将这项工作持续下去。或许就是这样,在人生中“擅长的东西”会不断地将我们领向通往奖赏的回路。

有了一次经验之后,能力会不断累积。这是因为在奖赏的回路旁边会有许多类似的东西出现,在人们眼中它们既是奖赏,也是新的发现。

而对迄今为止以为自己不擅长的事情,也会感觉到“其实道理是相通的”。比如说我后来发现,编程与公司经营有着很多共同点。

只有发现了这种关联,才有可能扩充自己擅长的事情。在我专职从事编程的时候,就算读了公司组织和经营的书,也无法将其联系起来,无法在真正意义上理解其内涵。并不存在“明天就能立即用上”的东西,也无法从中赢得“获得奖赏”的感觉。

就算勉强去学习与自己毫无关联的事情,也无法真正学以致用。那么与其在这些事情上耗费时间,不如优先去做自己喜欢的、擅长的事情。


将有关程序的经验运用到公司经营之中

程序,都是纯粹的、不容错的逻辑,所以哪怕出现一个矛盾之处,这个系统都无法顺利运转。

机器本身不会自己出错,如果发生错误,问题一定出在机器以外。因此,如果系统无法正常工作,那么显然,问题出在人自己的身上。

但是,每个程序员在写好程序的那一瞬间,都会抱着“这个程序肯定能一次性成功”的念头来试运行。可想要回回都一次性成功,是不切实际的。即便如此,在那个瞬间,程序员心中还是坚信,“我写的程序肯定没有一点问题”,并按下运行的按钮。

程序的世界,讲求的是理性。因此,如果无法顺利运行,问题一定都出在编写程序的这一方。

我认为,人与人的交流无法顺利传达的时候,不应该责怪对方,而应该在自己这里找原因。因此我的思维方式变成了:“为什么那个人无法理解我的意思、无法产生认同感?是因为自己没有找到最佳的传达方式。”

能够领悟到这一点,多亏编程工作的经验。因为系统无法运转的话,问题一定出在程序上嘛(笑)。

因此,如果与人交流不顺利,在认定对方“真是个搞不懂的人”之前,要先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想要顺利走下去,必须从自身进行改变。只要深入探寻适合那个人的方式,就一定能够找到取得理解和认同的方法。直到今天,遇到交流不顺利时,我也还是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这样的思维方式,恰恰是从过去编程工作的经验里学到的。

除此之外,将有关程序的经验灵活运用到公司经营之中的例子还有许多。比如说,将包含多个层面的复杂问题进行拆解简化的时候,编程的经验就非常有用。

分析问题需要将事物的要素拆解开来,然后在问题的内部建立假说:“这样做,就能证明这一点。”程序员在遇到问题的时候,总是建立起多种假说,并在头脑中进行比较,再不断地重复这个过程。

因此,在应对复杂问题之前,身体已经得到了充分的训练。试错次数多了以后,就像每天进行肌肉训练一样,会建立起一定程度的自信。


只要是合理的,就立即下定决心

遇到新的问题,迄今为止的方法不再适用时,我首先会思考有没有其他的方案。比起自己动手,还有没有更好的选择?如果不是我来做,还有没有其他适合的人选来做?

接下来,不论喜欢与否,但凡认为“这件事情自己来做最合理”,就立即下定决心。

因此,迄今为止我做过的工作应该都是自认为合理的,至少在决定的瞬间没有迟疑。虽然并不一定认为会成功,但坚信自己去做是最佳选择。

这大概也是一种程序员的思维方式。

不论喜欢与否、困难与否,首先去思考“合理与否”。唉,所以,能去做而没有做的事情大概有很多吧(笑)。

简单来说,站在台上发言这件事,直到今天为止,也不是我擅长的。更何况2001年之后,还要用英语演讲。我小时候又没在美国生活过,高中时对英语也很苦恼(笑)。

但是我认为,与其让他人说“你去做”,不如自己来做。因为一旦对这件事的合理性做出判断,就做好了觉悟。如果这件事非做不可,不如早早地做好觉悟并积极着手,这样才对。

同样道理,也有许多事情无法去做。既然下定决心做好某些事情,就一定会有许多其他事情没法去做,因为不做也无妨,所以才不去做。这样才能把必须要做的事情做好。

说到英语演讲,首先这是一件必须有人去做的事。我第一次站上演讲台时,还没就任社长,当上社长之后就更义不容辞了。

那是在美国的一个大型发布会,需要有人来阐述任天堂的经营理念。

虽然也可以请宫本先生来讲,但那样的话,就需要宫本先生进行演讲的练习。而我认为,与其让宫本先生把时间花费在这件事情上,不如让他去做更有趣的游戏创作。如此一来,就不得不自己去做了。这就是我的判断。

接下来非常重要的是,从结果来看,这并不是一件令人厌烦的事情。我下定决心自己去做,“完成了从前自己做不到的事”,会感到非常有趣。

虽然非常不容易,但同时也能够从中发现有趣之处。这就是我能将英语演讲这件原本自以为不擅长的事情,一直坚持到今天的理由。


“程序员不能说不”的真正含义

很早以前我曾说过一句话:“程序员不能说不。”制作游戏的过程中,程序员如果说“办不到”,好不容易想到的点子就无法实现,也就无法从中产生新创意。如果程序员只考虑怎样轻松地编写程序,就无法超越既有框架,诞生新的绝妙想法。况且,原本以为做不到的事情,在不断试错的过程中最终得以实现,也是常有的事。

因此,作为一名程序员,不能轻易地回答说“不”。直到现在我也认为,这在本质上没有错误。因为这是我的责任,所以这番说法中多少有些独断的成分。

事实就是,程序员如果说了“不”,就关闭了通向其他可能性的大门。不过,研发的条件并不是无限制的,制作游戏是在有限的制约中进行。因此,真的做不到的事情应该诚实地回答“办不到”。

有可能实现时,程序员应该提醒他人:“虽然可以办到,但要做出这样的牺牲”;“虽然做得到,但在这一点上无法两全其美”。彼此在这些问题上取得充分理解,再向前推进。

希望大家将这些与“程序员不能说不”这句话结合起来理解。不要错误理解,去斥责“程序员怎么能说办不到呢!”


作为当事者,不后悔地决定事物的优先顺序

抱着要让他人感到欣喜的目标,无论多么困难的问题,我都会作为当事者主动思考解决方案,积极处理。对于我身上的这个特质,糸井先生评价说“那是一种病”(笑)。

的确,当我看到别人遇到困难、遇到问题时,总是希望能去解决问题。准确地说,如果眼前出现了什么问题,不认真思考“如果是我该怎么办”就无法释然。与其说是帮助他人,不如说更像是站在当事者的角度上去认真思考。

为什么会这样呢?既不是因为喜欢那个人,也不是认为对方可怜,而是因为想让对方开心起来,而且这很有趣。虽然这只是我的一个理念,但如果能够解决问题,让那个人快乐起来,那个人具体是谁并不重要。

然而,时间毕竟是有限的,那个人的问题最终需要花费多少时间去解决,必须做出选择。这时常令人为难。

特别是网络出现之后,无论身在哪里,无论相隔多远,无论物理空间如何,这些制约一下子消失了,这种让人为难的情况变得越来越多。

我在思考自己能做什么的时候,最后总是回到时间的限制上来。比如思考一天中应该安排哪些工作的时候,因为我身在京都,从前只能与京都的人见面。“和谁见面,可以有效利用这段时间?”脑海中只要浮现出京都的那些面孔就可以了。而现在,由于网络的普及,哪怕身处地球另一端的人,也可以时刻进行密切联络。

此外,网络为我增加了动力。过去,即便有人碰到困难,我也无从得知“或许自己能有机会提供帮助”,但如今,知道“自己可以帮得上忙”的情况多了起来。但是,可供支配的时间依然有限。

也就是说,与什么人一起做什么事,虽然可选择的范围比起以前有了飞跃性的增长,但并没有那么多时间与几十人、上百人进行联系。怎样使用一天的时间才不后悔,成了非常困难的问题。

因此,所谓“一起高效工作”,并不是非得把全部时间都用上不可。用来发呆、思考非常无聊的事情的时间,也绝对不是白费的。

应该将自己有限的时间和精力用在哪些地方,这个问题最终会指向对生活意义的哲学思考。

话说回来,将涉及面扩展得太宽,会导致什么都做不好。公司在做选择的时候也是同样道理,笼统地面向大众采取行动,想一网打尽,结果却鱼龙混杂,无法对每一个细节进行认真打磨。这样既没有深度,也不会带来更多附加价值。

因此,无论是个人还是组织都应该将自己能做到的东西梳理清楚,以将来不后悔为原则,决定事物的优先顺序。后悔一定是难以避免的。但我始终认为,能做而不想去做的事情,或者“当时要是去做就好了”之类的情况,应该尽量避免。


◆ 岩田先生的话,拾零之三

假如换一个完全不同的环境,

我会更按照自己的趣味去生活。

我原本就是那种放任不管,

就会去尝试有趣的事情的人。

然后时不时地将趣事展示给周围的人,

如果他们开心,我就会感到幸福。

我认为,

有些事情苦思冥想也没有用,

人却总是要为之烦恼。

如果烦恼能够解决问题,

那么烦恼也无妨。

可是,即便烦恼也解决不了问题,

烦恼没有任何好处,

人却依然不由自主地去苦思冥想。

比我年轻、比我入社晚、资历更浅的员工,

编起程序来既简洁又快速,

于是我清楚地认识到那个人的优秀。

针对同样的一项任务,

能写出更简洁、更快速的程序,

一定是更好的方案。

我便抱着敬意,从人家的方法中学习,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对于能办到自己办不到的事情的人,

无论性格是喜欢或讨厌,

都无关紧要,我一定怀有敬意。

我身上的这个特质,

应该也可以称作公正吧。

举个例子,在餐厅,客人对端上来的料理说:

“太多了。”

此时说出“太多”的那个人,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发言呢?

实际上,根本原因并不在于料理“太多”,

“不好吃”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因此,如果实际上量并不算多,

却只意识到客人指出了“太多”的问题,

而没有将眼光放到“不好吃”上,

那么,只将量减少,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真正的问题是“不好吃”,

却不改变味道,而只把量减少,

表面上解决了问题,实际上什么都没有解决。

我迷上一件事情的时候,

如果能明白为什么沉迷,

就能将这个过程

作为引起共鸣的手法,活用在别的地方。

制作作品时每天付出的辛苦劳动,

可分为两种情况:

有些工作“必须投入人的辛苦劳动”,

还“有些事情可以由机器来做”。

因此,我从很早开始就想要建立一个

“将可由机器来做的工作自动化完成的系统”。

我原本就厌倦简单的机械性劳动,

想变轻松,只做有趣的事情。

因此,对于简单的机械性工作,每天重复的这种苦劳,

实在是非常不情愿……

我也不愿意把这些工作推给其他人。

“制作无论年龄性别经验都能享受其乐趣的作品”,

是任天堂一贯的目标。

“功能越简单越好”,

“应该简单易操作”,

“在这个情况下选项过多会令用户困惑,应该简化”,

这些苹果公司的企业哲学,

或者说是史蒂夫·乔布斯的价值观,

与任天堂的态度有一定的共通之处。

但另一方面,显然苹果是一家高科技公司,

而任天堂是一家娱乐公司。

因此,对优先程度的排列方式大不相同。

比如,对我们来说,比起将产品变薄0.5厘米,

我们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把产品做得更结实耐用;

反之,我不认为苹果有必要

反复把iPod从自行车车筐的高度摔下来,

进行耐久测试。

如果说苹果与任天堂存在某种共同理念,

那就在于“简约之中蕴含魅力”这一点。

事物经过高度凝练会愈加简约。

但我们毕竟是不同的。优先次序不同。

我这种人,发言和演讲稿全部自己写,

幻灯片资料也自己准备,否则就不能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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