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耶路撒冷之鸽  作者:梅厄·沙莱夫

1

死神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现他的?第一次他往工具棚那边跑的时候,死神似乎从他身边走过去了,是那个时候吗?现在他拖拉着身体朝工具棚爬过去,鲜血流到了土地上,是这个时候吗?女孩曾经说过这样一种灵异现象,等待鸽子返回的人眼中就会看到还在途中的鸽子:当宝宝拐过动物园的小路,在女孩的视线中消失的时候,就出现了这样的情况——或许是在这个时候吧。

远处又传来一声爆炸,把工具棚的外墙都炸开了。宝宝从断墙处爬进了工具棚,因为虚弱和疼痛而不停地呻吟,浑身抽搐。他一动不动地躺着,脑袋好像被什么人扔了一块毯子盖住了一样,战场上的呼啸声现在传到耳朵里,只是遥远单调的聒噪罢了。积聚力气。还不能死。睁开眼睛。看看周围。

到处是断砖碎瓦,园艺工具散落满地,不大的鸽舍掉在地上,已经破了。这样更好,宝宝想;要是它还挂在墙上的钉子上,谁知道我还能不能站起来把它拿下来呢。那只大个儿的耶路撒冷雄鸽半边身体都被压碎了,只剩下最后一口气,还在抽搐着。那只小一点的来自吉亚塔纳维姆的鸽子就躺在他旁边,她的身体看不出任何受伤的痕迹,但明显是已经死了。鸽子会因为惊吓而死,这是劳弗医生以前教给驯鸽师米里亚姆,后来米里亚姆又教给他的。“他们跟我们一样,”她告诉过他,“他们也打架,相互欺骗,也和朋友一起吃东西,渴望回家,他们也会心力衰竭。”女孩的鸽子没有受伤,她明显是受到了惊吓。周围的喧闹,枪炮声,叫喊声,还有两只同伴就躺在身边,一只死了,一只将死,这一切都把她吓坏了。不过她很安静,似乎对这些置若罔闻。

宝宝伸手够到已经残破的鸽舍,把卷成一卷的驯鸽师工具袋从里面拿出来。他解开绳子,把工具袋铺开,一切都整整齐齐的。驯鸽师喜欢整洁,所有的东西都弄得很干净。这边放着鹅毛管、空信管、玻璃管、杯子、信息簿;这边则放着丝线和驯鸽师专用的单刃刮刀。他侧过身躺着,把需要的东西都拿出来,又把从死掉的团长身上取下来的那把汤米冲锋枪的皮带割断,让枪掉到地上。幸亏他一向都定期磨刀,所以刮刀仍然很锋利,没费他什么劲。

他把作战服抻平,将刀刃慢慢插进已经浸透鲜血的裤子和皮肤之间,小心地把裤腿割开,一直割到腹股沟位置,再继续向左,到了已经破碎的骨盆那里。他把裤腿的布条尽量向下,向两边扯,然后向下看了看自己的耻骨部位。他长舒了一口气:还好,阴茎完好无损,虽然沾染了斑斑血迹,但是它本身并没有伤到,而且还微微动了动,用它特有的方式回应宝宝注视的目光,友好,还有点尴尬。跟他主人的身材类似,阴茎也是又短又粗,此刻正平静地耷拉着,刚好靠近子弹穿过身体的那两个大洞。这个小东西看起来有些胆怯,它本来应该是隐藏在隧道里的,因此怕光,怕冷,也怕失血。

这样,四样东西一起待在工具棚里:受伤的宝宝,他依然健康的阴茎,鸽子,还有等在一边的死神。鸽子和阴茎没有动,也没有抖;死神伸出一只手,这只手寒意逼人,同时又让人舒服,它摸着宝宝,就好像宝宝自己的手在抚摸自己一样,不过这两只手都不仅仅是触碰他的身体,或者爱抚他,而是轻轻摁着他:这个果子熟了吗?时候到了吗?

还没有呢;宝宝把死神推开,然后伸展四肢平躺在地上,重新开始抚弄他的阴茎。因为严重失血,他那里已经举不起来了,但是阴茎感觉到不仅主人的抚弄,还有他急迫的心情,都跟平常很不一样。年轻的小伙子平常会用力地抚弄自己的阴茎以获得快感。但是这一次,阴茎感到主人的抚弄是为了什么重要的事。它跟他的主人一样年轻,没有什么经验;不仅如此,跟主人一样,它也明白自己将在童贞的状态下死掉;而且它还跟主人一样为此而伤心。既然这个器官能够感受到愉悦,为什么就不能感受到哀伤呢?

宝宝的手指摸着自己的嘴唇,希望能沾一些口水,这样可以起到润滑作用,感觉舒服一些,抚弄的速度也能快一点。但是他的嘴唇干得要命,一滴口水也没有。他从水罐里倒了一点水在手里,继续抚弄着。他的手指模仿着女孩的手指,好像在慢慢感受丝绒戒指,感受郁金香球根,感受蜥蜴的腹部。但是他的身体已经向他发出了信号:时间不多了;死神也悄悄地耳语:他抚弄得很好,但是建议他最好停下这些舒服的动作,回到那种平淡普通的状态;还有他的阴茎,不管是因为激情,还是因为明白事情紧急,正努力地变硬一点点。

宝宝担心死神会失去耐心,在这场可怕的竞赛中,他的灵魂会离开肉体,从而伤害他的那些“种子”。他希望死神能因为好奇而多等一会儿,等到他的动作有了结果。他开始祈求脑海里能出现一些画面和一些感觉,这样他的动作就可以更快一些。他想象着女孩的手指,想象着她的抚弄那么舒服,他总是把这个部位叫“那里”,她就叫“这里”——“如果它戴上个领结,”她曾经笑着说,“一定就戴在这里。”

他还想象着在鸽舍里,自己躺着,她站着。她身体挺直,两腿分开,昏暗的光线中,她那漂亮的、毛茸茸的阴部在他眼睛上方浮动。他还想象着自己跪起来,搂住她的两条大腿,亲吻她的两腿之间,令她——还有他——一阵悸动。她的气味重新回到了他的嘴唇上,为他的身体中灌注了新的生命,在他的鼻孔下面汇聚起来,又在鼻腔中萦绕。

当他感觉到奇迹发生的时候,那些种子在管子中冒出来,没有迸射,只是缓缓地爬着,期望能够流出来。他把身体倾向一侧,痛苦地呻吟着,对准一个玻璃杯子,射了。没有精液喷出来,不过的确流出了细细的一小股。宝宝已经大量失血,现在又失去了这样白白的一小团,他浑身的力气一下子抽干了,腹部失去了热度,记忆也在脑海中停滞。如果他是在女孩的双乳之间感受到这种解脱的快感,他一定会大声笑起来,不过现在他只能抽动双唇,挤出一抹微笑。

又一次榨取,又流出一滴,宝宝停歇了。射精刺激了他的神经,加剧了他的疼痛。但是他很开心:疼痛将拖延死神的脚步,又给他争取了几分钟时间。他把杯子斜过来,凑近一根玻璃管管口,然后用手指帮忙划拉,让精液流进管里。“快一点。”他说,鼓励那些种子加快速度。“我的双手正在变凉,马上就要发抖了。”他用软木塞塞住瓶口,平平地躺下。不要失去意识。先不要死。还有事情要做呢。

与此同时,那只比利时竞翔鸽的一双圆圆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发生的一切。她先是看见宝宝拖拉着身体爬进工具棚,浑身是血哼哼着;然后她看见他割开自己的裤子,露出身体,然后做着什么,跟女孩在鸽舍里为他做的一样。接着他打开信管的盖子,把一根小管子放进去,然后盖严。他做这些动作的时候浑身发抖,嘴里还嘟囔着什么。最后,她看到他抚弄身体的那只手向自己伸过来。她的心藏在皮肤、肌肉和羽毛下面,怦怦直跳,为了他而跳。此时他的身体已经没有感觉了,也不知道手里握着的到底是什么——她的身体还是他自己——不过她身体中的温热又让他有了些许力量;他的手掌感觉到她背部和翅膀的肌肉传递出的期待。童年时,当他在基布兹的鸽舍里握住生命中第一只鸽子的时候,他的手掌也曾有完全一样的感觉。

一声惊雷炸响,这一次是架设在装甲车上的大炮发射的炮弹,掀起更多石块,而且还激起一柱烟尘。不过宝宝并未受到惊吓,死神距他如此之近,他已经无可畏惧。鸽子也没有吓到,她将人类没有的那层薄薄的透明辅助眼皮闭起来,遮住双眼,准备着起飞并为爬升积聚着力量。宝宝将信管绑在她腿上,然后在地板上拖拉着身体摸索着,好像要突破自己的虚弱,直到他的头、双肩、胸膛和手都从墙的裂口中伸了出去。他伸出手,然后松开,他一直觉得惊奇,自己每次放飞鸽子,都会感到快乐,感到激动,连最后这一次也不例外。鸽子一下子就飞到空中,好像他的手掌是点了火的推进器一般。

这么长时间,死神一直在等待,此时他气愤地哼了一声,意识到自己被耍了。但是宝宝没有庆祝自己的胜利,他想亲眼看着自己的鸽子飞上天空,于是侧着滚动身体,动作很轻微,但是他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不能完全翻转过来。他就这样躺着,一半靠背,一半侧身,不再呻吟,也不再动弹。从这个时刻起,最要紧的东西已经脱离了他的双手。从这个时刻起,他就得将自己全部的希望寄托在她的身上:希望她能一路飞行顺利,她能完成任务,她能躲开所有子弹、弓箭和石子,希望她既不要成为猎物也不要受到诱惑,不要停下来吃东西或者喝水或者休息,希望她能明白信管里是什么内容,是以前从来没有传送过的东西——这其实是劳弗医生即将说的话——从信鸽最早出现到此时此刻,整个世界的信鸽发展史都不曾传送过这种东西。

寒意从他的骨骼间涌出来,瞬间便弥漫全身,他的心脏跳得越来越慢。这一切到底是我想象出来的,还是我真实感受到的?他把割破的作战服拢了拢,遮在他的两腿之间,然后交叠双手放在胸口。就这样,他睁大双眼,注视着鸽子飞走。起先她飞离时颜色越来越浅,向高处爬升之后颜色又越来越深;她柔软的胸腔充满空气,强壮的翅膀有力地扇动着,真是太美了。他就要死了,此时他唯一的愿望就是起身到她身边,握住她,再亲亲她。可是他还在地上躺着,而她正在向上天飞去。他周围一片寂静,内心也是一片寂静,唯一能听到的声音就是鸽子飞远时有节奏地拍打翅膀的声音。

“回家吧,”他对她说,“飞高一些,远离这片地方,因为这里已经没什么要看的,也没什么要做的事了。不要扭头,不要回头看。不要害怕死神;我会一直拖住他的。爬升,爬升到高处,到安全的地方,光明的地方,和平的地方。前进,前进到远方,到等待你的人那里,到女孩那里。快快飞吧,让等待爱人的人早点看到你。”

鸽子很快就飞高了。越过火焰,越过烟尘,越过嗖嗖的子弹,越过叫喊声;一直飞向静谧湛蓝的天空。回家的方向。飞向她。穿过宽阔的云海,海面一望无际,没有声响,只能听见风儿穿过你的羽毛的声音,还有你血液的跳动之声,还有你的腿上,是我的心愿在呼唤。

2

那是一个春日的早晨,典型的耶路撒冷天气,凉爽而晴朗。围住修道院四边的花园里,柠檬树和茉莉花开得正盛,正好和夜晚开放的仙客来轮流值守花园。战士们的眼睛不再瞄准准星,他们的手指也离开扳机,一时间,所有人都望向鸽子。一开始她在蓝色天空的映衬下颜色越来越深,后来,她的身影在巨大的天幕上就变得越来越小。她扇动翅膀的声音渐渐听不见了,她变成蓝灰色的小点,最终融入同样蓝灰色的天幕。沉寂只持续了片刻,炮火声和叫喊声重新响起,战斗又开始了。

一阵清风吹过。山坡上,就在如今的草地和秋千架之间的那块地方,躺着宝宝的尸体,一半在工具棚外面,下半身还留在里面。因为血液几乎流干,加上精液的损耗,他的身体已经轻了很多。当他这样一半侧身,一半朝天地躺着的时候,他发现微风对他来说就已经够用了。因为重量减轻和身体虚弱,他一开始会被微风推着走,就像狗舌草的种子一样;然后他就被风卷进怀中,像一片羽毛;最后他变得强壮了一些,便升到空中,飞腾而去。

尽管他对鸽子提出了非常明确的要求和指令,她还是回头看了一眼,看见他在她下面滑动,她就安心了。放飞之后,信鸽一般要先在空中盘旋一圈,然后才确定飞行方向。但是她没有飞满那一圈,就径直向家的方向飞去,没有丝毫的犹豫。她飞得那么迅速,目标那么精确,宛如一支离弦的箭。沙漠和山峰都被她甩在后面,大海在前方。还有一个叫宝宝的小伙子,穿着作战服,裤腿撕烂,满头尘土;宝宝已经融入她的灵魂,正和她一起飞。他的身体开始跟鲜血一起腐坏,但是他的眼睛一直睁着,还看到很多东西:这里是鸽子,那里是城市;远处黄蓝相间的是沙地和海洋,接下去还有一个村庄和一座果园,一座小山和一道深谷;这里是银色的橄榄树林,还有一个农民赶着骡子在小路上慢慢地走着,一群山羊挨挨挤挤地走下山坡;河底到处是石头,头一天刚刚被雨水浇过,所以有一片片的水洼,在他下方一明一灭地闪着光。宝宝激动起来:这些就是苏莱克溪、卡斯特尔山和吉亚塔纳维姆啦;这边是牛棚、餐厅、帕尔马赫突击队帐篷营;还有这里,山谷当中,是一片墓地,他的两名同志正挥舞着铁镐和锄头在下面干活呢。金属撞击石块的叮当声通过清凉的空气,一直传到高处,传到他耳朵里,特别清楚也特别熟悉;他听着,看着,然后明白了:他们正在挖的就是准备埋葬自己的墓坑。

这里就是他和那个吹毛求疵同时又穿戴时髦的木匠一起造的鸽舍;这位是养鸡场里干活的农民,是来替他的,只见他打开门,然后他心爱的鸽子就要结束上午的飞行训练,正在返程途中;白色的旗子已经放下去,蓝色的旗子正在飘扬,召唤鸽子回家。宝宝突然感到一阵恐惧,生怕这只鸽子也要准备降落,不过她根本没有朝下看过,也没有放慢扇动翅膀的节奏;她一直飞着——向前,向前——本能的指南针一直指引着她飞向唯一的方向。

向着家的方向。她的翅膀没有停止让空气流动,她的双眼没有停止搜寻和辨位,她的心脏也没有停止泵送血液。她飞得那么高:高于那些不敢直飞,只敢选择曲折支线的鸟类;高于那些无法飞行的生物留下的脚印;高于早就被居民废弃已久的古老鸽房;高于那些鸽舍和野鸽用来遮风挡雨的岩缝;高于看下去缩小了的那片土地,在这里,鸽子可以畅通无阻地在空中腾飞而人类则被石头绊倒,倒在地上,回归尘土。向着家的方向。那里有鸽棚,有子宫,还有指引她的手势,还有精液里的小东西,就像小小船桨一样从后面按着她,控制着方向。

飞禽界的奥德修斯——她比奥德修斯更了不起。没有什么能让她减速,或者降落,或者突然偏离路线;无论是喀耳刻女巫,卡利普索女巫,还是独眼巨人,都不能阻碍她。她会急速爬升或者下降,躲避突然俯冲下来的老鹰;她会拒绝谷仓的诱惑,不去吃那些遗留在打谷场的谷粒;她在悬崖上方,看到下面深谷中大笑的漩涡邀请她放纵自己,但是她不会迷失;她听见小溪清澈的流水在呼唤:飞下来吧我的爱,我那纯净无邪的小鸽子,来洗澡,来喝水吧,但是她不会被诱惑。

而宝宝呢,他有时飞在鸽子后面,有时又轻松自在地在她身边滑翔。有时他还会自己找乐子,跟着她扇动翅膀的节奏哼唱自己的歌:我死去了,我回来了,我在飞翔,我复活了。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高度,而且很享受高高在上的感觉,甚至还一会儿头朝下飞,一会儿爬升,一会儿俯冲玩花样。他的耳朵可以听见她翅膀哗啦哗啦地拍动,风儿呜呜地在双翅中穿行,甚至还能听到她腿上信管中发出的闷声叫喊,喜悦中夹杂着恐惧。他的鼻子闻到大海咸湿的味道,他的眼睛向下看到飞行途中经过的一个个地方;我们活着的时候这些地方这么小,他不由地想,死了才发现这些地方真大啊:山上有贫瘠的梯田,田野努力地发出生命的讯息,绿色庄稼做出最后一搏,黄色的沙地本要昭示胜利的旗帜,现在却突然撤退了。

一座座山丘也退缩了,开始变圆,山顶被削平。鸽子飞过一座城镇,发现那里矗立着一座白色的塔,想起来她以前曾经见过它,便知道家就要到了。从这个点再向前,各种人造的景观为大地穿上漂亮的衣衫:淡绿色的葡萄园,深绿色的柑橘林。空气开始变得温暖,宝宝闻到花香,知道这是最后的美好,是证据:死者也可以欢喜,他们也有快乐,他们也有记忆,也能感恩。这里有一道道金色的沙丘,还有蓝色的海洋,居于中间的就是——特拉维夫。她多美呀,他想:蓝色、粉色和金色,就是海浪、房顶和沙地的颜色,也是她眼睛、皮肤和头发的颜色。

突然,鸽子俯冲下去,宝宝急急忙忙跟了过去,只见砂石山就在下面了:山脚周围的悬铃木,山顶的游泳池,山坡边上围起来的小动物园,都看得见了。鸽子向下面的鸽舍猛冲过去,而宝宝则停下来,在鸽舍上空盘旋,只是远远地看着:圈着动物的笼子,还有那些动物,睡着的,在做梦的,醒着的,在警戒的;巨大的乌龟,还有水鸟池,还看见了狮子和黑熊。然后看见了她,他的最爱,她冲出鸽舍,伸着双手,满脸希望和喜悦。

鸽子落在鸽舍的起降台上,然后经由活门进入鸽棚。女孩欢迎她归来,态度温柔有礼,赶紧给她送上清水和大麻籽。她抚摸着鸽子,从她腿上把信管解下来。宝宝目不转睛地看着,只见她从信管中抽出玻璃管,仔细地观察,然后打开盖子,把管子凑到鼻子跟前。她的嘴巴无力地张开,他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她的呼喊声几乎刺破了天空,不不不不!但是他的耳朵已经听不到了。他死了。

上一章:第十六章 下一章:第十八章
网站所有作品均由网友搜集共同更新,仅供读者预览,如果喜欢请购买正版图书!如有侵犯版权,请来信告知,本站立即予以处理。
邮箱:yuedusg@foxmail.com
Copyright@2016-2026 文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