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萤火虫小巷  作者:克莉丝汀·汉娜

“她每次都害你伤心。”几个小时后,凯蒂如此说。天上没有星星,漆黑的海湾与天空之间闪烁着西雅图的灯光,但此时也渐渐暗去。

塔莉叹息,望着海水拍岸时造成的水泡,如带状延伸,非常细小,几乎看不见。她喝光第三杯玛格丽特,将杯子放在旁边的草地上:“我知道。”

塔莉沉默下来。事实上,她觉得头晕眼花,开始质疑自己的决定。

“为什么找强尼去?”凯蒂终于开口问,她的语气很犹豫,仿佛原本不打算问。

“他会保护我。我喊卡他就会卡,我说把带子扔进垃圾桶,他也会照做。”

“恐怕不会吧。”

“为了我,他一定会。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你。”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不想继续分析这个决定。

凯蒂立刻过来扶她。

“凯蒂,没有你我该怎么办?”塔莉靠在好友身上。

“这个答案你永远不必知道。快来吧,我扶你去房间,你需要睡一觉。”

凯蒂搀着她回屋里,经过走廊到客房。

塔莉倒在床上,恍惚地看着好友。她觉得整个房间在转,此刻她终于明白拍摄纪录片的主意有多蠢,根本是自讨苦吃,她一定会……再一次受伤。假使她拥有凯蒂的人生,就不必冒这种险了。

“你真的很幸运。”她低低喃语,开始昏昏欲睡,“强尼……”她原本想接着说“和孩子都很爱你”,但话在脑子里糊成一片,来不及说完她就哭了出来,然后便沉沉睡去。

第二天起床时,她头痛欲裂。梳头、化妆所花的时间比平常更久,强尼一直大声催促害她更慌张,不过她终于打点好可以出门了。

强尼将凯蒂拉过去拥抱亲吻。“应该顶多两天就会结束。”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塔莉知道她不该听见,“你的相思病还没发作,我们就回来了。”

“一定很难熬,”凯蒂说,“我已经开始想你们了。”

“快点啦,妈妈,”玛拉没好气地说,“我们该出发了。对吧,塔莉阿姨?”

“去亲你妈一下说再见。”强尼说。

玛拉不甘愿地过去吻凯蒂一下。凯蒂抱着女儿,直到她开始挣扎才放手。

这幅亲昵的画面让塔莉因为羡慕而揪心。他们是这么美好的一家人。

强尼让玛拉先上车,然后将行李搬上行李舱。

塔莉看着凯蒂问:“万一我需要打电话给你,你会在吧?”

“塔莉,我永远都在,所谓家庭主妇就是永远都在家。”

“真会开玩笑。”塔莉低头看看行李,最上层放着一沓笔记,那是她和律师联络之后取得的资料,他们将白云最近住过的地方列了一张清单,“好,我走了。”她拎起包包上车。

车子即将开出车道时,她转身回头。

凯蒂依然站在门前挥手,双胞胎黏在她身边。

两个小时后,他们抵达第一站,华盛顿福尔城的一处组合屋村,这是白云最近一次通知的地址。不过,她妈妈一个星期前搬走了,没人知道她下一个落脚处的地址,管理员说她好像去了伊瑟阔的一个露营区。

接下来的六个小时,他们追寻线索跑了很多地方,他们的成员包括塔莉、强尼、玛拉,以及自称胖鲍伯的摄影师——他这个绰号有着足够的根据。每次停车,塔莉便去找露营区或公社里的人打听,其他人则跟随拍摄。很多人知道白云这个人,但不晓得她去了哪里。他们从伊瑟阔去了克雷兰,然后又去到埃伦斯堡[这些城市皆在华盛顿州。]。玛拉认真听着塔莉说的每句话。

他们在北本德休息并享用迟来的晚餐,快吃完时,弗瑞德打电话来,通知他们白云的生活费支票在瓦雄岛上的一家银行兑现了。

“只要一个小时就能赶到。”强尼低声说。

“你觉得能找到她?”塔莉往咖啡里加糖,一整天下来,他们第一次有机会独处。胖鲍伯在车上,玛拉去厕所了。

强尼看着她:“我觉得爱不能强求。”

“包括父母?”

“尤其是父母。”

她感觉从前的默契又回来了。他们有相同的缺憾,童年时父母都不在身边。“强尼,被爱是什么感觉?”

“你想问的不是这个,你想知道爱人是什么感觉。”强尼笑嘻嘻的模样让他显得孩子气,“除了你自己之外的人。”

她往后靠:“我要换朋友。”

“我不会留情面,你应该知道吧?你最好接受这个事实。既然你要我负责制作,那么摄影机就会紧跟着你拍下所有经过。假使你想打退堂鼓,现在就要说。”

“你可以保护我。”

“塔莉,我刚才不是说过了?我不会保护你。我会以报道为重,就像在德国时你所做的那样。”

她明白他的意思。事关报道时,必须将友谊放一边,这是新闻界的铁则。

“记得拍我的左脸,那边比较漂亮。”

强尼笑着付账:“去找玛拉吧。如果动作够快,应该能赶上最后一班渡轮。”

结果他们没赶上,只好投宿码头附近的破旧旅社。

第二天早上,塔莉起床时头痛欲裂,再多阿司匹林也止不住,不过她还是换好衣服、化好妆,去胖鲍伯推荐的廉价小餐馆吃早餐。九点时,他们登上渡轮,前往瓦雄岛上一家种植莓果的公社。

无论是走路或坐车,摄影机始终对准塔莉。她找到兑现支票的银行,拿出仅有的一张又皱又旧的照片向银行出纳员打听,过程中不忘保持微笑。

车子停在“阳光农场”的招牌前,时间将近十点,她开始撑不住了。

这个公社和先前去过的那些差不多,都有一大片农地,一群蓬头垢面的人穿着现代版的苦修服,一排排流动厕所,主要的差别在住宿,这里的人住在被称为“悠特”的印第安帐篷里,形状类似蒙古包,河边至少立着三十座。

车子停好,强尼下车,胖鲍伯跟着下去,将厢型车的滑门用力关上。

玛拉关切地询问:“塔莉阿姨,你还好吗?”

“别吵,玛拉,”强尼说,“来爸爸这里。”

塔莉知道他们在等她,但她依然没有下车。她习惯被等,这是当名人的好处。

“你一定做得到。”她对着后视镜中一脸惊恐的人说。她花了一辈子的时间为心灵筑起堡垒,用铜墙铁壁包得滴水不漏,现在她却得拆掉保护罩,暴露出不堪一击的部位。可是她没有选择,假使想修补母女亲情,势必要踏出第一步。

她忐忑不安地开门下车。

胖鲍伯已经启动摄影机了。

塔莉深吸一口气,露出微笑:“这里是阳光农场公社,听说我母亲在这里待了将近一个星期,不过她还没有通知我的律师,所以不确定她是否打算长住。”

旁边简陋的木棚下摆着一排长桌,几个神情萎靡的女人在贩卖自制产品,有莓果、果酱、糖浆、莓果奶油,以及乡村风情的手工艺品。

似乎没人察觉摄影机接近,也没人发现名流莅临。

“我是塔露拉·哈特,我要找这个人。”她拿出照片。

胖鲍伯移向她的左边,摄影机靠得很近——一般人无法想象摄影机必须贴多近才能捕捉到细微情绪。

“白云。”那个女人毫无笑容。

塔莉的心跳漏了一拍:“对。”

“她已经不在这里了,她嫌工作太累,之前我听说她去了桑葚园。她干了什么坏事?”

“没有。她是我妈妈。”

“她说没有小孩。”

塔莉因为心痛而瑟缩了下,她知道摄影机拍到了:“一点也不奇怪。那个桑葚园在哪里?”

那个女人告诉他们该怎么去,塔莉感到一阵焦虑。她想一个人静一静,于是走到一旁的篱笆前。强尼过来找她,靠在她耳边问:“你还好吧?”他不想被摄影机录到,所以声音压得很低。

“我很害怕。”她轻声说,抬头看着他。

“不会有事的,她再也无法伤害你。别忘了,你可是堂堂的塔露拉·哈特呢!”

她需要的就是这个。她拾回笑容,重新振奋起来,往后退开身,直视着摄影机,不顾脸上的泪水。“看来我还是希望她爱我。”她平静地说出感受,“走吧。”

他们重新上车,开上高速公路。车子到了米尔路之后左转,驶入一条坑坑洼洼的砾石路,前方出现一间老旧的米色组合屋,它矗立在一片青草地上,周围有许多生锈报废的车辆,前院有一台侧躺的冰箱,旁边则放着一张破破烂烂的安乐椅。篱笆上拴着三只凶恶的大型比特犬,厢型车停在前院时它们疯狂吠叫,低吼着往前扑。

“简直像电影《激流四勇士》[《激流四勇士》(Deliverance):故事叙述四个都市人出游泛舟,却遇上偏僻乡野的古怪居民,遭遇一连串危险。此电影于一九七三年获奥斯卡奖多项提名。]里的场景。”塔莉无力地笑笑,伸手拉门把手。

他们一起下车列队前进。塔莉带着逞强的自信昂首阔步;胖鲍伯紧跟在她旁边或前面,捕捉每一瞬间;强尼牵着玛拉的手走在后面,叮咛她保持安静。

塔莉过去敲门。

没有回应。

她仔细听是否有脚步声,但狗吠声太吵了听不清楚。

她再次敲门,正松了一口气,准备说“看来运气不好”时,门被打开了,里面站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大块头,身上只穿着一条四角裤,草裙舞女郎图案的文身占据了毛茸茸啤酒肚的整片左侧。

“啥事?”他搔着腋下。

“我找白云。”

他往右边一撇头,接着走出门,经过她身边走向三条狗。

屋里飘出的臭味熏得塔莉直冒泪,她很想转头对摄影机说句俏皮话,却连吞口唾沫都办不到,她竟然紧张到这种程度。进去后,她看到一堆堆垃圾与外带餐盒,苍蝇到处飞,比萨盒装满吃剩的饼皮边,但她看得最清楚的是无数空酒瓶与一支大麻烟斗,厨房餐桌上堆着小山般的大麻。

塔莉没有指出来,也没有表示意见。

她在地狱般的组合屋中走着,胖鲍伯亦步亦趋。

她来到厨房后面紧闭的门前,敲了敲,打开它——那是间史上最恶心的厕所,她连忙关上门走向下一个房间。她敲了两次门之后转动门把手,这是间很小的卧室,因为四处堆满衣物而更显狭小,床头柜上排排站着三个半加仑容量的廉价金酒的空瓶。

她母亲躺在凌乱的床上,像胎儿般蜷缩的姿势,身上裹着一条破旧的蓝色毯子。

塔莉走过去,发现妈妈的皮肤变得非常灰暗松弛。“白云?”她叫了三四次,但妈妈完全没反应,最后,她伸手推推妈妈的肩膀,一开始很轻,渐渐越来越用力,“白云?”

胖鲍伯就位,镜头对准床上的人。

她妈妈缓缓睁开双眼,过了很久视线焦点才集中,模样像失了魂:“塔露拉?”

“嗨,白云。”

“塔莉。”她好像忽然想起女儿偏好的小名,“你怎么会在这里?那个拿着摄影机的人是谁?”

“我来找你。”

白云慢吞吞地坐起来,由肮脏的口袋中拿出一支烟。她点火时,塔莉发现妈妈的手抖得很厉害,她试了三次才终于让香烟碰到火。“你不是在纽约卖命,努力想出名发财?”她紧张地瞥了摄影机一眼。

“两样我都做到了。”塔莉无法克制语气中的得意。经过这么多次的失望打击,她竟然依旧渴望妈妈的赞美,她讨厌这样。

“你住在这里多久了?”

“你干吗问?你住豪宅过爽日子,从来不管我的死活。”

塔莉看着妈妈,那头狂野不羁的长发夹杂许多灰白,宽松邋遢的休闲裤缝线绽开,老旧的法兰绒衬衫扣错纽扣;她的脸脏兮兮的,满是皱纹,因为烟酒过量加上生活放荡,肤色暗淡呈现死灰色。白云还不满六十岁,但外形像七十五岁,年轻时娇媚的美貌不复存在,早已被各种成瘾的东西磨光了。

“白云,你不想继续这样下去吧?即使是你……”

“即使是我,对吧?塔莉,你干吗来找我?”

“你是我妈妈。”

“你我都很清楚,我根本算不上是你妈。”白云清清嗓子,转开视线,“我要离开这个鬼地方,或许我可以去你那里住几天,洗个澡,吃点东西。”

这句话挑起塔莉心中的一丝情感,但她明晓得不应该。她期待了一辈子,等着有一天妈妈会想跟她回家,但她知道这样的时刻有多危险:“好。”

“真的?”白云一脸质疑,彻底表明她们之间多么缺乏信任。

“真的。”一瞬间,塔莉忘记了摄影机,放胆想象不可能的美梦:她们可以挽回母女亲情,不再形同陌路,“来吧,白云,我扶你去车上。”

塔莉知道不该相信可以和妈妈重建关系,但这个想法如同以希望调制的浓烈鸡尾酒,一入口便让她晕头转向。也许这次她终于能拥有自己的家庭。

塔莉的希望、忧虑与需求全被摄影机记录下来。回家的迢迢路途中,白云窝在角落沉睡,塔莉对镜头倾诉心事,她以前所未有的诚实态度回答强尼的问题,终于说出母女疏离对她造成的伤害。

不过现在塔莉多加了一个词——“成瘾症”。

打从她对母亲有印象以来,白云一直有吸毒或酗酒的问题,有时候两者一起。

塔莉越思考这件事情,越觉得这就是问题的症结。

只要能让妈妈接受勒戒,协助她完成疗程,说不定她们有机会从头来过。她是如此笃定,甚至打电话回CBS电视台请上司多放她几天假,因为她想当个乖女儿,帮助受尽折磨的母亲。

她挂断电话后,强尼问:“你确定这是个好主意?”

他们投宿西雅图最豪华的费尔蒙特奥林匹克大饭店,入住顶级套房。胖鲍伯坐在窗边松软的椅子上,记录他们的每一句对话。地上堆满摄影机与器材,沙发旁点起大灯制造出拍摄区。玛拉像猫一样窝在扶手椅上读书。

“她需要我。”塔莉简单地说。

强尼耸肩不再劝说,只是看着她。

“好了。”她站起来伸个懒腰,“我要去睡了。”又对胖鲍伯说:“今天先拍到这里吧,去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八点再继续。”

胖鲍伯点点头,收拾好器材回房去。

“我可以和塔莉阿姨睡吗?”玛拉的书掉在地上。

“我无所谓,”强尼说,“塔莉阿姨说好就好。”

“开玩笑,和心爱的干女儿开睡衣派对,这是一天最完美的句点。”

强尼回房后,塔莉扮演起妈妈的角色,叮咛玛拉刷牙、洗脸、换衣服,准备上床睡觉觉。

“我长大了,不要用‘睡觉觉’这种娃娃腔。”玛拉郑重宣告,但当她爬上床时,依然像个小孩般依偎在塔莉身边,短短几年前她还那么小。

“塔莉阿姨,今天好好玩。”她困倦地说,“长大以后我也要当明星。”

“你一定可以。”

“可是要我妈答应才行,她八成不会准。”

“什么意思?”

“我想做什么我妈都不会准。”

“你应该知道你妈是我的好朋友吧?”

“嗯。”她不甘愿地回答。

“你觉得为什么?”

玛拉扭过上身看她:“为什么?”

“因为你妈超酷。”

玛拉做个鬼脸:“我妈?她从来不做酷的事情。”

塔莉摇头:“玛拉,无论发生什么事你妈妈都爱你、以你为荣,相信我,小公主,这是全世界最酷的事情。”

第二天,塔莉起个大早到对面房间察看。她在门前犹豫了一下,才鼓起勇气敲门——没有回应,于是她悄悄开门进去。

妈妈还在睡。

她微笑着走出房间,小声关上门。她来到强尼的门前,迟疑片刻才敲门。

他很快就来应门,身上穿着饭店的浴袍,头发在滴水:“不是八点才开工吗?”

“没错。我要去买几件衣服给白云带去戒毒中心,顺便帮大家买早餐。玛拉还在睡。”

强尼蹙眉:“塔莉,你未免太心急了,服饰店应该还没开门吧?”

“强尼,你也知道我是急性子。我可是塔露拉·哈特,我去光顾,店门自然会开,这是我人生最大的好处之一。你有我房间的钥匙吧?”

“有,我马上过去。你自己多当心。”

她不理会他的忧心叮嘱,到帕克市场买了一堆牛角面包、法式甜甜圈和肉桂卷——白云太瘦了,要多吃一点。接着,她去名牌服饰店帮妈妈买了牛仔裤、上衣、内衣裤,以及她所能找到的最厚的夹克。九点时,她回到饭店。

“我回来了。”她高声说,进了房间,用脚关上门,“看看我买了什么好东西。”她将装在防尘袋里的衣物挂在沙发上,其他袋子则放在地上。

她拿出各种面包与法式甜甜圈堆在起居室的小茶几上。

胖鲍伯在角落,从她进门起便开始拍摄。

她对镜头露出最漂亮的笑容:“我妈妈需要长点肉,这些应该有帮助。我不晓得她喜欢哪种咖啡,所以星巴克的每一种我都买了。”

强尼坐在沙发上,一脸疲惫。

“这里的气氛怎么像太平间一样?”塔莉走到妈妈的房间敲门,“白云?”

没有反应。

她再敲一次:“白云?你在洗澡吗?我要进去了。”

她打开门,首先注意到的是浓浓烟味,窗户开着,床上没人。

“白云?”她走向浴室,里面湿答答的,蒸汽还没散。厚软的埃及棉浴巾堆在地上,沾满污泥的沐浴巾与擦手毛巾扔在洗脸槽里。

塔莉以慢动作后退离开氤氲的浴室,转头看着强尼与摄影机:“她走了?”

“半个钟头前,”他说,“我有试着留住她。”

塔莉没想到自己竟然感到深深地被背叛了,有如十岁时被抛弃在西雅图街头那次,觉得自己没价值、没人要。

强尼走过来将她揽入怀中抱住。她很想问“为什么”,她究竟有什么问题,为何所有人都不肯留在她身边?但她发不出声音。她攀附着他久久不放,汲取他所给予的安慰。他摸着她的头,在她耳边轻轻嘘声安慰,仿佛在哄小孩。

不过她及时想起摄影机还在拍,于是退开身,对着镜头挤出笑容:“就这样,纪录片大结局。鲍伯,我不拍了。”她闪过强尼身边回房间,一进去就听见玛拉边洗澡边唱歌,泪水刺痛眼睛,但她不肯哭出来,她不要再次因为妈妈而伤心。她早该想到是这种结局,是她太傻才会有所期待。

接着,她发现身边的床头柜上空空如也:“那个臭婆娘偷了我的首饰。”

她闭上眼睛,坐在床尾,由口袋中拿出手机打给凯蒂,听着铃声响了又响。凯蒂终于接了,塔莉连招呼都没打,直接劈头就说:“凯蒂,我一定有毛病。”她轻声说,声音在发抖。

“她丢下你?”

“像贼一样偷溜走。”

“塔露拉·萝丝·哈特,给我听好了,挂断电话立刻上渡轮来这里,我会照顾你,听懂了吗?记得把我的老公、小孩一起带回来。”

“干吗这么大声?知道了啦,我们会一起回去。不过你要先把酒准备好,我一到就要开喝,不要用你家小鬼喝的恶心果汁调酒。”

凯蒂大笑:“现在是早晨,塔莉,我帮你弄早餐。”

“谢谢,凯蒂,”塔莉轻声说,“我欠你一次。”

她一抬头就看到胖鲍伯站在门口,强尼站在他身边,刚才的经过全被拍摄下来了。

她的眼泪溃堤,但并非因为摄影机的红灯,也不是因为担心自己即将在全国观众面前丢脸,甚至不是因为无所不在的镜头。

是强尼看着她的眼神,那惆怅而理解的眼神让她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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