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千禧年《这样的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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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等候了一生[此为《美国偶像》(American idol)第一届冠军女歌手、屡获音乐大奖的凯莉·克莱森(Kelly Clarkson)于二〇〇二年发行的单曲《这样的一刻》(A Moment Like This)中的歌词。]

萤火虫小巷  作者:克莉丝汀·汉娜

到了二〇〇〇年,凯蒂每天的生活都有如龙卷风过境,她再也没时间纳闷光阴流逝何方。回顾与反省成了属于另一段时光、另一段人生的东西,休息也是,就像人们常说的,是当初没有选的那条路。女儿十岁了,即将进入青春期,两个儿子还不满一岁,身为三个孩子的妈妈,她不可能有时间考虑自己,加上姐弟之间年纪差距太大,感觉像两个不同的家庭。一般女人都会将生育时间集中,她完全能体会为什么,从头来过感觉加倍疲累。

她的每一天都被各种小事吞噬,这个出奇晴朗的三月早晨也一样,杂务一件接着一件,从日出到日落她都在不停地东奔西走。最可悲的是,她似乎没有任何实质的成就,却又连一个小时的私人时间也没有,家庭主妇的生活就是一场没有终点的赛跑。一群妈妈在接送区等小孩放学,聊的话题除了这个就是离婚,许多看似坚不可摧的婚姻,最近纷纷暴露出其实基底早已腐蚀崩坏。

不过今天并非平凡忙碌的另一天,今天塔莉要来西雅图宣传。她们好几个月没见面了,凯蒂等不及想与好友相聚,她需要闺密畅聊的时间。

她急匆匆完成所有事情:送玛拉上学,在超市大排长龙结账,去药妆店买新的化妆品,及时赶到图书馆说故事,去干洗店领回强尼的衣物,哄两个小的午睡,最后还要打扫。

两点半,她再度来到学校接送区,整个人都快累瘫了。

“塔莉阿姨今天要来家里住,对不对,妈妈?”玛拉在后座问,夹在两个巨大的安全座椅中间,她显得非常娇小。

“对。”

“你要化妆吗?”

凯蒂忍不住笑了。她不太清楚怎么会这样,但她好像生了个小小的爱美女王。玛拉虽然才十岁,但她对时尚非常敏锐,搭配衣服的眼光也很好,凯蒂一辈子都没那么厉害过。每次看到高挑苗条的十岁女儿抱着少女杂志背诵设计师的名字,凯蒂总是感觉很不可思议,不过每次开学买新衣服都是一场噩梦,要是玛拉找不到和预期中一模一样的款式,她就会哭闹使性子。凯蒂十分确定女儿开始为她的外表打分数,而她知道自己常常完全没打扮:“我当然会化妆,我甚至会上发卷,可以了吧?”

“我可以涂唇蜜吗?一次就好,其他女生都——”

“不行。玛拉,这件事我们已经讨论过了,你还太小。”

玛拉双手交叉环在胸前:“我不是小宝宝了。”

“但你也还不是少女。相信我,以后你多的是时间可以化妆打扮。”她将车开进车库停好。

玛拉一转眼就下车跑进屋里,凯蒂来不及叫她帮忙拿东西。“多谢啦,真是帮了大忙。”她嘀咕着解开双胞胎的安全座椅,在这种学步的年纪,路卡和威廉各自都是疯狂的小捣蛋,凑在一起时更是凡走过必留下灾难。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她迎战更多下午要处理的杂务,除了一般家事,她还插了几瓶花摆在各处装饰,点燃香氛蜡烛放在双胞胎碰不到的五斗柜上,接着彻底清理客房,以备塔莉临时决定留下来过夜。晚餐放进烤箱,双胞胎紧跟在她屁股后面,她上楼去梳妆打扮。经过玛拉的房间时,她听到赤脚跑来跑去的声音,这表示女儿正忙着把衣橱里的衣服一件件搬出来挑选。

凯蒂微笑着回到房间,将双胞胎放进游戏围栏里,不理会他们的哭闹,径自去浴室洗澡。洗完澡,吹干头发(努力不去看深色的发根有多长),她打开浴室门。

“你们两个在做什么呀?”

路卡和威廉伸出小肥腿并肩坐着,叽里咕噜地说着婴儿话聊天。

“很好。”她经过时拍拍他们的头。

站在衣橱前,她不由得叹了口气。她的衣服不是过时就是穿不下。她怀孕时增加的体重还没减掉,双胞胎将她的肚子撑得像巨蛋,那种程度要缩回去不是简单的事。

运动绝对有帮助,她极度希望今年冬天能有时间去健身。

现在想这些已经太迟了。

她选了心爱的抓破牛仔裤,搭配黑色安哥拉毛衣,这是几年前强尼送的圣诞礼物,当时他才刚回KLUE上班。这是她仅有的一件名牌服饰。

“来吧,你们两个。”她以熟练的动作轻松捞起双胞胎,一边一个靠在髋骨上抱回他们的房间,换好尿布,给他们穿上可爱的水手装——这是塔莉送他们的生日礼物。因为让他们自己走下楼太花时间,所以她再次抱起他们。到了客厅,她将双胞胎放在地上,找来一堆玩具,然后播放小熊维尼录像带。如果运气不错,这样应该能争取到二十分钟。

她锁好楼梯底端的宝宝防护栅栏,进厨房开始准备餐具,平常她做事时总会稍微留意双胞胎的状况,今天也不例外。

“妈!”玛拉大喊,“他们到了!”她乒乒乓乓冲下楼,跃过防护栅栏,跑到窗户前,小鼻子压在玻璃上。

凯蒂侧身走到女儿身后拨开窗帘。车头灯照亮夜色,强尼的车在前面带路,一辆黑色加长礼车悄然跟着,两台车开进长满树木的长车道,停在车库前面。

“哇!”玛拉赞叹。

穿着制服的司机下车绕到后座开门。

塔莉慢条斯理地下车,好像知道有人在欣赏。她穿着名牌低腰牛仔裤、男装款式的笔挺白衬衫,外面罩着一件深蓝色西装外套,彻底展现休闲而不失俏丽的风格。她的头发层次分明,八成出自曼哈顿最高档设计师的手笔,艳丽的红棕色调在车库灯光下更显耀眼。

“哇!”玛拉再次赞叹。

凯蒂努力缩小腹:“现在去抽脂来得及吗?”

强尼下车走向塔莉,他们站得很近,肩膀靠在一起,司机说了一句话,他们两个同时笑了起来,塔莉仰望着强尼说话,一只手按在他的胸口。

他们有如一对璧人,像是从时尚杂志走出来的模特儿。

“爸爸很喜欢塔莉阿姨。”玛拉说。

“的确很喜欢。”凯蒂低声回答,但玛拉已经跑掉了。她女儿打开门奔向干妈,塔莉一把抱起她转圈。

塔莉进门时的排场热闹华丽,她做什么事都是这样。她用力拥抱凯蒂,亲吻双胞胎圆滚滚的小脸,手上的礼物比雷恩家过圣诞节时还多,嚷嚷着要喝酒。

晚餐时,她负责娱乐大家,说了一个又一个精彩故事:她去巴黎采访千禧虫危机,年度转换时大家慌成一团;她出席奥斯卡颁奖典礼,服装助理用胶带把礼服粘在她的咪咪上,可是在派对上,她举起酒瓶灌酒时胶带松脱了。

“全场的人都被闪到了,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吧?”她大笑。

玛拉认真听着塔莉说的每个字:“那件礼服是阿玛尼的吗?”

塔莉回答:“对,没错,玛拉。看来你已经认识不少设计师了,真是了不起。”凯蒂哑口无言。

“我看到杂志上的照片,他们说你是那天打扮最出色的人。”

“那可是大工程哦,”塔莉灿烂地笑着说,“一整个团队的人辛苦付出,我才能那么漂亮。”

“哇,”玛拉赞叹不已,“好酷哦。”

颁奖典礼服装造成的话题告一段落,塔莉接着聊起世界大事。她和强尼热烈讨论总统克林顿与莱温斯基的桃色事件,激辩着媒体报道是否太过猛烈。每当出现空当时,玛拉就抢着问一些青春偶像的事情,塔莉和他们每个都有私交,而凯蒂却连名字都没听过。老实说,双胞胎实在太调皮,光是要让他们乖乖听话就耗尽了她全部的心力,她偶尔也想说句话,发表一下她的见解,但他们偏偏挑今天晚上互丢食物,她得随时留意以免他们失控。

晚餐仿佛一眨眼就过去了,吃完饭后,玛拉难得主动帮忙收拾,一看就知道是力求表现来讨好塔莉。

“我来洗碗,”强尼说,“你和塔莉拿着毯子去外面聊天吧。”

“你真是白马王子,”塔莉说,“我来准备一壶玛格丽特。凯蒂,你把捣蛋双宝送上床,十五分钟后外面见。”

凯蒂点头,带双胞胎上楼。等她帮他们洗好澡、换好衣服、念完故事,时间已经将近八点了。

她自己也有点困了,下楼走到客厅,发现玛拉窝在塔莉腿上。

强尼过来跟她说:“玛格丽特在果汁机里,我带玛拉去睡。”

“我爱你。”

他拍了一下她的屁股。“我知道。”然后转向女儿说,“快来吧,小宝贝,该睡觉了。”

“噢,爸爸,一定要吗?我在跟塔莉阿姨说贺曼老师的事。”

“快上楼去换睡衣,我等一下上去念故事书给你听。”

玛拉给塔莉一个大大的拥抱,亲吻她的脸颊,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向强尼和凯蒂。

她敷衍地亲一下凯蒂说晚安,然后就上楼去了。

塔莉离开沙发,来到强尼身边:“好吧,我忍很久了,你也知道我多不擅长忍耐,现在小鬼终于走了,所以快说吧。”

凯蒂蹙眉:“说什么?”

“你的脸色很差,”塔莉轻声说,“怎么回事?”

“只是因为激素还没恢复正常,也可能是因为失眠,带两个孩子让我累坏了。”这些理由太平凡无奇,她自己都觉得好笑,“我没事。”

“我觉得她好像不知道哪里有问题。”强尼对塔莉说,仿佛凯蒂不在场。

“写作还顺利吗?”塔莉问她。

凯蒂做了个苦脸:“很顺利。”

“她根本没有动笔。”强尼爆料,凯蒂好想揍他。

塔莉一脸的无法置信:“一个字都没写?”

“据我所知是这样。”强尼说。

“你们当我不在啊?”凯蒂说,“我的女儿才十岁就罹患了重度公主病,地表上所有运动她都得插一脚,一星期上三堂舞蹈课,社交活动比《欲望都市》里的女主角更丰富。别忘了还有双胞胎,他们两个从来不在同一个时间睡觉,碰到的东西全都会弄坏。除了要照顾三个孩子,我还得煮饭、洗衣、打扫,哪有工夫写作?”她看着他们俩,“我知道你们认为我应该寻求真正的自我,每个人都这么说。我不该满足于当妈妈,我确实不满足,问题在于,我不知道要怎么兼顾这一切,还得准时接送孩子上下学。”

她爆发完后,一片死寂降临,壁炉里的木柴落下,发出咔啦声响。

塔莉看着强尼:“你真是浑蛋。”

“什么?”他一头雾水的表情让凯蒂差点笑出来。

“她一个人要打扫整个家,还得帮你去干洗店拿衣服?有没有搞错,你难道不能请个人帮忙打扫?”

“她又没说需要帮手。”

这一刻凯蒂才察觉自己早已左支右绌,松了一口气的感觉蔓延开来,让她背部的肌肉慢慢放松。“我需要。”她终于对丈夫承认。

强尼将她拉过去亲吻,贴着她的唇低声说:“你只要开口就好。”她回吻,抱着他不放。

“你们亲热够了没?”塔莉抓住凯蒂的手臂,“我们需要玛格丽特。强尼,把酒端到露台去。”

凯蒂任由塔莉拉着去露台,一出去她立刻微笑着对好友说:“谢谢,塔莉,真不懂为什么之前我没想到要找人帮忙。”

“开什么玩笑?我最喜欢支使强尼了。”露台上有几张躺椅,她就近坐下。前院过去一点可以看见银白的泡沫浪花,潮水起伏的幽幽声响在夜色中回荡。

凯蒂在她旁边坐下。

强尼端了酒过来,然后又回屋里去。

沉默许久之后,塔莉终于说:“凯蒂,我说这种话是因为我爱你。你真的不必每次校外教学和烘焙义卖都踊跃参与,你需要空出时间给自己。”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说点别的来听听。”

“我在杂志和电视上看过,全职妈妈比一般人更容易——”

“停,我是认真的。说点别的来听听,说点有趣的事情。”

“我有说过二〇〇〇年元旦在巴黎的事吗?不是烟火哦,而是一个男的,他是巴西人……”

二〇〇〇年七月一日,塔莉的闹钟在三点半响起,周一到周五的早晨,她都固定在这个时间起床。她哀叹一声,用力拍下贪睡钮——难得一次希望能赖床十分钟,又窝回葛兰身边。她很喜欢在他身边醒来,虽然她很少真的在他怀里醒来。他们双方都太独立,所以无法真正融合,即使在睡梦中也一样。他们断断续续交往了很多年,一起走遍世界,参加过无数奢华绚丽的派对和正经八百的慈善活动。媒体封他为塔莉的“非常态情人”,她觉得这个绰号挺不赖,但最近她开始重新考虑了。

他慢慢醒来,搓搓她的手臂。“早安,亲爱的。”他的声音沙哑粗嘎,这表示他昨天晚上抽了雪茄。

“我是吗?”她轻声问,用一只手肘撑起身体。

“是什么?”

他虽然没有翻白眼,但感觉十分清楚:“又来了?你三十九岁了,我知道,但我们的人格并不会因此改变,塔莉,我们这样就很好了,不要破坏好吗?”

他的反应很激动,好像她要求结婚或宣布怀孕,但根本没这么严重。她翻身下床,走向位于宽敞公寓另一头的浴室,一开灯,她吓了一跳。

“噢,老天。”

她的样子活像在垃圾桶里睡了一夜。她的头发现在剪短挑染成金色,一觉醒来竟然根根竖立,只有安妮特·贝宁或莎朗·斯通这样的女演员才能顶着这种发型依然美艳,而且她的眼袋尺寸可比登机箱。

以后她再也不要搭深夜班机从西岸赶回来了。她老了,没办法在洛杉矶狂欢整个周末后,星期一还精神抖擞地上班。希望昨天晚上回家的时候没有被偷拍。自从小约翰·肯尼迪坠机惨死之后,狗仔队简直无所不在,名流新闻成了大事业,连其实不算名流的人也跟着遭殃。

她开热水洗了很久的澡,吹干头发后,穿上名牌运动服,走出蒸汽氤氲的浴室,葛兰在门口等她。他穿着昨晚的西装,头发乱得很有格调,英俊得不可思议。

“我们翘班吧。”她搂住他的腰说。

“抱歉,亲爱的,我得赶飞机回伦敦,老爸老妈召见。”

她点头,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他总会找借口离开。她锁好门,两人一起搭电梯下楼,走向中央公园西路。两辆礼车一前一后停在路旁,她亲吻他道别,目送他上车离去。

以前她很喜欢他这种潇洒来去的作风,总是在意想不到的时候出现,然后在她觉得闷或开始投入感情之前离开。不过最近几个月,无论他是否在身边,她都同样感到寂寞。

穿着制服的司机送上咖啡加倍的拿铁:“早安,哈特女士。”

她感激地接过:“谢谢,汉斯。”她上车安稳坐好,尽可能不去想葛兰或她的人生,看着深色玻璃窗外的幽暗街景转移心思。在这种时段,就连曼哈顿这个不夜城也安静了下来,只有最勤勉的人还在外面工作,像是收垃圾的清洁队员、面包师傅和送报员。

这样的生活她过得太久了,久到她不想去计算多少年。几乎从她抵达纽约的第一天起,她就固定凌晨三点起床上班。功成名就之后,原本漫长的一天只是变得更漫长,自从被CBS挖角,除了早晨播报新闻之外,下午的会议她也得出席。名声、地位与金钱应该让她可以放慢脚步享受事业才对,但她反而越来越忙。她拥有越多,就想要更多,越怕失去既有的一切,因此更拼命工作。无论什么工作找上门她一概接受,如为乳腺癌纪录片旁白配音、上最新的益智节目当特别主持人,甚至担任环球小姐选美大赛的评审,除此之外,她还以嘉宾的姿态出现于各个热门脱口秀,节日游行需要主持人时她也不推辞。她努力让自己不被遗忘。

三十岁出头时,应付如此繁忙的工作并不难。当时的她有办法在公司长时间卖命,下午大睡一觉,彻夜狂欢,第二天起床依旧神采奕奕,但现在她快要四十岁了,开始感到有些疲惫,穿着高跟鞋赶场变得很辛苦。最近下班回家后,她越来越常窝在沙发上打电话给凯蒂、穆勒齐伯母或爱德娜,光顾新开的时髦夜店、出席首映会、走红地毯、受众人仰慕与拍照等活动已失去了吸引力。她最近越来越想念那些真正了解她、关心她的人。

爱德娜总说这是她必须付出的代价,拥有成功的事业就必须牺牲人生。上次她们一起去喝酒时,塔莉质疑地问:“假使没有人能分享,成功又有什么意义?”

爱德娜只是摇头说:“所以才叫牺牲啊,人不可能拥有一切。”

万一她就是想要拥有一切呢?

到了CBS大楼,她等司机过来开门,下了车,夏季凌晨的街头依然一片漆黑。她已经感觉到街道散发出的热气,今天肯定又是酷热难耐,也听到了附近传来的垃圾车的声响。

她快步走进大门,对门房颔首打招呼,走向电梯,到了楼上的休息室,她的救星已经在等了。坦克身着显露肌肉的紧身红T恤和修身黑皮裤,单手叉腰猛摇头:“有人今天气色差得像鬼哦。”

“干吗那样说你自己?”塔莉坐进梳妆台前的椅子。五年前她雇用坦克专门打理她的发型与妆容,从此几乎每天都觉得后悔。

他拿掉她头上的爱马仕丝巾,摘下她的黑色墨镜:“亲爱的,你知道我很爱你,可是你不能继续这样蜡烛两头烧,你又变得太瘦了。”

“闭嘴,快点化。”

他像平常一样由发型开始着手,边做事边聊天。有时候他们会互相说些心事,造型师这个行业就是如此,因为长时间相处所以培养出了亲密感,但又不足以发展为友谊。不过今天塔莉只是漫无边际地聊些闲事,不想说出她最近情绪郁闷,因为他一定会唠叨要她改变生活方式。

五点时,她仿佛年轻了十岁。“你是天才。”她离开座位。

“小姐,你要是继续这样过日子,很快化妆天才也会爱莫能助,到时候你只能去找外科医生了。”

“谢啦。”她赏他一个上镜头专用的笑容之后急忙离开,以免他继续说教。

进棚后,她凝视着摄影机再次微笑。在这个虚假的世界中,她无比完美。她谈笑风生,配合来宾与搭档主播的幽默,让所有人觉得她可以成为好朋友,但她很清楚,全美国没有人知道她此刻真实的心情。塔露拉·哈特已经拥有了这么多,绝对没有人会想到她竟然还不满足。

带玛拉和双胞胎一起出门买东西是件令人头疼的苦差事。她接连跑了超市、图书馆、药房和布店,还不到三点就已经体力耗尽。回家的路上,双胞胎不停哭闹,玛拉则一直怄气。她的女儿才十岁,但自认已经是大孩子,不该和小婴儿一起坐后座,所以每次出门都胡乱闹脾气,显然想用这种招数逼凯蒂让步。

“玛拉,不要再跟我吵了。”离开超市后,这句话她说了十多次。

“我不是在吵,我是在解释。艾米丽可以坐前座,瑞秋也是,其他人的妈妈都觉得没问题,只有你——”

凯蒂把车开进车库,猛地踩刹车,购物袋往前飞。很值得,因为至少玛拉闭嘴了。“帮忙拿东西。”

玛拉拎起一个袋子往里面走。

凯蒂还来不及训她,强尼已经来车库帮忙了。他一个人拎起所有东西,凯蒂和双胞胎跟着他回屋里。

一如往常,电视开着,频道锁定CNN,音量大到凯蒂受不了。

“我带儿子去午睡。”强尼将东西放在流理台上,“然后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凯蒂疲惫地对他微笑:“谢了,我很需要。”

三十分钟后,他回到楼下。凯蒂在餐厅,将布料摊在餐桌上,她答应帮忙做芭蕾发表会的服装,目前已经完成了九件,还剩三件要赶工。

“我是大白痴。”她其实不是在跟他说话,而是对自己发牢骚,“下次需要义工的时候,我绝对不会举手。”

他来到她身后,拉她站起来转身面对他:“你每次都这么说。”

“所以我才说自己是大白痴。什么好消息?你要煮晚餐?”

“塔莉打电话来。”

“这就是你说的好消息?她每个星期六都打来。”

“她要来看玛拉的发表会,然后帮她的干女儿办场惊喜派对。”

她从他怀中挣脱。

“你好像不觉得高兴。”他皱着眉头说。

凯蒂心中莫名有股怒火升起,连自己都感到意外:“玛拉生活中我能参与的只剩舞蹈课了,我原本打算在家里开派对。”

“哦。”

她感觉得出来老公有话想说,但他很识时务,知道这件事轮不到他决定。

终于,凯蒂喟叹一声。她也知道自己太自私,塔莉是玛拉的偶像,而且惊喜派对一定会让女儿非常开心:“她什么时候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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