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翔：所以公司内部其实应该做一个错题集：我们办过的蠢事。（笑）你之前讲过很多次MOLLY的故事，说就是因为在微博上问了一个问题，问大家除了Sonny Angel，还喜欢什么，然后你根据留言发现了MOLLY，接着去找艺术家。这是一个真实发生的事情，还是说就是一个故事？

王宁：一个真实的故事。

李翔：确实就是在微博上征集到的？

王宁：对，确实是我们在问。关心泡泡玛特的人都知道这个故事，那条微博下50%的留言说的是MOLLY，但是实际上大家在列了其他名单，有很多我们也是通过这条微博知道的，然后也找到了。

李翔：当时你们上门去找艺术家，艺术家本人需要被你们说服吗？

王宁：其实在我们进入这个行业的时候，艺术家生活在一个并不是那么好的状态里。因为大家都没有商业化，并没有哪家公司真正把这个行业给做起来，所以艺术家的收入很微薄，不管是该有的尊重，还是该有的市场和收入，他们并没有获得。我常说当时他们就很像在餐厅唱歌的周杰伦，虽然很有才华，但是只能在餐厅唱歌。

李翔：当时你跟他们讲过“怎么通过工业化的方式让更多的人买到艺术品”这种听上去很大的道理吗？

王宁：当然。当时我找到王信明的时候，MOLLY一年只卖几百个。我跟他说，我的目标是一年要卖100万个MOLLY。那时候他其实是不敢想象的，或者至少他认为这是一个很难实现的目标。但是现在MOLLY一年不止卖100万个，1000万个都有。后来能做这么大，也超出了我们当年的预期。

李翔：如果一年只卖几百个，但留言的人里面竟然有50%都在说MOLLY，那确实是小众里面非常受欢迎的。

王宁：对。如果你现在去大街上问一个普通人，你知不知道奈良美智、空山基[日本超现实机械画家。]、村上隆？可能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这些名字，但是人家在当代艺术界确实已经很牛了。而且在大家还不知道奈良美智是谁的时候，可能很多人就买过他的作品的假货。很多年前《蜗居》火的时候，电视剧里面出现过一个梦游娃娃，女主角海藻去买那个玩具，因此有一段时间，全国都在卖梦游娃娃的假货。但是大家不知道它其实是一位艺术家的作品。

如果我们能够把他们的作品变成更大众的产品，其实不管是从受众还是从作品本身，都是非常有意义的。

李翔：创作出MOLLY的艺术家王信明也去了泡泡玛特业绩中期发布会现场，你们现在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他跟你们是朋友还是合作伙伴，还是同事？艺术家跟你们的关系应该怎么描述呢？

王宁：我觉得这三个可能都是吧。既是合作伙伴，大家一起做事情，同时又是朋友。

李翔：他是你们的投资人吗？

王宁：他不是投资人，但是我们会分给他一些股票。

李翔：那其实也算投资人了，持有你们股票。

王宁：不是。这里面有本质的区别，投资是他要投钱给我们，分股票相当于我们用股票激励他。

李翔：所以当时你们都没想到MOLLY会这么成功，包括你自己也没有想到。

王宁：我们在巴黎开了一家店。上个月我去看了看，店开在巴黎第一区，黄金区域，一个很好的购物中心里。2010年，吹牛都不敢吹有一天要到巴黎开店。我觉得这还挺神奇的，也挺有意思。

李翔：所以说现实比理想更伟大。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心里面会觉得这家公司应该能活下来了，不会再担心它可能会挂掉？

王宁：我觉得是2014年我们拿到第一笔A轮融资的时候。虽然拿的钱不多——2000万，但是那时候对我们还是挺重要的。因为那时候我们刚被人虚晃了一枪，处境非常艰难，拿到这轮融资，才算好一点。

李翔：当时大部分投资机构应该也不太理解你们的模式吧？

王宁：为什么那么多机构都错过了泡泡玛特？当然有人说，你永远赚不到你认知以外的钱。但是无论有没有赚到钱，很多投资人依旧对我们充满质疑，还是没看明白。再过三五年，当我们的价值真正展现的时候，这个故事会重演。如果再给一次机会，他们可能依旧会错过。

李翔：对于公司现在的增长速度，你比较满意吗？2018年到2020年，应该是增速最快的一个时期吧？

王宁：我们IPO的时候递交的是2019年的财报，那时候的销售额是16亿，大家觉得很兴奋，因为我们是从2018年的五六个亿涨到了16亿，相当于增长了200%。但后来就到了100%、50%，去年（2022年）只有百分之几的增长。销售额既要看增速，也要看绝对数，看现在公司的体量。去年很多人说泡泡玛特要黄了，但是我们2023年上半年接近30亿的销售，下半年肯定比上半年还要高很多。从绝对的数字来讲，跟2019年比有很大的增长。

李翔：你们受到过网络上不好言论的影响吗？前几年我感觉这种普遍的不友善更多是针对平台型互联网公司、互联网教育类公司等。

王宁：当然，我相信那些言论对所有企业都是有伤害的。

李翔：我相信你肯定会对公司的增长速度与节奏有把握和判断。

王宁：我觉得抛开大环境来谈一家公司的销售增长是“耍流氓”。很多人说：“你的增速为什么变低了？”问题是他忘了有新冠疫情。好像大家在做分析的时候，可以选择性地忘掉各种大势，然后感觉自己很客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