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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盔压顶蟋蟀鸣狱门岛 作者:横沟正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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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发店的清公曾说过这么一番话: “我是这么想的。虽说这座岛上的居民基本上是海盗后裔与流放罪人的子孙,可我猜还有一部分人可能带着平氏的血脉。就拿志保来说,她怎么看都不像地地道道中国地区的人。这里之所以会忽然出现她那样的怪物,不容置疑,肯定和祖先的血脉有关,肯定是平家的高贵女官或小姐经过几百年再度投胎转世的。早苗也一样。尽管比起志保,她更像这里的人,可从她年纪轻轻就妄自尊大、争强好胜的性格来看,同样非比寻常。这么说也许不太合适,不过照我看,连早苗也是个怪物!” 不愧走遍了全国各地,清公到底见多识广,如此精通遗传学的法则,真是了不起。 当时金田一耕助只是当趣闻听了听,但到了今天,他不得不再次对清公肃然起敬。 因为当花子的尸体被抬到本鬼头家的时候,早苗的反应实在是太冷静干脆了。当然,她脸色苍白,眼神里也多少流露出一些不安,但绝对没有慌了手脚。她边教训一大把年纪还吓得哭哭啼啼的胜野,安慰放声大哭战栗不已的月代和雪枝,边针对各项事务对竹藏逐一下达指令。看到这番情景,金田一耕助不由得想起清公的话来。早苗的言行举止里透出家臣接回阵亡主公一族般的胆识。此刻,她是在用纤纤玉手支撑起落日孤城。 “那……” 终于把花子的尸体在佛堂安置妥当之后,大家围坐到一起。早苗以询问的眼神紧盯着了然,眼睛里充满无限怨愤。了然生硬地咳嗽了两声,开口道: “呃,没……没想到竟然会发生这种事情,对各位真是抱歉。”说完,他伸出宽大的手掌摸了摸自己的脸。 接着,村长荒木也以沉重的语气说:“既然出了这种事情,千万太的葬礼只能往后延迟了。” 早苗迅速转过脸来,严厉地注视着村长。“不,这些都无所谓。最重要的是,究竟是谁干出了这种事?是谁……谁对阿花做了这么残忍的事?” 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房间里陷入一片死寂。 在这种出奇不自然、意味深长的沉默中,金田一耕助忽然感觉在场的所有人都心怀鬼胎。 医生幸庵的山羊胡子哆嗦着。“要是知道的话,就不会这么麻烦了。”说完,他垂下瘦弱的肩膀。 “不,不可能不知道。”早苗转向幸庵那边。“这里又不是东京或大阪那样的大都市。岛上的居民数都数得过来。再说了,四面都是海,也不可能有外面的人进来。所以,不管是谁杀了阿花,毫无疑问是岛上的人。不……” 早苗说到这儿顿了顿,瞥了金田一耕助一眼。“肯定是这座岛上的人,或者现在在岛上的人干的。所以怎么可能不知道凶手是谁……对吧,师父?” “嗯,话是这么说……” “阿花怀里不是有那个人……鹈饲的信吗?” “是的,没错。花子之所以溜出家门,偷偷去了寺里,的确是因为那封信。但我觉得那个人不会做出那么可怕的事来。最重要的是,他完全没有杀花子的动机。” “为、为什么没有?对,鹈饲可能没有杀人动机,但不能断定他背后的那些人也没有啊。仪兵卫和志保呢?他们……他们……” “早苗!” 了然冷不丁地高声呵斥。早苗吃了一惊,畏怯地看了看了然,紧接着将苍白的脸深深地埋下去。了然的语气温和了一些。 “话不能这么说。遇到这种事,也难怪你会激动。以你现在的心情,胡乱怀疑人也在情理之中。但是万万不能乱说!也不看对方是什么人,要是他们听到你刚才那番话,会善罢甘休吗?即便你不操心,如果那些家伙真干了什么亏心事,警察也会秉公处理的。清水,你说是不是?” “啊……是、是的。师父说得没错。只要掌握确凿的证据,不管凶手是船东,还是船东夫人,我们绝对不会轻饶。一定会把凶手捉拿归案。放心吧,不必那么焦虑。” 清水捻着他那邋里邋遢的胡子,摆出威严的架势。 然而早苗似乎并不信任这副德行的清水,低着头紧咬嘴唇,一滴泪珠落到她的膝盖上。 这时,金田一耕助向前探了探身。“是啊,关键是证据。不管怎样,我们必须竭尽全力搜集证据。对了,早苗小姐,我有件东西想请你看一下。” 耕助从怀里掏出此前发现的烟头。清水见状,立刻愤愤地哼了两声,表达不满。了然和幸庵交换了一下视线,村长荒木则仍旧严肃地撇着嘴,正襟危坐。 早苗皱起眉头,疑惑不解地问:“那烟头是……” “嗯……我想跟你打听的,就是这个。它们是你给里面那位……那位病人卷的吗?” 早苗重重点了点头。 “这些烟头是在千光寺的院子里发现的。具体来说,就在阿花的尸体旁边。” 早苗惊讶得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凝视着金田一耕助,呼吸逐渐急促起来。 “可、可是,怎么可能有这么荒唐的事……噢,对了,那种字典不光我们家有,或许其他人家里也有啊。所以那肯定是别人家的烟!” “对,问题就在这儿,就在这儿!这也正是我现在想查明的。你最近一次给你伯父卷烟是什么时候?” “昨天……我想起来了,是昨天傍晚。” “你卷了多少支?” “二十支。” “哦。那我能到里面……呃,不。”金田一耕助不知道在盘算些什么。说到这儿,他又胡乱挠起那堆乱蓬蓬的头发来。“这、这、这么说有些失礼,怎、怎、怎么样,方便带我到里面去看一下吗?我不是在怀疑你,只、只是,这件事非常重要。” 好不容易结结巴巴地说完,他咕嘟一声使劲咽了下口水。了然、村长和幸庵全都大惊失色,呆若木鸡般盯着耕助。清水又哼了一声,表示不悦。 早苗也惊诧万分,她用探询的目光注视了耕助良久,最终开口道:“请。”她仿佛在自言自语似的,说罢便径自站起身。 “早苗,不要紧吗?会不会触怒病人?”村长忧心忡忡地问。 “嗯,我想只要我们悄悄的,应该没问题。伯父睡得很沉。” “好,那我也去。”了然也从容地站起身。 “清水先生,您也一起来吧。” 金田一耕助又叫上了清水。如此一来,除了村长和幸庵以外,其他所有人都要前去。 耕助来过客厅多次,但从未再往里走过,今天还是头一回。如同在山上看到的,这座宅邸简直就像迷宫一样。长廊绵延不绝,迂回曲折,让人自然联想到嘉右卫门老爷生前的荣华。假若中途被人丢下不管,是否能顺利返回客厅,还真值得怀疑。走着走着,终于看到了长廊的尽头,前面连着一条回廊。 走到这里,早苗回过头来对众人说:“请诸位稍等。我先去看看伯父的情况……” 说完,她快步穿过回廊,走向对面。 金田一耕助靠在回廊的护板上,好奇地朝外面张望。浓雾化作了细雨,似下非下,弄得院子里湿漉漉的。在距这儿较远的对面有个稍高出一截的地方,建有薄木板屋顶的房子,应该就是上次了然从山上指给他看的祈祷所。耕助从祈祷所依次看回回廊下方,忽然发现了什么,禁不住诧异地向外探身。但不早不晚,早苗偏偏在这时回来了。 “啊,请吧……不过,请一定要保持安静。伯父正在睡觉。” “嗯,明白。” 了然跟在早苗身后,朝回廊那头走去。清水正要跟上,金田一耕助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肘,在他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清水吃惊得瞪大了眼睛,赶忙瞅向回廊下方。 “那……就拜托您了。” 耕助把清水留在原地,自己一个人穿过回廊。回廊尽头的走廊与回廊呈直角,转过去就是与三松的禁闭室。 如果根据“禁闭室”这个词,金田一耕助便期待看到一幅阴森凄惨的画面,那他肯定大失所望。房间周围固然嵌满了粗粗的格子门,不可否认看起来就很可怕,但里面却比想象的清爽许多,通风采光也毫无问题,十叠左右的面积看起来绰绰有余,不仅有佛龛,佛龛旁边还安着多宝格。总之,倘若没有那些与走廊隔开的格子门,这就是普通的……不,岂止普通,简直是堪称豪华的起居室。而且,打开板门,另一边就是厕所和盥洗室。这样的禁闭室应该算最高级的吧。 与三松睡在禁闭室的正中央,枕边还放着一扇小屏风。他胡子稍微有些长,头发却剪得整整齐齐,外表看起来也没什么污垢。就那么安静地睡着,根本看不出他是个疯子。他仰卧沉睡着,从侧脸和鼻梁来看,与在复员船中死去的千万太十分相像。 早苗取下挂在格子门外的一根类似钓竿的长竹竿。竹竿前端安着呈直角弯曲的金属钩子,便于钩东西。早苗把它从格子门的缝隙中伸进去,钩住了放在与三松枕边的盆的把手。盆里盛着烟灰缸和便携式烟盒。早苗灵巧地用竹竿把盆钩到跟前。看来,不必打开格子门就能操作的事情,她应该就是用这种方法来完成的。早苗从格子门边拿起盆里的烟盒,默默地递给金田一耕助。烟盒里面有六根烟。 “请顺便把烟灰缸也……” 金田一耕助低声说,早苗马上又把烟灰缸递给他。耕助一边把烟灰缸里的烟头往怀纸上倒,一边问:“清理这烟灰缸是……” “昨天傍晚,我把卷好的烟放进去的时候。” “那时候你放进去的是二十根吧?” 早苗点了点头。金田一耕助似乎很兴奋,又挠起头来。 “可是,你看。这里卷烟有六根、烟头五个,数目总共才十一。而且……” 话刚说到这儿,或许是两个人的窃窃私语声传进了与三松的耳朵,他霍地从床铺上坐了起来。 “哎呀,伯父……您醒了?” “与三松老爷,您还好吗?” 了然想用自己庞大的身躯挡住耕助。 与三松呆呆地坐着,茫然望着了然跟早苗。根据千万太的年龄推算,这个人肯定超过五十岁了,但光看外表,也就四十上下。可能是运动不足的缘故,他浑身虚胖,睡衣下的肩膀等处都圆鼓鼓的,盘着的腿脚也像患了脚气病似的浮肿。不仅如此,从他那毫无生气的肤色和黯淡无光的眼神,一看就知道是个疯子。 金田一耕助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失望。这时,对面忽然传来一阵炸锅般的笑声,是月代和雪枝。她们嘻嘻哈哈地打闹着,笑得前仰后合…… “啊,糟了!”早苗大叫一声,“师父、师父,快带他去那边……” 究竟什么情况不妙,耕助很快便找到了答案。听到月代和雪枝声音的瞬间,与三松的脸勃然变色。那双黯淡无光的眼睛里霎时迸发出野兽般的杀气。他毛发倒竖,松弛的脸颊也剧烈地抽搐起来。 “金田一先生,我们去那边吧。” 了然拽着金田一耕助的手,一直把他拉到回廊下面。咔嗒咔嗒摇晃格子门的声音和野兽般粗野的咆哮声依然清晰。早苗的声音掺杂其中,听上去几乎快哭出来了。 “出、出什么事了?怎么这么吵……” 在回廊下徘徊的清水吃惊地问了然,然后意味深长地朝耕助点了点头。 “唉,疯子又犯病了。一旦那样,别人都束手无策。不可思议的是,只有早苗那孩子能让他老实下来。” 三个人一同回到客厅,只见荒木村长和幸庵一言不发地干坐着。 “师父,病人又发病了?”幸庵带着胆怯的眼神问。 村长仍旧绷着脸默不吭声。不知何处又传来月代和雪枝的笑声。了然苦着脸皱了皱眉头,不屑地嘟囔道:“这还真伤脑筋。疯子一听到那声音就怒不可遏,亏他们这辈子是父女……报应啊。” “对了,金田一先生,烟头的事怎么样了?”清水问。 “这个嘛……”说着,金田一耕助拿出两包烟头和六根卷烟,“果然是相同的。大家看,这根是用D开头的单词那页卷的,上面印有dum’dum、dummy、dump。而在寺里捡到的烟头上面也能看到dumping、dumpish、dumpling等单词。尽管不知道烟头是谁留在寺里的,但可以确定,它们绝对是昨天早苗卷的那二十根当中的一部分。而且……清水先生,那些脚印怎么样了?” 清水很为难似的皱起满是胡子的脸。 “这……太奇怪了。的确是那种脚印……嗯,是的,它们跟在寺院里发现的一模一样。” “脚印?”了然不解地皱起眉头。 “嗯,师父,您记得我和清水先生调查过留在寺里的脚印吧。刚才我又在回廊下面发现了类似的脚印,虽然只有一个。于是,我请清水先生去查看……” 金田一耕助说到这儿,别说了然和幸庵了,连平时很少有表情变化的荒木也禁不住瞪大了双眼。 “那……那它跟寺里的脚印相同?” 清水生硬地点了点头。三个人面面相觑,最后了然向清水跟前挪了挪。 “可是,清水,这算怎么回事啊?难不成是那疯子……” 金田一耕助用探询的目光注视着了然,说:“究竟是谁,我也不清楚。但毫无疑问,昨天晚上一定有人从这里去过千光寺。” 了然、村长和幸庵又茫然地彼此对视一眼。 “金田一先生,我们到派出所去吧。我有很多事情想跟您商量下。”过了一会儿,金田一耕助与清水撇下三人来到外面,清水邀请耕助。此时,毛毛细雨已经停了,乌云依旧低悬,雨滴眼看还要落下来似的。 “哦,那我就打扰了。电话还没有接通吗?” 派出所离坡下的村子很远,位于岛上最热闹的地方。村公所和清公的理发店也都在那儿。两人走到派出所的时候,周围都亮起灯来了。 “哎呀,都已经这么晚了。” “天气糟糕,当然感觉黑得快。阿种,阿种,有客人来了。” 清水的妻子名叫阿种,身材矮小,待人亲切,跟清水一样是个好人。但她好像出去了,里面没有一点回应。 “咦,不在?究竟去哪儿了……” 清水咕哝着穿过狭窄的走道朝里面走去。片刻过后,忽然传来急促的叫声:“金田一先生、金田一先生,快过来!” “啊?出什么事了?” 狭窄的走道如隧道般昏暗。摸索着穿过去一看,里面是个约莫四坪的院子。院子对面是一间狭小却牢固的拘留所。 “清水先生、清水先生,您在哪儿?” “这边,这边……” 清水的声音从拘留所里传来。金田一耕助毫无防备地走了进去,不料有人猛地从后面推了他一把。忽然遭到袭击,耕助不由自主地趔趄了两三步。就在这时,背后的门一下子关上了,响起一阵十分得意的笑声。 “清、清水先生,您、您这是做什么?” “哎呀,这样就没问题了。尽管于心不忍,但在总局的人抵达之前,就请你暂时待在这儿吧。” “清、清水先生,您疯了吗?为、为什么要把我……” “哈哈哈,你扪心自问一下吧。我觉得你行迹太可疑了。明明是个流浪汉,偏要跟个侦探似的到处晃来晃去……什么烟头啦,脚印啦,净搞些我弄不明白的事。反正时间也不会太久。明天电话一接通,总局那边就会派人来的。在此之前就请你忍耐一下吧!看在我们的交情上,里面已经给你放好了被褥。等会儿就给你送饭来。你放心,我是不会饿死你的。哈哈哈。” 清水如释重负一般畅快地放声大笑。无论耕助说什么,他一个字都听不进去,笑着径自走开了。 “笨蛋!笨蛋!清水你这个大笨蛋!你完全搞错了!我才不是那种人!我、我……我……”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了。清水已经认定耕助是个可疑人物,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早就走远了,根本说不上话。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刚开始,金田一耕助急得捶胸顿足,攥紧了拳头一个劲地砸门,把能想到的脏话统统骂了个遍。但到后来,他渐渐感觉自己的这番举动实在滑稽,清水的误解也太可笑了。结果,他越想越觉得有意思,在拘留所里笑得前仰后合,直不起腰来。 不久阿种来送晚饭的时候,耕助依然兴高采烈,反倒把阿种吓了一跳。吃过晚饭,耕助铺开清水特意为他准备的被褥,躺了下来。或许跟昨晚的睡眠不足有关,他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因此,对于那天晚上发生的事,他一无所知。 金田一耕助猛然惊醒过来,是因为听到了一串刺耳的电话铃声。 “啊,电话接通了!” 他迅速抬起头,只见耀眼的阳光已经从窗户射了进来。天亮了,而且是个大晴天。他舒舒服服地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大哈欠。随即,他竖起耳朵,努力听清水讲电话。但清水说得很快,他没听清,只听见挂断电话的声音,接着吧嗒吧嗒的脚步声逐渐向拘留所靠近。不一会儿,清水的脸出现在了窥视孔前。 “啊哈哈,清水先生,您太过分了,真是太过分了。竟然背地里暗算人,太卑鄙了!” 清水苦着一张脸,用审视的目光瞅了耕助老半天,才清了清喉咙开口道:“金田一先生,您昨天晚上没有离开过这里吧?” “我离开这里?哈哈,开什么玩笑。您不是牢牢地上了锁嘛。我又不会隐身术……” 说到这儿,金田一耕助一下闭了嘴,重新打量起清水。他面色憔悴不堪,邋里邋遢的胡子跟平时没两样,眼睛深陷,布满了血丝,一看就知道昨晚没有睡好。 “清、清、清水先生,难、难道又发生什么事了?” 这么一问,清水哭丧的脸都歪了。很快,传来咔嚓咔嚓的开锁声。 “金田一先生,我做了对不起您的事,我误会您了……” “清水先生,这、这种事情无所谓!到底出什么事了?有什、什么新情况?” “请跟我来。来了就知道了。” 出了派出所,两人朝分鬼头家的方向走去。金田一耕助根据来往路人的脸色,隐约察觉肯定又发生了什么始料未及的大事。爬上分鬼头家前面的山坡,就是一块面向大海的台地,人称天狗鼻。清水就是在那里用望远镜监视海盗的。这时,耕助远远地看见那块巨岩上面聚集了一大群人。 了然和尚、村长荒木、医生幸庵都在那儿。不知为何,幸庵的左臂竟然吊在脖子上。早苗、胜野、竹藏、了泽也全在场,志保站在离他们稍远一些的位置,鹈饲也来了。志保和鹈饲之间站着的人,金田一耕助还是头一次见,大概是仪兵卫吧。他头发斑白,晒得黝黑的脸上,两根粗粗的眉毛雪白雪白,给人一种冷酷无情的印象。 那些人为什么一言不发地站在那儿?他们在目不转睛地看什么? 金田一耕助终于走到了天狗鼻,当即呆住了。 在场的人围成半圆,中间是一口大吊钟——就是先前归还给千光寺的那口。在抬往寺里的途中,暂时放在了这儿。要去往千光寺,虽然从本鬼头家前面走比较近,但这边的山坡更缓一些。耕助看到吊钟下面露着一截相当恐怖的东西——和服的长袖子。 “是雪枝……雪枝衣服上的袖子。”清水一边擦汗,一边小声说。 “那……那……雪枝在这口吊钟下面?”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在这份沉重恐怖的沉默当中,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副吓坏了的表情。太阳散发着美丽耀眼的光芒,海面上风平浪静,阵阵微风轻轻吹拂人们的脸颊。但耕助仍感觉浑身出了一层黏汗,止不住地打寒战。 就在这时,了然给雪枝念经超度般低声念了一句。照旧是按他的老习惯,念的是一首俳句。 “头盔压顶蟋蟀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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