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IP,做内容

首席运营官
司德

因为独特  作者:李翔

对结果不要急

我跟王宁是2014级北大MBA的同学。我们的首席财务官杨镜冰、乐园负责人胡健、王宁和我是同一级的,他们仨是一个班,我在隔壁班。我跟王宁熟悉起来是因为我俩一起在那一级的足球队踢球。那时候是我工作第四年,在外企当小职员。泡泡玛特也是一家小公司,那时候的商业模式就是“进货-卖货”模式,批发年轻人喜欢的商品再卖出去,毛利不够高,模式也没什么特别的。泡泡玛特一直到2017年才赚钱。

当时大众都很关注创业,年轻人都想创业,我也有这个想法,但我的性格不是那种自己创业的人。我的规划是:在大外企做几年之后,攒攒经验和人脉,有机会再跟人一起创业。跟王宁认识一段时间之后,他让我去他那儿。其实这个事情对我来讲,并不是一个特别难做的决定,如果不顺利,再回外企就好。但是对我父母来说,他们无法理解去一家没听说过的小公司,工资也变少了。

大概是这么一个状况,没有后来好多人说得那么神奇。北大的同学里,我是第一个来的,杨镜冰比我晚了两年多。再后面是乐园负责人,也是原来线下零售的负责人胡健。现在海外的负责人文德一比我们低一级,他跟王宁有一堂选修课在一起上,就认识了。2018年左右,我们正式邀请他加入,他做了激烈的思想斗争后决定过来。

王宁还是有创始人气质和吸引力的,在我们这些人来的时候,其实也没有承诺任何的股票或者别的什么,大家闷头儿就来了,先做了再说,干着干着就慢慢好起来了。我们真正找到了好的模式是在2015年年底左右。

我们2015年年底决定要做潮玩,2016年1月开始找MOLLY的设计师聊,4月1日签的合同,第一个系列在线上7月卖,线下8月卖,后面发现卖得不错再加码。整个过程中,我们没有马上放弃其他品类,全身心专注在这件事上,“进货-卖货”的模式也一直在做,过了差不多一两年,对潮流玩具这件事的信心越来越足,才开始逐渐尝试砍掉其他外采的品类,更加专注在潮流玩具上。这个砍掉外采品类的过程也花了好几年。所以说它是慢慢试出来的结果,不是一个被精心设计好的过程。

那时候还有一个背景。我们2014年年底融到一笔两千多万的资金,拿了钱想开更多的店。那时候Sonny Angel这个产品对泡泡玛特的影响力很大,我们每开一家店,都需要品牌方审批才可以卖它的产品。那时候Sonny Angel占我们整个销售额的30%左右,如果它不授权,这家店大概率是要赔钱的,所以我们就很难受。受制于人之后就自己想办法,才被迫走上这条路。我的感受是:如果和Sonny Angel当时谈判得很顺利,我们不一定会有那么大的动力做潮玩,或者说做潮玩这件事会被推后好几年。在那之前我们没有自己的IP,也没有找工厂生产,相当于还是一家贸易公司和渠道商。等到2015年年底找到了王信明,谈了MOLLY的合作之后,我们慢慢地从一家纯渠道商和贸易公司,变成了一家拥有IP和拥有生产供应链的公司。

其实做这个决定也没什么风险。我们跟王信明签第一份合同的时候,也是很简单的授权合同,我们也不是破釜沉舟地做这件事,店里其他品类都还在卖着,有各种SKU,比如本子、玩具、糖果、箱包等。其实今天我们还有很小比例的外采产品,目标是2024年内全部实现自己生产,这个过程用了将近10年。

王宁的风格不是破釜沉舟式的,他比较稳,试的过程中,他的想法不断调整和变化。试得越明白,投入的人、时间、钱可能就越多。比如海外,2018年公司就开始搞海外,慢慢搞,直到两年前,看得越来越明白了,他的精力和团队的精力才开始投入更多。

做IP得找到自己的路

我们内部没有讨论过,但从我的感受而言,我认为公司分了三个阶段。从开始创业到2015年年底是第一个阶段,以杂货零售为主;2015年年底到2022年是第二个阶段,以潮流玩具为主;现在处在第三个阶段的开始,公司开始从潮流玩具走向IP化。这三个阶段,是从渠道代理商到潮流玩具公司,再到未来希望变成IP公司。

从第一个阶段到第二个阶段,其实就是我们这帮人硬上。比如王信明的合同是我谈的,在那之前我从来没有谈过合同,更没跟艺术家谈过授权合同。当时我还谈过一个韩国艺术家的合同,我们用蹩脚的英文谈了好几个月。合同是我们自己写的,我写一点儿,她写一点儿。供应链刚开始是我们另外一位很早加入的同事宣毅郎负责,他天天去工厂了解流程。毅郎之前没做过任何跟生产相关的事情。我们就是先把流程磨出来,慢慢才开始有自己的IP团队,也找来了供应链负责人,慢慢变得更加成熟。

在第三个阶段,一方面是公司更成熟了,我们自己能做的事情就自己干;另外一方面是跟IP相关的、我们不擅长的事,比如做内容、做游戏,就请了外面的专家进来。

做潮玩这个阶段需要的能力,就是发现艺术家,找到艺术家,跟艺术家谈判、签约,帮助艺术家把设计变成产品,然后去生产和销售。销售能力是现成的,也有一些对市场和商品的敏感度。那时候不具备两个经验:一是对潮玩不懂,不知道哪个艺术家和IP是好的;二是确实不懂生产。

解决生产问题确实很辛苦,花了很多精力。我们早期想的是尽量找到成熟的工厂,比如万代的代工厂,因为它有完善的流程,我们可以跟着这些成熟工厂学习和建立自己的流程。

我们前期找艺术家并没有很合适的办法,就是去香港、曼谷、东京这些地方看展会,看什么展位排队的人多就先聊聊。另外,王信明在潮玩圈子里的影响力还是很大的,我们拿不准的会问问他,他也帮我们介绍艺术家。他是一个很好的背书,那时候没有人认识我们,但圈子里都知道他和MOLLY。其实开始去找他的时候,他完全没有听说过我们。那时候他在小圈子很火,但那个圈子太小。我觉得在那个阶段,他被我们吸引的点是我们开了20家店,在他看来很多。

刚开始谈工厂的时候,王宁跟我们一起去,因为我们都不认识工厂的人,就找各种各样的关系见工厂老板,一个一个聊。他就跟人谈梦想和潮流玩具。我们那时候20多岁,工厂老板平均60岁左右,大部分都是香港老板。对方的内心都是:你们是谁?你们在说什么?听不懂。确实不好聊。最终有一家工厂给了我们一条产线,帮我们把产品做出来,才变得顺利起来。

做IP需要的能力还挺多的。它不像做产品,就是设计、生产、销售。做IP的话,没有谁能够总结出来怎么把一个IP做出来,没人知道一个IP是怎么火的,没有现成的路线可以遵循。大家提到IP,想到的都是迪士尼。迪士尼100多年了,我们只看到它今天的样子,但没办法看到它经历的过程,所以没法学。这是做IP最难的事,我们得找到自己的路。我们过去的营销更多是销售,现在有些IP需要内容,需要讲故事的能力,可能需要做动画电影、做游戏,想办法让IP慢慢拥有它的世界观。我们要开始具备这样的能力。

其实我们过去做潮流玩具做得很舒服,行业虽然有竞争,但不是很激烈,毕竟市场还在培养,正处于成长期。但从潮流玩具到IP就不一样了,做动画电影看到的是迪士尼,做游戏看到的是腾讯、网易,做主题乐园看到的是迪士尼、环球影城。人家比我们更有钱、更有经验、更有品牌,我们什么也没有,每一步都非常难,相当于每到一个新的细分品类,都有一座座大山在那儿。我们过去把潮流玩具这个品类搞明白就好了,现在还要搞明白毛绒怎么做、周边怎么做、衣服怎么做,每个新品类都很难,每件事情都很难。现在我们要做全球化,各个国家的法律、文化、市场都不一样,包括物流也有各种各样的挑战。走到第三个阶段的好处是市场广阔,但我们发现在这么大的市场里,每一步都不容易,有很多我们不擅长的东西。

我的梦想就是做IP。我从小就喜欢宝可梦、哈利·波特这些IP,一路看到现在,家里全都是它们的周边产品。我非常相信IP,它会给人正能量,另一方面它也是非常好的商业模式。王宁能够看到这是一个足够好的商业模式,他一天比一天信这件事。我记得公司组织了一次团建,去了环球影城,那天晚上他给我打电话,他说他想明白了IP和内容的价值,觉得我们应该开始做内容,他不是哈利·波特的粉丝,但是去了之后热泪盈眶,他能感受到我们在那儿的感受。从我们决定做内容到现在,又花了很长时间,我们一直在研究和学习。

其实你看迪士尼的发展,先做了米奇,他们是动画产业的开创者,做的是一个划时代的事情,所以它在那个时候能成功。在我们这个时代,所有人都会拍视频了,这时候单纯地沿着它的路走显然不行了。主题乐园也是一样,中国有那么多人说要做迪士尼那样的乐园,却没人做起来。所以方法论好说,可能任何一个人读两本迪士尼的书,都能说出来几点方法论,但是真的要做起来就会发现很难。

比如做乐园,刚开始我们的想法很简单,乐园属于线下体验,同时也有零售,我们自己开店、接触顾客,就觉得这件事好像可以自己做。刚开始是王宁自己带着团队做,他非常感兴趣,后来因为时间不够,交给了胡健,他是当时线下零售的负责人。他刚开始也没有请外面的人,内部专门设了一个项目组。后来做着做着发现,可能我们会做零售,零售之外还涉及室外的搭建工程、运营演艺等等,我们确实不会做。于是胡健又从外面找做工程的人、设计的人、运营的人,专业的人进来之后就慢慢顺了。

我们在做动画电影之前,中国所有大型动画电影公司都去聊过。我们都是打明牌的,每次想做新东西的时候,都会大张旗鼓地说:“我们想做×××,但我们不懂怎么做。”我最近在看饰品,也是托了很多朋友的关系,去跟不同的饰品公司聊。胡健做乐园也是天天到不同的乐园体验,见不同乐园里做运营的人和施工的人。

上市的影响有好有坏

我们压力最大的时间点有两个。第一个是2016年下半年左右,融资最难的时候。其实我们的融资都不太容易,大家都是很普通的背景,做的这件事也是没有人听得明白,所以融不到钱。2016年年底,我们快看到曙光了,但是就缺那么一小笔钱,那是最惨的时候,没有那笔钱的话公司就会出问题。还好,最后我们顺利地融到了钱。2016年就是想办法融钱,从一天见两个投资人,变成一天见20个。

另外一个所有人感到压力比较大的时候是2019年到2020年上市之前的那段时间。大众对公司的关注度突然变大,网上也突然出现了大量负面舆论,基本上一两个月就能上一次热搜,那时候压力还是挺大的。

2021年、2022年虽然常常能听到“唱衰”的声音,但整体还好,因为大环境不好,我们可能需要做的就是扛过去。而且我们还是有底气的,虽然生意受影响,但跟其他人比起来还算不错。2023年也是,很多人说很惨,我们也受影响,但其实数据上还可以,增长还行。国内的规模也还在扩大,虽然慢一点。海外业务非常好,拉动了整体增长。现在海外业务的预期是稳定的,其实所有的零售公司要做大都是要做全球化。乐高从欧洲一个小市场的品牌成了全球化品牌,时尚品牌、服装品牌也都是这样,无非就是能不能做成。

公司上市带来的好处有两个:第一,生活压力没有了,这是实话;第二,公司账上的现金储备足够多,做很多决策可以更稳一些。从心态的角度,公司确实变成了一家所谓的知名公司,至少别人都知道这家公司,很多事更好聊了。这是公司上市的好处。

也有不那么好的地方。比如媒体在写我们的时候,会加那么一句话:公司的股价距最高点已经下跌了多少。再比如股权激励的问题。我们最烦的时候是之前股价快速下跌的时候,不是因为我们自己的股价跌觉得难受,而是很多拿着股权激励的同事受到影响。拿到股权激励的同事一定是核心岗位的人,他们的收入受到了很大影响,这是我那段时间最大的压力。公司也没少花钱,员工体验又很差。因为这件事,我们对股权激励这个工具有了更深的认识。在市场没有那么理性的时候,可能现金激励会比股权激励更好一些,而在股价相对较低的时候,更多的股权激励会让核心人员的感受更好。过去我们觉得大家都喜欢股权激励,现在发现调整股权和现金的比例,可能会产生更好的效果。

创始人的偏执

在跟别人交流的时候,王宁会把自己的身段放得特别低。他唯一有可能不满的是:你来了解他,但是你又对他特别不了解。

我们在北大读书的时候,潮流玩具还没有火。当时我们的梦想是创业成功,但是还不知道怎么做。他是一个蛮有煽动力的人。当时他会讲店里的一些新的尝试、新的项目,拉着我去店里看。

到今天他也没变,性格还是那样。比如他去上海吃了一碗面,觉得特别好吃,下次一起出差的时候,他就一定会拉着我去尝一下这碗面。这种事在我身上发生了无数次,我们一起出差过很多次,他会拉着我去吃很多他去过的餐厅,因为他觉得那些餐厅特别好。

当然现在接触的人更多,见识更多了,很多想法会变得不太一样。但他的性格,还是跟以前一样,想到的事情一定要努力去把它做成,他有创始人的偏执。记得之前有一次路演,有投资人问他过去几年遗憾的事情,他说没有,因为他想做的事情都去尝试了。但是如果他真的发现这件事是有问题的,也不会因为没面子或者已经有投入了就固执己见,他一定会改正。

我们对新项目非常有耐心,尊重时间,尊重经营。我也觉得,一件事如果没想清楚,急着去做,不一定能做成。我们会走得慢一些、稳一些,没那么着急。这可能跟最早王宁做零售有关,零售本身就不是一件特别快的事。王宁的性格、公司的基因或者公司的方法论都是相对慢一些的状态。比如我们做积木,在前期花了很长时间,我相信如果是一个完全独立的团队做,可能会快一些,但是我们接受了“做得慢”这个过程。

王宁有很执着的一面。比如他去店里,如果看到陈列出了问题,可能是很小的问题,他也会要求“赶快改、马上改、立刻改”,然后会跟所有和这件事有关的人逐个发很长的语音,给我发完,给运营的人发,给工程的人发。第二天他会再说一遍,第三天再说一遍,一直到大家做好为止。以前王宁巡店的时候,都是线下同事最痛苦的时候。每次巡店,他基本上都会建一个群、发一堆语音。我觉得他这样的性格对工作来说是好事,很多问题马上就可以改善,因为大家确实都很紧张、很害怕。但是另一方面,也确实会影响大家正常的流程和工作。我们也聊过,他确实比较坚持,他希望凡是看到问题,第一时间就能着手解决。

在管理上,王宁说他只管最大的事和最小的事。最小的事,就是巡店中发现的陈列问题,大家的压力还是挺大的。其他时候他管得相对宽松,比如刚开始做线上业务的时候,他除了定期看看销售,或者自己刷到了一些广告觉得不好看之外,都会放手。再比如做海外业务,大部分的事情他都只是了解一下,管得很少。该松的松,该紧的紧。他更多是跟我们谈好大概方向,把空间留给我们,让我们去做。当然,乐园不一样,他感兴趣,所以参与度很高。

在新项目中,至少牵头的人要和王宁达成一致。比如这件事情我感兴趣,而王宁觉得特别不靠谱,我就不会做,我会等到王宁也觉得可以试了才会去试。大方向一定是他定的,比如两年前决定加速全球化的那个节点就是他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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