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篇 杀人案件接连发生 铁也与美穗的首字母

医院坡血案  作者:横沟正史

听到电话铃声,在场的三人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小雪鼓起勇气,拿起话筒。她尽可能不动声色地说道:“喂,这里是法眼家……金田一先生?对,是的,金田一先生现在就在这里,请问您是哪位?多门先生……是多门修先生吧?请稍等。”

显然,小雪听说过多门修的名字。她铁青着脸,把话筒递到了金田一耕助手里。

“嗯,阿修啊?我是金田一耕助。你有什么急事吗?哎?你说什么?昨晚又有人被杀了?到底是谁?你、你、你说什么?嗯,是吗?这样啊……嗯,嗯,凶手当场就抓到了……沉默权……嗯,是吗?凶手身上没有任何可用于鉴定身份的物品,是吧?嗯,嗯,然后呢……德克萨斯阿哲、佛罗里达阿风,迈阿密阿雅和肯塔基谦少……全都是当年愤怒海盗的成员啊。嗯,嗯,如此说来,前天的联谊会也是那人策划的吧……嗯,嗯,然后呢?借助于他们的证词,查明凶手的身份了啊……到底是谁啊?你、你说什么?”

金田一耕助高声叫嚷了一句,额头上便冒出了汗珠。他突然压低嗓门,嗯嗯啊啊地听了一段时间电话,随后说道:“嗯,好的,我这就去。但出发之前,我还得和这边的老夫人说明一下情况。什么,警部吗?他现在就在这宅子外监视着呢,如果我过了很久还没有出门,他就会冲进来的。不用担心,哈哈,那就待会儿见吧。”

放下话筒时,金田一耕助额头上的汗已经退去。然而,扭头看着小雪铁青的脸色时,他的目光中又带着一种难以掩饰的恻隐之情。

“金田一先生,又怎么了……”小雪的声音不住地颤抖,感觉就像是卡在喉咙里,含混不清。而她的脸色也像漂过一般苍白。

“嗯,昨晚又发生了一起杀人案。被害人是前愤怒海盗的成员软骨头阿平,即吉他手吉泽平吉。”

小雪含混不清地哀鸣了一声,重重地坐到椅子上。帘子背后似乎也传来了一声近似哀鸣的声音。但之后那声音便故意加重了语气,感觉就像是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一样。“金田一先生,这件事是不是也和我们法眼家有什么关系呢?”

“老夫人,我觉得这件事必定和前天夜里本条直吉坠楼身亡一事有关。只不过,我还没来得及跟您解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接着,金田一耕助便简要地讲述了一下愤怒海盗的奇怪聚会以及聚会现场可怕的阿敏人头幻灯影像和录音带里那段充满怨念的话。尽管当时耕助并不在现场,但他的心腹手下多门修却目睹了这一切,记录下了那段充满诅咒的录音。录音里的话较为简单,所以金田一耕助也早已将录音内容熟记于心了。金田一耕助微微一笑。“那明显是在模仿国外间谍电视剧里的情节。”

“可是,金田一先生,敏男的人头照片该怎么解释呢……事到如今,那东西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呢?”帘子背后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尖利声音。

“对方应该是从本条照相馆找到那东西的吧。德兵卫生前有很强的收藏嗜好。但是,甚至就连在那里待的时间最久的兵头房太郎都不知道,德兵卫居然把那东西保存了下来。不过直吉告诉过我,说后来警方确实把他们当时拍照用的五块干板还给他们了,所以那东西后来应该是被德兵卫收起来了。”

“那么,这事应该就是直吉搞的鬼了。那家伙他……那家伙他……”

“但老夫人,现在直吉已经死了。很明显,他是被人杀掉的。而他死的时候,被可怕的幻灯片和录音吓得发愣的愤怒海盗的众人就在当场。”

“金田一先生……有关这件事……您有何看法呢?”小雪想尽可能表现得冷静一些,但细微的颤抖却不断地涌上来。她的身体不住地颤动,声音听起来也有些干涩。

“目前我还不清楚情况,无法确信什么。只不过我可以声明一点:这一切应该并非只是偶然的巧合。愤怒海盗的成员齐聚一堂,见识了那可怕的幻灯片和录音,这一切的背后一定暗藏着某个人的邪恶意图。而就在他们心中感到无比恐惧的时候,本条直吉在他们眼前坠楼身亡了。这一点应该也并非偶然,其中必然同样存在某个人的强烈意图。眼下,我还无法断定这个人到底是谁。”

说到这里,金田一耕助微微鞠了一躬。之后,他连珠炮似的说道。“呃,失礼了。我现在没时间在这里高谈阔论了。小雪女士……不对,由香利女士,就请您继续扮演一下由香利女士的角色吧。您明白我的意思吗?您就当作今天没见过我好了。您是个坚强的人,具有顽强的意志。您应该能够做到这一点。”

“金田一先生,到、到底是怎么回事?”

“刚才我已经说了,吉泽平吉被杀,疑似凶手的人也被当场抓住了。但那名凶手却行使了他的沉默权,而且身上也没有携带任何可以查明其身份的物证。但是刚才,警方还是查明了此人的身份。”

“是谁?”

“呃,这事暂且先放一放。话说,您丈夫现在在哪儿呢?”

“滋怎么了?”帘子后面传出的弥生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歇斯底里。

“老夫人,您先别激动。由香利女士。”金田一耕助故意加重语调,对由香利说道,“您丈夫现在人在哪里?”

“我丈夫他去九州了……”

“坐飞机去的吗?”

“是的。他坐八点三十分由羽田出发的飞机,到福冈去了……”

“那么,他现在应该已经到福冈了吧?”

“当然。八点三十分由羽田出发的飞机应该会在九点十分到达福冈。出发前和到达后,他都从机场打来过电话。他历来如此。”

“他可真是个好丈夫啊。”

“金田一先生。”

“呃,失礼了,我不是在拿您寻开心。不过,您丈夫有没有发现,您其实并非由香利女士呢?”

“那时他在美国待了两年,刚回到日本。而且他只和由香利来往了一个月的时间……”

“五十岚光枝女士也没有发现吧?”

“我顶替由香利后的第三天,我和滋就到美国去了,所以……话说回来,金田一先生,我丈夫他怎么了?”

“呃,没事,没事。”

滋昨晚出发前往福冈,倒也是合情合理的事。要是在讲述如此重大的事件时滋突然回来,那可就麻烦大了。恐怕对方也是在设法把滋打发到九州之后,才把金田一耕助叫到这里来的。

“我听说令公子铁也昨晚没有回来?”

“铁也他……”小雪的呼吸变得狂乱起来。她身体晃了晃。“这么说……这么说……凶手是铁也那孩子?”

“我没说他是凶手,只是说疑似凶手的人。不管怎么说,警方已经查明了对方的身份,所以刚才多门向我报告说,所辖的玉川警局会派人过去。好了,你们两位都振作一点吧。尤其是少奶奶您。您丈夫不在家,一切事务就得由您来打理了,所以眼下您还得继续扮演由香利女士。”

这时候,四面被帘子包围的弥生身旁的蜂鸣器响了起来。之后,帘子里传来弥生拿起话筒的声音。“远藤,什么事?”弥生的声音沉着冷静。

“是。刚才里子向我报告说,有两名警察到玄关来了,说是如果家里的男主人不在,希望能够见一见少奶奶……”

“警察要见由香利……”弥生的声音很冷静,同时充满怀疑。她是个天生的演员。“他们有什么事?”

“不清楚,对方没有说。他们只说要见见少奶奶。”

“哦,是吗?到底什么事啊?嗯,好吧,我这就让由香利过去,你让他们稍等一下。”

这一转机救了小雪。小雪似乎已经冷静下来,赶忙用粉饼补了补妆。金田一耕助和弥生之间第一回合的对决就这样结束了。突如其来的事件使得这场对决并未在这一天完全终结。那么,不久后展开的第二回合情况又将会怎样呢?

七点半,离开上用贺的澡堂之后,在三荣假日木工中心进货部任职的仓持六助没有直接返回公司,而是来到了与公司的方向截然相反的世田谷大道上。尽管马事公苑附近的世田谷大道依旧人迹罕至,但还是有稍显繁华的一角,而六助时常光顾的酒馆“千草”就坐落在那里。他额头泛光,手持脸盆,打开了格子拉门。

“哟,老六,你这澡泡得还真够久的啊。”

刚一进门,柜台旁的同事早濑藤造便开口冲他说了一句。两人年纪相仿,约莫三十岁,头发都不短,这似乎是近来的时尚。

“啊,欢迎光临。仓持先生,这位客人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呢。好了,您就先来一杯吧。”女老板从烧沸的水壶里拿出酒瓶和酒杯,往柜台上一放。

“不必了,今晚我可不能喝酒。早濑,咱们早点走吧。”

“老六你着急什么?这也是休息啊。你何必着急呢。”

“您就喝一杯再走吧。今晚天气暖和,刚才我还听电视里说,这叫五月阳春,不过从明天起可就又冷下来了。好了,趁酒还热着,您就来一杯吧。”

酒馆的女老板年纪约莫四十,长相一般,但肤色白皙、待人亲切,在附近也算是小有名气。千草在这里已经经营了五年时间,附近的小区也开始多了起来,常客使得这家小酒馆生意兴隆。除了女老板酒馆里还有一个名叫八重的十七八岁的姑娘。这时候,八重来到六助身旁。“我听说,仓持先生您今晚要到公司值班?”

“是啊。其实今天值班的不是我,结果早濑他非要拽上我不可。这家伙心眼儿可坏着呢,总是喜欢找借口。”

“话说回来,虽然是轮班制,但白天正常上班,晚上还要值班,确实让人感觉吃不消呢。公司干吗不雇两个保安啊?”

“老板,你说的正是让我心里边最不痛快的事。辞退之前的保安后,这都已经半年时间了。就算眼下是高速发展时期,经济景气,也不至于连一两个保安都雇不到,把这种事情全都推到我们头上。推给我们倒也没什么,问题是连一点补贴都不给,这也太过分了吧?整天就说让我们暂时忍耐一段时间。我也不是不清楚店里的业绩,这么做倒也没什么可说的,只能咬牙答应,但这一忍就是半年,换了谁都会有怨言啊。”

三荣假日木工中心由于业绩不佳,近来甚至连保安都无法雇佣,只能让员工轮班执勤。但是从值班的仓持六助去澡堂泡澡,之后又到酒馆溜一圈的情况来看,完全可以看出员工之间纲纪松弛。尽管如此,仓持六助从刚才起就一直一副紧张的模样,时刻留意着时间,这么说来,他算是值得夸奖的那类人了。

三荣假日木工中心平日里六点关门。之后,员工们会拿出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来核算业绩,为第二天的营业做好准备。七点左右,员工们便开始各自离开。然而,自半年前公司辞退了保安,这份工作便以轮班制的形式分摊到了所有员工头上。除去女职员,公司大概还有十三名员工。毕竟,这类具有危险性的工作是不能强加给女员工的,最后就由公司十三名男员工分摊。

假日木工中心每星期二休息,这一天的白天和夜间需要再增加一名人手。因此,十三名男员工每八天当一次班。刚开始的时候,众人也都能理解公司目前经营困难,都听信了经理吉泽平吉的谎言,没有太多的抱怨,但半年下来,情况依旧没有任何改变,也难怪公司的士气会如此低迷。

只要有一个人在值班时去泡澡,其他人就会效仿。只要有一个人掀开千草的门帘,其他人也会立刻跟风。即便是不擅饮酒的人,也会跟着瞎起哄凑热闹。至少,这要比一个人躺在煞风景的值班室里看电视有趣得多。因此,经理吉泽平吉也很清楚,最近三个月里,每天晚上七点到八点半或者九点,公司里至少有一个半到两个小时的真空时间。尽管如此,他还是什么也没说,大概因为公司没法拿出钱来给众人发放工作时间外的补贴,心感愧疚吧。

“原来如此。早濑先生心中不平,才会让仓持先生今晚来代替值班啊。”

“不是这么回事,老板。今晚是他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假日木工中心,不敢睡觉,所以才把我叫来。昨天晚上,经理不是还遇到了那样的事吗?”

说完之后,六助发现自己不留神说漏了嘴,赶紧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没想到早濑却立刻回敬了一句:“开什么玩笑,心里害怕的人是你吧?我让你来替我值班,你却开出陪你打麻将到十二点的条件。恐怕还是昨晚经理在高轮遇到那件可怕的事的缘故吧?”

见六助的脸色开始有些不对,女老板赶紧笑着圆场道:“哎呀,没事的,仓持先生。今天警察也跑到我这里来打听过相关情况,之后还来了两三个记者呢。所以有关这件事,比起你们来,我知道得还要更详尽一些呢。刚才我还在跟早濑先生说这事呢。不过常言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真没想到,你们那位看上去一丝不苟的经理,以前居然还玩过爵士乐呢。”

“听人说,当年他的绰号叫软骨头阿平。”

“八重你刚才说什么?什么软骨头阿平?”

听到仓持的询问,早濑接过了八重的话:“他那人总是一副软骨头的样子。你听我说,老板,我们那位经理啊,要是上个月定下了一百万元的销售目标,而实际上只完成了九十万,那么这个月他就会只进九十万的货。而要是这个月公司又只完成了百分之九十的预定目标,那么下个月他就只进九九八十一万的货。这样一来,生意只会越来越差。这样做生意,根本就是软骨头没志气的表现。就是因为这缘故,我们公司才会连个保安也雇不起。”

“不过,早濑先生,仓持先生,其实过去吉泽经理也不是那样的人。记得当年保龄球场生意兴盛的时候,吉泽经理可阔气了,还经常到我们店里来光顾呢。自打把保龄球场改成假日木工中心之后,怎么说呢,他就变得阴郁起来。我心里其实挺同情他的呢。先前是保龄球场,现在是假日木工中心,这中间的转变也实在太大了。”

“这倒也是。而且昨晚还发生了那种事,也难怪经理他会一脸阴郁啊……”

“早濑你这话可就不对了。经理变得性格阴郁,可不只是这一两天的事啊。最近一星期,他似乎心里总在想着什么,一脸心不在焉的模样呢。”

“这倒是。”

这时候,三人身旁的八重滴溜溜地转了转眼珠,嘟起嘴说了几句奇怪的话:“今天夜里,此时此刻,你们将会和这颗人头再次相会。从今往后,你们的安稳睡眠将会被夺走。你们会遭到诅咒,你们会遭到诅咒!”

“八重你这家伙,净说些奇怪的话。又是人头又是诅咒什么的……到底怎么回事啊?八重你不会是中邪了吧?”

“不是,早濑。呃,刚才咱们不是还在说经理的事吗?我说他最近一星期情绪都很消沉,所以八重就提起那句跟诅咒一样的话了。那段诅咒的开头,我记得大致是这样的:今天夜里,此时此刻,你们将会和这颗人头再次相会……之后就是刚才八重念的那段了。”

“等一下。啊,没错没错。从今往后,你们的安稳睡眠将会被夺走……”

“对对。今天夜里,此时此刻,你们将会和这颗人头再次相会。从今往后,你们的安稳睡眠将会被夺走。你们会遭到诅咒,你们会遭到诅咒……”

“对,一点都没错。但是,这到底都在说些什么啊?”

“应该说的就是经理吧。刚才我一提起经理的事,八重那家伙就开始念这咒语了。”

“照这么说,遭到诅咒的人就是经理了?”

“大概只有这种可能。”

“要这么说,昨晚高轮的照相馆那边,也不知是自杀还是他杀,似乎有个男人从楼上掉下去摔死了,今早都上报纸了。据说咱们的经理当时也在那儿呢,难不成他和这事有关?”

“要是彻底没关系,估计警察就不会揪着问咱们经理的经历了。早濑你刚才也听老板娘说了吧,经理当年还玩过爵士乐呢。”

“嗯,很久以前……大概昭和二十七八年的时候,据说有一支五个人组成的名叫愤怒海盗的爵士乐队。二十多年后的昨天晚上,乐队的几个成员在高轮的本条会馆里办了一场联谊会。据说就在他们聚会的时候,那男子,也就是本条会馆的主人从楼上掉下去摔死了。咱们的经理在那支乐队里……说是这么说,只不过我也不大懂爵士乐,听说那只是一支小型乐队。当年,经理就在那支乐队里弹吉他,而他弹奏吉他的时候,总喜欢在台上上蹿下跳,所以就得了软骨头阿平的诨名。”

“可是,早濑,软骨头阿平这诨名恐怕不是因为他整天在台上上蹿下跳,而是因为他本人性格如此才得到的吧?”

“怎么说?”

“软骨头,也就是没志气啊。他那人只要听说有什么好事,就不管会不会给别人添麻烦,立刻便会凑过去。虽然我也不是很确信,但依照他的性格,要是有什么好的职位,他估计立刻就会丢下现在的工作,跳槽走了。”

“老六。”早濑藤造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直觉啊。今天警察去咱们公司之前,他不也一直魂不守舍嘛。而且他还不是因为心中有什么不祥预感,而是感觉遇到了什么好事一样,才魂不守舍的呢。六点公司关门的时候,他不是还把之后的事情全都交给我们,自己回去了嘛。所以说,估计他是遇到了什么好事,就赶忙去凑热闹了。”

“混账!他要敢这么做,我绝饶不了他。”

天空阴沉沉的。尽管今早刮起的南风吹散了不少乌云,但走在夜路上的两人身旁却掀起了一阵小小的旋风。

此时,早濑藤造和仓持六助已经被女老板“请”出了千草。八重天生喜欢说是非,要是其他人追究起来,酒馆说不定就会受到牵连。眼看附近小区的三名常客走进了店里,女老板赶紧说道:“早濑先生,仓持先生,你们还有工夫在这里瞎聊?估计约你们打麻将的另外几个人都已经等不及了吧?看,这都八点十五分了不是?”

尽管此时两人早已无心打麻将了,但听到女老板这么说,也不得不起身告辞。几人约好打麻将的时间是八点。而从千草步行到三荣假日木工中心需要十五分钟。从两人的步伐来看,根本就不像是约了人打麻将的人。两人脚步沉重,原因不只是昨晚的事,更重要的还在于在业绩不佳的公司任职的工薪族内心的不安感。不久之后,假日木工中心的大楼出现在两人眼前。无心之间,浮现在阴沉天空下的大楼屋顶划出的曲线似乎也让人有些心底发凉。这时候,大楼的阴影处闪现出一个人影向着两人小跑过来。

“早濑先生和仓持先生?”

“啊,阿信,抱歉啊,千草的老板拽着我们两个到她店里喝了一杯。”

“没事。只不过咱们这边的情形似乎有些不大对劲啊。”

“怎么不对劲了?”

和两人交谈的人名叫香川信治郎,比两人要年轻五岁左右,也是假日木工中心的员工。

“有人在大楼里。从刚才起,那人就一直在楼里走来走去的。”

“阿信,那人不会就是经理吧?”

“要是吉泽先生,他肯定会把灯打开。可那人却没开灯,摸黑在楼里走。”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是我忘说了。那人似乎还拿着手电,手电的光不时会映到窗帘上。山本先生说那人或许是个贼呢。”

“阿信,那山本又去哪儿了?”

“他到常用门的门口盯梢去了。对了,仓持先生你去澡堂的时候有没有锁门?”

“锁了啊。干吗这么问?”

“门是开着的,而且锁也没坏,估计是有人用备用钥匙打开了吧。”

“那肯定就是经理了。今晚手上有钥匙的就我跟经理两人。不过咱们还是赶快过去吧,不能让山本等太久啊。”

假日木工中心的正面入口外有一块很大的停车场,而此刻他们的位置是后门。后门外的草坪上是一处种着树的前庭,前庭的道路被斜十字纹的金属网切断。虽然金属网的一端有道铁栅栏门,但那门很矮,就连小孩也能轻易翻过去。

三个人分别翻过那扇门,蹑手蹑脚地走到了常用门的门口。看到大楼里的情形之后,三人一同倒吸了一口凉气,手心里全都捏了一把汗。刚才,手电筒的光唰地从窗帘上扫了过去。

假日木工中心总共有三处入口,分别是正面入口,后门和中间的常用门。同时,常用门也是紧急出入口。走进常用门,里边是一道很短的走廊,左右两边分别是办公室和值班室。此刻,体壮如牛的山本七郎正守在常用门外。

“山本,对方就只有一个人吗?”

“嗯,看样子应该只有一个人。一对一的话,我也不是不敢冲进去。但常言道,耗子逼急了还咬猫呢,搞不好对方的手里还握着什么凶器。”

大楼里依旧传来有人蹑手蹑脚走动的声音。

“那浑蛋大概是在找什么东西吧。”

“那家伙已经在这里很久了吗?”

“我是五分钟前到这里的。当时我看门开着,就准备进去,却发现有人正拿着手电在大楼里走动呢。我当时愣了一下,刚准备进去看看情况,阿信就来了。如果是早濑六助你们,估计会把灯打开。感觉不是你们后,我就一直在这里守着了。”

“好,那咱们四个人就一起冲进去吧。要是有什么紧急情况,咱们就拨一一○报警。”

就在这时,大楼内部右侧的角落里发出了咔嗒一声,之后便传出了男子的呻吟声和喘粗气的声音。三荣假日木工中心距离马事公苑很近,夜里人迹罕至,周围一片寂静。

“快,冲进去啊。”

“有贼!有贼!”

四人吵吵嚷嚷、相互推搡着冲进了常用门。香川信治郎灵机一动,打开了并排的几个电灯开关。霎时间,整个楼里立刻亮得有如白昼。

这处假日木工中心面积很大,毕竟是由保龄球场改造的。据说,当时保龄球场的球道甚至多达二十五条。如今,低矮的地板上铺上了煞风景的白木板,上面杂乱地放置着收纳假日木工各种必需道具的陈列柜,仅留下狭窄的通道。四人冲进去的地方曾是保龄球场的观众席,铺着红色的地毯,比起铺着白木板的地方要高一截。但生意人都会精打细算,那里也被堆上了一些棕垫和床垫,对面则悬挂着为不久之后即将到来的端午节准备的红黑色鲤鱼旗。看到站在鲤鱼旗对面的陌生男子,仓持六助连忙冲进办公室,拨通了一一○的电话。

陌生男子留着长发,满脸胡须,虽然很难分辨出年龄,但从身上穿的衣服来看,感觉应该年纪不大。他下身是一条紧绷的牛仔裤,上身则穿着一件红白相间的棋盘格毛衣,身高远远超过一米七,将近有一米八零的样子。男子的左手握着手电,右手则是一把长长的锥子。

“你是什么人?来这里干什么……”山本七郎历来对自己的手劲颇有自信。他拨开那些悬挂着的鲤鱼旗,往前走了一步,但双腿立刻便如同被钉在了地上一般,再也无法向前迈步了。

那地方是一处焚烧炉的卖场。堆放着三只普通家庭使用的焚烧炉,旁边则摆放着用来装分解后的焚烧炉的大空纸箱。纸箱的开口朝着侧面,一个男子的头钻在纸箱里,俯卧在地上。看到男子身上那件带毛皮领的旧皮夹克,四人立刻明白那不是别人,正是经理吉泽平吉。看到皮夹克背上渗出的红黑色液体,一向以豪胆自称的山本七郎也感觉心脏就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早濑藤造和香川信治郎从山本七郎身后探出头来,看到胡须男手里那只尖部沾着血迹的锥子,牙齿也不由得打起了战。

“是你干的吗?是你用锥子刺伤了我们经理吗?”

四人不由得想要转身逃走。毕竟对方长相狰狞,身体跟山本七郎一般魁梧壮实,更何况还握着锥子做武器。要是被那玩意儿扎中……

然而,就在这时,年轻人的表情发生了异样的变化。之前他一直呆立着,而听到对方说起自己手里的锥子,他愣愣地低头看了看锥子,立刻惊叫一声,使劲丢开。他用双手捂住脸,大声地号泣起来,丝毫没有反抗的意思。

不久之后,最近的派出所的一名警官赶到了现场。发现这是一起杀人案后,年轻人被戴上了手铐。之后,那名年轻人依旧唯唯诺诺,丝毫没有半点反抗的意思。他已经不再哭泣,但丝毫不回答警方提出的任何问题,那虚脱的表情像是被冻在了脸上一般。

当确认过躺在年轻人脚边的那具冰冷的尸体就是这里的经理吉泽平吉之后,早濑藤造和仓持六助不由得对望了一眼。

你们会遭到诅咒,你们会遭到诅咒!

“那么,您是怎么知道那名年轻人就是这位女士的公子法眼铁也的呢?莫非是他自己承认的?”

“这个嘛,金田一先生,他本人倒是一直什么都没说,但没想到的是,我们从其他途径查明了这一点。”

此刻,在玉川警局的审讯室里与金田一耕助和小雪对面而坐的,正是警视厅搜查一科的加纳警部。

即便是局外人也能看出,吉泽平吉被杀一案与前天晚上高轮的本条会馆中发生的奇怪坠楼案之间必定存在着什么联系。因此,两起案件发生地的所辖警局——高轮警局和玉川警局决定联手展开搜查,而统率两处警局的正是加纳警部。

“那么,我就来大致说明一下其间的情况吧。”统辖指挥这起案件的侦查人员的,是从旁边的椅子上探出身来的玉川警局的栗原警部补,“因为发生了前天的案子,接到高轮警局的甲贺的通报后,自昨天早上起,我们这边就开始对吉泽平吉此人的情况展开了讯问调查。而就在这个时候,这起杀人案发生了。因此,我们又对位于弦卷町的被害人的公寓进行了搜查。从调查到的情况来看,被害人似乎非常注重个人隐私,他的办公桌里有个隐秘抽屉,而我们从中发现了这东西。”

说着,栗原警部补把一张四角已经翻卷的明信片大小的蛋壳色优质纸放到桌上。看到这东西,金田一耕助不由得睁圆了眼睛。那张纸明显就是前天夜里在高轮的本条会馆里举行的愤怒海盗联谊会的邀请函,其种类和秋山浩二、佐川哲也收到的邀请函完全相同,只不过这封印刷出来的邀请函上没有写收件人的名字。

“我们发现了五张这样的邀请函和五只这样的信封。”

警部补递出的五只信封背面印着秋山浩二和佐川哲也的名字。那些邀请函和信封上的收件人全都是用片假名打印出来的,秋山和佐川姑且不论,原田雅实和加藤谦三并没有发现这样做其实是为了不让人看出笔迹来。这么说来,信封内回信的明信片上的收件人都是秋山浩二,而其住址姓名也全是用片假名打印的。

“金田一先生,事情会不会是这样的呢?”高轮警局的甲贺警部补从一旁探出身,“其实,前天那场联谊会的策划者就是吉泽平吉。如果只印刷五份,数量实在太少,所以他就干脆印了十份。之后,在给秋山、佐川、原田和加藤四人寄出邀请函的同时,他也给自己寄了一份。即便如此,最后他手上还是多出了五份。他本来打算等事情过去之后再找时间把这些多出来的邀请函处理掉,但他没想到,在动手销毁这些邀请函之前,他就被人杀掉了。”

“应该是被害人还没来得及动手销毁吧。”玉川警局的栗原警部补在一旁插嘴道,“因为发生了前天的那起案子,所以被害人到高轮警局接受了审讯调查,一直弄到很晚。据说被害人是在昨天清晨时分回到弦卷町的公寓的,但当时因为有我们的人盯着,所以被害人也没法擅自行动。”

“而他本人应该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当天被人杀掉。”高轮警局的甲贺警部补苦笑道。

“原来是这样。而且吉泽平吉的话,应该是能够想办法打印出片假名来的,是吧?”

“对。虽然假日木工中心并没有那种设备,但它的总公司三荣兴业那边有,为的就是发送商业往来的信件。”

“如此一来,前天那场联谊会的策划者就是吉泽平吉这一点应该没有什么疑问了。但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让与会的众人看幻灯片和听录音带的人,是否也是他呢?”

“我说过了,金田一先生,这件事是有内幕的。有人唆使吉泽平吉,让他把以前的那些同伴召集到一起。”

“那么,你们查明这个幕后主使到底是谁了吗?”

“还没有。这方面的情况让人感觉有些奇怪。前天那场联谊会,其实本条直吉社长也关注过。当时他找过会馆的经理伊东俊吾和秘书石川镜子,跟他们说四月十一日会有这样一场聚会,让他们设法安排一下。但是后来本条社长本人遇到了那样的事,我们也没法再去核实这一点是否属实了,只不过,我想他们两人应该不会故意捏造谎言。”

众人沉默了一阵。之后,金田一耕助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开口说道:“对了,有关本条直吉坠楼身亡案,搜查本部似乎觉得他杀的可能性相对较大?”

“对。这个嘛,金田一先生。”加纳警部探出身来,“本条直吉死得很惨,头盖骨也摔得粉碎。但我们发现他在坠楼之前,后脑似乎被人用钝器击打过。我们推测,被人击打过后脑之后,本条直吉就晕了过去,彻底失去了意识。但在被人从楼顶倒着推落的瞬间,他又突然恢复了意识,所以才会发出那声惨叫。”

“原来如此。这样的杀人方法说起来也挺麻烦的呢……”金田一耕助眼中流露出苦恼不已的目光,“那么,他昏倒的时间和实际坠楼身亡的时间,这两者之间是否存在什么不吻合的地方呢?”

“呃,这个嘛,解剖结果也无法做到如此精确。但即便存在不吻合,两者的时间差也是很小的。被人击打了后脑之后,本条直吉失去了意识,那么凶手是否立刻就把他从楼顶上推了下去?目前我们还无法彻底查明这一点……毕竟,正如金田一先生您看到的那样,本条直吉的头盖骨现在已经成了那副样子。”说到这里,加纳警部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呃,是我们失礼了。我们不该当着女士的面说起这种残忍杀人的事。栗原,你来说说我们是如何判明昨晚的少年就是这位夫人的公子的。”

小雪一直在忍耐。虽然稍稍低下了头,但她一直都在默默地聆听着侦查人员的讲述。此刻,作为母亲,她心里只是在担心那个被当成杀人犯逮捕起来的孩子。尽管如此,她还是一脸毅然决然的模样,这或许是母亲心中对孩子的爱与信任促成的。

“那么,就由我来讲述吧。”玉川警局的栗原警部补探出身。他先讲述了一遍警方在现场抓捕法眼铁也的经过。“只不过,令公子始终一言不发。面对我们的时候,他一直沉默不语,既不说姓名,也不回答年龄。这件事让我们觉得很棘手,但后来我们发现了这封邀请函……就是邀请愤怒海盗的成员参加联谊会的邀请函,就立刻联系了高轮警局的甲贺。幸好高轮警局记录过愤怒海盗成员的住址,我们便把四名成员都叫到了这里。四名成员自报了姓名。其中,秋山风太郎已经将姓名改成了真名浩二,并作为作曲家大展身手。然后是佐川哲也,他是一个有名的乐队主力,我们也经常能在电视上看到他。据说在女孩们眼里,他的那只眼罩还颇具魅力呢。”栗原警部补淡淡一笑,“然后是原田雅实……乐队解散后,他彻底放弃了音乐,在下谷附近开了一家电器行。另外一个是加藤谦三,是银座附近的一名串场歌手。再加上昨晚被杀害的吉泽平吉,这五个人就是当年那支爵士乐队的全部成员了。听说成员中有人被杀,其余的四人就一脸铁青地赶来了。”

小雪的演技实在很精湛。刚才栗原警部补所说的这些人,其实全都是和她共同演出过的旧友,但听过警方的讲述之后,她依旧不动声色。此刻她关心的,就仅仅是有关孩子的消息。这是一种身为人母理所当然的感情,一方面可以赢得所有侦查人员的同情,另一方面也不会招致对方的任何怀疑。看到她表现出的对侦查人员的敬意和克制自我情绪的努力,警方众人的眼中都流露出了内心对她的赞赏。

在这些侦查人员中,只有加纳警部当年看到过小雪(实际上是由香利)和阿敏那张奇怪的结婚照。但是,即便是加纳,也未必能从如今的小雪脸上看出二十年前那个和小雪长得一模一样的由香利的容貌来。当时两人都身材消瘦。作为女人,从身体上来说,当时的她们似乎都还有许多不够成熟的地方,但如今的小雪已经完全成熟了。即便是认识当年的由香利或当年的小雪的人,也未必能从现在的小雪脸上看出当年的由香利或小雪的特征来。尽管小雪并未接受过任何整形手术,但她在身心两方面都早已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在这二十年里,她必定也曾经历过无数次类似的危机。而且之前突然被金田一耕助道破身份之后,她大概也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虽然她也不清楚金田一耕助的用意何在,但抱定一死之心的人是极为强大的。她的衣服里一定藏有小型手枪。

“然后呢?”金田一耕助代替小雪,向栗原警部补问道。

“嗯,之后,我们就让赶来的四人和这位女士的公子见了一面。看到佐川哲也有所反应,我们便询问了佐川,查明了那名年轻人其实就是这位女士的公子。”

“但是,佐川他怎么会认识这位女士的公子?”

“呃,据佐川说,这位女士的公子念高中的时候,是有名的足球选手。佐川本人是个球迷,而哲也和铁也同音[日文中,“哲也”和“铁也”发音相同。],所以后来他就成了这位女士的公子的支持者……”

“我听说之后铁也就在犯罪现场被抓获了,那么,他就是真凶的可能性是不是很大呢?”金田一耕助再次发问。

“呃,这个嘛,情况渐渐变得奇怪起来了。”

看到栗原警部补开始挠头,加纳警部提醒了一句:“栗原,你就把其间的情况说明一下吧。”

“好的。”之后,栗原警部补就将三荣假日木工中心的四名员工发现法眼铁也右手握着疑似凶器的八厘米长的锥子站在吉泽平吉的尸体旁,之后就被赶到的警察逮捕的情况说了一遍。“从当时的状况来看,大家都觉得凶手就是铁也。但不久之后,和我同赴现场的医生说情况有些不对。”

“怎么不对了?”

“据医生说,死者当时被刺死已经有一个小时以上了。”

“你们是在什么时候赶到现场的?”

“我们是在九点整赶到的。但据医生说,从尸体的僵硬状态和血液的凝固程度来看,死者已经被刺死了一个小时以上。如果那把锥子是刺死死者后立即拔出,那么死者身上应该会涌出更多的血。”

对方的说明挑起了金田一耕助的浓厚兴趣。“那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中心的员工都知道,那天吉泽平吉是在六点离开中心的。死的时候,众人发现他身上穿的衣服和先前一样。吉泽平吉离开之后,员工们继续在中心处理剩下的业务。一小时后,七点左右,员工们也都离开了中心,只留下了当天负责在中心值班的仓持六助。其后,仓持也在七点过五分时离开了中心,到附近的澡堂泡澡去了。据仓持说,他离开时给中心的三处出入口的门都上了锁,而有钥匙的人,就只有仓持和被害人吉泽平吉两人。我们也确实从死者的衣兜里发现了钥匙。”

“这样啊。如此说来,应该是在仓持六助前往澡堂之后,吉泽平吉因为有事返回了中心,然后就被人从身后用锥子刺死了,是这样吧?”

“没错。医生说,如果不是这样,那么时间就无法对上了。毕竟尸体发现得还算比较早,所以医生也能较为轻易地判断出行凶的时间。医生很肯定,认为行凶的时间就在七点到八点之间,而且死者肯定是在七点之后死亡的。”

“那么,中心的员工是在什么时候发现铁也的呢?”

“八点十五分左右。”

“如此说来,如果铁也就是真凶,那么在杀死被害人之后,他应该已经在现场逗留了半小时到一个多小时吧?”

“所以中心的那些员工也对铁也心怀同情。他不可能是凶手。真正的凶手应该早就逃走了。对了,刚才我忘记说了,那把锥子其实也是假日木工中心出售的商品之一,而卖场就在现场附近,甚至伸手就能够到。锥子采用单独包装,一个塑胶袋里只装有一把锥子,而那个被打开过的塑胶袋就落在尸体旁边。”

金田一耕助的兴趣似乎变得更加浓厚了。“如此说来,当时的情况应该是这样的吧。六点,中心关门之后,经理吉泽平吉就离开了中心。七点过后,值班的人离开中心前往澡堂,吉泽平吉便返回了中心。当时,凶手也和吉泽平吉在一起。之后凶手追到中心里,抄起堆放在现场的锥子,一锥子刺死了吉泽平吉……如此说来,凶手应该是认识经理的人吧?”

“嗯,应该是这样的。我们觉得,这个凶手或许就是唆使吉泽平吉策划了那场奇怪联谊会的幕后主使……”

“同时,此人还鼓动本条直吉,让他设法促成了那场联谊会……”

“金田一先生。”加纳警部突然颤抖着说,“如此说来,那个幕后主使莫非是先利用他人,之后再一个不留地把利用过的人全都杀掉?”

“就只有这种可能了。前天晚上和昨晚……两起案件发生的时间还真是很近啊。这样的事,也只能说是异常状况了。如果不尽快制止,凶手说不定就会越发嚣张,再次行凶。必须尽快制止……必须尽快制止啊……”

不只是金田一耕助,在场所有侦查人员的脑海里都浮现出了那张可怕的人头幻灯片,而他们的耳畔也回响起了那段高亢的诅咒声:“你们会遭到诅咒,你们会遭到诅咒!”

而当时听到这诅咒的五个人中的一个,立刻便成为了血祭的祭品。

“失礼了,说了些不该说的话……那么,被害人身边是否有什么丢失的物品呢?”

“有。被害人总是随身带着一个笔记本,藏在上衣的内兜里,现在那个笔记本不见了。”

“也不在铁也身上吗?”

“不在。我们还在假日木工中心里搜查,但至今也没有发现那个笔记本。从这一点来看,笔记本大概就只有被凶手带走了的可能了。除此之外,还存在许多对铁也有利的证词,比如他之前的行踪。”

“他之前的行踪?”

“要到那家木工中心去,最为便捷的路线就是从小田急的千岁船桥站出发。从那里过去,乘车只需要五分钟。因此我们派人到那车站调查了一下,最后查明,昨晚八点,有名年轻人乘坐一辆经常在那里载客的出租车去了世田谷马事公苑。之后,我们让那名司机看了铁也的照片,对方说当时乘坐他的出租车的就是照片里的少年。如此一来,铁也就是在马事公苑前下了出租车,然后又在世田谷大道的电器行买下手电筒。在购买手电筒的时候,他询问了去三荣假日木工中心的路线,不,应该说他是为了打听路线才去的那家电器行。打听过路线之后,电器行的店员提醒他说路上很黑,要当心,他索性就在那家电器行买了一只手电筒。电器行的店员也清楚地证实过,到店里打听路线、购买手电筒的少年就是铁也。那名店员清清楚楚地记得,当时是晚上八点十二分。”

“但是那个时候,被害人早已遇害身亡了。是这意思吧?”

“是的。顺带一提,据千岁船桥的站务员证言,因为那少年的体形和特征与寻常少年不大相同,所以站务人员都还记得,当时那名少年是从由新宿过来的列车上下来的。”

“如此说来,吉泽平吉被人杀害时,铁也是有不在场证明的,是吧?”

“对,没错,我们希望听到的也就是这句话了。但是铁也本人却坚决不肯开口,什么都不说。如果他能告诉我们当时他为何要到那里去,那自然是最好。如果不愿说,他其实也可以告诉我们六点到八点十二分期间他人在哪里,在做什么。但铁也始终保持沉默,甚至就连这问题也不愿回答。”

“他是不是在设法包庇什么人?”

“或许吧。对了,太太,听过这些情况之后,您应该也大致明白这件事的情况了吧?您能不能帮忙说服他,让他说说相关的情况呢?”

听了对方的这番话,小雪也无法拒绝了。就这样,一场母子间的对决拉开了序幕。但事后证明,这根本就是一大败笔。因为小雪说最好是能让她和铁也两人单独谈谈,所以侦查人员全都离开后,铁也被从拘留所带到了只剩下小雪一人的审讯室里。

尽管铁也依旧一副威风堂堂的身板,但他全身上下却透着一种憔悴枯槁之感,让人联想起漏气的气球。长满胡须的脸庞虽然看起来有些狰狞,但眼下,甚至就连他的表情也透着丧气。或许自从警方查明了他的身份,他就已经预料到此刻的这场会面了。尽管如此,不,应该说正因如此,被带进审讯室后,他就一直不敢去看母亲的脸。长达半小时的会面中,他连一句话也没有说过。

小雪并没有哭闹,她的表现并不像世间常见的那些母亲。她只是静静地给孩子讲道理,希望孩子能够开口说些什么。她问铁也,为什么要在那时候到那陌生的假日木工中心去,恳求铁也说说之前他人在那里,在做什么。她几次走到儿子面前,但每一次铁也都转过身,态度冰冷地背对着自己的母亲。他那张绝望的脸庞上写满了爱与恨交织的复杂情感。

最后,小雪说道:“铁也,你就照实跟我说吧。从二月份起,你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二月份的时候,你是不是遇上了什么事?你就跟妈妈说说吧。”

听到这句话,铁也顽固的表情开始动摇。他似乎想要高声叫嚷些什么,但他的双唇却痉挛般地不住颤抖,朝向母亲的脊背也在不停地扭动。然而,他却紧咬着牙关,把那些随时可能会脱口而出的话又咽了回去。相对地,另外一番呐喊却从他的双唇中迸发出来:“警察先生,麻烦你把我带走吧。我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了,我不想和这人待在一起。”

听到铁也的这句话,小雪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被深爱的儿子称作“这人”,母亲心中的绝望就像把她的皮肤漂白了一遍似的,彻底夺走了她脸上的血色。

最后,铁也被关押在玉川警局里。

以当天的晚报为首,三荣假日木工中心的案件被大肆报道,而在第二天的早报上,又刊登了铁也遭到逮捕的消息。但因为铁也还是未成年人,所以报纸以“少年A”的名字报道了相关的信息。尽管如此,这一天中午过后,法眼滋还是连忙赶到了玉川警局。

昨晚,在长途电话里听小雪说了事情的前后经过,滋便赶紧结束了手上的工作,急忙赶回东京。回到田园调布的家中,听小雪说过详细的情况之后,他便立刻乘坐豪华进口车赶到了玉川警局。因为滋提前打了电话确认,所以栗原警部补也在警局里。警部补再次向滋讲述了一遍铁也遭到逮捕时的情况。听完之后,滋皱起了眉头,而那副度数很深的眼镜镜片后也闪现出了充满疑惑的目光。

“真是让人搞不懂啊。那孩子为什么要到那地方去呢?刚才您说过,那地方原先是座保龄球场吧?”

“是的。”

“会不会是他曾经去那里打过保龄球呢?”

“呃,这个嘛,我们也找令公子的朋友打听过,那些朋友都说没见他打过保龄球。毕竟,令公子自始至终都热衷于足球。”

“嗯,他倒确实挺热衷于足球的。那家伙天赋不错,虽然这话不该由我这个做父亲的来说,不过他的球技几乎可以跟球星媲美了。遇到大赛的时候,我和他母亲都会为他呐喊助威。”说这话的时候,滋的眼中充满了柔情和得意。

“他在学业方面似乎也超人一等呢。”

“嗯,那孩子自小就很聪明,家里的众人都把希望寄托到了他身上……只不过……”

“只不过……”

“只不过,我外祖母对他的期望和我个人对他的期望有所不同……我外祖母希望他能做一名医生,以后继承法眼医院,我却希望他学经济,以后继承五十岚产业。处在这两者之间,他似乎也一直在为这事感到烦恼。”

“或许就是因为您说的这缘故吧。您夫人说,自今年二月起,他就像彻底变了一个人似的……”

“我倒没觉得他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只不过因为考试遭遇失败,估计他心里挺受刺激的吧。”

其实,栗原警部补对滋也抱有一些好感。听说对方是如今正盛的五十岚产业的总帅,想来架子应该会很大。但警部补没想到,滋表现得颇为低调,自始至终,他都一直在为儿子惹的这番祸感到抱歉。

“那么,之后就请您见一见令公子好了。只不过在那之前,我还有件事想问问您。”

“什么事?”

“前天夜里八点三十分,您乘坐由羽田出发的飞机去福冈了,是吧?”

“嗯。这事有什么问题吗?”

“您是什么时候离开田园调布的府上的?”

“七点差几分的时候吧。我这个人不喜欢做事慌里慌张的,而且最近交通堵塞的情况也很严重。”

“您似乎有辆凯迪拉克,每次出行,您都是自己驾车吗?”

“不,我有司机。但那司机在四五天前感冒了,医生说,如果太过勉强,搞不好还会引起肺炎。”

“离开府上时,是尊夫人出门送您的吗?”

“是我妻子的司机帮忙把车开出车库的。”

“哦,尊夫人也有自己的车吧?”

“嗯。前天晚上我本来可以借用一下我妻子的司机,只不过那天我妻子也要参加一场派对。”

“哦,尊夫人也出门了?”

“是的,那场派对七点开始。那天我妻子说等送走我之后再去参加派对,所以我就提早一些出门了。在我们家这种事是很常见的。平日里,我妻子也挺忙的。”

“那场派对是在哪儿举行的呢?”

滋皱起了眉头。“本条会馆。对了,我到羽田之后,还给本条会馆打过电话,而当时我妻子也已经到那边了。只不过,我总觉得……”说着,滋突然睁大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干吗?你们这是在调查我们夫妻俩的不在场证明吗?”

“呃,是我失礼了。其实,如果令公子也能像您这样干脆爽快地回答我们的问题,那么事情就好办了,可他却……”

“嗯,他那年纪的男孩确实会让人感觉有些棘手。尤其是考试失败之后,我感觉他似乎已经有点被害妄想症的症状了,总喜欢把事情往严重的一面去想。有劳你们去把他叫来吧,我也来试着说服一下他好了。”

但到头来,这场会面还是以失败告终了。正如先前不愿与母亲见面一样,铁也似乎同样不愿看到父亲。就像昨天那样,警方让铁也和滋在房间里独处了一阵。铁也却背对着父亲,不论滋怎么套他的话,他都始终一言不发。一种因极度的绝望衍生出的心灰意冷彻底冻在了他那张神色消沉、长满胡须的脸上。至此,滋似乎也明白了事情的严重程度,不断地用手帕擤鼻涕。

就这样,警方依旧未能确认当时铁也的不在场证明。然而,人生总是充满了讽刺,其后的一瞬,谜团就轻而易举被解开了。

当时,滋待在警局里,不知自己究竟该作何去留。就在他冲着栗原警部补不断地抱怨时,一名刑警走进警局里,在警部补的耳边低语了几句。两人耳语了很长时间,听着听着,警部补脸上开始露出惊异的神色,而且还不断扭头去看滋。两人耳语完之后,警部补说:“好,你去把那孩子带到这里来吧。”之后,他又扭头看着滋。“您认识一个叫关根美穗的女孩吗?”

“关根美穗?嗯,我很熟的。那孩子怎么了?”

“那女孩是否有什么不良倾向呢?”

“不可能。她可是个良家少女,她们家和我们家也算至交了。我妻子挺喜欢那孩子的,而且那孩子也是和铁也关系最好的女孩。”

不等滋说完,关根美穗就跟着刑警走进了屋里。滋不由得睁大了眼睛。“美穗,你怎么会在这里……”

“啊,叔叔。”美穗轻轻喊了一声,苍白无力的脸上划过一丝血色,让人感觉颇为可怜,“果然是叔叔您啊,我也看到门口停着的凯迪拉克了。那,铁也他应该已经跟叔叔您说清楚,他昨晚人在哪里,在做什么了吧?”

“呃,他甚至面对我这个爸爸也不愿说啊。美穗,你知道些什么吗?”

“嗯,抱歉打搅两位一下。有件事我想先问你,关根小姐。”栗原警部补插嘴道,“关根小姐,你是怎么知道铁也在这里的呢?报纸和电视上报道这件事的时候,用的都是少年A的化名啊。”

“警察先生,你们不是找铁也的朋友询问过他的情况吗?你们询问后,本条会馆的德彦就联系了我,说你们或许也会来找我。他说的果然没错。我就设法套了一下话。当然了,你们没有上我的当,但后来我突然想到,说不定你们是在打听报纸上说的那个少年A的事。只不过,我也不知道铁也他为什么会到那地方去。”

美穗的话条理实在太过清晰,甚至让人不禁怀疑她或许已经准备好了回答警方各种问题的话。照这么看来,似乎有人告诉过她铁也就在这里。

“那么,美穗你知道铁也昨晚人在哪里,在做什么吗?”

“嗯,我知道的。对了,叔叔,铁也他似乎还没跟您说过吧。这确实很像他平时做事的风格,他大概又开始发挥他那种骑士精神了吧。”

“骑士精神?”

“警察先生,请相信我。昨天晚上,我们,我和铁也一直在一起。从五点到八点……要说得再准确些,就是从五点过八分到七点四十五分这段时间。”

“那铁也他为什么不愿直接跟我们说呢?”话说到一半,警部补突然一愣,重新审视了一下美穗的脸。看起来,他似乎明白了刚才美穗说的“骑士精神”指的是什么意思了。

“警察先生,叔叔,请你们相信我。我和铁也都不是什么不良少年。所以昨晚的事,不论是我还是铁也,都是头一次经历。没错,昨天晚上,我们去了新宿的宾馆。”

对滋来说,美穗的坦白完全就是一道晴天霹雳。他如同一只惊弓之鸟,狼狈不堪,脸上的深度近视眼镜差点从鼻梁上滑落下来,而镜片后的那双眼睛也像是随时可能蹦出眼眶一般。

“美穗,你说的是真的?”

“是真的。”

“是铁也叫你去的吗?”

“不,是我叫他去的。我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啊,叔叔。铁也他……最近两个月里,他就像彻底变了个人似的,整天骑着摩托车到处转悠,也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或许是听金田一耕助说过的缘故吧,听到“摩托车”三个字时,栗原警部补的脸色突然一变。先前,本条会馆的被害人本条直吉就险些被摩托车撞到。栗原警部补本想说些什么,但之后又改变了主意,闭上了嘴。美穗刚刚下定决心开口讲述情况,这种时候最好还是不要打断她的话。

“如果再放着他不管,说不定什么时候他就会沦为飞车党的。所以我觉得,必须让他背负起责任来。以前铁也就爱着我,而我爱他甚至比他爱我更深。所以,我想要通过肉体结合的办法,让他感觉到他必须对我负责。如此一来,他今后也就不会率性胡为了。同时,如果遇到什么事,他也就不会再瞒着我了。”

“关根小姐,你还记得那家宾馆叫什么名字吗?”

“记得。那家宾馆叫‘花园’,地点就在新宿的花园神社旁边。”

“五点过八分到七点四十五分这段时间里,你和铁也两人一直待在那里,是吗?”

“不,说得再准确一些,我们之前就约好五点钟在新宿的咖啡厅见面。五点整,我准时到了那里,铁也却迟到了八分钟。因为当时我一直在盯着表看,所以时间我记得很清楚。之后,我说服了铁也,把他带到了之前我就看好的花园宾馆里。我们进宾馆的时间是六点。一开始,铁也还有些犹豫不决,不断地劝说我,但后来进了宾馆大门,他也彻底放开了。他表现得很有男子汉风度,丝毫没让我难堪。”美穗说话的时候,眼中还噙着泪花。

“之后,你们就在那里待到了七点四十五分,是吗?”

“对,我们本来预定了两个小时的房间,但他说八点钟要去见一个人,所以七点半他就离开了。”

“铁也当时有没有跟你说过他要去见什么人呢?”

“我当时也问过他,但他没有告诉我。他说虽然对方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但约定是不能反悔的。”

“那么美穗,铁也有没有跟你说过有关他最近这种转变的情况?”

“抱歉,叔叔,当时我们都忙着爱对方,根本就没有时间说。因为我和他都是头一次,所以刚开始的时候搞砸了好多次。不过他已经答应过我,说下次见面的时候会跟我说明一切。”

“好的,我知道了。那么,之后我们让花园宾馆的人来指认一下你和铁也两人就行了,是吧?”

美穗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不安的神色。“但是,警察先生。”

“怎么?”

“在坐出租车到这里来的路上,我想了很多。我和铁也都还没有成年,这样一来,宾馆不就等于承认了他们向未成年人提供房间了吗?”

“嗯,然后呢?”

“所以花园宾馆的人或许会在你们面前撒谎,说从来没有见过我们两个。”

“关根小姐,莫非你……”

“好了好了,等一下,警察先生你可真够性急的,听我把话说完嘛。”

“嗯,好吧,那你接着说。”

“有的时候,一些毫无恶意的恶作剧也是会发挥些作用的。想到这一点,我当时差点就笑出声来了……我们不是在七点半的时候起身的吗,之后我们就冲了个澡。宾馆里的洗脸池旁挂着一面镜子。那镜子不是嵌在墙上,而是挂着的。我身上恰巧带着万能笔,就在那面镜子背面画了些涂鸦。”

“是什么涂鸦?”

“就是一箭穿心的画。然后,我还在箭头处写了一个M,就是我的名字‘美穗’的首字母,在箭尾处写上了‘铁也’的首字母T。刚开始的时候,铁也还笑我傻,之后我把万能笔塞到他手上,他就在那幅画旁边写上了‘一九七三年四月十二日晚八点我们在此相爱’的字样。”

“你的意思是说,或许那幅涂鸦现在还在?”

“应该还在吧,因为是前天刚画上的。如果我们拿出这涂鸦来做证据,花园宾馆的人也就没法抵赖了。对了,当时我们住的是二楼的六号房。”

栗原警部补立刻便向新宿警局通报了这一消息,新宿警局马上派了两名刑警前往花园宾馆。果不其然,刚开始的时候,花园宾馆前台的人推三阻四地瞎扯了一通,但两名刑警完全不理会,直接冲进二楼六号房。调查了镜子的背面后,他们果然发现了美穗说的那幅涂鸦。

铁证如山。如此一来,花园宾馆前台的人不得不吐露实情。之后,前台的人被带到玉川警局,见了美穗,又与铁也对决了一番,证实两人确实去过宾馆,铁也的不在场证明也就得到了证实。剩下的问题,就是他为什么要去假日木工中心了。

恰在这时,小雪也从铁也房间的经济学入门书里发现了那张惊世骇俗的人头照片。

小雪一直都很信任儿子,所以也从来没有做过检查铁也房间的事。但是昨天从玉川警局回家之后,她不得不这么做了。今天送走滋后,她把自己关进了铁也的房间,最终发现了装着那张可怕照片的信封。除了照片,信封里还装着一封信。写信用的四张便笺全是铁也常用的,信上也是铁也的笔迹。小雪皱起了眉头,但聪明的她立刻便明白了一切。或许在看到和照片一起寄来的信后,铁也一怒之下撕毁了原件,但后来又凭借记忆默写出了信的内容:

法眼铁也啊。

你根本就不是法眼滋的儿子。

你的父亲,其实就是这颗人头的主人。

……

年轻的时候,你的母亲由香利根本就是一个不知廉耻的女人,她和很多男人都发生过肉体关系。而这颗人头的主人,就是当年曾和你母亲发生过关系的男子之一。

“不,不,不是这样的,铁也!”小雪的双唇间发出了足以令世人动容的悲痛之声。

上一章:第六篇 下一章:第八篇
网站所有作品均由网友搜集共同更新,仅供读者预览,如果喜欢请购买正版图书!如有侵犯版权,请来信告知,本站立即予以处理。
邮箱:yuedusg@foxmail.com
Copyright@2016-2026 文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