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甸  作者:斯坦尼斯瓦夫·莱姆

中午时分,五个脖子和脸被晒得黝黑的半裸男人躺在火箭白色腹部下方的阴影中,周围是各种容器和设备零件,帐篷布上放着飞行服、鞋子和毛巾,新鲜冲泡的咖啡香味从一只保温瓶中散发出来。广阔的平原上空云影飘动,一切平静安详,要不是那只赤裸的生物纹丝不动地蹲坐在几步之外的船体底下,这完全就是一幅地球上的露营景象。

“工程师到底去哪儿了?”物理学家懒洋洋地用肘部撑起身子,他四下张望,墨镜上映出一团卷积云。

“他在写书。”

“什么书?哦,是维修清单。”

“是的,这将是一本厚厚的书,而且相当有趣,我跟你说。”

物理学家看向说话的人。“你心情很好啊,这很重要。你的伤口快好了吧?在地球上就不会那么快愈合。”

船长摸了摸额头上伤口的位置,扬起眉毛。“也许是的。飞船里是无菌的,这里的细菌也对我们无害,昆虫似乎完全没有,我没有见过一只,你们呢?”

“医生的白蝴蝶。”物理学家嘀咕道,在高温下甚至说话也变得困难起来。

“嗨,那只是一个假设。”

“这里又有什么不是假设?”医生看着他问道。

“我们的存在,”化学家回答道,转过身仰面躺着,“我想换一下地方……”

“我也是。”医生说。

“你有没有注意到,那只双生体在阳光下坐了几分钟后,皮肤就发红了?”船长问道。

医生点点头。“是的。这意味着它要么至今从未暴露在阳光下,要么它曾经穿着衣服,戴着一顶帽子,或者……”

“或者什么?”

“或者还有什么其他我不知道的东西……”

“事情不算糟。”神经机械学家的目光从一张写满字的纸上移开,“亨利克向我承诺,他将从守卫机上拆下二极管。如果我明天完成检查,做好准备,我们明天就能让第一台机器投入运行了。我将用它来完成余下的工作。只要它能组装出三个单元,我们的麻烦就过去了。我们修理好载重机和挖掘机,火箭将会升起,然后……”他顿了顿。

“什么?”化学家问道,“所以你认为我们可以就这么简单地坐进去飞走?”

医生笑了。“航天是人类好奇心纯洁无瑕的产物。你们听到了吗,化学家不想再离开这里了!”

“别开玩笑了,医生,双生体怎么办?你整天和它坐在一起!”

“是的。”

“怎么回事?别神神秘秘的!我们周围的秘密已经够多了……”

“我并没有神秘兮兮的,为什么要那样做呢?它的行为像个孩子,一个精神发育不良的孩子。它认识我了,我喊它时,它会过来,我推开它时,它就坐下—以它的方式。”

“你带它去了机房,它在那里表现如何?”

“像个婴儿,毫无兴趣。当我弓身躲在发电机后面,它看不见我时,就害怕得满头大汗。假如那确实是汗,假如那意味着恐惧的话……”

“它说什么了吗?我有次听见它曾对着你咯咯叫。”

“它发不出清晰的声音,我录了音分析频率,它能听见声音,至少它对此有反应,这一切我完全不明白……它胆小、害羞,像一头奶牛。整个社会都是由这样的个体组成。也可能它是个例……但不可能这么巧合地正好被我们遇见……”

“或许是因为它还年幼?可能它们无论在什么年龄,身材大小都一样。”

“哦,不,它不年轻了。你可以从它的皮肤和皱纹上看出来,这是普遍的生物学定律。另外它行走的脚底长满坚实的老茧。它不可能是我们所定义的小孩。顺便一提,在我们回来的那天夜里,它在车上对某些事物以它自己的方式比我们更早地做出反应,例如我跟你们讲过的那种蜃景。它害怕它,似乎也害怕自己的家园,否则它为什么要从那里逃跑呢?”

“也许我们可以教它一些东西?但是它们毕竟造出了工厂和旋转光盘,必然是有智慧的。”物理学家说道。

“这里这只并没有。”

“等等,你知道我想到什么了吗?”化学家用手臂撑起身体坐起来,拂去粘在手肘上的沙粒,“也许这是一个傻瓜?一个发育不良体?或者……”

“啊哈,你的意思是说那里可能是个弱智庇护所?”医生同样坐起身来,“你是在讽刺吗?”

“我为什么要讽刺?也许那是一个孤立的角落,它们把病人集中在那里。为了在病人身上做实验。”化学家回答。

“你把你看到的场景叫作实验?”船长插话进来。

“我不是从道德角度来评价,我们一无所知。”化学家答道,“医生在墓坑里的一只双生体身体里发现了一根小管子,和他在解剖中发现的那根是一样的……”

“哦,这是否意味着爬入火箭里的那只也是出自那个地方?它逃走了,在夜里来到这儿?”

“为什么不是呢?难道这完全不可能吗?”

“那些骨架呢?”物理学家的表情显示出他对化学家的说法深表怀疑。

“嗯……我不知道。或许是某种保存方法,或许是用展示骨头给它们看的方式来治疗它们,我指的是心理震慑之类的。”

“当然,它们也是有自己的快乐的。”医生说,“最好是放弃你的庇护所假设,也不要告诉我那些骨架是用来娱乐的,或是一座幽灵城堡之类。这是某种强大的设施,需要大量的化学工艺才能将骨架融进玻璃块中去。”

“你从这只双生体身上得不到任何信息,但这仍然证明不了什么,”物理学家说道,“你不妨也尝试一下从我的大学门卫那里了解地球文明。”

“一个能力低下的看门人。”化学家说道。

大家都笑了,但马上就安静下来—双生体站到了他们面前。它在空中舞动着多节的小手指,从脖子上垂下来的扁平小脸颤抖着。

“怎么了?”化学家问道。

“它在笑。”船长回应道。

它的小躯干打着嗝,似乎在愉快地摇晃身体,畸形的大脚踏着步。面对正在盯着它看的五双眼睛,它慢慢地平静下来,天蓝色的眼睛把他们逐个看过。忽然,它把躯干、小手和头又缩了回去,再次透过肌肉的缝隙向外窥探,然后它笨拙地走回自己的位置,轻声喘息着坐了下来。

“如果这就是笑的话。”物理学家小声说道。

“这也说明不了什么。猴子也会笑。”

“等一下。”船长说道,他被太阳烤黑的瘦长脸庞上,双眼闪着光芒,“我们假设它们生物学先天能力的差异比我们大得多,简而言之,存在着各种阶层和群体,除了创意工作者和建设者之外,剩下的是许多不能胜任任何工作的人。在这种情况下,那些没用的人……”

“……会被杀死。它们被拿来做实验,被吃掉。”医生继续拓展思路,“别怕,你想到什么就都说出来。不会有人笑话你的,因为一切皆有可能。可惜的是,人类无法理解所有可能的事情。”

“等等,你怎么看待我说的话?”

“还有那些骨架呢?”化学家插话道。

“吃完午饭后,它们充当教具。”神经机械学家尖刻地说道。

“如果我告诉你从昨天起一直在我脑子里盘旋的所有理论,”医生说道,“这将是一本比亨利克现在正在写的还要厚上五倍的书,哪怕内容不是完全符合逻辑。小时候我认识一个宇航员,他看过的行星比他脑袋上的头发还要多—他可不是秃顶。他很想向我描述某个行星的月亮上的风景,我不记得是哪个了。那里有这些……它们有那些,那里是这样的,天空,和我们的不一样,不一样,就是说……他这样重复了很久,直到最后他自己笑了起来,挥了挥手。对于一个从未去过太空的人,你无法告诉他在真空中悬浮、脚踏星辰是什么样的感觉。那些还只是物理条件的改变!而我们在这里面对的是一个至少已经发展了5 000年的文明。我说的是至少。我们打算只花几天工夫就理解它吗?”

“我们必须非常努力地去理解,因为一旦失败,就会付出高昂的代价。”船长沉默片刻,然后转向医生问道,“你认为我们应该怎么做?”

“就是我们迄今为止所做的一切!只是我担心成功的机会渺茫,差不多是……伊甸星文明存在的年份数为分母,分子是1。”

工程师出现在隧道口。当他看见伙伴们在广阔的阴影下休息,如同在沙滩上度假时,便也脱下工作服,坐到他们身边。

“工作进展如何?”船长问道。

“还不坏,我已经完成了四分之三……顺便一说,我已经很久没做这样的工作了。其间我尝试修正我们之前的观点,即北部的第一家工厂的工作方式是失控的,脱离了原本的运作规律……怎么了?这有什么滑稽的?为什么笑?”

“我想告诉你一些事,”医生解释道,他是唯一一个保持严肃的人,“一旦飞船准备发射,就会引起轩然大波。没有人会愿意飞走,除非他知晓一切……我们现在就已经不想满头大汗地去拧螺丝了……”他无奈地挥了挥手。

“哦?你们也在研究这个?得出什么结论了?”

“什么都没有。你呢?”

“跟你们一样,什么都没有,但我找出了所有现象共有的某些一般性特征。引起我注意的是工厂,那座自动化工厂,你们知道的,不仅循环往复地工作,而且相当马虎草率,可是‘成品’各不相同。你们还记得吗?”他听见有人低声赞同。

“然后昨天医生指出,双生体形态各异,有的没有眼睛,有的没有鼻子,手指的数量不一样,肤色也不同。一切都在一定范围内波动。这似乎是‘有机’技术过程中某种不精确性造成的后果,这里的双生体和那里的工厂……”

“实在有趣!”一直认真倾听的物理学家喊道。

“是的,总算说到本质的东西了。”医生说,“然后呢?”

工程师困惑地摇了摇头。“说真的,我没有胆量说出来。一个人坐着时,会有各种各样的想法浮现在脑海……”

“说吧!”化学家几乎是义愤填膺地喊道。

“既然你已经开头了。”神经机械学家也鼓励他。

“我想到了以下几点。我们在那里发现了一个循环的过程:生产,销毁,重新生产。昨天你们也发现了一些类似工厂的东西。既然是工厂,那必须生产点什么。”

“不,那里什么都没有生产,”化学家说,“什么都没有,除了骷髅……虽然我们没有搜遍。”他又犹豫地补充道。

“假如这家工厂……是生产双生体的呢?”工程师轻声问,因为大家都沉默着,他继续说道,“生产系统可能是相似的:批量的大规模生产,产生偏差,我们说,不是由于缺乏监控,而是由于生产过程的特性,它太复杂,所以产品中会出现某些波动,与设计的范本有某些偏差,这难以控制。骨骼也显示出了差异。”

“你认为……它们杀死‘劣质产品’?”化学家用刺耳的声音问道。

“完全没有!我的意思是,你们发现的躯体压根就没有活过!合成非常成功,已经生产出了具备所有内部器官的肌肉体,但是它们大大地偏离了范本,无法使用,它们根本没有生命,因此被移除,从生产周期中删除了。”

“那城市前方的墓坑是什么?也是‘废品站’吗?”神经机械学家问道。

“我不知道,但并不排除这个可能……”

“是的,并非不可能。”医生凝望着蔚蓝色的地平线说道,“你说的话颇有道理……那根断裂的小管子,这一根和那一根……”

“也许它们是用来在合成过程中引入某种赋予生命的物质的。”

“这可以部分解释为什么你们带回来的这只双生体有点低能。”神经机械学家补充说,“它立刻就被制造成‘成品’,不会说话,缺乏经验……”

“不对,”化学家反驳道,“我们的双生体还是知道一点东西的。它不仅害怕返回那座石头避难所,这终究是可以理解的;它还害怕那条镜面带。此外它还知道一些关于蜃景的情况,我们越过的那条无形的边界……”

“如果我们继续沿着亨利克的假设推想,会得出让我们难以接受的推论。”船长凝视着沙子说道,“第一家工厂生产不能使用的零件,那么第二家呢?大概是生产生命体?为了什么?你是否认为它们也将……投入循环?”

“上帝啊!”神经机械学家震惊不已,“你不是认真的吧?”

“等等。”化学家坐下来说道,“如果生命体会回收,那就没有必要去消灭不完美的创造物,反正它们也不会活,这是完全多余的。另外我们也没有发现这样一个循环过程的迹象……”

在随之而来的一片寂静中,医生站起身,他的目光从伙伴们身上扫过。

“你们知道,”他开始说道,“我无能为力……我不得不这么说。我们都被工程师的发现影响,现在正努力用事实去匹配这个‘生产假说’。一切之中只有一件事是无可辩驳的,那就是我们是正派而天真的人……”

大家惊讶地看着医生,他继续说道:“不久前你们曾试图想象最可怕的事情,你们是有这个能力的,并且已经描绘出一幅小孩子也会画的图。一家工厂,生产生命体是为了磨碎它们……亲爱的朋友们,事实可能更糟糕。”

“好吧,你知道!”神经机械学家脱口而出。

“等等,让他说完。”工程师说道。

“我对我们在那个居民区的经历思考得越久,就越发确定,我们真正看到的事情与我们以为自己看到的事情完全不同。”

“请说得更清楚些。那里发生了什么事?”物理学家追问道。

“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我只能确定那里没有发生什么。”

“请说吧!你是不是在打哑谜?”

“我想说的是,在那个地下迷宫里漫游很久之后,我们突然受到一群生物的袭击,它们推来挤去的,让我们有些困扰,后来它们却四散逃开了。因为我们在接近居民区时观察到灯光熄灭,居民们自然会认为这与我们的到来有关,它们躲起来避开我们。我再次回想了这一系列和我们有关、发生在我们周围的事件,我跟你们说,这是完全不同的事,是理智无法理解的疯狂。”

“你可别再兜圈子了。”物理学家提醒道。

“好,我直说。我请求你们考虑以下情况:在一个有智慧生物居住的星球上,有生物从外星降临,居民们可能会有怎样的反应?”

由于无人应答,医生继续说道:“即使这个星球上的居民是从回收站里生产出来的,或者是在更可怕的条件下来到世上的,我也只看到三种可能的行为:试图和来访者取得联系,试图攻击他们,或者陷入恐慌。事实证明还有第四种可能,即完全无动于衷!”

“你自己说过,它们差点折断你们的肋骨,你管这叫作无动于衷!”神经机械学家喊道。然而化学家听着医生的发言,睁大了眼睛,脑海中似乎有什么被点亮了。

“如果你挡了一群正在逃离火灾现场的牛群的道儿,还可能会发生更糟糕的事情呢,但这远不足以说明那群牛在关注你。”医生继续说道,“我告诉你们,把我们卷在其中的那群人压根没有看见我们!它们对我们完全不感兴趣。确实,它们陷入了恐慌,但不是因为我们。我们是偶然被卷进去的。我们当然坚信,我们是让黑暗降临和引起混乱的原因,是我们在那里所经历的一切的原因。但这不是真的,并非如此。”

“证据呢!”工程师喊道。

“我想先听听我的同行者的想法。”医生看向化学家,他正安静地坐着,嘴唇翕动,仿佛在自言自语,然后他蓦地瑟缩了一下。

“是的,”他说,“应该是这样的。当然是。这件事一直令我困扰,片刻不得安宁。我感觉到有偏差和误解,或者,我该怎么说呢,好像在阅读一篇混乱的文章,句子颠三倒四的。现在一切都明了了。事实一定如此。只是我恐怕不能证明,没法证明。只有自己待在那群生物之中才能明白。它们压根没有看见我们。当然,除了那些紧挨着我们的,但正是我周围的那几个没有被普遍的恐慌压倒。与此相反,我想说,看到我让它们变得清醒。看着我的时候,它们表现出单纯的震惊,正是一个星球上的居民看到未知生物的那种强烈惊讶。它们压根不想伤害我,我想起来,它们甚至以某种方式帮助我摆脱人群的挤压,当然,是在可能的范围内……”

“假如是有人把群体驱赶向你们呢?假如只是一场狩猎?”工程师插话道。

化学家摇了摇头。“不一样。没有旋转的光盘,没有武装警卫,没有组织,纯粹的混乱,仅此而已,是的。”他补充道,“我很惊讶我直到现在才意识到这一点。只有那些近距离看到我的生物似乎恢复了理智,其他的就跟疯了一样!”

“如果事实正如你们所说,”船长说,“那真是一个奇特的巧合。为什么我们一到那里,灯光就熄灭了?”

“哈,概率。”医生嘀咕道,然后又大声补充说,“我看不出任何异常情况,除了一个尚无事实根据的假设,即这种状况经常发生。”

“什么样的状况?”

“普遍恐慌。”

“是由什么引起的?”

“也许是这个星球上文明的衰落进程。”神经机械学家沉默片刻后说道,“衰退时期,更简单地说,文明被一种……社会的癌症吞噬。”

“这相当模糊。”船长说道,“地球被认为是一颗发展程度中等的行星,那里有过衰退的时代,整个文明出现,复又消失。然而,当我们回顾千年的历史,会看到越来越复杂的生命图景,以及对它不断增强的保护。我们称之为进步。进步发生在多个平常的行星上,但是,根据大数定律[大数定律是指在随机试验中,每次出现的结果不同,但是大量重复试验出现的结果的平均值却总是接近于某个确定的值。],与统计学平均值的偏差在正向和负向上均有分布。我们无须引证周期性退化的假设,伴随文明诞生的有害环境在这里有可能更加严峻,过去也比在其他星球上更加严峻。也许我们正巧在一个负向偏差的进程中登陆此地……”

“数学上的魔鬼信仰。”工程师说。

“存在工厂。”物理学家提醒道。

“诚然,第一家工厂是存在的,第二家还是一个未定的假设。”

“总之,必须进行一次新的探险。”化学家总结道。

“对此我从未有过丝毫怀疑。”工程师环顾四周,太阳已经明显地贴向地平线,沙地上的阴影变长了,微风拂过。

“今天还去?”工程师用征询的目光望向船长。

“今天我们应该去找水源,别无其他。”

工程师站起身来。“一场相当有趣的讨论。”他说话时的表情似乎另有所想。他拿起工作服又放下,太阳仍然很热。

“我想,我们在傍晚时分开车去小溪边,除非受到直接威胁,否则不要让任何事情改变我们的计划。”他走回坐在沙滩上的人那里,观察了他们一会儿,犹豫地补充道,“我必须向你们承认,我有些……不安。”

“为什么?”

“我不喜欢这样,在两天前的拜访之后,它们没有理会我们。一艘载人飞船从天上掉下来,没有哪个社会会是这样的反应。”

“这在一定程度上支撑了我的假设。”神经机械学家说道。

“关于吞噬伊甸星的‘癌症’?好吧,从我们的立场来看,这不是最坏的情况,除非……”

“除非什么?”

“没什么。听着,我们必须检查一下守卫机,覆盖在上面的垃圾已经清除,其中的二极管肯定完好无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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