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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峡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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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上帝是女人,魔鬼 一定是男人 现在至少是凌晨两点了,假如不是三点,这是一个黑暗的夜晚,像最深的夜一样黑。十一月,天空似乎敞开来,把星光和月光洒在我们身上。时间不是三点,也至少两点了,奥迪尔摇摇晃晃地下了船,赤裸着身体,艰难地向码头走去,他把衣衫整齐的特里格维抱在怀里。 特里格维从船上跳进海里,向着月亮的方向拼命地游,奥迪尔看着自己的朋友消失在远方,海浪将他托起,就像他是献给天空的祭品。他只是看着,无法区分究竟什么是正常,什么是远远不正常,仿佛特里格维用跳海的方式驳倒了自然界的每一条法则,仿佛在十一月冰冷的海里游泳,游向月亮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奥迪尔一直看着,直到他发现特里格维有点不对,才打起精神来。特里格维仿佛麻木了,冰冷的海水让他的血液渐渐冷却,冷却到死亡的温度。他突然反应过来,把船开向特里格维,费力地把他拉上船,他已丧失了大半的意识,奥迪尔像给鱼去鳞一样剥掉他的衣服,揉搓他冰冻的身体,往他身上浇了些科尼亚克白兰地,接着他脱去自己身上所有的衣服,不知何故,他觉得这很重要,他脱光衣服,将自己的衣服穿在特里格维身上,接着向岸边驶去,他拼命拉动引擎,因为这是在和死亡赛跑,绝不能放弃、不能投降,他不知疲倦,尽管没有迈步,却在不停地追赶最快的短跑运动员和最有耐力的长跑运动员。奥迪尔抱着特里格维跑离码头,他也冻得浑身冰凉,他本想直接跑回家,去找玛格丽特,却从特里格维的眼角瞥见一丝光亮,凭着直觉,他掉转方向,我们总是应该向着光明的地方前行。但是不管一个人跑得有多快,光明都不会向他靠近。我们一起经历过这么多事,他喘着气,特里格维太重了,奥迪尔的脚步开始蹒跚,他感到精疲力竭,没有意识到自己一直在喃喃自语,你记不记得小时候你希望咱俩拉手,可我却说,你有病吧,没听你的,其实我想告诉你,有时我也想和你拉手,我喜欢这个主意,但我从来不敢,请原谅我的懦弱,没有什么比懦弱更廉价,这就是你寻死的原因吗?奥迪尔问,他已经耗光了力气,再也抱不动了,这个战士、浑身是劲儿的男人的确用尽了全力,踉踉跄跄,负重前行,终于跌坐在冰冷的地上,怀里抱着自己的朋友,他像个白痴,口中喋喋不休,遥远的夜空中星光在闪烁。它们美则美矣,其间也只有寒冷、黑暗与死亡。 然而那颗最闪亮的星却已动身,来到凡间带走他们。今晚他们都得死去,这也许算不得坏事。这颗星很美,仿佛有人正在控制它;可是除了上帝,还有谁能操纵这样的事物,还有谁能强大到拿星星当灯笼打着,去环绕地球?主啊,奥迪尔说,我的朋友在海湾跳了船,想游到月亮上去。他说那里才是他的家,这当然是胡说八道。没人能在月亮上安家,他是文学书读多了。这是一种恶习,让人迷惑。别带走他。我现在真的不想失去他。 那些读书太多,因此认为自己能 游到月亮上的人有权活得更久。 这个世界不能失去这样的人。 上帝这样告诉奥迪尔。居然是女人的声音! 奥迪尔大吃一惊。上帝是个女人?如今到底是谁在保护我们? 我可不乐意上帝是个女人,他情不自禁地说。他本不想说这样的话,但话一出口,他感到自己已经否定了上帝,不可能有别的方式看待这个问题,也不可能捂上他的耳朵,或者她的。现在他的舌头将变成一块黑黑的石头,他将被送上第一条开往地狱的船。不过这样一来,魔鬼必定是个男人。总要讲点公平才对。 不错,魔鬼肯定是个男人,并且像你们所有人一样喝得烂醉,提灯的女人说,她不是上帝,而是一个二十岁的姑娘,名叫奥斯勒伊格,来自雷克雅内斯半岛上的瓦斯莱叙斯特伦德,这个国家的另一边。她是夏天搬来的,一是为了探险,二是想摆脱邻家男孩格文迪尔的纠缠,他们俩亲热过两次,在斯塔皮尽头一个青草丛生的冰坑里找到一处地方,那里巨大的礁石伸进大海,她充满好奇,有时候还突然想发脾气,无法控制。当心别让你那玩意儿进入我的身体,她轻声说,第一次声音直发抖,他们已经躺下来了,她匆匆拉下自己的裙子,又兴奋又害怕,身下的石南很扎人,刮擦着她的屁股,他小声说,好,这声“好”里带着颤抖,他十分小心,可第二次他就变粗鲁了,那是几周过后,你必须嫁给我,他说,他骑在她身上,进入她,他的脸很苍白,仿佛所有的血都被抽空了,他的眼睛带着一种怪异的锐利,竟然让人感到难受,这一点像极了他的母亲,她带着虔诚的热情和火暴的性格盯着整个街区,一般而言他和母亲是完全对立的——他母亲严厉而冷酷,而他很温柔,可是当他在她上面的时候,感觉就变了,除非这才是他真实的性格,他如此深入、粗暴地插进她,那种感觉一点也不舒服,只是疼,他的阴茎仿佛变成一根棍子,他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酷似他母亲的神情对她说,你必须嫁给我,否则我们都会被地狱之火烧死!不要,她说,停下,她乞求他,开始挣扎,并试图抽身,她怕得要命,可她的抵抗反而让他怒火更盛,动作更野蛮,你要嫁给我——否则你就会被魔鬼附身,他喘着粗气,插得更深,声音也更刺耳,她大叫着,最后不得不想办法踢开他,最后一刻,他呻吟着,或是大叫着把精液射在她两腿之间的石南上,她看着那些液体像唾沫一样从覆盆子上滴落而下。妈妈说得对,你身体里有魔鬼,他一边提裤子,一边轻蔑地说,这就是你引诱我的原因。你才是被魔鬼附身的人,看看吧,她一边回嘴,一边指着石南丛中的精液:都是他的精子。 后来,她逃到了东部,不得不换个环境,摆脱那对母子开始散播的对她的严重诬蔑。她逃到东部打鱼,就住在海伦娜和格雷蒂尔那对老夫妻从前的房子里,她租了一个卧室,半夜从一个怪梦中醒来,睁开眼之后,她就忘了梦的内容。可是她再也无法入睡,不管在床上怎么翻来覆去,后来她走到屋外,冒着寒冷小解。她蹲下来,看着小便流出来,形成一条蜿蜒的小溪,这时她看见一团白色的东西向自己走过来,白色而且很庞大,也许是死神要来带走我,她想,浑身的血液被恐惧冻住了,她想逃回房子,逃到卧室里,爬上床,用被子把头蒙上,尽管如此,她还是打算会会这个东西,她明白假如死神真要来抓你,没人能幸免于难,还不如大方地面对,碰碰运气,信任自己的力量和命运的仁慈;像她这样的人,勇气从何而来?谁知来者不是死神,只是两个水手,其中一个赤身裸体,两个人明显都喝得烂醉,还有一个穿着衣服,因为读的诗歌太多,他想游到月亮上,已经无法像常人一样思考。那个浑身赤裸的人是奥迪尔,此刻她认出了他,不管穿没穿衣服,他都是村子里有名的人物,他喋喋不休地说着有关上帝和魔鬼的话,她在一旁漫不经心地听着,他身上散发着浓重的白兰地的气味,他酒醉后嘴巴一刻也没停止唠叨,她临时低声回应了一句,随即往那个诗人身边一蹲,不自觉地轻抚他英俊的脸庞,他的脸在酒精的作用下显得更柔软,他的嘴角很精致,她抚摩着他诱人的嘴角,最后抬起头看着奥迪尔说,回家去找你老婆,你的裸露只属于她,她的口气那样坚决、那样直接,他的大脑仿佛突然清醒了;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下意识地抓住自己的裆部,仿佛想确认它还在它该在的地方,他几乎什么也感觉不到,正因为如此,当他的手触摸到生殖器的时候,他才莫名地松了口气,假如没有它的话,生活该有多么糟糕?特里格维,他说,或者试着去说,却被她打断了,特里格维,他叫特里格维,她柔声说,仿佛在自言自语,接着她举起灯,把他的脸照得更真切,她又说,谢谢你在黑暗中来临,把他带到我身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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