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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举全村之力早安,怪物 作者:凯瑟琳·吉尔迪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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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来访者与心理治疗师对会面期间发生的事情会持有不同观点。不过在以来访者为中心的会面中,设定议程的通常是来访者。其根本原因在于,唯一知道对来访者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的人,就是来访者自己。正如我在前几章里提到的那样,我也向来遵循这种方式,不过在艾伦娜的案例中,我的做法有所不同。艾伦娜不希望谈论自杀未遂事件,而且她现在和简分开了,她感觉已经过了紧要关头。我倒不这样认为。我质疑说她需要为将来的情感危机做好准备。建立各种应对策略就是我们展开治疗的最后一个阶段。如果她被逼到无路可退,就需要有大量可用资源来抗争。不然的话,她就会再次寻求克洛伊的帮助,但谁都不希望这样的情况发生。至于自杀,我说,如果她在抗争中占据上风之际选择放弃,那真是挺遗憾的。 “占据上风?”她问道。 我说她已经成功地长大成人,而且不再需要简,因为她早已不再是个需要父母照顾的受伤的儿童。成年生活危机四伏,世界也并非由黑白分明的界限构建而成。“你有时不得不用一把钝铁锹凿开岩石,架起围墙,搭建属于自己的后院。”我说。无论是爱情、性关系还是长大成人,实现起来都是需要时间的,“这就是为什么青少年的生活如此艰难。因为他们要设法搞清楚人生中的各种事情,一路上会犯下无数错误,但话说回来,这就是试错法嘛。在此期间势必会遭遇情感上的泥石流——欢迎来到成年人的世界。” “希望我能早日进入那个世界,永无乡[《彼得·潘》中虚幻的梦境世界,在那里的人们永远长不大。]真是要了我的命。”艾伦娜苦笑着说道,看起来十分疲倦。 我们练习的第一项强化自我意识的技巧是确立边界。残忍的父母会让人难以建立健康的个人边界。艾伦娜必须学会说“不”,哪怕是面对她所爱的人。她需要告诉简:“我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我变了,不想再继续这段关系了。”我反复强调,诚实表达自身情感和欲望并非残忍。“这就是生活的棘手之处。”我说。 和简分手几个月后,艾伦娜依然感到迷茫,想知道自己能够如何以不同方式应对这种局面。我因此尽可能具体地把现实情况罗列出来:“你小时候从来没有机会确立自己的边界。我的意思是,你没有机会说:‘不,阿特,我不会和你上床。不,奶奶,你不能对我施加性虐待。不,妈妈,我不想穿上褶边裙子假装我是《绿山墙的安妮》[《绿山墙的安妮》是加拿大作家露西·莫德·蒙哥马利撰写的知名儿童文学作品。]里的安妮。对不起,格雷琴,七岁的我不想在服用迷幻药并且被侵犯之后扮演母亲的角色。’” 她点了点头,但似乎依然有点儿不确定,我于是将正常的叛逆青少年拿来做例子。不管父母有多优秀,青少年都不一定会言听计从。他们有时会自行确立个人边界。如果父母不准女儿去见某个男孩,女儿未必会听话,而是可能完全不把父母的话放在心上,照样偷偷溜出去和男孩见面。这就是孩子脱离父母的方式。他们开始反抗,变得更加独立、更有主见。“这其实就是成长。”我告诉她,她遇到的所有人都曾在生活中至少违抗过父母一次。 艾伦娜震惊地朝后靠向椅背。她以为确立个人边界是种自私的表现,可她有所不知的是,她难以确立边界的原因是阿特的残忍与自恋。她也根本不知道,就算简是个好人,她也依然拥有分手的权利。 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我和艾伦娜通过角色扮演来帮助她学习如何确立边界。我们运用格式塔疗法中的“此时此地”原则来解决问题,也就是说,她必须在当下而非过去的场景中进行演练。我们面对的问题与阿伦娜目前在多伦多的家庭生活有关。她住在距离格雷琴(她和丈夫及两个学龄前儿童一起生活)家一个街区的地方,二人不仅经常见面,还会一起去拜访母亲。十二年前,母亲获悉阿特被捕并意识到自己和孩子不再受制于他后,立即从英国搬了回来,希望住得离两个女儿近一些。她带着自己的长期伴侣佩吉一起来到了多伦多。现在母亲和佩吉住在距离艾伦娜和格雷琴不到五分钟的地方,经常会互相串门。 在角色扮演期间,艾伦娜想要戳破母亲的幻想,指出她并没有将她们抚养长大。母亲指点格雷琴如何照顾孩子的时候,艾伦娜便觉得很不自在。“她会说,‘你看,我也是个母亲,知道吧。’我听了特别生气。她要是说,‘你们小的时候,我也做过这个或者那个。’我就想说:‘这不是真的,快住嘴吧,我可不想活在你的这些幻想里。’”但艾伦娜觉得母亲受过很多罪,已经不堪一击到听不了任何批评的话。 有一天,艾伦娜、格雷琴与母亲及佩吉聚在一起时,机会出现了。格雷琴的小孩哭闹了起来,艾伦娜的母亲便说:“别去理他,我以前就是这么做的。”艾伦娜想说:“是啊,你就是这样不理不睬了十五年。”不过她忍住没说出口,相反,她重现了我们在我办公室里排练的内容。她说母亲并非一位活跃在孩子生活中的家长,而且她知道这并非母亲的过错,因此无意责备,但与此同时,她也表示自己并不认同母亲营造的好家长的幻想。艾伦娜的母亲哭了起来,说她可没必要留在这里听这些“蠢话”,随后便离开了。 不过,佩吉留了下来。“我知道你的意思,艾伦娜。”她说,“我也注意到她会说这样的话,是挺烦人的。你才是真正的家长,我不怪你。你再给她一点时间吧。”艾伦娜表示,佩吉的这番话对她来说意义非同寻常。那个星期的晚些时候,母亲打来电话时并没有提到吵架的事,而是和她聊起天来,商量之后聚会的安排。 我问艾伦娜对母亲的那通电话作何感想。“大吃一惊。”她说,“我以为她要么会崩溃,要么就再也不理我了。我敢肯定,佩吉帮了大忙。” 我让她界定愤怒与残忍之间的区别,她说两者是同一事物的不同等级。我于是告诉她,学会表达愤怒是她的生存工具箱里需要的另一种技巧。 正如我在前一章里与丹尼解释的那样,愤怒声名狼藉。它是一种谈判手段,能帮助我们维护自我并有效地表达:“离开我的地盘,你踩到了我的自我意识。不要再闯进我的后院了。”接下来,就交由对方来应对我们的愤怒,任他们决定这一问题是否合理并需要改变他或她的行为。“你的母亲很伤心,然后她进行了反思,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提起‘为人母的幻想’。”我说完,又强调愤怒是一种信号,能表明我们希望得到不一样的对待,这一诉求本身很健康;而“残忍”不同,其旨在故意对他人造成伤害。为了更好地说明这一点,我举了个例子:“残忍的做法就是对母亲说:‘听着,妈妈,你根本不在乎我们。你就是个愚蠢的雏妓,嫁给了一个虐待狂,而且生一个孩子还不够,非要生两个,最后自己想方设法逃走了,留下我来面对那个变态。’” “是啊,不过说实话,我有时确实这么想。” “谁都会有这样的时候。但大家不会照实说出来,因为这只会造成伤害,并不会改变已经发生的事实。” 随着时间的推移,艾伦娜面对情感冲突时越来越从容不迫。她对母亲设立了边界,还与简会面签署抵押贷款文件。由于她们每周都要见面来回递送猫咪方特,后来还作为朋友见面,一起喝咖啡。克洛伊、罗杰和阿摩司依然存在于艾伦娜的脑袋里,帮助她应对阿特的“录音带”,不过他们再也没有威胁要再次出现。 我们第三年的心理治疗结束了。我意识到,我们经历了一次危险跌宕的过山车之旅。我依然会对自己未能察觉她想要自杀的念头而深感困扰,我应该更加警觉才对。艾伦娜曾经在十几岁时试图自杀——据研究表明,一个人一旦尝试过自杀,就更有可能再次尝试。 我有一次问艾伦娜,为什么没有告诉我她想要自杀。她说她感到自己对简的所作所为太过恶劣,我会因此厌恶她。她自我感觉极度糟糕,根本想不到我会在乎她。我说:“这是阿特的思路,对不对?他说我并非真正关心你,我看似关心无非是因为你付钱来参加心理治疗。就像他说你能得到全额奖学金完全是因为鲁珀特王子港的其他人都很愚蠢一样。”我说我为她在痛苦中如此孤独感到十分难过,并为没有意识到她绝望的程度之深而道歉。 心理治疗师需要从经验中学习,我自然也从这次的错误中吸取了教训。我从那时起便会与临床心理学学生讲起这样的案例,来访者往往会在情况明显好转之际出现自杀的企图。病情好转不仅意味着卸下往日的防备,导致压力倍增,而且长期缺乏自我意识又备受忽视的来访者在危机中也常常不知道要如何寻求帮助。他们并不认为自己应当获得额外的照顾,自身的绝望也因此不为人所知。 另一个令我不安的问题是,我没能注意到艾伦娜可能患有DID的种种迹象。我应该对她不再上大学后出现的“紧张症”以及说起与律所同事上床时声音与举止的变化更警觉才对。她忽然出现在我办公室的时候,我也应该有所察觉并询问跟我说话的人到底是谁。当然,这种情况极为罕见。实际上,我在艾伦娜之前也好之后也好,都没有遇到过多重人格障碍的患者,也因此没有想到她会患有这一障碍。 确定诊断是一种优秀的职业素养,但它同时也只是指导方针,而非硬性规定。心理治疗师不应拘泥于流程。万事万物都具有不同的层次,人们有时只会显现出一部分迹象,而非疾病或障碍的全部症状。而且,我也从未确定艾伦娜是否真正患有DID,因为她的其他人格只在面临极端压力时才出现过若干次。很明显,尽管她处在DID的谱系上,却从来都不是一个清晰无疑的案例。 艾伦娜在不断取得进步:她不仅更加懂得如何降低阿特“录音带”的音量,还结识了一些新朋友。她遇到不喜欢的人时不再感到被对方困住,还有能力选择朋友并与其他人不相往来。 她很快度过了“狂野女孩”的阶段,对性关系的兴趣也开始减弱。在她所谓的“午间幽会”的一年后,她发现自己要是不喝酒便很难与人发生关系,因为她担心对方会看到她身体上的累累疤痕。她说这会引发不好的回忆或是触发点。她还觉得禁欲有益于心理健康,而且由于疤痕组织太多,性并没有给她带来什么愉悦。艾伦娜称自己在两年之内从“可怕的两岁”进入青春期,随后直奔更年期。 我们笑了。我说她终于赶上我了。 有一个小插曲让我意识到,我们的治疗已临近尾声。1999年,我写的童年回忆录《离瀑布太近》出版了。艾伦娜迷上了这本书,对某些篇章更是烂熟于心。我作为心理治疗师从不谈论自己,因此她很高兴能像我了解她那样,从书中了解我的生活。(她读到我小时候也是个古怪的孩子感到特别高兴。)她还发现,父母都很善良的幸福童年故事读起来十分有趣,因为她以前一直以为别人说的快乐童年都是幻想。在艾伦娜看来,我的回忆录就像一个充满异国情调的童话故事。她最喜欢的段落是我每天晚上和母亲一起走去餐厅,我们抬头遥望星座,假装自己是骑着骆驼的探险家。我写到母亲一直会倾听六岁的我讲述科学与社会现象,就好像我说的是一些特别引人入胜的故事。 艾伦娜说起我书中的那部分内容时,眼泪顺着两颊流了下来。这是她唯一一次当着我的面大哭。最后,她哽咽着说:“阿特有一次对我特别好,我读了你的书后才想起来。他在夜里叫醒我,要我和他一起去看北极光。他说北极光正在上演一场壮观的灯光秀。”她回忆起紫色、绿色和血红色的光辉是如何在天空中游弋飘荡,“阿特告诉我北极光形成的科学原理,还有世界各地不同的部落中流传的北极光神话。伊特鲁里亚人称之为‘风之光’,中国人则将其称为‘烛龙’。反正那天晚上我们躺在地上看了很久的北极光,然后我就回床上睡觉了。” 接着,艾伦娜看着我,脸上带着淡淡的神秘笑容说:“吉尔德,你不会相信我两天前做了什么。”她停顿了很长时间,“我打电话给阿特了。我查到他的电话号码,随即打了过去。” 我感到难以置信。她讲述那通电话的时候,我惊讶得都说不出话来。“我说‘是我’,他说:‘乖乖,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好吗?’他听起来十分快活。他要是心情好或者嗑的药正好上头,就会变成这副模样。我说我打电话给他是因为读到一本书,书里的内容让我回忆起他带我去看北极光的那个晚上。他倒是记得很清楚,还跟我聊了起来。而且,我玩的那款电脑游戏他也在玩,于是我们讨论起升级的问题。他并没有问起格雷琴或者其他人。他说:‘嘿,你干吗不找个时间来看看我呢。’我说我很忙。他说:‘酷,谢谢你打来电话。祝你好运。’随后我们就挂断了。” “喔。”我最后终于挤出了一个字,“你有没有考虑过去见他?” “一百万年内都不会。我跟格雷琴说起这通电话时,她捂住耳朵说:‘停!你吓死我了。’于是我就住口了。” 我问艾伦娜现在对此作何感想,她说她很高兴自己这么做了。 “我觉得这让我无意识中的他变得不再如此可怕。”她说,“他不过是个潦倒的老酒鬼,说话带着醉意,还像个老烟枪那样一直咳嗽。我挂电话时都没有发抖。我不再是个四岁的孩子,他也不再是那个把我压在身下的醉醺醺的庞然大物了。我现在是个成年人,他无法再控制我了。” 我提醒艾伦娜,她这一生都在与阿特作斗争,当她感到莫大的威胁,无法独自面对阿特的“录音带”时,就会找克洛伊、罗杰和阿摩司一起与他对抗。 “养育一个孩子需举全村之力。”她不无讽刺地说道。 艾伦娜是如何保持理智的呢?我相信,正如维克多·弗兰克尔在《活出生命的意义》中写的那样,艾伦娜也找到了生命的意义。她需要照顾格雷琴,因此每一天都这样告诉自己。她认为自己遭受的苦难是有意义的,因为这能让他人的生活得到改善。她为妹妹而摒弃了所有自杀与逃跑的想法。不管有多疲累,她都从未放下手中的剑。 与阿特通话后没过多久,艾伦娜对我说:“吉尔德,你猜怎么着?我的心理治疗差不多该结束了。我想我把能做的都做了,已经到顶了。我以前来这里时想死的心都有,现在却觉得不过是一次约见。” 我也认为我们已经来到终点。我为她取得如此巨大的成就感到欣喜,但与此同时也有点儿失落。我非常喜欢艾伦娜,我会想念她的诚实与智慧,但我最想念的,将会是她的勇气。我希望她能发挥聪明才智,成为一名数学家或者律师,但这可能对她来说压力太大了。这些是我的梦想,并非她的。而且时间不等人,她很快就要四十岁了。她依然在律所工作,每年还能得到一大笔奖金。克洛伊没有再出现过,艾伦娜还说,“录音带”的声音也比以前小了很多。她有时一连好几个小时都听不到那些声音,她不再——用她的话来说——“运行名叫克洛伊与罗杰的程序了”。她对此只简单说了一句:“我不再需要他们了。”不过她也坦言,阿摩司依然存在。她笑着说:“我真是喜欢那个家伙。” 几年以后,我在筹备这本书期间在脸书上找到艾伦娜,给她发去了一条信息。她告诉我她过得不错,不过,她说由于自己正处于“冬眠阶段”,因此无意见面。我们依然会通过电子邮件——她最喜爱的沟通方式——联络,她还在一封邮件中透露了出人意料的消息。艾伦娜和其他数百万人一样,多年以来一直在玩暴力的战争游戏。大家玩游戏时用的都是化名,因此并不知道对手是谁。这款游戏有一个全球范围的成就排名,艾伦娜的名次接近顶端。不过,有个人一直能打赢她。艾伦娜写道: 他狡猾、敏捷又聪明,似乎永远知道我下一步要做什么。后来大约在三年前,他不再参与竞争,我因此获得了第一名。(这是我迄今为止最华而不实的成就。)我后来发现,那个家伙是阿特。我们相互争斗,一如在现实生活中那样。他不再打游戏是因为他死了。他去世后过了很久才在我们的老房子里被人发现。 艾伦娜总结生活现状时说:她依然在律所工作,没有谈恋爱,独自与猫咪方特二世一起生活。令我惊讶的是,她和妈妈还有佩吉都住在同一幢公寓大楼里,而且还经常跟她们见面。她与格雷琴以及两个上大学的侄子关系依然十分密切。不幸的是,多年来状态良好的格雷琴如今却更加受到PTSD、毒品造成的闪回及其他与阿特有关的创伤困扰。艾伦娜对此十分难过,她说她希望自己能保护格雷琴免受阿特的伤害。 她把时间花在两个爱好上面:自由搏击和物理。她在弦理论和场论方面的知识也十分渊博,还加入了与物理有关的在线聊天小组。尽管猫咪方特一世已经去世,她与简依然保持着亲密的朋友关系,但没有再陷入长期的恋爱关系。 我问起艾伦娜的心理健康时,她说她已经学会严守自己的边界。她在保持规律生活之余也会“尝试一些有趣的事情”,其中一样就是麻省理工学院的线上课程。可是,当一位教授某天让她把评论发到相关主题论坛上给大家看时,她却回绝了,并说她觉得自己更喜欢待在专业领域的外围。她说她已经认清了自己的局限,然而,无论自己的世界有多小,她都不会“容忍任何荒唐的事情”,而且,她不再需要任何替代或分裂的人格来操劳了。 她只有在非常疲惫或者做一些特别有压力的事情时才会听到阿特的“录音带”。“不过,我现在会播放吉尔德的‘录音带’。”她写道。我惊恐地问起这些“录音带”的内容,她过了几天回复我说: 吉尔德的“录音带”就是将你说过的内容逐字汇编到了一起。我最频繁播放的就是你说我是英雄的那句话。我想象自己是神话中的忒休斯[忒休斯:希腊神话中的雅典国王,相传是他统一了雅典所在的阿提卡半岛,并在雅典建立起共和制。],朝阿特模样的巨大米诺陶洛斯[米诺陶洛斯:希腊神话中的牛头人,被囚禁在克里特岛的迷宫中。]刺去。当阿特在我脑袋里大声咒骂和贬低我时,我就告诉他,不如我强壮的人就会在精神病院深处的病房里穿着尿布度日,而且还以为二加二等于五。接着,我告诉他我没有杀他是他的福气。记得你是怎么说的吗?我听到你的声音在说他是个自恋的懦夫。阿摩司也常常会附和。就这样,我一般都能让阿特闭嘴。 她如此概括自己的生活:“我像垃圾场里的狗那样守卫自己的边界,只要能待在保护着我的垃圾场里,就会感到心满意足。” 我问她,如果说心理治疗起作用的话,那对她来说都有哪些帮助呢? 不得不说,心理治疗让我生活的方方面面都得到了改善。第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奇怪的“癫痫”没有再出现过。这对我来说至关重要。我要感谢你锲而不舍地寻找我的“触发点”(这个词语如今常常遭人错用与滥用,我说到时都忍不住要翻白眼),并且不断向我解释其中的原委,直到我明白为止。搞清楚那种情况下我的脑袋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让我得以恢复对自己的控制,并且还能在某些事情造成的威胁行将唤醒我不愿重温的那些记忆时,阻止大脑拉动总开关,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所以说,尽管心理治疗分分钟都让我感到厌烦,而且我常常在会面之前呕吐并出疹子,直到最后一年这些状况才有所缓解,但心理治疗依然是我为自己做过的最了不起的事情。 我最后问道,生命中有没有哪些事情她希望重新来过并会做出不一样的选择。 我要是当时杀了阿特就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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