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和人  作者:王火

“啊呀!啊呀!啸天兄,很想念啊!真想不到你会来!”肥头大耳的管仲辉,满面红光,紧紧握着童霜威的手,亲热非凡。他穿着西装,肚子凸得更大,头上牛山濯濯,头发所剩无几,比以前显得苍老一些了。

童霜威握着他的手,感慨地说:“慎之兄,南京一别整整四年零四个月了。当时,还摸不清你的底细,但你那条锦囊妙计,我后来确实用了。到今天想起来仍感激不尽哪!”

“坐!坐!坐!”管仲辉热情地请童霜威在沙发上坐下,揿了一下呼唤仆欧的铃,两人说了些互相问候的话。管仲辉微微合起他宽大的眼皮说:“我来重庆是秘密的!住在这里,也是秘密的。真没想到你会光临。”

夜晚,嘉陵宾馆三楼的窗口里,可以望见外边山城万家灯火的景色。窗开着,微微的风吹进来,拂动着窗帘。

童霜威问:“是哪天到的?还回去吗?”

管仲辉唇边浮起一点不悦的微笑:“来了五天了,后天就要回去。我这是上了笼头的骡子,尽派些蒙眼兜圈子的活我干。不干也不行,奶奶的!……”他骂起来了。

仆欧敲敲门,门开了,他进来。管仲辉做了个手势,说:“冲一壶咖啡来。”仆欧应声点头走了。

管仲辉问:“啸天兄,你来重庆三年多了吧?过得怎么样?”

童霜威闷闷嘘一口气,说:“‘的的三年梦,迢迢一线’[唐杜牧五律《襄阳雪夜感怀》中的两句。]!过得不怎么样!”说着,简略将来重庆后的情况大概讲了,连冯村的死也说了。他不怕在管仲辉面前骂谁,想骂的都骂了。

仆欧送来一壶咖啡,给童霜威和管仲辉每人斟了一杯放在茶几上,轻轻退了出去。

管仲辉听童霜威把话讲完,乜斜着眼,同情地说:“不像话!”

童霜威自己也奇怪,为什么对管仲辉竟能比较坦率,觉得除了政见问题,心里有些话完全可以同他说。管仲辉这人并非等闲之辈,熟读兵法,懂得攻守进退之道,而且历来反共,但很讲交情,同他相交,不像与谢元嵩打交道,要防吃亏。童霜威回想起来,战前在南京,战后在香港,后来自己被敌伪软禁时又在南京见面,每次都能感受到管仲辉的友情。尤其是四年前那个春天,自己被软禁在潇湘路时,管仲辉特来看望。他虽是奉命下水附逆,用说客姿态出现的,却无卖友之心,见我坚不附逆,他就坦率地送我一条锦囊妙计要我装病,情谊难忘,问:“慎之兄,后来在那边干得好吗?”

管仲辉脸颊呈出了严肃:“好什么!都是叶秋萍那王八蛋把我这只鸭子赶上了架!我这人太厚道,老是违心地被人家利用。听说他失宠了,是不是?”他一定晚饭吃得太饱了,不停地打嗝。

童霜威把见到叶秋萍的事讲了一遍。

管仲辉的大嘴微微张开,漫然地说:“本来我很讨厌他,听你讲了这些情况,现在我倒可怜他了。这种人像一帖毒药,过去用来毒死别人,现在又怕他毒死自己,不杀掉他,就是他的命大了!”

童霜威问:“你在那边危险不?你胆子也真不小。”

管仲辉笑了:“是嘛!所以人说我是‘福将’嘛!不过,去做汉奸,是派我去的。我在这边有恃无恐;在那边,我庸庸碌碌,花天酒地。可做的事做,不可做的事或难做的事不做。起初倒也平安无事,只是后来,给刁钻古怪的日本人发觉了,将我抓了起来。”

童霜威说:“嗬!”端起咖啡来喝。

管仲辉也喝起咖啡来,炫耀而又得意:“那要怪戴笠不好。前年,他突然派了个特工带了部电台藏在我家里同重庆通报。结果,鬼子发现了,把我请到南京日本派遣军总司令部去见总参谋长河边正三中将。我以为这下完了,没想到他们十分优待,先安慰我一番,叫我不要害怕,又连声称赞我,说:能找到与重庆蒋介石阁下有联系的人直接商谈中日合作方式非常高兴。要我把和重庆联络的电台保留下来,并要我多多从中协助完成这个任务,反复强调:大家都是一致反共的,都是为了大东亚共存共荣,日本对中国没有野心,决没有打算长期占领。后来又见了总司令畑俊六。鬼子既然把我抢了过去,我就更不怕汪精卫的特工了!”

“以后,你就同重庆联系了?”

“是啊,重庆方面得到我的报告,知道日军负责人与我进行联络,希望能达成合作,大喜过望,戴笠用化名给我复电大加赞扬,说我不负重托,叫我先以个人名义与日方往来。对一切问题,不要先具体答复,可随时报告。不要先承认我是代表什么人,但无论如何要好好保持关系,不能中断。我懂得这是骗子同骗子打交道。他们滑头,事情弄得好,是他们的功劳;出了毛病,就用我做牺牲品。去年秋冬,日军在湖南、广西一直打到贵州,扬言要打到重庆。重庆就更怕我这关系断了。说来也真滑稽,中日在打仗,我却像个中立国的大使逍遥自在,过得倒还舒服。不过,后来我逐渐发现:汪精卫南京政府的大汉奸,不少都与重庆在拉关系,不过有的来头大有的背景小就是了!真是他妈的!”

“汉奸们虽同重庆拉关系,但日本失势了,在日本投降前仍是惊惶得很吧?”

“当然!有次我同周佛海一块喝酒,他当时酗酒玩女人,萎靡得很,告诉我说:昨晚我梦见乘轿到一座山上的一所大庙里去。来到庙门,将下轿,看见地下水甚深,不能行走。嘱轿夫抬到庙门,忽见庙门前山洪暴发冲下,连忙下轿急走。天忽漆黑,对面不见人,似山岳崩坍,但并未崩坍,情急间,忽然置身柳暗花明之乡间,风景极美。你给我圆圆梦。此梦是否预兆将来政局的变动?倘能像梦境一样,有由暗而明之望,就好了!我说:看来,这梦就如你讲的那样,是个大吉大利之梦!他连连点头,说:好好!好好!其实,我是胡诌的。哈哈,我才不会圆梦哪!”

童霜威笑了,管仲辉的话语和表情都使人好笑,说:“听说连周佛海、罗君强都被委为上海行动总队正副总指挥了?”

管仲辉把手指关节拔得“格格”响,说:“岂止如此!任援道[任援道:伪海军部部长、苏浙皖绥靖主任。]是南京先遣军总司令,门致中[门致中:伪华北绥靖军总司令。]是北平绥靖司令,庞炳勋[庞炳勋:伪第五集团军总司令。]、孙良诚[孙良诚:伪第三集团军总司令。]、张岚峰[张岚峰:伪第二集团军总司令。]、孙殿英[孙殿英:伪第七集团军总司令。]、吴化文[吴化文:伪第四集团军总司令。]、郝鹏举[郝鹏举:伪第六集团军总司令。]分别被任命为第二路、第三路、第四路、第五路、第六路、第七路军总司令。有人说这叫作:‘紫黄蓝白黑,东南西北中’!”

“什么意思?怎么‘红黄蓝白黑’变成‘紫黄蓝白黑’了?”

“红,那是代表共产党,所以这儿就是紫黄蓝白黑了!这是说:什么颜色我不管,什么地方我都要,抗不抗日无所谓,乌七八糟大杂烩!哈哈,这么做是为了先占住地盘,阻止共产党受降!不靠他们怎么行?巧妙得很哪!日本人清乡多年,新四军在江南江北越清越多。在华北扫荡多年,八路军也越扫越多。还加上民兵无数,不得了啊!”

童霜威听说大量任用汉奸,气恼地说:“这成何体统?你是派去的,同他们不一样!他们这些可都是货真价实的卖国贼呀!”

管仲辉唇边浮起一点防御性的微笑,说:“谁知道呢!谁能说呢!政治这玩意儿,就像虎口,你看,叶秋萍都会如此下场,谁能料定这些人有朝一日不会狡兔死走狗烹呢?所以我这次来,既不能不来,来了又要我走,我又不能不走,心里正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呢!”

童霜威喝口咖啡问:“见到老蒋没有?”

管仲辉笑了,有几分得意又有几分不满地说:“前天由戴笠陪同见到的。笑容满面,见了我一开口就说:‘你很好!你很好!’叫我坐了下来,我就向他作了简单扼要的报告。他听了,说我很能听他的话,成绩做得不错。希望我继续帮助做些更重要的工作,详情由戴笠同我谈。最后拿起红铅笔写了一张便条交给我:‘发管仲辉特别费六十万元!’就打发了我!六十万元,只能买几两金子。在汪精卫那里刮民脂民膏,几百两也不难。他这是打发叫花子的手面!”他将咖啡喝干,又从壶中给童霜威和自己把咖啡斟满。

童霜威喝着咖啡,说:“其实,你激流勇退算了!同戴笠之流搅在一起何必!”

管仲辉把手指骨拔得“噼啪”响,说:“历史在开我的玩笑。我何尝没有想到。但不行啊!现在一潭水是搅得浑浑的!我来时,听说日本中国派遣军总司令冈村宁次有个建议,认为中国的对日抗战是结束了,今后难题尚多,主要的是剿共问题是中国的心腹之患。共军正在占领地盘收缴日军武器。日本在华军队还有一百几十万,装备齐全。这些军队连同附属人员和散住各地的日侨总共不下六七百万人。将来一起遣散回国,生活肯定困难,留在中国反倒好些。趁现在尚未实行遣散,军心尚不涣散,用来帮助打共产党,岂不是好?冈村说,他愿与政府结成一体。这个建议,听说已由冷欣[冷欣:当时中国陆军总司令何应钦的副参谋长、前进指挥所主任,曾从事受降事宜与日方冈村宁次等接触。]报告上边了。”

“能这么做吗?”

“估计一时还不敢公开这么干!中国百姓反感,美国人也未必同意。”管仲辉说,“但我来,要我干的则类似这种事!”

“噢?”童霜威不禁好奇地说:“我能知道吗?”他将咖啡喝干。

“我们之间,一直坦诚相交。我的事告诉你也无妨。”管仲辉打了一个嗝,说,“上月下旬,新六军由湖南芷江乘美国军用运输机直接运到了南京,任务是:抢占南京,直接控制日本驻华派遣军冈村宁次总部,接收京沪铁路沿线防务,确保南京、上海交通畅通。然后扩大占领西起芜湖、东至镇江,北至六合、扬州,南至溧水、句容等南京外围地区。但南京城附近,除了下关与浦口地区外,都有共军。新六军搜索扫荡的部队,遇到了激烈的战斗。津浦路也被共军截断了!所以现在铁路守备,仍交由原来的日军第六军负责,不缴他们的械,谁去攻击就加以消灭!”

“这不是与日寇合流一同对付共产党了吗?”

“是啊!”管仲辉说,“从军事考虑,这有利!现在南京北有长江天险,但东南地区是敞开的。日军与和平军已从溧水、溧阳撤走,戴笠现在要我去收编驻在南京的和平军刘启雄师。这一师是汪精卫的嫡系精锐。刘启雄干过汪精卫中央陆军军官学校教育长。我是校务委员。我们一块儿做过生意,处得还好。何敬之说:陆军总部派我去找刘启雄直接给他名义,委任他为暂编师长、京畿东南地区剿匪指挥官,给他薪饷、供给并指挥他行动,命令他率部开驻溧水,去消灭当地新四军地方部队和游击队。其实,我不过是做做牵线人,实际都是戴笠操纵。”

“这不是同伪军搅在一起了吗?”

“是啊!当前需要和平军来收复失地嘛!戴笠和何敬之的意思,我如能拉三个师对付共军,也可以给我一个司令干干。和平军绝大部分原来就是中央军!变过来变过去就是了!”

童霜威书生气地气愤了,悻悻地说:“这于理不通!如果敌伪军也可以‘恢复失地’,则‘七七’或‘九一八’以来,我们就本来没有什么‘失地’,又何用其‘收复’?”

管仲辉哈哈笑了,笑得有点尴尬,说:“啸天兄!你这个大好人!你这个大好人!”忽又叹口气说:“唉!我确并不想干!我这次来重庆,是讨证明来的。怕他们不认账,将来害得我吃不了兜着走。那年,南京的《民国日报》、上海的《新申报》《中华日报》头版上都登过管某某参加和运的消息。我要国民政府或军委会给我一个证明,证明当初是派我去的。”

“给了没有?”

“总算给了!因为他们还要用我去找刘启雄去拉拢和平军呀!所以给了我一个证明,说明我当年是被派去的,忠贞为国等等。有了这证明我胆壮些。这次,把刘启雄的事干了,我就带着老婆孩子或在南京潇湘路或在上海大西路做寓公享享清福了。抗战八年,心惊胆怕,总算熬过来了。作为军人,我是大难不死,该好好享受享受了!”

童霜威今晚同管仲辉谈话,知道了许多想也想不到的事,心中一种忧患之思更浓了,皱着眉说:“慎之兄,你本来奉派去沦陷区,同敌伪混在一起,无论怎样,还算是为抗日出点力。现在要你再干的这件事,就有点不同了。汉奸为人所共愤,应当严惩,才能平民众之仇恨。如今把些汉奸都抬出来当亲生儿子待,怎么得了?”

管仲辉表露出他的军人脾气来了,哈哈笑着说:“你别指着和尚骂贼秃了!管他妈拉巴子的!我早说这个国家好不了!你我都是给人用的人,管那么多干什么?”

童霜威心情沉重,说:“古人说:‘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我也想不管,但办不到!中国人嘛!抗了八年战,死了多少人,受了多少苦!谁不盼望有一个光明的未来?谁不盼望有一个自由、民主、独立、富强的中国呢?可是,看到的是黑暗!一片黑暗!”

管仲辉拔起手指骨来,“噼啪”“噼啪”,说:“唉,先一会儿听你说起你那冯秘书死了,我很难过。我始终记得西安事变后,我在病中时,你派他来看望我。他是个很好的秘书。想不到竟这样死了!真是‘好人不在世’,可惜!”

童霜威的眼睛变得明亮而有神、敏感而犀利,颇有锐气地说:“我现在,同过去有了不少变化。今天见了老朋友,也很愿意多谈谈。我们总算很知己,我首先要劝你尽量不要给他们干什么坏事。你犯不着给他们做帮凶!戴笠这种人,太可怕了!双手沾满鲜血,你该尽快摆脱他!”

“可,他们还可能很重用我呢!我也懂,他们还是想剿共。现在把毛泽东弄到重庆来谈判,其实玩的什么把戏葫芦里放的什么药,明眼人都猜得到。这谈判是表面文章,迟早是要动干戈的。戴笠昨天在这里对我说:‘你迟早还是要带兵受重用的!’我懂他的意思,他是说将来真要打共产党了,我就又得去上前线!哈哈,我虽反对共产党,要我去送命,我可没那么傻!”

“怎么呢?”

“我早年同共产党较量过,你是知道的。同共产党作战可不容易。日本人也被他们东一枪西一刀地杀得恨不得叫爷爷拜奶奶。现在一场抗战抗得共产党空前强大,吞吃人家更不容易。抗日时期叫我守南京,又叫我去南京,都是送命的买卖。如今胜利了,和平了,叫我再去挨枪子儿,我可不想干!我早说过,刘启雄的事我不过牵牵线!”

“你觉得共产党如何?”

“我反共,这你知道!”管仲辉手捧着肚子说,“日本在这场战争中惨败了!国民党在这场抗战中胜是胜了,可是从根腐烂了!共产党却在这场抗战中强大了!太可怕!他们那套学问,对头脑复杂和头脑简单的人都同样有吸引力,能使工农相信,也能使有知识的人相信。偏偏国民党又不争气,干的事都让百姓不满,这就使得共产党的一切更能迎合人意。”说到这,管仲辉问:“啸天兄,你现在对这有何高见?”

童霜威想了一想,说:“为了抗日,我曾抱定了牺牲自己生命在所不惜的决心。舍弟军威在南京牺牲,你也是知道的。来到大后方后,通过亲身经历,我失望之至。我既痛恨外国侵略者,又憎恨自己腐败无能的统治者。我对这个政府十分不满。我认为:我不能出力支持一个中国的希特勒和类似日本侵略者的暴君来继续实行法西斯,来杀害压迫善良、爱国、要求国家进步的人!我可以坦率地告诉你:我忘不了冯村的死!每一想起,我就克制不了自己的愤怒!”

管仲辉不以为然了,先是“喔唷”“喔唷”了两声,接着就带点俏皮地说:“国民党是不好!共产党就好吗?”他停了一停,站起来踱步说:“也不见得!无论如何,我虽认为国民党已从根腐烂,但究竟总是个有七八百万军队的大党!我们安身立命都得依附于他。骂它几句不要紧,希望他完蛋则不必!”

童霜威突然警惕起来。像管仲辉这样的人,同他谈这种问题是不能说得太深的。但又不愿太隐讳自己的观点,说:“至少,国民党在独裁法西斯统治下的滋味我已领教到了!而克服中国的落后腐败,消除民族屈辱,新的力量也许比较可以寄予希望!”

管仲辉坐下摇头:“哈哈,啸天兄,我是军人,爱从实力出发看问题。现在,中国是四强之一,声威壮,兵力强,老蒋在抗战中有了声望,更有美国支持,形势有利。共产党固然不好消灭,我们更不会垮台。要说国共相争,那当然是国民党这个老大要去干掉共产党这个老二!现在有些人往共产党那边靠,你犯不着那么做。那样对你是得不偿失。你说对不对?”

童霜威默然,将杯中的苦涩冷咖啡喝了个精光。

管仲辉晃着肥胖的脑袋,哈哈笑了,站起身踱步,说:“啸天兄,你变了!你大变了!”他好像想把气氛变得好些,不愿意继续谈这种问题了,改换话题说:“谈这些乏味了!我们见面不易!来,我这里有好酒!戴笠送的,真正的外国陈年葡萄酒,让我们喝一点。”

他去里房拿了一瓶舶来红葡萄酒出来,说:“对了!你知道吗?叶秋萍那小子的住宅一把火烧光了,也许是天意吧?哈哈!啸天兄,不知你何日回南京?我们以后又能在潇湘路比邻而居了。还都回去后,百废待兴,你一定又会得意的!那时,我们一定好好聚聚。”他将葡萄酒开了瓶塞,将血红的酒给童霜威和自己都斟在咖啡杯里,同童霜威碰杯说:“劫后余生,不容易啊!总算现在胜利了!可以喘一口气了!你我都该轻松轻松。”

咖啡以后,继之以酒,更加刺激。童霜威的心情却再也轻松不起来。他明白:同管仲辉在这方面没有什么可以多谈的。同他谈这些,无异是对牛弹琴。过去,同管仲辉谈话,他觉得谈得下去。今天谈话,却谈不下去。难道这就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吗?他思索着。

他碰杯以后,只微微喝了一口酒,看看表说:“后会有期,我要走了。”

走出嘉陵宾馆,沐着轻轻的夜风,他忽然想:我应当把今晚管仲辉谈的这些事都告诉家霆和寅儿,让他们在《明镜台》上如何技巧地有所反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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