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故事

月光堡的失踪者  作者:克丽丝黛尔·达博丝

信箱的投信口透露出奥菲丽生活的改变。一夜之间,各个颜色的沙漏都送到“副手说书人小姐”的手中。幻象礼服的舞会、空中花园的茶会、预留了楼厅座位的歌剧、温泉浴场的文学沙龙:信箱的盖子“哐啷哐啷”地就没停过。

奥菲丽发自内心地崇拜海德嘉尔妈妈,但她不喜欢她发明的这些沙漏邀请函。

这是一种不乏创造性的交通方式:只要拔掉拉环就能开启沙漏的翻转装置。人们会立刻被带去设定好的目的地,直到沙子漏完。沙子的数量和流沙通道的宽窄与宾客的重要性成正比。邀请的有效期从几分钟到几天不定。

如果没有蓝沙漏,也许奥菲丽也能习惯这种交通方式。但她收到太多的蓝沙漏了,经常一不小心就差点儿拔掉它们的拉环。如果有一类沙漏是她发誓绝对不会碰的,那就是这种了。它们在宫廷里无处不在。它们在用人的托盘里,在香槟备餐桌的旁边,在自动贩卖机里。奥菲丽见过很多贵族突然消失几分钟,然后又以一种极端惬意的状态出现在原来的位置上。当她问起这些沙漏把人带去哪里时,人们回答她:“当然是天堂了!”这让她很不放心。

一天早上,她坐在床上准备工作,突然下了决心,宣布:“我不再接受邀请了。这些宴会让我精疲力竭,而我得准备故事。”她刚翻开叔祖父的书,伯赫尼尔德就用手指把它合上了,并强迫她起床。

“我的建议正相反,您得全部赴约。”

“为什么?我在那里很不自在,仿佛我只是蒙了法鲁克大人的恩宠。”

“这个孩子说得对。”萝丝琳姨妈也附和道,“一个沙漏只能搭乘一名乘客。她是这里唯一收到沙漏的人,我们怎样才能做好她的婚前监护呢?”

“我知道。”伯赫尼尔德叹口气说,“现在的情况是,奥菲丽是在外交联盟的背景下来到极地的。回绝这些女士和先生的邀请是非常严重的冒犯,而每一次冒犯迟早都要付出代价。不过不要担心,”她用她丝滑柔美的嗓音安慰奥菲丽,“这一切都只是一时风行,不会持续很久的。只要我们的大人还喜欢您的故事,就没人敢动您。”

奥菲丽承认法鲁克是一位宽容得超越了她所有期望的观众。每天晚上,她都认定这是最后一晚了,他会突然发现她毫无天赋,可出人意料,每天晚上,他都会要求她次日讲新的故事。

他那张大理石的脸从来没有显露过任何感情:故事本应好笑的部分,没有一丝笑容;故事应当悲伤的时候,没有一丝皱眉。当奥菲丽合上书,表示演出结束时,法鲁克不做一句点评,也没有一个问题。他只是放松巨大的四肢,然后在离开前,用缓慢的语调宣布:“明晚您再给我讲一个故事,副手说书人小姐。”

接着,就像一个早已上好油、准备就绪的装置那样,大厅里爆发出热烈的掌声,仅此而已。

“我很好奇法鲁克大人在听我讲故事的时候,是不是真的感到愉悦。”她对姨妈坦白,“事实上,我只是想知道,他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听你说话,”姨妈回答,“但至少有一点是肯定的,他在看你。”

这正是让奥菲丽感到尴尬的地方。她也能清楚地觉察到法鲁克在舞台下用眼睛吞噬她。这不是那种他小心翼翼裹住伯赫尼尔德、满是占有欲的贪婪目光,也不是他看向剩下的世界时那种极尽无聊的目光。不,他看向奥菲丽的目光既模糊又有穿透力,好像试图从一头穿到另一头,在她的体内发现另一个人。她太想让他意识到他家里那些运转失常的地方了!但如果他不听她讲话,她又何必让自己这么辛苦?一次,奥菲丽接连两天讲了同一个故事,希望可以引起他的注意,但他压根儿没有意识到。

唯一给他留下印象的就是玩具娃娃的故事,而他再也不想听这个故事了。

“法鲁克到底对我有什么期待?”一夜又一夜,奥菲丽一边抚摸着在枕边团成一个球的围巾,一边问自己这个问题。

也许是她想多了,但她觉得现在他正透过她这个人寻找他之前想透过那本书寻找的东西。事实是,他再也没有在她面前提到过那本书,好像已经完全忘了它一样。

奥菲丽却并非如此。

距她收到那封奇怪的恐吓信已经过去一个月,她依然在思索为什么某些人会这么惧怕托恩“阅读”这本书。这书亚底米也有一本。据奥菲丽所知,阿尼玛悬岛上还没有人因为想解读它而遭到暗杀。是什么让法鲁克的书如此特别又如此令人担忧呢?它那些奇特的字母中间,是否藏着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法鲁克如今记不起来了,但他知道它的存在吗?

“我只需要向他提供一次服务,一次就行……”奥菲丽用手指敲着床想。

作为物灵阅读者,她的内心被专业的好奇心灼烧着。作为未婚妻,她又急于向托恩扳回一局。

“我是副手说书人,”最后,奥菲丽对她的围巾说,“我还是专心工作吧。努力活着,已经是个好的开始了。”

倒霉的是,只要能把她放在报纸头条的显要位置,《尼伯龙根》的主编契科夫先生就不会错过机会。

这个五月的早晨也不例外:

邪恶的副手说书人

“我的孩子,您在玩一个危险的游戏。”伯赫尼尔德看了全文,评论道,“您的小伎俩能瞒过谁呢?!您用您的故事来批判宫廷,廷臣们都恨得牙痒痒。”

“我又不是对宫廷说的。”奥菲丽把一些新点子记在笔记本上,说,“而是对法鲁克大人。”这是她表达自我的唯一方式,也是她让自己所做的事变得有意义的唯一方式。

“您是在暗示,您在教育我们的族灵吗?”

伯赫尼尔德裹在粉色的丝绸睡衣里,与其说是生气,倒更像是被逗乐了。和每天早晨一样,她坐在扶手椅里翻阅报纸,萝丝琳姨妈则站在她身后梳理她美丽的金发。伯赫尼尔德怀孕六个月了。她的肚子鼓了起来,已经无法对外界隐藏了。萝丝琳姨妈自发地开始监护她,几乎和监护外甥女一样了——她把伯赫尼尔德所有的香烟都扔进了垃圾槽里,没收了她的利口酒,禁止她跳那些她认为过于狂躁的流行舞。在这一切之中,她最反对的就是法鲁克一夜又一夜请伯赫尼尔德上到塔顶分享他寝室的方式。

“您如果真的很有勇气,”伯赫尼尔德继续说,“去跟我侄子说话。您总是找各种理由不接他的电话。您昨天嗓子疼,前天耳朵疼……您不觉得这个男孩已经有够多的烦心事,如今还得追着您跑吗?”

奥菲丽的手在笔记本上方抽搐了一下。上次和托恩的谈话让她一点儿都不想再体验一次。

“正是。他现在还有别的事要做,正好我不去烦他。”

关于这一点,她倒是没说谎。自从龙族被屠杀,天塞堡正在经历一场货真价实的粮食危机。没了专职猎人,宫廷里也就没了野味,食物储藏室正以一种令人担忧的方式被清空。幻族也的确尝试了狩猎的艺术,但结局惨不忍睹,差点儿被全部割喉。他们常年玩弄那些娇嫩的小幻象,远离外面残酷的现实。除了草图上的,奥菲丽还从来没见过野生巨兽,但那些草图也足够让她明白,幻族的催眠天赋无法对付极地那些怪物一样的动物种群。他们只能让巨兽更狂怒。结论:在找到解决办法之前,总管府请大家勒紧裤腰带。

伯赫尼尔德从报纸上方淡定地端详着奥菲丽:“我可提醒您,如果您伤了我侄子的心,我会把您切成条的。”

奥菲丽把咖啡倒在了杯子外面。她很清楚这句话可没用什么修辞,既没有比喻也没有夸张。伯赫尼尔德曾经为了比这更微不足道的事在她身上动过爪子。

“哦,别摆出这张脸。”伯赫尼尔德说,“对一位孕妇来说,跟阿尼玛人一起生活也不是那么轻松的。门不知为何就自己乱甩;钟表指着荒诞的时间;一靠近水槽,水龙头就自己流水;还有这件大衣,我的祖宗啊!”她用不满的眼神望了一眼挂衣钩上狂怒乱晃的影子,叹了口气,“我常常感到自己生活在一个闹鬼的房子里。”

奥菲丽承认母亲给自己寄了一件性格非常可怕的大衣。她刚把它从包裹里拿出来,它就像个疯子一样挣扎。萝丝琳姨妈从后面拽住了它,才把它挂在挂衣钩上。套间里的每个住客,包括瓦尔基里雅在内,都养成了小心避开这个角落的习惯,免得被它沉甸甸、缝着大扣子的袖子狂怒地甩到。

奥菲丽拿起伯赫尼尔德读完的《尼伯龙根》,跳过不可胜数的嘲笑她和托恩的讽刺漫画。在这份报纸里很难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契科夫只会量产那些挑起仇恨的文章,针对失宠贵族、外岛新贵,还有整体来说不是幻族的所有人。不过,他的首要目标还是海德嘉尔妈妈。在报纸的每一页上,他都号召读者不要再去她那里购买蓝沙漏、柑橘、香料和新房子。

奥菲丽终于看见一篇既不是讽刺漫画,也不是反广告的文章:

偷猎——仍旧且永远都是失宠者!

“当饥荒来到我们美丽的天塞堡门口,失宠者却在愉快地偷猎,”奥菲丽低声念道,“他们偷走了本该属于我们盘中的食物,分给那些无能者。这种粗俗的行为当然是为了擦亮他们的纹章。偷猎的家伙们自以为可以填补我们老猎人的位置空缺,但我们绝不会妥协!”

奥菲丽合上《尼伯龙根》,十分恼怒:“心眼儿真坏!他们只是做成了宫廷猎人没有做成的事。关于失宠者,我真想听听不同于这份报纸的意见。”

“这些可怜的人跟您有什么关系呢?”伯赫尼尔德提出异议,“他们代表过去,而我们才是未来。”

奥菲丽并不赞同:“他们跟我的未来还是有点儿关系的。他们中的一些人很快就会成为我的家人。您曾经说过,托恩的母亲是编史族的,我对这个家族一无所知。”

伯赫尼尔德朝瓦尔基里雅投去紧张的一瞥,仿佛在外人面前这样谈话让她感到尴尬。两位瓦尔基里雅坐在客厅的一张长凳上,一如既往地安静又专注。

“失宠者是那些犯了特别严重错误的贵族,我亲爱的孩子,严重到犯错的人和他们的全体后代都被永远排斥在宫廷之外。他们丧失了特权和产业,也没有权利进入城市。”

“换言之,”奥菲丽皱了一下眉,说,“他们只能在荒蛮的环境里生存。他们和巨兽毗邻而居,却没有狩猎的权利,这不就等于被判了死刑吗?!”

“您不必担心他们,”伯赫尼尔德把茶杯端到唇边,嘲讽地说,“他们有的是路子活下去。”

“我未来的婆婆也是吗?”

伯赫尼尔德的笑容扭曲了。她把茶杯放在茶托上,仿佛茶突然变苦了:“您未来的婆婆是谈话的禁忌。在公众面前,单单是提起她就会严重损害托恩的声誉。”

“但是为什么?”奥菲丽坚持问,“后代们不该一直为祖先的错误付出代价。她到底做了什么可怕的事?”

“托恩很快就会成为您的丈夫。”伯赫尼尔德的语气毋庸置疑,“这些问题,您得问他。”

奥菲丽没有坚持。她对自己保证,只要礼仪许可一天,她就一天不会跟他来往。

她的笨拙又一次把事情搞砸了。

事实是,奥菲丽最后还是放弃了信箱里的沙漏。她已经去过足够多的社交场所,对各地的镜子都了如指掌了。很快,她又按照老习惯,用起了她穿越镜子的本领,把它作为自己的交通方式。那些正在镜子面前陶醉的俊男靓女看见奥菲丽从他们自己的镜像中跳出来,每次都会被吓一跳。

重新找回行动的自由让奥菲丽感到深深的满足。但是,她显然有些大意了。从一面镜子穿越到另一面镜子需要精神的高度集中和内心的和谐。缺少睡眠、接连不断的宴会,加上找不到自己位置的忧虑,这一切让奥菲丽在穿越镜子时变得缩手缩脚,而不是干脆地从一面跳到另一面。

总之,六月初的某天下午,奥菲丽被卡住了。

她在肩膀的位置被卡住,卡在了一间吸烟室的镜子里,她剩下的身子拒绝跟过来。她试着从出发的那面镜子退回去。在那里,她的一只脚踮着脚尖。至于她的另一条腿和两只胳膊,它们就像在虚空中挣扎一样。奥菲丽花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它们困在了不同的镜子中。她试着用肩膀把身体的重量往前压,但只是白费力气,身体一厘米都没有挪动。她在同一时刻出现在太多地方了,这让她没办法协调自己的动作。

“有人吗?”奥菲丽从困住她脑袋的那面镜子里喊。

她身体的这个部位出现在观光栈桥上诸多吸烟室中的一间。就像是老天在故意捉弄她,这个地方空无一人。奥菲丽的两条腿保持着很不舒服的平衡。她不停地求助,时间仿佛停止了。突然,某个地方的某个人决定拽住她的一只手。她顺势把整个身体都交给了这股强力。虽然她感到一种被扯离多重世界的痛苦,但她终于翻倒在了木地板上。

奥菲丽一时还有点儿懵,只能看见一些朦胧的身影。这些身影发出惊恐的尖叫和愤怒的低呼。她在地板上摸索着眼镜。一个好心人把它递给了她,还帮她站了起来。当奥菲丽发现她的恩人是托恩后,那些她含糊不清地咕哝出来的“谢谢您”和“对不起”僵在了嘴唇上。

“您在这里做什么?”

这是奥菲丽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问题。托恩从高她两头的地方看向她,皱着长得没边的眉毛。这对他习惯性收缩的线条没有一点儿帮助。他的胳膊底下夹着一大摞表格,明确显示出他正在办公。

“应该是我来问您,您的手在这面镜子里做什么?”他低声埋怨,“这些女士虽然见惯了怪诞的事情,但还是差点儿中风。”

奥菲丽意识到自己蹿到了一场犬类展览会上。一大帮带着小型望远镜的贵族老太太和挂着织带的大母狗正用愤慨的神情望着她。

她抬起眼睛朝上看,明白自己正在空中花园里……又或者说,在空中花园底下。若不是整个屋顶全部被热带雨林所覆盖,法鲁克塔的第二层只不过是一个有着涂了蜡的漂亮木地板和巨大墙镜的普通展览厅罢了。在这里,人们只需抬起鼻子,就能一头扎进一个由崖柏、桃花心木、肉食植物和五彩鹦鹉构成的植物世界。有一次,在目睹一大丛蕨类植物后面的一阵骚动后,她仿佛看见了一只野兽的条纹皮毛。

月光堡的失踪者

“对不起,夫人们,我刚才完全卡住了。”她一边说,一边把从发髻上散出来的头发朝后拢,“我很久都没有这样过了。”

在她十二岁那年,她第一次尝试穿越镜子,结果被同时卡在了两个地方。出来以后,她整个身体都颠倒了,无法协调左右。她已经记不起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才会在大半夜做这种荒唐的实验。不过,她清楚地记得事发之后长时间的复健。她那无药可救的笨拙就是那次事故造成的。她希望这次失误不会让她的情况恶化。

托恩像个机器人一样僵硬地转向那些贵族老太太。

“请你们原谅。”他的语气里没有丝毫歉意,“请填写这些表格,我五分钟后来收。”

他没有征求奥菲丽的意见,就一把抓住她的肩膀,把她带到一间没人的侧厅。虚假的异域鸟类在漂亮的抹灰地板和天花板的藤蔓中间飞来飞去。

“那么,”托恩用他会计的冷淡嗓音说,“等副手说书人小姐跟极地全部居民会面完毕后,能给我留一点点时间吗?”

奥菲丽发现他那头向来朝后梳理整齐的头发的颜色变得越来越浅,就连眼睛里的金属光泽都不那么凌厉了。是食物危机让他变成这样的吗?

“您帮我脱离了困境,我想我可以给您一点儿时间。”

“不在这里,不是现在。”托恩朝侧厅的门投去不信任的一瞥,说,“明天来总管府。无所谓几点,我会取消我所有的约会。”

“我会告诉伯赫尼尔德的,”奥菲丽叹了口气,“我们试着……”

“我既不想见我的姑母,也不想见您的姨妈。”托恩用一个斩钉截铁的手势打断了她,“您单独来。这种情况不能继续下去了。我强烈要求您跟我和好。”

奥菲丽对他的专断相当恼火。若不是他的肩膀上顶着一个如此可悲的脑袋,她会干脆地拒绝他。

“您刚刚在做什么呢?”她从他的手中抽出一张表格,问道。

“我正在清查和统计所有的宠物。”

奥菲丽想象了一下托恩计算卷毛狗的样子,差点儿笑出声来,但当她猜到他这样做的目的时,她睁大了的眼睛里满是惊恐。

“您不是想……”

“我不排除任何一种能让我们避免饥荒的可能性。”他一边回答,一边看了一下怀表,“如果事情由得我,我会优先选那些最肥的部长。但食用人肉是不合法的,哪怕是在极地。”

奥菲丽朝侧厅半开的门看了一眼。她看见那些老贵妇不断地中断答卷,又是梳理,又是夸赞她们那些巨大的母狗。

“她们知道您对她们的期待吗?”

“等我和您了结这里的事,她们就会知道。”托恩不带感情地嘟囔道,话语里的冷酷被他的口音加重了,“我的五分钟已经到了。您能给我答复吗?您来见我吗,来还是不来?”

奥菲丽端详着他,心里混杂着厌恶和怜悯,好像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位阴惨惨的殡仪馆馆主。

“我真的很不喜欢跟着您的生活走。”

托恩是个非常内敛的男人。一开始,奥菲丽还以为他的僵硬是在等待她的答复。当她意识到他正深深地凝视着她,既不眨眼也不再呼吸时,她明白:事实上,她让他窒息了。

“我承认,它的确不舒服,”一阵长长的静默后,他终于一字一顿地说,“甚至远不止不舒服。”他检查了一下他已然扣好的军官领,用手摸了一把梳理完美的头发,再度提起调时准确的怀表,清了清嗓子,“那么,我推测您的答复是否定的?”托恩伸出手来,准备收回表格。这个专业性的动作是如此机械,奥菲丽竟然荒诞地感到自责。她不得不承认伯赫尼尔德看得很准:让她最近几个星期都在躲避托恩的,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懦弱。

她把纸还给他,直视着他的眼睛:“您说得对,我们不能在整个余生里彼此逃避。我们得达成一种共识。明天,在演出之前,我会去总管府。我会单独前往。”

只有优秀的观察者才能在托恩皱起的眉头上察觉到一点儿极微小的松弛。

“那么,明天见。”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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