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终点记忆  作者:绫辻行人

1

北新宿出现过路杀人魔?

惨绝人寰!小学四年级男童

被锋利凶器划伤惨死

八月的最后一个周一,三十号的早报社会版出现这样的标题。我并没有订报纸,近中午时走进常去的咖啡厅才发现这则新闻。店里几份报纸的报道内容都大同小异。

昨晚,八月二十九号晚上在那个公园里被残杀的孩子身份已经确定,是住在附近的小学四年级男童城户佳久。据研判,意外可能发生在当天下午七点多。被害者脸部和颈部有多处被锋利的刀划破,发现被害者的民众通报后,警方和救急队赶到现场时,被害者已经因失血过多而死亡。目前仍未出现罪行的目击者,现场亦未发现凶器……

“警察到达前,有一名大学生装扮的可疑男子从现场附近逃走……”还好没有这样的报道,不知该不该说是幸运,总之先松了一口气。

就算警察真的来调查,也总有办法证明我的清白。关于杀人事件,我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不过,要是真的和那个事件有更深的关联,我实在无法忍受。如果可能,我甚至希望把那天晚上在那里看到的可怕画面全部从记忆里抹除,完全和我无关。我真心地这么期望。

八月结束,这一周进入后半周,报章媒体并没有报道更新的进展,也没有警察来找我。然而那天夜里的景象仍然不愿撤离我的脑海,不仅如此,它还带来一份真切的恐怖,盘踞在我脑海中。

因此,我几乎每天晚上都做梦。当然都是可怕的噩梦。这些噩梦有着共同的图像和细节,每个梦境都很相似。

我一直在逃。

这里是老旧的医院,或许是大学的研究大楼。我一个人在没有开灯的长廊中、在陡急的楼梯上,上气不接下气地逃着,躲着。

后面有个人紧追不舍。是那家伙,穿着肮脏衣服的男人……不,说不定是女人。是男是女,从外表很难判断,因为那家伙没有脸——他没有头。

那家伙的手上握着一把闪着邪恶光芒的利器。那家伙挥舞着高举的刀,紧追着我。

再怎么逃,我都甩不开他。我用尽全力拼命奔跑,那家伙的步伐却优哉游哉。

突然降下一道强烈的闪光,世界顿时成为一片雪白。同一时间响起的,并不是雷声,而是蝗虫的声音。尖锐地振动着空气、精灵蝗虫挥动翅膀的声音。

踩着惊惧的脚步,我的视线突然被同声飞起的无数昆虫遮挡。我忍不住惊叫出声。孩子们的——许多不知名的孩子的——惨叫声重叠在这幅画面里。

我捂着耳朵呆立着。

这时候,眼前出现一个孩子的身体,直挺挺地倒下。滚落地面的孩子脸朝上,整张脸被残忍地划破,伤口不断喷涌出鲜血,像廉价的发条玩具般,手脚一缩一缩地痉挛着。他的头发被血染成一片红黑色,不过下一个瞬间,又慢慢退色变白……

不要。够了。

“够了!”

被自己的声音从睡梦中惊醒,已经不是稀奇事了。

“够了。不要再来了……”

虽然我已经醒了,也在床上坐起身来,但我还是用手掌捂住双耳,摇了好几次头,就像是……对,就像医院里的母亲那种狂乱直接移转到我身上。

之后,我一定会到洗脸台去看看镜子里自己的发色有没有变成雪白。我整个人陷入了这种精神上的不安。

——喂,小朋友。

在我注视的镜子角落,有时候会突然出现那张狐狸面具。

——喂,小朋友,你是一个人吗?

不过,只要我用力地闭上眼告诉他“不是”,狐狸面具就会马上消失。

下落合公园发现惨死者

被害者又是小学生男童

是否与杀害城户佳久者为同一犯人?

看到这篇报道,是在早前那起事件发生一周后。那是九月五日周日的早报。同一天晚上,水那子打电话给我。她告诉我预产期是这个月的十九日,不过感觉好像会提早生。肚子里的孩子好像已经知道是男是女,但水那子只说是“秘密”,坚持不肯透露。听说在产前检查时,已经确定身体并没有出现特别值得注意的问题。

“希望能平安生下来,早一点儿让妈见到孩子。”

虽然显得有点儿疲倦,不过话筒那头水那子的声音基本上还是很开朗,一点儿阴霾都没有。

“这算是妈第一个真正的孙辈呢。”

母亲的真正病名是蓑浦即雷玛综合征,也就是白发痴呆。这个事实,水那子和骏一哥都已经知道了。不过,关于这种病是否可能遗传的问题,我对他们只字未提,其实是说不出口。若林副教授应该也不会擅自透露太多信息。

去年秋天,我们确定了母亲病情的严重程度后,水那子就下定决心要早点儿生孩子,希望能让母亲在痴呆化越来越严重、所有事都完全无法认知之前看见孙辈的脸。对怀有这种心情的水那子,我实在说不出口。“母亲的病说不定有遗传性,别生孩子了。”

这样就好了,这样是对的——至少我现在是这样想的。一个没有办法明确知道答案的未来,一份找不到出口的不安和惶恐,我一个人来承受就够了。

2

没有任何装饰的灰色墙壁前,许多孩子的脸整齐地排列着。这是我从今年春天开始打工的某知名补习班——明星中学入学班——里聚集的优等生。我原本不太愿意教小学生,但是在补习班的要求之下,我答应教这一班的理科。

他们都是小学四年级,为了两年半以后的中学入学考,现在每周有三次要到这间补习班来上课。学校里的课不够充实……不,这些优等生都深信,光是听学校里的课,根本无法通过入学考试。

我不知道其他学校的情况,不过在这间二十人的教室里,从小小的讲台上环视到的学生们大致称得上非常认真、守规矩。其中有人揉着困倦的眼睛,也有人呆呆地望向窗外,但是绝对没有人在教室里聊天、吵闹。讲师一开始上课,他们就专心倾听,一字不差地抄下黑板上的文字;一提出问题,大家就竞相举手,实在非常认真。在这个国家本该最具权威的议会里,那些爱吵闹、打瞌睡的成年人最好跟这些孩子学学。

但是,另一方面来说……

这些孩子坐在那里的样子为什么有时候会让我感到无法形容的异样?不是所谓“少了孩子气”那种老掉牙的感觉,而是一种完全不一样的……

他们的心,其实是朝向哪里呢?他们注视着我在讲台上的动作,而那眼睛的背后真正在看着什么呢?

我慢慢想起自己和他们一样年纪的时候、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应该是满九岁或十岁吧,已经是十六七年前的事了。那时候的我……

我突然发现,最前排右列第二个位子空着。

我还记得平时坐在这个位子的孩子,记得他一脸聪明伶俐的样子和他的名字。我扫视整间教室,看不到他的身影。这么说来,上一次,即一周前的周三在这间教室上课时也不见他的身影。

“坐在那里的……呃……”

应该记得的名字却突然想不起来,我一阵慌张。想不起来?怎么可能!

“呃,他叫……”

我慌忙翻开放在讲桌上的档案夹,找出这一班的名册。

“老师是说岛浦吗?”坐在空位旁,一个胖胖的男生告诉我。

“啊,没错。没错,岛浦。”我试着平静下来,“岛浦充,对吧!他怎么了?他上次好像也没来。”

“岛浦也没去上学。”

胖男孩——我记得他的名字姓宫原——马上回答我。看来他们俩是同一所小学的朋友。

“已经好几天了,一直都没来。”从他的口气里感觉不出一点儿对朋友安危的忧虑。

“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不知道。”

“你什么都没听说?”

小胖子很快点头说“没有”,稍微停顿了一下之后,又继续说道:“不过,岛浦一定是不见了。”

“不见了?”

“对啊。”

“什么意思?”我皱着眉问他,“你是说他可能搬家了?”

还是,离家出走?或者是……

一瞬间,周日在报纸上看到的下落合公园事件掠过我的脑海。但是,不对。那篇报道上写的被害者并不叫岛浦充。

小胖子什么都没回答,只是稍微嘟着嘴盯着我的脚边。在我眼中,他那张冷漠的脸就像在说:“这种事怎么样都无所谓吧!”让我更加困惑。

急忙偷偷看看其他学生的样子。果然,每张脸上都贴着同样的表情。

这是怎么回事?我的脑海中越发混乱。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叫“不见了”?到底是……

——这种事,不是常听到吗?

整齐端坐的孩子们背后有什么东西慢慢地出现,开始无声地回答我的疑问。

——不见了,又不是什么稀奇事。

不是什么稀奇事,是这样吗?

——是啊。你为什么这么惊讶呢?

为什么会“不见了”?为什么会消失?

——就是会消失,没有别的原因。其实,你是知道的吧?

干脆让我自己……

——反正消失之后,不久,大家就会忘记的。

干脆让我自己从这个世界消失算了。

——老师你以前也有过吧!一样的事情。你只是忘记了。

忘记了?啊,是这样吗?只是忘记了……不,不对。不可能有这种事。我绝对没有忘记,我绝对不会忘记。我记得。我的记忆是这么清楚,再小的事情我都能回想起来。我学会的知识也一点儿都没有失去条理,才能好好当补习班的讲师。而且我的头发还是黑的,一点儿都没有变白。我……

“最近经常发生危险事件,你们回家的路上要小心。”

我干咳了一声,清清嗓子告诉他们。孩子们一致无声地点点头。我拿起讲桌上的理科课本,看了手表确认今天的日期和时刻:九月八日周三,下午六点十分。

3

“你好,这是波多野森吾的电话吧!我是蓝川。呃……昨晚真是巧,谢谢你后来陪我。你现在一定很辛苦吧!千万不要太钻牛角尖哦!我会再打电话给你。”

——八月三十日周一,下午八点十四分。

“啊,我是蓝川……你最近怎么样啊?还好吗?如果有什么我可以帮得上忙的,要告诉我哦。我实在很担心你,一直放不下心。有空跟我联络一下吧。”

——九月二日周四,下午两点三十分。

“嗨,我是蓝川。真是的……你真的老是让人家留言诶。手机也打不通。我的留言你听到了吧?喂!波多野先生,你还活着吧?不要被这点儿小事打败哦!”

——九月五日周日,下午五点二十三分。

“我是蓝川。我有点儿事要跟你说,跟你说真的,一定要跟我联络。还有,也要跟你商量一下去看伯母的事。啊,不过我明天下午要出差,暂时不在东京……怎么办呢?我回来再打电话给你好了。先这样啰……”

——九月七日周二,下午十一点五分。

从那天晚上偶然重逢到昨天晚上为止,我房间的电话共有四通蓝川唯的留言,但是我连一次都没有主动跟她联络。

想和她再多说一点儿话的心情,并不是一点儿都没有。干脆把自己身处的这种状况更详细地跟她坦白吧!虽然事情不会因此有任何改变,不过我确实有这种想法。在我考虑要不要回电话的时候,就像以往一样,又觉得其实都无所谓了。

第四通,也就是昨天晚上,当她打电话开始留言时,我在房间里,就在电话机旁,听着唯的声音从扩音器里流出来。这期间,好几次都想伸手去拿话筒,但就在终于下定决心时,电话挂断了。

唯现在到底在哪里?她说因为出差要离开东京,到底是要去多远的地方?

想一想,这两三年,我都没有去哪里旅行。大学时代刚买摩托车时,我经常骑车到处远行。最后一次离开东京市区是多久以前的事?

4

下午八点五十分。我通过教室墙上的挂钟和自己的手表确认了这个时刻。

“还有十分钟。”

我环视着埋头安静作答的学生们,平静地依照规定说出这些话:“已经写好的人,也最好再小心检查一下,不要留下不小心犯下的错误。”

这是我周三的工作时间表中的第三堂课——中学二年级的数学课。今天这堂课上,我的工作是监考每月一次的模拟考。

补习班位于东中野车站附近一栋十三层大楼里的八层。应该是在考试刚开始的时候吧,外面下起雨来。窗外早就已经暗下来,不过走到窗边把脸贴近玻璃的话,还是可以清楚看见滂沱大雨的丝丝雨线。

真是一场暴雨。

上个月底去探望母亲时的情景自然地浮现在脑海中。去病房的那个黄昏,那场激烈的暴雨,震动窗边花瓶和小桌的那阵突如其来的雷声,还有……

“咿……”母亲微弱的哀鸣又回荡在我耳际。

简直像算准了时间,就在这时……可怕的雷鸣声真的在窗外轰隆响起。

受到惊吓的不仅是我。那一瞬间,教室里一阵吵嚷声。这是相当自然的反应。不过,学生们的注意力很快又回到桌上那张数学考卷上,一句多余的耳语交谈都没有。大家非常认真、守规矩。

笔芯滑过考卷的声音、自动铅笔按出笔芯的声音、空调吹出冷风的声音外面不断落下的雨声……

经过几秒的间隔,响起了比刚才洪亮数倍的雷声。我不由自主地瑟缩着身体。在我眼中,窗外有一瞬间被闪电染成一片苍白。

怪事是在这之后发生的。教室里的灯突然全部熄灭,一片漆黑。停电了。

考试还没结束,大家慌乱了一阵。还好,过了几秒,灯又亮了。从学生口中发出此起彼落的耳语和安心的吐气声。

天花板的日光灯闪了几下,白色灯光重新亮起,空调也恢复了运行。

“应该没事了。大家继续吧。”

我一边催促着大家,一边走回讲台旁,单手支在桌上,另一只手抵着额头,轻轻摇着头。接着,我继续像刚才那样环视埋头安静作答的学生们。就在这时候……

我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教室的最后方,隔着许多学生,和我正好面对面的那个位置上出现了一个原本不应该在那里的东西。

那是……我全身僵硬,不能动弹。

那是……那家伙他……

就像刚刚还走在倾盆大雨里,黑色衣服完全湿透了,双手戴着黑色手套,看起来算是偏瘦的中等体格,双肩之间原本应该连接着头部,但自那以上被一层无以名状的浓黑烟雾裹住,无从判断里面到底有没有那家伙的脸。

那家伙,现在的确坐在那里。但是学生们没有一个人注意。

我拼命地想叫出声来,想对学生们说:“快逃!”但是……

不管我再怎么用力都发不出声音来。想移动身体,却连一根手指都无法随意做动作。

那家伙完全不在意无计可施、只能睁大眼睛站在这里的我,慢慢走近坐在最后一排的学生背后,伸出左手,揪住那学生的头发,硬是把他从椅子上拉起来。那个学生一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

那家伙的右手握有某件闪着邪恶光芒的东西,朝着被他拉起的学生苍白的脸渐渐接近,就在接触到皮肤的一瞬间,鲜红的血飞溅到四处,让人想不到仅凭那样一刀就会喷出这么多血。伤痕累累的学生还是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桌子、椅子、地板、天花板都渐渐被喷出的鲜血染红。附近座位上的学生身上也都沾染了鲜血,但是……

他们看起来就像什么事都没注意到,规规矩矩地坐在座位上,安静地作答。

脸颊被刀划伤的学生……真真正正地成了血人,当场瘫倒。

那家伙现在转向我。本应该是头部的地方笼罩着一团黑,从那里突然响起了一种骇人的唧唧声……啊,这是……

——是蝗虫。

我终于使劲全力,抬起双手,捂住自己的耳朵。

——是蝗虫在飞的声音。

“住手!住手啊!”从我绷紧的喉咙里挤出声音终于解除了咒语。

我站在讲台桌旁,单手支在桌上,另一只手抵着额头,轻轻摇着头。

可以听到外面激烈的雨声以及远处传来的低沉雷声——抬头一看,学生们都一脸惊讶地盯着我。

时间到,考试结束的钟声开始响起。

5

这天的工作结束后,回家时和几个学生一起进了电梯,其中有几个是我所教的理科班的小学生。姓宫原的小胖子也在里面。

电梯到了一楼,我一走出来就听到其中一个小学生叫住我:“老师……”小小的鼻子上戴着看来度数很深的黑框眼镜,看上去是个弱不禁风的男孩。我记得他的名字是……

“波多野老师,你在大学里学的是很难的东西吧?”

“啊,是啊。”

我虽然觉得奇怪,还是尽量装出沉稳的声音。

“不过现在算是在休息。”

“你都学些什么东西呢?”

这孩子,为什么突然问我这些问题?我觉得不太对劲,对自己现在的情况也不想解释太多,不过也不能不回答他的问题。

“我学的是关于翅膀的东西。”

回答他时,我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在天空飞的东西的翅膀。”

这孩子——他好像是姓龙田——愣了一下,歪着头说:“是飞机的翅膀吗?”

“这个嘛……没错。飞机的翅膀是最有代表性的。”

“你在学习翅膀?”

“我在研究很多不同形状的翅膀。”

“哦。”

走向出口的一群学生中,那个小胖子朝这里举手说:“喂!”好像是在呼唤正和我说话的男孩。

“啊,我该走了。”

那孩子低声说着,把提在手上的那个看来很沉重的书包重新背上肩膀。

“老师,谢谢你。”

“等一下。”正要从这里跑开的孩子,这次换我叫住他。

“是。”

“对了,今天开始上课的时候不是提到岛浦同学的事吗?那是怎么回事……”

“岛浦他不见了。”这孩子说着向小胖子那边瞥了一眼。

我继续问:“你们不觉得奇怪吗?不想知道他为什么不见了、去了哪里吗?”

这孩子突然像变了一个人,带着一种异常清醒又隐约有点儿寂寞的表情说着:“嗯……还好啊。”

他冷冷地回答了我的问题。

“那么,老师,再见了!”

他格外有礼地打过招呼,正要离开我身旁。

“等一下。”我又忍不住再次叫住他。

那孩子轻轻转过头,我弯下身,将自己的脸贴近他。

“喂,我问你,”我说着,“活着好玩吗?”

这么突然的问题,他心里一定吓了一跳。不过,他一点儿都没有露出明显的犹豫。

“嗯,好玩啊。”他满不在乎地回答。

——真的好玩吗?

——喂,小朋友。

他又说了一次“老师,再见!”就快步跑走了,追上走向出口的那群孩子,来到小胖子旁边。这时,两个人同时朝着我的方向轻轻点头。

——喂,小朋友。

——活着好玩吗?

——真的好玩吗?

——喂……

“怎么可能好玩呢?”

我觉得这句话好像会从他们两个人嘴里异口同声地说出来。我就这样呆立在那里,点燃已经隔了好几个小时没抽的香烟。

外面还在下雨。

激烈的雨势看来暂时不会转弱。

我正在担心不知道孩子们有没有带伞,就马上发现这担心真是多余。大楼前停了几辆轿车,都是来接孩子下课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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