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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五 命运之塔勇者物语 作者:宫部美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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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中间空洞的巨塔壁面,一条螺旋阶梯无尽地扶摇直上,幅度仅容亘一人走动。 亘回想起在科学图鉴上见过的某种DNA双重螺旋模型。这里的阶梯虽然只是单重的,但当高得令人目眩时,看起来便恍如二重,越看越像。 命运之塔也像迄今经过的城镇粘贴画一样,以内部放射蓝光的通透水晶造成。没有扶手的阶梯处处透明,一不留神就几乎失去距离感。亘右手摸着壁面向上登攀,以免弄错时失足摔下。 虽属冷光,接触起来却微温。亘望一眼,上面映着自己的脸。 不……不仅是亘的脸。它的旁边、水晶壁面的深处,有一张笑脸? 是妈妈。亘停住脚步,妈妈的模样映在上面。 比现在的妈妈年轻,发型不同。她穿着粉色毛衣,抱着婴儿笑。婴儿?是谁? 是我。我自己。脖子刚竖得稳的哺乳婴儿。小手要摸妈妈的下颌。“看不见看不见,来啦!”婴儿让人逗弄着,乐不可支。 上面几级的壁面上,隐约浮现别的映像,开始动起来。亘跑上去。这次是谁?是爸爸。在夏日的公共游泳池里。正要教亘游泳。他伸出双手握住亘的手,鼓励亘双脚打水,弄得水花四溅。爸爸慢慢后退,——对啦,再加把劲就能横渡泳池啦。亘,加油! 往昔的映像连续不断地呈现在壁面上。仿佛是一家专为亘一人准备的上映回忆片断的电影院。亘视线无法离开壁面,眼盯着一个又一个映像,登上螺旋阶梯。 不久出现了阿克。他穿着和亘一样的幼儿园服,肩挎黄色书包。坐不安生的阿克捉弄亘,挨了他妈妈训斥。记得这个情景。在幼儿园入园仪式后,就在幼儿园大门处拍的纪念照。 重现的昔日旧事。 雨天的远足。运动会的盒饭。冬日里,钻进阿克家的暖炉一起做作业。拾了小猫带回家,遭到“家里养不了”的训斥,抽泣着去公园里丢弃,抱着个纸板箱。那天晚上爸爸回来晚了,他同意了亘的想法:“如果亘能够正经照料小猫,养着也行。”于是二人一起到公园里寻找。可是,装小猫的纸板箱已经不见了。当时,爸爸背着亘,说:有人拾去啦,放心吧。 因为总是淘气,被妈妈禁闭在阳台,呜呜地哭。患感冒转为肺炎,半夜被急救车送入医院。当时的情景变成了鲜明映像不断呈现。看护自己的妈妈脸色苍白。阿克和他妈妈一起来探病。阿姨不住地道歉,说我家小子壮得像头牛,连累亘哥儿受苦了。对了,是雨天踢足球闯的祸。 在公寓楼中庭和爸爸玩投棒球练习。正遇上妈妈手提购物袋走过。亘接过爸爸投出的球,说声“让我试试”,一下就扔飞了。打破了一层靠后的住宅的玻璃窗。三人点头哈腰地上门道歉,一向被爸爸取笑的妈妈这回生气了一整天。爸爸和亘避开妈妈的视线悄悄地打眼色,好辛苦才忍住没有爆笑…… 亘才活了十一年多一点点,那些岁月里已经挤满如此多的回忆。人心真是神奇、无底的储物箱。什么都能装下,可以随时取出。 继续登上阶梯,出现了美鹤。在神社见面时那副板着的面孔。他一副大人口吻地对亘说:“这是神社的范围。” 咦,看见了神主爷爷的身影。亘向神主爷爷越说越激昂,然后拎起书包跑出来。对了,那是自己说“真的有神吗?如果真有,都白吃饭的吗”的时候吧? 看见了。是美鹤小姑的脸。记得她手腕上戴着细细的银手镯。她虽然担心美鹤的安全,却像个迷路小姑娘一样束手无策。如此看来,的确很像索菲公主。 命运之塔通透的壁面,还映出了“路”伯伯的身影。是在千叶奶奶家院子里一起放烟花时的情景。“路”伯伯久经日晒置身黑夜中,几乎搞不清他在哪里。只是他嘿地一笑时,两列结实、雪白的牙齿悠悠浮动着,亘被这怪模样笑弯了腰。此刻都几乎忍不住要笑起来。 可接下来的映像里,“路”伯伯的脸歪了。他在召唤躲入床底下的亘。他喊道:“出来呀。”唤起了亘心中的痛楚。我那时候,让“路”伯伯如此悲伤啊…… 谁在上面摇摇晃晃?是亘。亘紧紧抓住巨鸟族的后襟,危险万分地悬吊着。那时对幻界知之不多,是亘置身螺丝头狼的老巢——不归沙漠时的情景。 基·基玛坐在驭座。达鲁巴巴车奔驰在草原上。亘坐在基·基玛身边,车子眼看就要把他晃跌下来。亘也在阶梯上疾跑,追赶着壁面上奔驰的、回忆中的达鲁巴巴车。 此时,壁面突然变暗。不是黑暗,只是无数漆黑的东西在蠢动,飞来飞去。 是遮天蔽日的魔族群。丑恶的脸上尖牙暴突,令人想到骷髅,仿佛连咔嚓咔嚓的勾爪碰擦声也清晰可闻。 这是——此时幻界的情景。 因恐惧和憎恶,亘两手无力地垂吊着,茫然地要退离壁面,靴跟踩在阶梯边上,身子猛一晃,一瞬间回过神来。 不知不觉间已登上如此高度。命运之塔的入口已不可见。俯视下界,遥远朦胧,只有微微吹上来的风,说明了之间的空间和距离。 亘重新开始登塔。再现记忆的映像也伴随着他向上走。 是加萨拉镇。四处的家具、木桶、酒桶之类构建成难看的街垒。瞭望台上站着值班员,神色紧张地仰望着天空。舒丁格骑士团冲过大街,最前头的是伦美尔队长。 环绕加萨拉的草原远方,出现了一大团黑云。眼看着黑云越发膨胀、接近而来。队长们拔剑。松明同时点燃。基·基玛叉腿站在屋顶上,持斧戒备。米娜,那就是米娜。她引导老人和孩子们躲避到安全的地下室。 壁面摇晃,映像模糊。咦,这次出现了龙岛。众火龙从龙首状火山岛起飞。火红的身体,燃烧着斗志,喷吐着灼焦天空般的火焰,突入“嘎嘎”怪叫声窜动着的魔族军团之中。 在所诺镇,人们驾船逃往海中。被美鹤的魔法破坏的街市上,魔族如丑陋的蚂蚁般聚于一处。每一条船连船头都是人、人、人,爆满! 亘所了解的、怀念的幻界村镇,遭到魔族的侵略。此刻,就在这一瞬间,这个村、那个镇,都进行着无望取胜的殊死战斗。命运之塔的壁面,将这一事实推至亘眼前。 得赶紧!亘的心被漫长持续的战斗牵挂着,脚下仍在螺旋阶梯上冲刺。 突然,阶梯中断了。这里是终点?是塔顶? 来到那个连接幻界和现世的图案的大厅。星形顶点闪烁着各不相同的色调。亘来到大厅中央。 星形图案顶部指示着一个形态优美的拱门。仔细一看,这是一个模拟人手合掌形状的拱门。这里是接合部,通过这里,即可前往女神所在? 刚要迈步走向拱门,背后传来一个声音。 “亘。” 是一个甜甜的声音。女孩子的喊声。亘瞬间身子一僵,随即回头望去。 她究竟从何而来?星形图案顶端站着一名少女。 “亘,终于见到你啦。” 亘记得这个声音。它多次对自己说话。无论是在现世,还是来到幻界之后。亘之前认为这甜甜声音的说话人是妖精。不过,亘并没有忘记,就是这个友善可爱的声音,曾在萨卡瓦乡下的波涛声中,挑唆亘“推翻女神”。 是敌是友?这个不明正身、不明目的、一直纠缠着亘的声音—— 亘吃惊之余,连眨眼都忘记了,他屏息看着少女的面孔。 因为这少女酷似大松香织。 纤细的手脚,苗条的颈脖,大大的黑瞳。美丽的脸上微笑可人。 “我等得很值得呀。太棒啦!我相信既是你,一定能走到这一步。” 少女亲切地说着,走近来。亘警惕地后退,和她保持距离。 少女止住脚步。她像是新勾的、曲线很美的眉毛抬了抬。 “怎么啦,怕成那个样子?” 亘从各种问题里挑了一个,抛出去:“你是谁?” “我?”少女两手一摊,一副搞笑的样子。 “这模样——你不喜欢?我还以为你会高兴哩。” 她手捏裙裾,单膝轻屈弯一弯腰。如同盛装出席舞会的少女,向跳第一支舞的舞伴致意一样。可这里并不是舞会的会场。少女也没有穿礼服。亘隐约记得,这是第一次在大松大厦前相遇时香织穿的服饰,是整洁的初中女生日常打扮。现世的香织就这副模样坐在轮椅上。她的瞳仁失去了焦点,连周围有什么人都觉察不到。 那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香织的魂被禁闭在这天上的水晶之城里。直至不久前亘才解放了它。 眼前的大松香织轻盈地旋转一圈给亘看。裙裾飘起,圆圆的膝头雪白。亘第一次看到这种举止。 实在太像香织,却绝对不是香织。她是谁? 真身是什么? “你跟我说过好多次话吧?” 少女高兴地窃笑着,害羞起来:“你真记得呀?好开心哟。” “不可能忘记。” 最初觉得喜欢,也感觉可靠。一心以为她是妖精。但是,现在完全不同。 “你目的何在?为什么接近我?你想让我怎么样?” “你的话很情绪化嘛。” “当然。”亘握紧拳头,“你装成香织的样子出现,真是恶心!” “哎呀,你讨厌啊?可你心上总有这女孩子呀。你不是总在乎她吗?” 是这样?总在乎香织?我?不可能的。我忘记了——或者,只是没有意识到而已? “被夺走的无瑕之魂。”少女随即敛容正身,宣布似的念诵,“无辜受到伤害、被扭曲命运的牺牲者。对了,和你同样身世的,现世的这位少女……” 所以,总把香织放在心上。 亘做出戒备,调整呼吸。一直成谜的声音终于现身了,尽管是假借他人,无论她多么敏锐地解读亘的心思,脸上浮现出多么甜蜜的笑容,她绝不是亘一类人。 “再问一次。”亘加重了语气。 “你目的何在?还想挑拨我推翻女神吗?” 少女像忍受寒冷般抱紧自己苗条的身体。浅浅的笑容尚未从她脸上消失。 “你想知道?” “对,我想知道。” “想我说出来?无论如何都要?” “无论如何都要。” “那么,你得做出保证。” 黑色的瞳仁在燃烧。 “你得保证:即便看了我的真身,也不能讨厌我。你得保证:不会只是看了我的模样,就疏远我。” 她的话听来并不是恳求,而是带着威胁的味道。少女不等亘回答,缓缓地伏下脸。 少女的身体开始快速收缩,香织的样子迅速消失。亘瞠目而视,发觉刚才少女站立的地方,只遗下一个小小的、扭曲了的圆形影子。 那影子伸出滑溜溜、黑糊糊的手,粗细如原木。先是右边,然后是左边。团扇似的手掌在空中软塌塌地挥动。不是人的手,虽然形状相似,但那难看的指尖吸盘,绝不是人手有的。 伸出的两手往地板一撑,好像要做俯卧撑的样子。 “这是我的脸。” 从影子里头扬起一个鼓眼的脑袋。 亘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后退几步。 “这是我真正的脸。不合你意?” 只有甜甜的声音依然如故。但是,发出这个声音的是—— 一只大癞蛤蟆。张大的嘴巴,两只鼓突的眼睛,青绿的肌肤上,浮现点点难看的疙瘩。 “怎么啦?回答我呀。” 癞蛤蟆继续说着,手上再一用力,全身从影子里脱出。粗大的后腿沉重地耷拉到地上。覆盖全身的斑驳图案,颜色和形状,都让亘联想起某样东西。 魔族的模样——有翼的骸骨。这样一只巨蛙,以魔族的模样作为身上花纹。 这就是妖精的正身吗! “大吃一惊的样子啊,可爱的亘。” 癞蛤蟆说道。咽喉处的皮肤松垮垮,颤动不止。 “好歹这是你要的答案,是你所追寻的真实。好啦,仔细看吧。这可是我的真模样。” “你……” “拉奥导师没有把我的存在告诉你吗?在这幻界里,有我在回味你在现世遭遇的相同噩运、相同悲哀?” 我的名字是奄巴,巨蛙继续说道。在少女甜甜的声音里,不和谐地混杂了粗野沙哑的成分。 “当初幻界诞生时,我被创世女神割弃,视为无用之物,是要扔掉的所有‘负因素’的化身。” 负因素的集合体—— “年纪小小的旅客啊,你既已抵达此地,应已明白‘负因素’的意思了吧。‘负因素’,就是所有对这世界贪得无厌的东西:渴望美而不得的丑,企求幸运而不得的不幸,要求平等而不得的不平等。追求无法满足的东西,痛悔无法做到的事情,这一切的愤怒和欲望,就是我的真实模样。” 亘定定地望着奄巴大人,一边步步后退,一边摇头。 “我不明白!” “不,你该明白!” 在不和谐的声音中,粗鄙沙哑的部分取得胜利。这才是奄巴大人的真实声音。 “可怜的人子啊,我知道你在现世遭遇不幸。所以,我才亲近你。就因为我知道,你即将被不合理的命运摆布,你会诅咒现世的面貌前来幻界。” 的确,那个甜甜的声音第一次向亘搭话时,亘还对爸爸和田中理香子的事一无所知,过着安稳日子。那时的亘做梦也没有想到,日常生活的某处地方已经出现了破绽。 “你,你真的好可怜。所以那时我想帮你。” 突然,奄巴大人的声音恢复了甜甜的少女之声。那个听过好多次的、令人愉快的声音。 “不要!”亘喊到,“不要用那种声音对我说话!” 奄巴大人开始笑了。由玉珠滚动似的声音,变回原来的真实声音。不久,她张开大口,一串哄笑从中冒出。 “你该明白,为什么一些人得天独厚,另一些不幸?为什么只有你被双亲失和所苦?为什么是你?为什么不是其他孩子?你肯定生气。你就该愤怒地祈求推翻这种不公平!” 亘只是继续摇头。奄巴咚地向前迈出一步,逼近亘。 “渴求他人有自己无的东西,为得不到而生气;痛恨从自己身上夺走拿去给他人的东西,因渴望和嫉妒而怒火中烧。那才是人的本性。说来,原本‘负因素’也和真实之镜一样,打碎后散落于整个幻界,变成一片一片轻薄无害的碎片,在人海中找到安身之地。然而,愚蠢的人不愿接受‘负因素’为其自身一部分,试图远离它。将‘负因素’的存在作为不该有的东西,视而不见。人们还要模仿创世女神所为,企图驱逐‘负因素’!” 说话声音如同吠叫。 “无处可去而彷徨的‘负因素’无奈只好堕入魔界。然而,魔界赋予‘负因素’力量,产生了我的化身。于是我返回到幻界。” 原来奄巴也来自魔界?来自那个仇恨、嫉妒幻界,一有空子就要吞噬一切的黑暗世界。 “既如此,我要找人。对于原本居于人们心中的我而言,人们的心,是我的故乡。” 奄巴大人侧着大而无当的头,窥探亘的瞳仁。 “你,不也曾对我很友善吗?你应该没有忘记,我曾经帮助过你吧?” 亘无法抑制地哆嗦着。是恐惧还是悲伤?若是悲伤,为何悲伤?心里明白却无法言喻。牙齿打架。拼命晃脑袋,双眼紧闭,握拳。 “我不知道你的真身。也不知道你的目的。” “我的真身?”奄巴大人小声喃喃道,“那就是你。因为你身上的‘负因素’也是我的一部分。你之所以能够和我对话,看到我的真正样子,只因我存在于你身上。” 亘身上的“负因素”。 从没有意识到。没有从容思考的余地。但“负因素”确实存在。这是理所当然的——在希求改变命运的心愿中,有着悲惨的呼喊:为什么只有我这样倒霉? 与憎恨变成分身独自走开一样,不知不觉间,亘身上的“负因素”呼唤着奄巴大人。所有“负因素”的化身接近了亘的心。 “来,睁开眼。推翻那个使你如此伤痛的现世吧。改变你一人的命运,是多么微小的愿望啊。此刻既已来到命运之塔,你能够亲手抓住你所企望的世界了。” 那么,推掉悲苦的命运,制造一个自己随心所欲的世界? “那也是你的愿望?” 对亘的提问,奄巴大人深为首肯。 “那才是我的胜利!是所有‘负因素’的胜利!” 恶狠狠的语言和黑浊的舌头从要滴下黏液的嘴巴窜入窜出。 “我追求我的世界。在我追求的世界里,我就是神,所有对我避之不及的东西,都要跪倒在我膝下。” 目的就是这样?所以她要劝导亘、鼓动亘,甚至挑拨亘去推翻女神…… “旅客啊,现在我问你一句话:你希望推翻创世女神,和我一起君临这座命运之塔吗?你希望自己一手掌握幻界和现世吗?” 亘虽然怕得发抖,却毫不迟疑。 “不希望。” 回答的声音没有任何哆嗦。意志力战胜了掠过身体的寒战。 “你的期待错了。” 奄巴大人的大嘴张得更大,几乎占了半张脸,她自得地一笑,喉间咕噜咕噜作响。 “乖孩子旅客啊,你明白我在给你最后的机会吗?你只需在这里答应我,你就不是向女神下跪,而是坐在命运之塔的顶点。” “我不愿意。”亘大声说道,“我不会站在你那边。” 奄巴大人眨眨眼,吐出舌头,舔过了整张脸。 “多愚蠢的选择啊。” 她挪动青肿的手,滑溜溜地接近亘。亘闪身避开。 “为什么?为什么拒绝我?因为样子丑吗?长相这种空的东西,对你而言,难道比神的宝座更重要吗?” “不。”亘摇摇头,“不是因为你丑。是因为你打算欺骗我。” 如果一开头挑明就好了。让我看见真面目就好了。如果正式说明“丑”的化身的苦处就好了。若能够这样互相理解了,也许就能够携手一起攀登这里。 对于亘的话,奄巴大嘴一张说道:“嘴巴上说得轻巧!如果我一开始就用这副模样接近你,你连听都不要听我的话就逃掉了!” “我的确很吃惊啊。不过,如果能够更早、更早就听取你的真话,感觉到那些想法的分量,我不会逃的。” “你撒谎!” 奄巴大人一口咬定,两手拍打地面。 “背叛我的旅客啊,你的气数已尽!你心中有数好了,此刻你落在我手里,化为魔界尘埃,就是你最好的下场!” 奄巴大人一边怒吼,一边抬起怪诞的巨体,向亘猛扑过来。覆盖她濡湿皮肤的魔族形状图纹,仿佛有生命似的乱动起来。 亘拔出勇者之剑,向旁一跃避过,转到奄巴大人的侧面。 剑尖迸射光芒,一瞬间亘感到目眩。如此耀眼!而且,剑身轻如羽毛。 奄巴大人扭过身子,张开大口呼出腥臭气味。突如其来的吹气令亘踉跄几步,几乎窒息。他的脸和手脚都像火灼般辣辣地痛。奄巴喷毒气! “迄今为止,你都是这样诱惑旅客的吗?” 亘翻滚在地,边起身边喊道。 “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说着同样的话,在命运之塔的这个地方,挡住旅客们的去路吗?” 这是多么徒劳的反复呵!是令人痛心的、错误的历史吧。 “你真是可悲!” “卑微的人,还要来怜悯我吗!” 被奄巴大人猛力一击,亘弹到另一侧。呼吸困难。连睁着眼也难受。照此下去,可要被它毒倒了。 “你的小命尘埃不如,让我一口吞掉你吧!” 长舌头像活物似的蠕动着,唰地腾空飞过来,想要卷住亘的身体。亘一挥勇者之剑,奄巴大人“嗷”地发出一声惨叫。 剑的鲜明轨迹带着一道光。降魔之剑的力量引导着亘。 直到此时,亘才知道了真相。登塔见女神,为何需要降魔之剑。就为了拒绝这个魔头的诱惑,她会挡在旅行的终点。 也是为了跨过“负因素”——奄巴唠叨着:假如具备了改变命运的资格,不如索性夺过女神的宝座,完全按自己的意愿重建各个世界好了。这就是最后的考验。 既如此,没有什么可怕的。亘一跃冲到奄巴大人跟前,叉腿仗剑而立。 “你赢不了我。你不可能战胜这把剑。” 奄巴大人发出兽类的呻吟,皮肤上的魔族图纹乱七八糟。 “别盛气凌人!” 毒气带着咒骂一起喷吐出来。 “心灵不能沟通之下,你一再重复错误,现在正是改正的时候。奄巴大人。” 勇者之剑——“降魔之剑”强有力地闪烁。 “你已无处可去!既回不了魔界,也不能随意逗留,这个幻界才是你待的地方。和创世时一样,你要变成尘埃回归人群之中!” 亘冲向怒骂着扑上来的奄巴大人,降魔之剑直指奄巴大人眉心——燃烧着怨恨的两眼中间。 有刺中的感觉。剑深深地刺入。奄巴大人的惨叫声震天动地。 一瞬间,奄巴大人如太阳般炫目地闪耀起来。闪光中,覆盖皮肤的魔族图纹在临终的痛苦中扭动。 接着,奄巴大人爆炸了。化为无数尘埃飞散,如同漫天飘飘的小雪。原形已无迹可寻。溶入空气中,消逝。 只有哀鸣尾音,长长地拖到最后。 亘收剑入鞘,用一只手拭去额汗。 “谢谢。” 没有寻找听众,这句话自然就从嘴里冒出来。 亘横穿大厅,站到星形图案的顶点闪烁之处,从最后的合掌形拱门中间穿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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