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远离尘嚣余罪9 作者:常书欣 |
||||
“马哥,我看你来了。” 余罪踏着疲惫的脚步,向着晨曦中的山峦踱步而上。 偶尔有耀眼的光线闪过,那是草叶上滚过的露珠,晶莹的颜色,纯净得不带一丝杂质。这个少有人迹的地方,从来都是这么静谧,哪怕又增添了新的坟茔,哪怕新增的名字曾经有点儿惊天动地的故事,在归途尽处, 都是这样静谧。 英雄是什么,是一块冰冷的碑。烈士是什么,是一座孤独的冢。 余罪站在这个冰冷而孤独的碑前,碑身上镌着马鹏的照片,是一张笑容可掬的脸,像还在坏笑着看着来祭奠他的人。新坟的土已经长出了青青草丝,松柏枝上还系着未被吹散的挽花,余罪抚着碑身,脸上洋溢着一种像是重逢之喜的表情,喃喃地说: “哥,追悼会我没来,我知道你不喜欢那阵势,我也不喜欢。什么理想抱负,什么死为家国,都是扯淡,我们就是一个拼命挣扎,也身不由己的小警察,就是个想活得像个人,又不干人事的货色……成了英雄,也改不了你这贱性啊。” 余罪抚着马鹏的照片,声音有点儿沙哑地笑了。 他坐了下来,把带来的袋子解开,两瓶酒、一条烟、一包花生米、半爿烧鸡,这是刑警兄弟们下两口酒通常的配置了。他拆着,点着,抽两口,插一根,倒杯酒,倾一杯,喃喃自语,像在劝着兄弟。烟色袅袅中, 不知道是熏的还是痛的,余罪不一会儿便满脸泪水。 “哥啊,我没拦你,我知道我要是拦住了你,你要恨我一辈子啊…… 可我放开了你,我恐怕要悔一辈子啊,你不会怪我,可我自己原谅不了我自己啊……我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闭上眼睛就能看到你朝自己开的那一枪,就像我亲手朝你开了一枪……血都溅在我脸上了……我难受啊, 哥,你躺在这儿舒服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抽泣中,余罪像失控了一样,抹着泪,不断地抽着烟,一支一支给兄弟敬上;倒着酒,一杯一杯给兄弟递上……仿佛这样才能减轻哪怕一点儿心里的愧疚,尽管他知道,马鹏一定不会怪他。 可他仍然无法释然,那个景象像噩梦一样夜夜袭来,让他惊醒在无人的夜里,每一次他都能看到马鹏最后的笑容,那笑容镌得如此之深,像弹痕像枪伤,已经烙在他的心里了。 “哥啊……你真傻啊,都没家没老婆的,还收那么多黑钱干什么…… 那不是钱哪,那就像个定时炸弹一样,藏在哪儿都觉得不安全,总有一天会把自己都炸喽……我不是笑话你啊,我和你一样傻啊,我也使劲往口袋装了好多黑钱……我就想着,能在省城买座大房子,把我爸接来享几天福啊……我们都傻啊,不管钱有多宝贵,也不值得拿命换啊……” 余罪抹着泪,轻轻扔掉了干净的酒瓶子,倚着碑身,默默偎依着,像曾经兄弟背靠背的感觉,那是一种无法代替的安全感,哪怕面对的是枪林弹雨,哪怕面对的是刀光剑影。 而现在,感觉到的只有冰冷。 “哥,我不如你啊,现在你都成禁毒系统的英模了,他们都在学习你的事迹呢,我都不知道,你以前干过那么多好事,抓过那么多坏人……授给你特等功臣一点儿都不冤枉。我就不如你了,好多人还以为我被督察关着呢……我将来恐怕连光荣的机会也没有了。” 余罪舒着气,生活像对他关闭了所有门,一片暗淡。这么多年过去了,其实感觉并没有什么变化,仍然冲不破身边的牢笼之城。 “哥……我走了。” 袅袅烟尽,酒痕微干,唏嘘一声,余罪抹了一把脸,黯然起身,向着碑身深深一躬: “哥,年年这个忌日我来看你啊,给你带烟带酒,咱们兄弟像以前那样喝两口,好好叙叙。” 余罪轻声嘱咐着,生怕惊扰了这个安静的长梦似的,他慢慢地踱步离开,一步一回头,一步一泪流。他从来不相信什么鬼神,不过他现在期待这个世界有鬼有神,那样的话也许会有相见之日。 或许真的听到了,风的呢喃,树的婆娑,就是他的回答。 或许真的看到了,天的晴朗是他的笑脸,山的挺拔是他的身姿。 再一次回眸时,余罪如是想,也许死亡有着另一层含义,那就是让生者更明白活着的意义,体味不易,学会珍惜…… 时间是重复的枯燥。生活像不断的煎熬。 长治路,聋哑学校,那位在这里已经颇有名气的老人又找到了新的事做,他维护的校园很好,白墙绿树草丛被他拾掇得整整齐齐。那些不会说话的孩子每每见到他,总会用水灵灵的大眼、稚嫩的小手,做一个问候手势,那个手势指向心间,含义是:马爷爷好! 一个人可能改变不了什么,不过如果一个人想改变什么,却是什么也挡不住的。 这些公益由一个人推而广之,后来有学校的老师参与,还有较大点儿的孩子参与。每周从各大学来的志愿者,不管是做事来了,还是作秀来了,反正来得越来越多,从操场到围墙,从校园到街道,慢慢地惠及到了整条街,那些垃圾、那些小广告、那些街头的不雅在慢慢地消失,尽管还有很多,可毕竟比原来少了很多。 午后的烈日下,马秋林提着颜料桶又在一处围墙根下忙碌开了。这是一家公司,有一天公司十几位员工到聋哑学校捐赠了两万块钱,没说别的,就是觉得应该做这些。就像那位经常义务帮他们清理小广告、打扫卫生的老人一样,坚持了数月从不间断,他们说,不表示一下很是过意不去。其实马秋林并没有那么想过,只是觉得不雅观而已。这件事却是给了他什么启发似的,马秋林干得越来越有劲了,有公休的时候,来的人会更多,没有公休的时候大家忙,他一个闲人就找这些事做。 其实很简单,白色的粉灰,蘸着刷一遍墙而已,长长的杆子滚过,转眼就成了清清亮亮、白白净净的一面墙,可比一墙灰土要美观得多。 他就这样刷呀,刷呀,仔细得像曾经捋着那些线索一般,不放过一点儿可疑之处。 他就这样刷呀,刷呀,不久就喘着气满头汗珠了,挂在苍苍白发上, 滚在清瘦的胳膊上,谁敢说这不是一幅最美的图画呢? 他就这样刷呀,刷呀,他知道自己干不了几年了,而退休的这些日子却是他过得最惬意的时光,从来没有感觉到生活有这么多阳光,不管是头顶上的,还是人心里的。 又一次蘸着白浆的时候,他的手停了,他看到在十字路口,街的另一端,余罪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那里了,像失魂落魄似的看着他,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 “余儿啊,来帮忙啊,站着干什么?”马秋林喊道。 “哎,好嘞。”余罪像得到了命令一般,左右看看,横穿马路,奔到了马秋林的身边。他勉强笑着,马秋林也笑了,直问:“出院了?” “啊,今天刚出的。”余罪道。 “没事就好……哎哟,算了,不握手了,要不你来试试?”马秋林道,把杆子递给他。 余罪迟疑了一下,没干过,马秋林道:“蘸上白浆滚一遍,很难吗?” “不难。”余罪接着,试了下,两三下就熟悉了,得抹均匀,顺着一个方向刷,那样抹出来后看上去才是一个整体。 他干着,马秋林歇了口气,摘掉遮阳帽扇着凉快,凝视着余罪,他在想,经历了那些事之后,也许再看到以前的那个满不在乎的余罪已经不容易了。 变了,人都会变的。 一面墙刷完了,余罪额头也出了一层汗,马秋林递着肩上的毛巾,余罪擦了把,讪然递回去,话不像原来那么多了。两人坐下稍歇,马秋林抚着他的肩,看了片刻,好奇地问:“你去看马鹏了?” “啊,刚从那儿回来。”余罪道,同样好奇地问,“您怎么知道?” “我不知道,不过如果是我,我也会头一个去看他……活着就是一种幸运,好好珍惜啊。”马秋林道。 “我不知道该怎么珍惜啊。”余罪道。 “一个人一个活法,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教你珍惜,连我自己的大半辈子都浪费了,我现在想啊,要是能重过一次,我一定会过得比现在更好……呵呵,有人说啊,生活就像娶老婆,只要你作出选择,就要后悔。但如果你不选择,会更后悔,因为能得到的,永远比错失的多。”马秋林呵呵笑道。 余罪也笑了,他知道老人正用一辈子的经验来开导他,他有点儿羞赧似的说:“可我根本不知道我要得到什么。” 荣誉曾经有了,女人曾经有了,钱也曾经有了,可回头却发现,这些似乎都不是自己想要的,任何得到能给他的快乐都是那么短暂,而留下的伤痛却是那么清楚。 “我也不知道我要得到什么,不过我知道我应该怎样活着,简单就好, 快乐就好,哪怕别人骂我是个傻老头,哈哈……你呢?我觉得你一直是个豁达的人,不会在这事儿上拧住吧?或者,不想当警察了?”马秋林问。 “就算我想,也未必还有机会啊,我这么出名的‘黑警察’,谁还敢用?”余罪自嘲道。 “未必是你的本意啊,情况我了解一部分,我觉得不管是老许还是组织上,都会考虑妥善安置你的。”马秋林道。 “可我确实是个‘黑警察’。”余罪道。马秋林一愣,看着他,似乎不解、不信。 “真的,马老,贾原青的事一直在我心里是个疙瘩,毕竟是我诬陷他坐监的。马鹏的死和我有关,我早就知道杜立才有问题,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也为了牵制杜立才,我一直没敢告诉马鹏,而且我也有私心,用他们俩都做饵,关键的时候让他们黑吃黑……没想到,马鹏刚烈到这种程度……”余罪道。 “在这一点上,我们的经历是相同的,甚至所有警察的经历都有共通之处,慈不掌兵,善不从警,想斩妖除魔,自己就得先变成染血的韦陀。我们本身就出自暴力机关,对那些穷凶极恶的嫌疑人,除了更狠地以恶制恶,还有什么别的途径吗?”马秋林道。他叹着气,也许这是每一个警察都要经历的纠结和挣扎。他拍拍余罪道,“我们都有罪,我们都在负罪前行,我们背负这些沉重的翅膀,是为了减少这个世界的罪恶……所以,我们都是不怕有罪,但求无悔。” “我知道,如果有一个堂皇的理由,我也能说服自己,可有很多事, 我并不是为了什么高尚的目的。”余罪轻声道,只有这个,是他能够吐露心声的。 “你是指……”马秋林看着他,有点儿陌生。 “我收黑钱,我搞了很多黑钱。除了上缴的,还有很多。从我当警察开始,就搞了不少。”余罪侧着脸,直接道。马秋林一愣,笑了。 “其实我当警察的动机很简单,就觉得欺负人比被人欺负爽一点儿, 就觉得要是穿上这身警服,肯定搞钱容易点儿。我想搞好多好多钱,在这个大城市能够安身立命,而且有能力买一幢大房子,把我爸接来……我一想起小时候我爸背着我卖水果,一毛一块数那些艰难的钱,我就想哭,我不想让我爸还那么苦着累着,更不想让将来我的后代,再过我那样苦得像黄连的日子……”余罪讪讪道。 “那你……现在抽身而退好像是时候了啊。”马秋林笑道。 “我也想过,可逃避之后呢?就像您,去看了黄三十几年,他最后的碑也是你立的……逃得过责任,逃不过良心哪,我现在明白我爸为什么在水果生意里信誉越来越好,因为他再也不用八两秤了。”余罪道。 “为什么?”马秋林不解了。 “以前他缺斤短两,做得久了,也受良心谴责了。或者说,人不再那么穷了,道德水准也就高出一个层次了。”余罪笑道,那份自嘲却是越来越重。 “那你已经得到了。”马秋林道。 “得到什么了?”余罪问。 “道德水准比从警时候提高很多了啊……如果再回警队,我相信,你是一个合格的警察了。”马秋林道。 “大部分时候,自己当不了自己的家。我其实就想混个公务员铁饭碗,可老许挑中我了,把我送进监狱了;出来我其实就想当个小片警混顿安生饭,谁知道当了刑警,逼得你死去活来拼命……不对,也没人逼,是自己逼自己,一看到那些可怜的事主,那些被盗被抢被杀的受害人,无形中自己就开始逼自己……可我明明不想做这些啊。”余罪道,检点着自己的过去,有诸多不解。 “那就是一种清洁的精神,侠义、好善、急公,每个人都是与生俱来就有的,在向往正义伸张上,每个人的心态都是相同的,这和一个人的职业无关,即便你不是警察,有些事忍无可忍,你也会选择挺身而出的…… 你之所以纠结,还是因为你很看重警察这个职业。”马秋林道。 “是我爸很看重,所以我也很看重了。”余罪道。 “那就是一种责任,这份职业就像你之于父亲的感觉一样,更多的时候是一种责任,男人两肩,担山赶月,你总得学会负起这个责来,你是因为没有更好地负责而苦恼?”马秋林道。 “一直以来就是,不管是对父亲,还是对职业,我都有愧……”余罪讪然道。 “那你都知道该做什么了,还纠结什么?”马秋林问。 “是,我知道,可我还缺点勇气,而且想来看看您。”余罪道,微微地笑着补充道,“马老,我要回汾西了,我想好好陪陪我老爸,出来这么多年了,在家待的连一个月时间都不够。” “呵呵……替我问候他。”马秋林道,抚了抚余罪的脑瓜。 “一定。不过他对老头没兴趣,就巴着我领回个儿媳妇,就那么点儿锅碗瓢盆的事,能天天烦你。”余罪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你错了,生活,简单的就是最好的,你老爸肯定是有大智慧的人。”马秋林笑道。 有吗?余罪不认为有。不过马秋林认为有。 两人也许都没有错,相视一笑中,不再争执。马秋林接替了他的活, 开始刷墙,余罪帮着调白浆,忙碌了一个多小时才告一段落。马秋林把东西收拾妥当,回头亲自送余罪上了火车。 送行者多了一个楚慧婕,那恬静的、那偶尔还会羞涩的样子,让余罪已经很难和几年前那个出手如风的女飞贼的印象重合到一起了,看着她依依不舍地告别,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余罪狠心地,表现出一副很冷淡的样子,就那么走了。 “马叔……”楚慧婕担心地拉着马秋林,在汽笛声响时,已经不见了余罪的脸庞。 “你担心也没有用。”马秋林道,“就像你一样,得自己咬着牙走出来,别人帮不上他。” “可他要是走不出来呢,要是当不成警察呢?”楚慧婕担心地说,不住地踮着脚,似乎想看到车厢里的人。 “干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一定能走出来。”马秋林很肯定地说。 这一天是改变很多人生活轨迹的日子,比如邵帅。 大南路街口,一个姑娘正在发放着美容院的广告单子,偶尔有感兴趣的女士路过,她会殷勤地介绍着美容项目,花很少的钱办一张体验卡。邵帅像做贼一样,跟踪加盯梢,最终还是被姑娘发现了,她撅着嘴,很不悦地看着躲在商场里的邵帅。 邵帅讪笑着跑上来,递了瓶饮料,笑着找话题道:“梦柳,好巧啊,今天不上课啊?” “我不上课,你不用上班啊?”贾梦柳拧着盖抿了口,这个大男孩老是尾随着她,后来知道他是位私家侦探,总是追着她帮点儿忙,不过更多的时候像是讨好。 花季妙龄,青春懵懂,两人能看到彼此眼光里的东西。邵帅笑道:“我们时间很自由,哎,要不我帮你……真的,推销这个我很在行。” “这个你不行。”贾梦柳不信了。 “这个我真行,美女不会关注同性,但对我这样很帅的异性,一定不会忽视的。”邵帅觍着脸说。 两人争执不下,就打赌,然后开始散广告,然后邵帅发现他在这一方面果真很差,嘴笨,似乎眼神也不对,一盯过路的女人,人家吓得躲着就走……好大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这当侦探是做贼的眼光,可不得把人吓跑了。 不过这难不住他,抽了空子他就钻到商厦里拨电话求援: “喂,鼠标,快到大南路口,买我几张体验卡……哎呀,别多问,回头我请你吃饭。” “骆驼,快到大南路口,把你女朋友叫上,买我几张体验卡,美容的……什么?你不会美容,谁让你美容,我正在泡一个卖卡的妞,你帮不帮吧?” “韶军吗?好好……你叫上文涓,帮个忙,一定抽空来大南路口……” 过了很久,贾梦柳发现神奇之处了,五十张体验卡居然全被邵帅推销完了,她瞠目结舌道:“你不是作弊吧,哪有这么好卖的?”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太好卖了。”邵帅道。 “可你卖给男的了。”贾梦柳不信地说。 “销售的最高境界是把梳子推销给和尚,哪个男人身边能没有爱美的女人?有的还不止一个呢。”邵帅道,把贾梦柳逗得咯咯直笑。 小姑娘还是好哄,她居然真信了,都没怀疑鼠标那样歪瓜裂枣、根本不像顾客的人。两人倚着街栏数着这一天的收入,每张卡能抽几块钱,发五百张广告,又能挣几十块钱。贾梦柳有点儿期待地说:“等攒够了钱,要去看妈妈,给妈妈买点儿什么好吃的。” 她征求邵帅的意见,邵帅却是心怀鬼胎走神了,半晌省悟,他道:“要不我借给你?” 贾梦柳眉头一皱,邵帅赶紧说:“好好,当我没说,不过我真没别的意思。” “那邵帅哥,你陪我一起去看我妈妈,好吗?”贾梦柳突然邀请道,邵帅一愣,她有点儿不自然地说,“不过,是精神病医院,她大部分时候都认不出我来了,你不去算了。” “去去,谁说不去了……对了,去了就说你有男朋友了,喜事冲冲,说不定就好了。”邵帅道,这话又把贾梦柳逗笑了。 这个晒得黑黑的、在艰难地挣着一分一毛钱的姑娘,没来由地让邵帅分外喜欢,本来只想帮忙的,结果还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了。他正准备邀请她晚上一块吃饭什么的,而且一定要回学校混饭去,那大餐厅里都是一对一对的,特别有气氛。 “我说,梦柳……” “怎么了?” “晚上……” “是找你?” 两人在嘈杂的环境中,说话岔路了。邵帅准备邀人,贾梦柳却指着身后,他回头看见背后泊着一辆警车,贾梦柳吓了一跳,似乎觉得邵帅有问题。又一次回头时,把邵帅给气着了,是邵万戈陪着万瑞升来了,两人从警车里下来,踱步向他走来。 邵万戈是个悍匪样,万瑞升又像个笑面虎,惊得贾梦柳往邵帅身后躲。邵帅护着贾梦柳轻声道:“别害怕,自己人。” 果真是自己人,邵万戈和万瑞升两位,在护栏之外笑着向邵帅敬了一个礼,递来一份东西。邵帅狐疑地接住了,眼睛亮了亮,是一张支票,现金支票。 邵万戈道:“要不是队里有人见到你了,还真不好找你啊,这是此次办案给队里的奖金,万局长专门给你申请了一份,五千块,别嫌少啊。” “还真有点儿嫌少。”邵帅笑道,不客气地装起来了。 “那……还有个事,市局准备给你下一个正式的聘书,哪,就是这个。”邵万戈道。 “刑侦侦查总队二大队,组长……呵呵。”邵帅笑了。 “二队看上的人,从来都是队长亲自请,别告诉我你不愿意啊,你就是个当警察的料子。”邵万戈道。“我考虑下。”邵帅嘚瑟了。 “考虑什么呀?你从光着屁股就在警队大院里长大,没警车轱辘高就摸枪,连玩具都是小手铐,这辈子都割不断这个缘分喽。”万瑞升笑道, 笑着敬了个礼,像小时候逗他玩一样说,“等着你啊。” 两人走了,邵帅还在瞠目结舌,一只小手拿走了他手上的东西,惊讶地,再一次审视着邵帅。邵帅辩解着:“我其实不想当警察,他老纠缠我,非说我适合当警察,我烦死了。” “警察挺好的,为什么不当?”贾梦柳似乎在替邵帅珍惜这个机会。 “哦?我以为你会对警察很反感的。”邵帅眼睛一亮。 “因为我爸是贪官,所以很多人对我很反感,很鄙视我……不过我并不因为我爸违法,就反感执法的警察,他们还是好人,邵帅哥,你要当了警察,肯定是个好警察。”贾梦柳把聘书递给他了,笑着。 那么青春靓丽,那么纯洁无瑕,激动得邵帅差点儿把真相喷出来。他憋住了没说出来,不过他决定了,去二队报到。 同样是这一天,高层职位也在变动,省厅副厅长、市局局长王少峰接到了职务变动的调令,调任省农业厅任职,仍是副职。五原市公安局局长的位置,暂且由省厅副厅长许平秋兼任。 据传,王少峰是受了顾言明一案的牵连,被以负领导责任为名,调离了公安部门。 不独他一人,随着非法制售处方类药物一案的延伸,有十数位警察因协查不力、知情不报、疏于管理,而被停职、清退。 又过了数日,全省警察公开招聘统一考试举行,五原市的招考比又达到了一个顶峰,热门职位最高招录比例是327︰1。 这里从来不是一片净土,也从来没有停止过喧嚣。它像围城一样,城里的人想离开,而城外人挤着想进来;离开的带走了旧事,挤进来的,又开始了新的故事…… |
||||
上一章:两面三刀 | 下一章:余罪未了 |
邮箱:yuedusg@foxmail.com Copyright@2016-2026 文学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