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篇 本条直吉连日醉酒 “愤怒海盗”再度聚首

医院坡血案  作者:横沟正史

估计等等力前警部这辈子都很难原谅那天的自己。尽管他刚刚步入暮年,但在与人世诀别之前,每当回想起那一天,他大概都会因为心中的屈辱和自责而愤怒不已。

这里所说的“那一天”,指的是昭和四十八年四月十一日。事后想来,那天正是无形的敌人向本条直吉亮出獠牙,实施其邪恶而血腥的计划,向世人夸耀其非比寻常的决心的日子。

关键还在于,等等力前警部没有全盘相信从金田一耕助口中听来的本条直吉的话。与其说是将信将疑,倒不如说心怀疑虑的感觉还要更强烈一些。

自昭和二十八年的案件发生之后,金田一耕助便一直在巨细无遗地观察研究着本条德兵卫和直吉父子之间的关系。发生那起案件之前,直吉整日沉溺在走私和赌博中,感觉和恶棍没什么区别。德兵卫虽然一直在替儿子担心,但他也不过是一个无计可施的老父罢了。至少,直吉本人曾明显地表露过看不起德兵卫的态度。

然而那起案件发生后,本条家却出现了一场翻天覆地的变化。德兵卫找回了身为父亲的权力和威望,而先前表现得像黑社会成员一样的直吉也变得乖巧起来,在德兵卫面前唯唯诺诺、言听计从。这个恶棍为何会突然变得如此听话?金田一耕助开始对这对父子的关系产生了兴趣。

耕助心中留意着这一点,试着向直吉询问了一下那天夜里的情况。

“说起来,自那天晚上起,我就再也无法在老爸面前逞威风了。从出门之前,情况就已经变得如此了。”直吉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出门之前?什么意思?”

“呃,出门之前,不是曾经有个奇怪的女人打电话来吗?老实说,当时我的心里就有些发毛。我老爸说要跟我一起去,尽管当时我让他别跟去添乱,但实际上我却很期盼老爸能跟我一起过去。我虽然嘴上看不起他,但心里还是很依赖他。”

“当时兵头房太郎也和你们一起去了吧?”

“那小子以前就喜欢多管闲事,不管什么事,他都喜欢插一脚。”

“之后,你们三个就一起前往那座空宅,是吧?那么,在你们发现那颗人头的时候,三个人各自都有怎样的反应呢?那件事对您的一生都产生了很大的影响,我想你应该不会忘记吧?”

“呃,金田一先生,到了这年纪,我其实也顾不得什么面子了。说实话,在我发现那真的是一颗人头的时候,我吓得哇地大叫一声,拔腿就跑。当时我根本什么也顾不得了,甚至觉得我的心居然没有从喉咙里跳出来,实在有些不可思议。阿房那家伙大致和我一样,我和他一前一后地想要冲出那间大厅。可突然间,我想起了老爸,便扭头一看……”

“令尊的样子如何呢?”

“我老爸当时就站在那颗人头下边,目不转睛地直盯着它看。而且,踮起脚伸出手去摸那人头,确认是否是真的人头的,也是我老爸。对了,我突然想起他曾喃喃自语地说过一句奇怪的话。”

“什么奇怪的话?”

“不可能的!这种事怎么可能……大概就是这意思吧。”

“如此说来,令尊心里很清楚,那种东西是不可能会出现在那里的……是这意思吧?”

“现在想来,大概就是那样吧。但我当时却觉得老爸是不是被吓傻了。”

“原来如此。那后来呢?”

“我拽着我老爸,想要拖他离开那里。不,我不是想要逃走,而是想到医院坡上的派出所去报警。当时阿房的意见也和我一样,但我老爸却死活不肯。他问我说,如果我们走了,那么客人的要求又怎么办呢?我连忙跟我老爸说,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这可是场杀人案啊。什么客人的要求,哪儿还管得了那么多。搞不好警方还会怀疑我们呢,快走吧。说来惭愧,当时我和阿房都已经被吓得六神无主了。”

“而令尊当时却很冷静,是吗?”

“没错。金田一先生,当时我老爸跟我说:直吉、阿房,你们完全不必吓成这样。你们好好看看那颗人头,那人头可并非这两天被割下的。你们看,这人头都已经开始腐烂了。就算咱们再晚报警半小时一小时,也没什么大碍。相较而言,咱们可不能忘了做生意的诚信啊。你们看,客人不是已经把费用留在这里了吗……”

“之后,您就服从了令尊的命令,开始动手为那颗人头拍照,是吗?”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金田一先生。尽管我和阿房都被吓得浑身发抖,但我老爸依旧很冷静。他不断地告诫我说:直吉,这就是做生意啊。或许之后我们会被警察狠狠呵斥一顿,但想要做好生意,又怎能害怕这种事情呢?他一边鞭策鼓励我和阿房,一边动手帮我点燃了镁粉。原先我还有些害怕,浑身发抖,但照着我老爸说的做了之后,我的内心也不可思议地沉静下来了。自那以后,我就再也不敢违抗我老爸了。”

“也就是说,您被令尊的宏大人格和坚强个性打动了?”

“金田一先生,人只有在危急关头才会发挥出其最大的能力。当时,我老爸发挥出了大将的风范和气度。与此相对,我感觉自己的表现完全就像个没骨气的杂兵。这样一来,我自然也就不会再违抗老爸了,变得认为老爸说的话都没错,对他言听计从。后来本条照相馆的事业蒸蒸日上,而我自己也开始对摄影这行感兴趣了。直到最近,我才知道这一切原来都是我老爸用恐吓勒索这种卑鄙手段才达成的。”

“嗯,谢谢您。对了,当时你们拍照用的那些干板……我记得应该有五张吧?那些干板后来上哪儿去了呢?刚开始的时候大概是让警察没收了吧?”

“您说那些干板啊……事情过去很久之后,警方才把那五张干板还给我们。但同时还附带了一个严格的要求,那就是禁止外传。”

“照这么说,那些干板应该还在您府上?”

“好好找一找的话,应该还能找到吧。毕竟我老爸生来就有很强的收藏癖好。只不过在警方归还给我们之后,我就再也没有看到过那些干板了。”

以上就是昭和四十八年四月一日,本条直吉踏访绿丘高级公寓时,与金田一耕助的部分对话。但实际上,金田一耕助当时也只是在确认自己的假设罢了。即便直吉没有说过这番话,金田一耕助也很清楚:自那起案件发生后,本条直吉就彻底变了个人,性格乖巧而坚强。

然而,等等力前警部却并不了解这些情况。人世间再没有任何东西比对他人的第一印象更可怕的了。担任警部时,等等力大志第一次见到本条直吉,是在昭和二十八年九月七日的高轮警局里。当时,直吉到高轮警局报告八月二十八日晚医院坡缢首之家举行的那场奇怪的婚礼。那时候聆听直吉讲述案情的,就是高轮警局搜查主任真田警部补,而等等力前警部当时也在场。

那件事发生之后,已经过去了将近二十年的时间。二十年的岁月绝非短暂的一瞬,其间也发生了不少事。真田警部补因高血压发作而作古,而当时还只是一名普通刑警的加纳,其后也晋升为警部补,与金田一耕助一同办理了两三起案件。之后加纳再度晋升,最终当上警部,到本厅去任职了。而等等力大志的儿子荣志警部补,就分配在加纳警部的手下。

等等力前警部也对人世的沧海桑田感慨万千。不过现在回想起来,他对直吉的第一印象并不太好。直吉态度大大咧咧,脸皮颇厚,喜欢翻起眼睛来窥伺对方的脸色,总让人觉得有些可疑,不可掉以轻心。因为之后不久就发生了那起案件,警方也重新仔细调查了直吉的来历身份,但查到的结果却让警部对直吉的印象变得更差。所以,不管金田一耕助再怎样强调直吉已经发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等等力前警部心中始终是将信将疑。

前天,即金田一耕助去找等等力大志谈话的第二天,本条直吉和等等力大志在都内的某处秘密见了一面,介绍人自然是金田一耕助。耕助向直吉推荐,说等等力大志是最可信赖的人,所以邀请他来负责直吉身边的警卫工作,要求直吉亲笔画押,允许等等力在本条会馆内自由行动。

直吉自然答应了金田一耕助的要求。他立刻便在名片背面上亲笔写下以上内容,盖上印章,把名片递给了等等力前警部。但是,直吉的态度却令前警部感到很不快。直吉当时喝得酩酊大醉,而那种大大咧咧的态度也和先前没什么区别。至于翻着眼睛观察对方脸色的习惯,也还和当年一样。

当然了,如今的直吉已经变得威仪堂堂,早已不像先前那样。但也正因为如此,他的模样也会给人一种高傲而蛮横的感觉。如果光是这些还好,不管怎么说,直吉如今也是个成功人士了。更加让等等力感觉不舒服的,还在于直吉展现出的那种高傲蛮横的态度背后,似乎还暗藏着怯懦而卑屈的一面。此外,那种和先前一样翻着眼睛窥探他人脸色的动作,令等等力前警部感觉颇为不快。

但是,前警部却并不了解。不管再怎样伟大的人,一旦被医生告知说患了癌症,整个人都会变得胆小卑怯起来。如果是癌症也还罢了。因为癌症只需要进行一些适当的处理,好好治疗一下,也算是尽到人事了。即使在最糟的情况下,也能够大致算出自己的死期。

与此相较,直吉现在的处境既不安又悲惨。原因不明,动机不明,唯一明白的就是如今他的生命正处在危险之中。至于危险将会在什么时候,从什么方向,以什么形式到来,直吉完全不得而知。正因如此,直吉也没办法妥协。除了把自己灌醉,借此来消除对死亡的恐惧,他再没有任何办法。高傲蛮横的深处暗藏的,或许只是怯懦和卑屈。

直吉早已不记得等等力前警部了。尽管如此,他既没有打听对方的来历,也没有询问对方如今的身份境遇。虽然这一切都可以说是因为他信任金田一耕助,但他这种行为却也在事实上伤害到了前警部的自尊。

案发前,即昭和四十八年四月十日下午四点差几分的时候,等等力前警部第一次到高轮的本条会馆出勤。他担任的是三班倒中的一班,出勤时间是从下午四点到深夜十二点的八个小时。尽管他知道自己出勤之前的八小时,也就是早上八点到下午四点是金田一耕助的出勤时间,但他并不清楚他下班之后的八小时由谁来当班。

等等力前警部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金田一耕助只是挠动了一下他的鸟窝头,却没有直接回答。“呃,其实这事也不必在这里说。到了交班时间,您自然就会知道的。而且那人其实您也认识。”

金田一耕助一脸开心的模样,感觉就像忍不住想要吹起口哨来。等等力前警部却完全猜不出那人是谁。他尝试着在那些曾在本厅里任职,之后退休的人当中猜测了一番,但还是想不出一个适当的人选。

后话暂且按下不表。四月十日下午四点差几分,走进本条会馆的自动门,踏进那富丽堂皇的会馆时,等等力大志心中不由得感慨万千。这种感慨其实也并非今天头一次感受到。虽然这是他第一次因为这种奇怪的任务踏进这处会馆,但他毕竟是个社会人,曾为了参加朋友儿女的婚礼来过这处会馆两三次。他曾经见过墙上刷着青漆的粗陋的本条照相馆,对他来说,每次到这里来,他都会为本条家的迅速成长感到惊异,同时也不止一两次地对暗藏于背后的黑幕感到疑惑。

前台的大型电子时钟显示着四点。等等力大志对了对表,走进已经出现在眼前的总务室。

总务室似乎是专属于本条德兵卫和其继任者直吉的房间,面积约二十叠,放着两张同样大小的办公桌,其中一张办公桌上放着前不久刚刚过世的德兵卫的遗像,遗像前供着两只偌大的花圈,都是法眼弥生送的。

另一张办公桌估计是直吉的,但直吉本人并不在桌旁。半躺半坐地坐在桌旁椅子上的是一脸傲慢相的金田一耕助。耕助身旁站着一名中年女子,正记录着耕助说的话。

看到等等力前警部,金田一耕助噌地一下站了起来。“你看,这不是来了嘛。从以前起,他就是个很守时的人。”耕助微微笑着说道,“我来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刚才提到的等等力大志先生。正如我刚才说的那样,过世的主人年轻时就曾备受等等力先生的照顾,而今后等等力先生大概也会在这家会馆担任重要职务。只不过上任之前,等等力先生还打算先参观了解一下这家会馆的机构和系统,所以一切就拜托你了。等等力先生。”

“嗯?”

“这位是曾兼任会长秘书和社长秘书的石川镜子女士,现在她基本是专职的社长秘书。社长和我都已经向石川女士介绍过许多有关您的情况了,所以有事的话,您可以和石川女士商量。那么,我就先告辞了。”

眼看着金田一耕助把挂在墙边衣帽架上那件不算高档的和服外套披到身上,逃也似的离开,前警部的心中不由得感到有些愤恨。

“那么,我就带您在馆内走走看看吧?”

听到石川镜子的说话声,等等力大志回过头来,留心观察起了面前的这名女秘书。从她兼任过世会长的秘书这一点来看,想必她应该深受德兵卫器重。她年纪在四十左右,言语动作干净利落,估计是个厉害角色。

“呃,我想还是先去跟社长打个招呼吧。”

“啊,是吗?那请您稍等一下。社长眼下正在套房里会见客人呢。”

石川镜子一边说,一边摁下呼叫器的按钮。面板上并排的十个小灯中,一盏绿色的小灯刚一亮起,呼叫器里就响起了直吉的说话声:“这里是套房……”但听声音,他似乎还没有醒酒。只不过和昨天会面的时候相比,今天直吉的心情似乎已经好转了一些。

“等等力大志先生来了,希望能够见一见社长您……”

“啊,稍等一下。”直吉跟客人说了几句话之后,“嗯,行啊,你带他过来吧。我这里的客人也说希望能见一见他。”之后,呼叫器里便传出了醉汉特有的含混不清的大笑声。听到直吉的笑声,等等力大志心中暗自一惊,皱起了眉头。“社长会见的客人是什么人?”

“不清楚。刚才金田一先生来了之后,社长、金田一先生和那位客人就立刻到套房去了……好了,请走这边。”

电梯就在总务室的房门旁边。因为这台电梯是总务室专用的电梯,一直通到楼顶,而此时电梯的指针正指着九楼。石川镜子摁下按钮,电梯便立刻下楼来了。上了电梯后,等等力大志看着石川镜子摁下九楼的按钮。

“那位客人是个怎样的人呢?男的?女的?”

“是位男客人。”

“到底是谁?是我认识的人吗?”

女秘书没有回答。严守秘密这一点想必也是坐在她这样职位上的人必须具备的素质之一吧。

从一楼到九楼,虽然不算近,但坐电梯转瞬即到。

“那么,等您见过社长之后,我再带您在馆内看看吧。可能的话,您也需要尽快熟悉一下这里的系统。”

电梯出口和套房入口之间的距离只有五米左右。电梯的出口稍稍有些靠后,不是很显眼。石川秘书走到套房门前,轻轻敲了敲,一位中年绅士便一脸等候已久的样子打开了房门。等等力大志的身材并不算矮小,身高有一米七二左右。但如今因为上了年纪,身高也缩水到了一米七○左右。而此刻微笑着站在前警部面前的高个男子,年龄有五十二三,身高则有一米七七的样子。男子穿着条纹衬衫和格纹外衣,搭配一条近来流行的宽幅领带。看着对方耳聪目明、洒脱倜傥的模样,等等力前警部甚至怀疑对方或许是位演艺界人士。

“啊。”石川秘书一时间举止失措,“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没事,不必了,石川女士。”对方打断了石川镜子的话,“我和这位可是旧相识啊。”

“哎?”前警部被对方打了个措手不及,“我……认识您吗?”

“哎呀,警部,您把我给忘了?我是拳头阿修啊。以前还多蒙您关照呢……我是多门修啊。这次和您一起担任同样的任务,还请多多关照。”

此时的前警部估计全身上下都燃烧着屈辱的火焰吧。这一刻,他似乎明白了刚才金田一耕助偷偷溜走的原因。三班倒的另外一个人,原来就是这个曾让他头痛不已的黑社会小混混。

但是,前警部却犯了一个错误。以前的事姑且不论,如今的多门修已经成为赤坂当红的K.K.K.夜总会的总经理,面子极广。尽管如此,多门修依旧和以前一样,既是金田一耕助的崇拜者,也是他的左膀右臂。

这时候,套房里传来了直吉喝醉时所特有的叫嚷声:“警、警部,好、好、好了,快进屋来吧。您可真够过、过分的,金、金田一先生也是。刚才多门他跟我一说,我想起来了。当时,昭和二十八年那起案件发生的时候,您、您可让我吃了不少的苦头呢。对,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等、等、等等力……等等力……好、好了,快进屋吧。”

等等力前警部走进房间,只见直吉背对着偌大的玻璃窗,正烂醉如泥地坐在西式房间尽头处的桌旁。直吉用绷带吊着胳膊,脸上的伤痕也历历在目。桌上放着一个威士忌酒瓶和两只玻璃杯,还有一个装冰块用的缸子。

“警、警部,请、请进请进。呃,真、真、真是失礼了,还少一、一、一只杯子啊。”

直吉站起身,想要打开身旁的酒柜,脚下却突然一滑,身子一晃,在厚达二十厘米的榻榻米上摔了个大马趴,之后,便躺在地上哭了起来。看着直吉的狂态,多门修的眼中划过了一丝恻隐之情,而等等力前警部却依旧冷冷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看到眼前发生的这段小插曲,石川秘书突然明白了自己的立场,赶忙猫一般悄无声息地走出了房间。她的脸上充满着惊异和疑惑。

事情发生的四月十一日是个黄道吉日。

尽管等等力前警部经营着一家江湖术士一般的秘密侦探事务所,但他本人却丝毫不关心皇历上的吉日凶日。但昨天他还是听石川秘书说起,得知这一天是个黄道吉日。

昨天,直吉醉酒胡闹了一通,醒来后便一直絮絮叨叨地为自己的失态表示歉意。面对直吉的道歉,前警部默然不语,而多门修的对应则显得机灵得多。

“嗯,我能理解您的心情。问题就在于动机了啊。只要能够查明动机,那么大致就能够猜测出凶手是谁了。这些事就交给金田一先生去处理好了。虽然力有不逮,但在查明动机之前,我们都会尽力保护好您的人身安全的。”

之后,多门修又和两人聊了几句。“那么,我就先告辞了……警部,十二点我会来接您的班,现在就先拜拜喽。”

多门修离开之后,等等力大志也准备起身离开房间。

“啊,请您稍等一下,警部。”直吉叫住了前警部。

“嗯?您有什么事吗?”

“嗯,您也别老这么站着,先坐吧。”

“嗯,您有什么事吗?”前警部依旧面色冷峻地站着。

“呃,警部,金田一先生为什么要隐瞒您的经历呢?其实您和我也见过面啊。”

“估计是他觉得没这必要吧。”

“听多门说过之后,我大吃了一惊。对了,多门和我也并非素不相识,一切其实也就是出于所谓同行之间的情谊啊。而且我也经常到K.K.K.夜总会去玩。”说着,满嘴酒气的直吉叹了口气,“对了,您应该也知道我老爸那事吧?”

“您是说他和法眼家之间的关系,以及他曾经威胁勒索法眼家的事吗?这我知道。”

“什么嘛,金田一那家伙,居然连这些事都说出去了。”

“不,这事其实我早就有所觉察了。从警视厅退下来的时候,我也曾跟金田一先生说明过不少情况。”

“你是什么时候退休的呢?”直吉的措辞渐渐变得粗暴无礼。

“嗯,大概四五年前吧。”

“四五年前的话,那就是昭和四十三四年了啊。推算起来,当时那起案件也过了十四五年了。事情过去了这么久,你还是对我老爸的事很关心?”

“嗯。警察这种人,本来就疑心病很重,同时还很执着顽固。那么,多门他是否知道令尊和法眼家之间的真正关系呢?”

“那家伙还不知道。不对,应该说‘似乎还不知道’。他似乎只听说一个无形的敌人盯上了我,想要我的命,所以就来担任我的个人保镖了。他那人似乎挺喜欢冒险的。”

等等力前警部感觉似乎也找回了一些尊严。眼下姑且不论,对于性格保守的前警部来说,和一个曾给自己找过不少麻烦的黑社会小混混担任同样的任务,这实在有伤尊严。

就在等等力大志漠然转过身,准备迈步离开的时候,身后又响起了直吉恶狠狠的诅咒声:“该死,阿房那家伙,到底死哪儿去了?”

听到直吉的话,等等力前警部再次停下脚步,扭过头去。“阿房?”

“对,你应该也认识他。二十年前的那天夜里,你们赶到医院坡那座宅子的时候,那家伙还和我、我老爸一起拍过人头的照片。后来,他又被你们狠狠呵斥了一顿。”

“您说的是兵头房太郎吧?那孩子怎么了?”

“那孩子?你就别开玩笑了,哈哈。即便是个婴儿,过上三年也会长到三岁。你难道就不明白这道理?如今阿房也四十一二了,就别说他是‘孩子’了。”

“是我失礼了。兵头房太郎怎么了?”

“十年前,那浑蛋说他不想一辈子做照相馆的员工,而想做摄影师,就辞掉了这里的工作。当然了,在那段时间里,或许他和我老爸之间也发生过一些事情。那家伙和我不同,是个聪明人,而且整天捣鼓那些旧干板和相簿,估计他早就觉察到有关法眼家的那些秘密了吧。其实那家伙也真够傻的,要是他乖乖待在这里,估计现在也做上专务了。但那家伙毕竟是个才子。先前整日围着女人转来转去,不知何时,还成了个女性裸体照的摄影家,在赤坂开了家不错的工作室……该死的。”

眼看直吉似乎就要睡着了,前警部伸手摇醒了他。“喂,喂,社长,您可不能睡啊。兵头房太郎怎么了?社长您希望兵头房太郎怎么做呢?”

“唔、唔。大约四个星期前,阿房那家伙说要给那些金发美女拍裸照,跑到欧洲去了。所以说,那家伙大概还不知道我老爸已经死了的事。阿房,你倒是早点回来啊。早点回来,回到我身边来啊,阿房……阿房……”

之后,这个可怜的被害妄想症患者就哭着睡着了。看着直吉那副酣睡不醒的模样,冷峻严酷的前警部心中也不免萌生了一丝恻隐之情。

听了刚才这醉汉的自言自语,等等力大志也弄明白了两件事。第一,四个星期前,兵头房太郎就到国外去了。因此,摩托车事件和风铃落下事件不管其真实情况如何,都和兵头房太郎毫无半点关系。而另一件事,就是房太郎之所以没有留在本条会馆做专务,未必就真是因为他想做一名摄影家。其中的真正缘由或许是他想追查本条家和法眼家的秘密,结果被德兵卫看穿,遭到放逐。

前警部摁下了呼叫器的按钮。总务室的小灯亮起,呼叫器里传出了石川秘书熟悉的声音。

“啊,石川,我是等等力。社长他喝醉酒,睡着了。你找两三个值得信任的人过来。另外你自己也来一趟,带我到各楼层走走看看吧。”

“好的。”

不久之后,石川秘书就带着这里的专务兼经理伊东俊吾和司机加山又造来到了房间里。后来前警部才得知,这两人其实都是德兵卫看重的人,都打心底里发誓效忠本条家。

“你们听好,千万要当心,社长似乎陷入被害妄想了。说不定什么时候他就会从窗户往外跳,所以你们一刻都不能放松警惕。好了,石川,请你给我带一下路吧。”等等力大志故意无视经理和司机充满疑惑的目光,催促了石川秘书一句。

两人依照从九楼到一楼的顺序,在本条会馆的各层巡视了一遍。前警部一边参观巡视,一边在心里暗自苦笑。要彻底了解这个复杂的机构,估计并非一朝一夕的事。而站在石川秘书的角度来说,她很了解对方的经历,却又无法揣摩出对方心中的真实意图,所以她的话也很少。

“今天的婚礼感觉似乎挺少的呢。”

“嗯,因为今天是大凶日啊。”

“原来如此。如今的年轻人,结婚的时候也还是会挑选一下日子啊。”

“应该是吧。”

“那么,明天事情应该会很多啊。”

“因为明天是个吉日。”

“嗯。照这么说,明天大概就能看到成群结队的漂亮新娘了。”

走到四楼一处名为“弥生之间”的房间门口时,前警部发现一群貌似年轻艺术家的人正不断地走出走进,房间入口处的黑板上写着房间里正在举办某位当红人气作家的出版纪念会。

“你们这里还为这样的活动提供场所啊?”

“是的。这毕竟也是事业的一环。”

十二点整,等等力大志把接力棒交到了令他心感不快的多门修手中,离开了本条会馆。前警部心里觉得,自己这么做似乎是在白白地浪费时间。

那一天,即昭和四十八年四月十一日下午四点差五分,等等力前警部站在本条会馆门前。“原来如此。”他心中暗想。“黄道吉日里,情况果然不同啊。”

出入会馆前小广场的汽车的匆忙程度和昨天相比完全就是天壤之别。本条会馆前车辆络绎不绝,乘客下车后,车就径自向地下停车场开去。这边的车才刚刚开进停车场,那边从停车场里开出的车就载着刚从会馆里出来的客人扬尘而去了。

尽管天气晴朗、温暖,但这一天却是当年第一次发出光化学烟雾警报的日子。每个人的额头上都泛着一层油光。

“原来如此。黄道吉日的情况果然不同啊。”

等等力前警部再次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迈步踏进了自动门。或许是馆内调节了室温的缘故,虽然没有户外温热的感觉,但人们往来的繁忙程度绝非会馆前的广场所能比拟。不论男女,每个人身上都穿着盛装,而那些身穿大振袖或中振袖的小姐们,有的三五成群吵闹着走上楼梯,有的消失在电梯里。从模样来看,估计应该是新娘的朋友。

这时候,一对看似新郎新娘的人从正面的宽阔楼梯上走了下来。男的穿着西装,女的则换上了旅行服,从两人兴奋的表情立刻就能看出他们的关系。尤其是那位看似新娘的女子,手里还抱着一小束花。除此之外,还有一群看似双方家属的人如影随形地跟在身后。

“原来如此,是错开时间办婚礼啊。”

等等力前警部瞥了一眼悬挂在前台旁的黑板,看了看今天这里到底会有多少对新婚夫妇诞生。前台旁悬挂着数十块写着“某某先生某某小姐结婚典礼”字样的黑板,等等力前警部一时好奇心大起,一块块地数起了黑板。没过多久,他突然惊异地睁大了眼睛,其中的一块黑板上竟然写着“愤怒海盗联谊会”的字样。

愤怒海盗……AngryPirates……前警部这辈子估计都不会忘记这名字。这个乐队不就是在昭和二十八年那起案件中扮演了主角的那群家伙吗?黑板上并没有给愤怒海盗几个汉字标注发音,这是否就是当年的那支爵士乐队呢?还是说除了那支乐队,世间还存在与他们同名的其他团体?

这时候,有人轻轻地碰了碰前警部的手,回头一看,身后站着的正是金田一耕助。前警部于是不动声色地跟在耕助身后。耕助把前警部带到了宽敞大厅一角的一张两人对坐的桌旁,向路过的女服务生要了两杯果汁。

“警部果然机敏,立刻就发现了那块黑板。”

“呃,其实我也是偶然看到的。那么,是不是就是当年的……”

“似乎是的。应该就是昭和二十八年那起案件中的乐队。”

“你也是看到那块黑板后才得知此事的吗?”

“不,我之前就知道了。”

“为什么?”

“阿修,也就是多门修,他昨天就向我报告过这件事了。对了,警部,您是不是在对我让他参与这事感到不快?”

“呃,倒也并非如此。”

“您就暂时忍一忍吧。光是我们两个轮班,一个人十二个小时,这样实在让人有些吃不消。况且,这场联谊会的事,就是阿修告诉我的。”

“照这么说,多门他早就知道了?”

“警部,您还记得当时愤怒海盗的那些成员吗?”

“记得。要不我给你复述一遍?”

“请吧。”

“首先是键盘手佛罗里达阿风——山田风太郎,后来他以真名秋山浩二出道,做了一名作曲家。”

“身为作曲家,如今的他可是如日中天、人气爆棚啊。几年前,他拿下了唱片大奖的作曲奖,而最近几年,他每年都会写出轰动一时的曲子来呢。”

“然后是鼓手佐川哲也,我记得当时他是叫德克萨斯阿哲吧?其后,他率领一支名为海盗的乐队博得了极高的人气。有时候,我也会看看电视里播出的歌曲节目。”

“他的一只眼睛上不是还蒙着眼罩嘛,不少年轻女孩都说那叫精粹,把那看成乐队的标志呢。然后……”

“萨克斯手迈阿密阿雅——原田雅实……话说这人之后干吗去了呢?”

“原田彻底退出了演艺界,在御徒町开了一家名为原田商会的电器行,之后又开了不少连锁店,生意挺红火的。嗯,他也算是一名成功者了吧。”

“金田一先生,你知道的还真不少呢。”

“哈哈,其实这也都是我从阿修那里打听来的情报。阿修他……嗯,这事就暂且不说了,您接着说说那支乐队当时还有哪些成员吧……”

“吉他手软骨头阿平——吉泽平吉。我记得他应该就是当年在医院坡缢首之家被吓傻的那家伙吧?”

“对。他后来做过不少的事,有段时间,他甚至还做过世田谷马事公苑旁的保龄球场经理。但后来那家保龄球场的生意渐渐变差,如今已经变成了假日木工中心,而他又接着担任了那里的经理,生意也还算马马虎虎。”

“另外还有一个人。见习生加藤谦三,也就是肯塔基的谦少。”

“嗯,他如今也已经四十出头,不再是做少爷的年纪了啊。据说他在银座做串场演歌者,弹奏手风琴。虽然他的歌唱得一般,但他的拿手节目范围广泛,从大正时代的《喀秋莎》、《枯芒草》这类令人怀念的旋律,到现代八拍爵士乐,他都能满足客人的要求,无所不能。从这一点来看,他也算做得不错了。”

等等力前警部盯着对方的眼睛看了一阵。“金田一先生,你又是怎样得知这些消息的呢?那起案件过去后,你还一直在关注他们的动向吗?”

“怎么可能,我也不是整天闲着没事的那种人。这些情况都是我昨天早上听阿修说的。”

“照这么说,是多门对那些家伙……”

“警部,您虽然对佐川哲也的情况了如指掌,但您并不了解一件事。”

“什么事?”

“尽管海盗乐队经常会上电视,但实际上,他们的本职工作却是K.K.K.夜总会的专属乐队。”

等等力前警部不由得竖起双眉。

“想来您应该也知道。昭和二十八年那起案件发生的时候,众人最为怀疑的就是佐川哲也了。然而半路杀出了个多门修,最终使得佐川哲也的嫌疑彻底消除。之后,被救的阿哲和救人的阿修之间就萌生出了一种奇妙的友情。我记得阿修应该比阿哲大两岁左右吧,所以阿修一直把自己当成阿哲的大哥,对阿哲照应有加,而阿哲也渐渐地出人头地。之后,阿哲成立了一支名为海盗的乐队,让阿修去看,阿修也很欣赏那支乐队。爵士乐自不必说,拉丁风格、民谣、演歌,乐队可谓无所不能。阿修立刻就让海盗乐队做了K.K.K.夜总会的专属乐队,之后他们又被各大电视台看中了。”

“这样啊。这也算得上是一段佳话了呢。”

“嗯,可以这么说吧。所以阿修和佐川经常见面。两个星期前,有人给佐川寄去了一封奇怪的邀请函。而那封邀请函的内容,就是邀请他前来参加今天的联谊会。”

“怎么奇怪?”

“邀请函上的主办人,也就是寄件人的名字,是秋山浩二和佐川哲也两人。但佐川本人却说,他根本就不知道有这么回事。”

等等力前警部一愣,两眼紧盯着金田一耕助。“照这么说,莫非是其他人的恶作剧?”

“目前只能这样猜测。看到邀请函后,佐川就立刻打电话联系了秋山。因为两人工作性质相近,所以来往也很密切。听说了邀请函的事,秋山也大吃一惊……”

“秋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对。当时那封邀请函是这么写的:值此春暖花开之际,我等昔日旧友,不若择日相聚,彼此叙旧,互诉一番近况如何?如此重温旧谊,对彼此今后人生而言,也绝非毫无意义之事。大致就是这样,其中还注明了会费五千元,时间是四月十一日晚上六点到八点,地点是高轮的本条会馆的弥生之间。信里除了印着主办人秋山、佐川两人的名字,还煞有介事地附带了一张无法出席时回信用的明信片。明信片的收件人写的是秋山的名字。”

“那封邀请函是打印的吗?”

“对,信纸是蛋壳颜色的优质纸,字体是楷体。”

“那,又是谁把那东西送到你那里去的呢?”

“这事过一会儿再说。当时,佐川和秋山两人完全是一头雾水,但两人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静观其变。因为他们完全猜不到对方究竟都给哪些人寄去了这封邀请函。没过多久,开电器行的原田雅实就有回音了。其后,在银座做串场歌手的加藤谦三和假日木工中心的吉泽平吉也都联系了秋山和佐川。其实当年愤怒海盗的其他成员,也就只有和这三个人了。当年的队长山内敏男已经死了,而他的妹妹兼妻子小雪也在留下一封遗书之后便彻底消失无踪,至今未能发现其尸体。”

“那么,另外三个人有何回应?是否都愿意出席呢?”

“嗯。三人不但都划掉了明信片上的‘缺席’字样,在‘出席’字样上画了圆圈,还写下了留言,说这联谊会办得恰合时宜,希望能够借此机会重温旧情。”

“也就是说,他们三人根本就没发现这其实是其他人搞的恶作剧?”

“要么是没有发现,要么是装作没发现……”

“啊!你的意思是说,搞这场恶作剧的人,或许就暗藏在这三人当中……”

“我说,警部,这样一来,不是就会毫无分别地去怀疑所有人了吗?令人感觉奇怪的尤其是开电器行的原田雅实……乐队解散之后,他依旧还和乐队的众人有所往来。平日里,他不但经常把客人带到K.K.K.夜总会去玩,秋山获得唱片大奖的时候,他还带着贺礼赶去祝贺。有关加藤谦三,虽然乐队众人都知道他在银座做串场歌手,却没人知道他的准确地址,至于假日木工中心的吉泽平吉,秋山和佐川甚至没有任何有关他的消息,直到吉泽看到邀请函后大喜,主动打电话联系秋山。”

“这事说起来感觉有点令人不寒而栗呢。”

“对,确实如此。因此秋山和佐川商量了一番,上个月的三十日,他们打电话到本条会馆问了一下。会馆的员工告诉他们,说确实接到过预约,当日,也就是今天,这里的人会空出弥生之间来,准备好一切,让他们放心。两人又问房间是谁预约的,员工说对方是电话预约的,所以不知道到底是谁,不过对方却给了高出房间租金的价格。多出来的钱当天一定会返还给他们,让他们尽管放心……两人询问到的情况,大致就是这样的。当时秋山留了个心眼,追问了一句对方是什么时候预约的。员工告诉他说,对方是上个月二十七日早晨预约的,同时也询问了一下预算费用,员工也告诉了对方大致金额,而到了第二天,也就是二十八日,就有人送来了高出预算费用的汇票。讲述过这些情况之后,员工又在电话里让秋山放心前来。”

“上个月的二十七日,不正是本条直吉再度遭遇袭击后的第二天吗?”

“对,就是风铃落下事件的第二天早晨。”

两个人彼此对望着,突然沉默下来。两人之间流淌着一种难以名状的可怕气氛。

“警部,如果您要问我明知情况如此,为何还没有采取任何行动,那我也就只能回答您一句:我得知这事的时候,事情已经无可挽回了。因为我也是昨天早上才听阿修说起的,而阿修则是前天晚上才从佐川嘴里得知。其间的情况就是这样。”金田一耕助又点了一杯果汁,“阿修在K.K.K.夜总会的宿舍里……他至今单身,所以在夜总会的一角有一间属于他的宿舍。前天夜里,佐川带着那封邀请函跑到阿修的宿舍,请阿修帮忙出出主意。眼看联谊会马上就要开始,佐川心中也开始不安。看到邀请函,阿修大吃一惊,昨天早上,他就带着佐川来找我了。”

“那么,你究竟又做了些什么安排呢?”

“也没什么安排。事到如今,一切都已经太迟,所以我也只能跟他们说,叫他们不要轻举妄动,让这场联谊会顺利进行下去。要是会上出了什么问题,我会让阿修介入其中。只不过,如果只是你我两人轮班守护本条直吉,工作量也实在太大了,所以我就故意把阿修也编入了值班人员里,形成了三班倒的局面。”

“那么,直吉那边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到目前为止,他那边还没有出现什么问题。现在,他的套房里聚集了不少稀客。”

“稀客?”

“首先值得一提的,就是法眼夫妇了。法眼滋先生和太太由香利女士。”

“法眼夫妇到这里来了?”

“放心,他们到这里来,是作为媒人来参加婚礼。除此之外,滋先生还是这里的客座要员,经常会到这里露面。除了他们两口子,铁也和德彦也在套房里。”

“法眼家的公子和本条家的儿子?”

“对。据说铁也到这里来,是因为他有些事情想当面问一问直吉,但父母在场的时候,铁也估计也很难开口。到这里来之前,他大概没想到父母今晚会作为媒人到这里来。而德彦应该只是陪铁也过来的。除了这几个人,今天这里还有一位稀客。”

“是谁?”

“兵头房太郎。”

“哦,是他啊?他从欧洲回来了?”

“对。阿房是在香港看到日本报纸中缝处刊登的德兵卫的讣告,连忙坐飞机赶回日本的。回到日本后,他甚至连自己的工作室都没顾得上去,就直接从机场赶到这里来了。”

演员全都到齐了!

“金田一先生,那,今天晚上……”

“我也不知道啊。警部,我现在真的是什么都不清楚。”

金田一耕助的双眼流露出苦恼的目光,声音则带着一丝寂寥和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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