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THE LORD OF DISCARDED THINGS 弃物之王

中央星站  作者:拉维·提德哈

那个时候,雅法和中央星站同以往一样,还有很多旧货商,他们中的老大就是易卜拉欣,他有时候被称作“弃物之王”。

那个时候,雅法还有很多旧货商。那时总是有醉醺醺的吉卜赛人,有些是犹太人,有些是阿拉伯人,还有些别的地方的人。你一定听说过“弥赛亚之死”。在事件发生后不久,历史学家埃莱兹拉(他是米丽娅姆·埃莱兹拉的祖先,和果尔达·梅厄机器人一起游历到远古的“不存在的火星”,改变了一个行星的命运)就此事写道:“那是一个激情和动荡的年代,仇恨与和平的年代,弥赛亚的出现及其之后的处决几乎是偶然的。”

你一定千百次看到他走近。他出现在游客照片和无数信息的背景中,永远在背景中。最先看到的是运货马车:一块由顺来的老式汽车的四轮支撑的平板。在雅法的垃圾场,内燃机时代的车辆数量剧增,它们堆起的高塔形成了一座垃圾小镇,这座城市的可怜人就藏身其中。马车由一两匹城里养育的马牵拉。这些巴勒斯坦马,毛色呈现不搭调的灰白色,有混合血统,是高贵的阿拉伯品种的远亲。它们个头小,壮实且温和,拖着满载破旧玩意的车子,毫无怨言,周末的时候被系上铃铛,穿上五彩的服饰,在海边的公共散步区有偿驮孩童。

旧货商,就如他们年代的古老港口的搬运工,会有小团体,那是一个由统治者组成的秘密委员会,一个根据年龄和阅历选出来的军团,其中最突出的成员便是易卜拉欣。

谁是易卜拉欣,他是怎么来到地中海波光粼粼的蓝色大海边的雅法城的?

事实是,没人知道。他一直都在那里。他是过去和未来的“弃物之王”。传闻说他的“他者”与山上“圣人”的“他者”是亲戚,因为易卜拉欣也“结合”了,他的拇指是个金色的义体,那是一个与他的节点相连的“他者”,人类和数字化的头脑合为一体。没人知道“他者”的名字。也许两个都叫易卜拉欣。

他的线路很少改变:顺着老城阿亚米狭窄的巷子一直走,石头房子俯瞰大海和港口,远离回归者的新兴高楼,从山上往下走到古老的钟塔,沿着萨拉米路,边走边喊:“卖旧货啦!卖旧货啦!”

车上堆着破烂,都是一些有几百年历史的废弃物。人们知道易卜拉欣需要等待。破损污脏的床垫,断腿的桌子,在某些逝去的无名年代流行过的、在中国大量生产的古老落地大座钟。废弃的机器人,在很久以前的某场战争中使用过的越南战斗人偶。绘画,模塑,树叶一样脱落了的书页。大型鱼类冷冻机组的引擎。褪色的土耳其地毯。

有次,他找到了一个男孩。

他在卖货的路上发现了这个小家伙。那天很早,太阳刚刚升起。易卜拉欣已经沿着萨拉米路往上走,回到了中央星站。

高空的住宅植被区在微风中移动。它们像种子一样在中央星站周围萌发。它们在老区的郊外,沿着老旧的特拉维夫废弃公路生长,环绕着航天港高耸入云的宏伟结构。这些房子像树一样生长,开花。住宅植被的种子以雨水和阳光为养分,扎根于沙地,冲破年代久远的沥青。住宅植被区是季节性的,不稳定。墙壁、门窗都是长出来的,半开放的排水管悬挂在空中,竹子管道裸露在外,公寓彼此覆盖穿插,生长得毫无秩序和理性,构成了悬在半空中的人行道、角度疯狂的房子、门不完整的棚子和小屋、眼睛一般的窗户……

到了秋天,这片区域就会萎落,房门干枯,窗户慢慢萎缩,管道脱落。房子像树叶一样坠落到地面,扫路机欢乐地低鸣,吞食曾经构成住宅的枯萎树叶。那些郊区季节性漂浮的房客来到地面上,小心翼翼地踩着,每一步都试探地面能否支撑住自己。他们越过地平线,紧张地移民到别处,那里的植物生长得更蓬勃,新住宅植被优美繁盛,窗户像果实一样张开……

下方的路上堆着废弃的金属和塑料。易卜拉欣分辨不出那些东西本来是什么,可能是汽车和水瓶构建的废弃雕塑。在中央星站,艺术就像疯狂的科技一样,蓬勃发展。

它就在边上。那是个小包裹,在它动弹之前,他都没有注意到。易卜拉欣谨慎地走过去,中央星站的管理有时候会变得松散。有时候,在那堆垃圾中,会有蛇、还活着的战斗人偶、带有恶意程序的住宅植被家具、旧枪支弹药以及超级用户创造的具有神秘力量的虚拟宗教工艺品……

易卜拉欣走近那个包裹,它发出了动静。这声音让他呆住了。是那种声音。曾经有一只从蒙古走私过来的狼崽,在圈养的时候死了,它发出过那样的声音。

虽然如此,易卜拉欣还是靠过去,看着它。

一个婴儿抬头望着他。这是一个每天随处可见的寻常婴儿——雅法和中央星站到处都是小孩。这个孩子,在一个鞋盒里。

易卜拉欣跪在婴儿旁。这是一个廉价品牌的鞋盒。婴儿有着闪亮的绿色眼睛,皮肤呈深色,头上没有头发。易卜拉欣凝视着婴儿。周围没有人。婴儿在打嗝。

易卜拉欣向男孩伸出手——那是个男孩子——他小心翼翼的,仍然很谨慎。中央星站里没人会知道。男孩的手抬起来碰到了他的手,他比他的年龄要老成。他好像在握手,他们的手指触碰在一起。一阵高带宽的数据流向易卜拉欣袭来。图像充斥了他的脑海——不可思议的东西。土星光环的景象。四臂红皮火星重生者在虚拟帝国中的一场战役。在飞向小行星带的宇宙飞船上,经过小行星区域时,一位拉比[犹太人的一个特别阶层,担任犹太人社团或犹太教教会精神领袖或在犹太经学院中传授犹太教教义者,主要为有学问的学者。]在古老的采矿船上一间阴冷的房间中祈祷着。

男孩的触摸包含了“他者”的语言[原文toktok blong narawan是比斯拉马语(一种大洋洲美拉尼西亚克里奥尔语,为瓦努阿图官方语言之一,并流行于一些其他美拉尼西亚岛屿),意为:其他人的语言]。

易卜拉欣的“他者”醒了,说:“这什么……”

易卜拉欣的头脑无法承受这样的猛攻。数据风暴肆虐着,转向了他的“他者”,后者在试图处理的时候宕机了……

波涛汹涌中,有一个词清晰地浮现出来,让他畏缩——

弥赛亚……

把你的手拿开!

男孩的轻触俘虏了他。他挣扎着……

婴儿打了个嗝,笑了。接触中断。

易卜拉欣:你都看到了吗?

他的“他者”没有回答。

易卜拉欣:??

他的“他者”终于回话:!

易卜拉欣注视着婴儿。他的“他者”,透过易卜拉欣的眼睛,也在看着。

他们两个的心里都有一个想法:

别又来一个。


易卜拉欣本可以拨打求救电话。警报广播会从他的节点发出,在无边的网络上推送,朝四面八方传播到全城,到这个星球,到周围的人类居住空间,到各个行星、卫星、星环和突围号舰船。维和机器会像蜘蛛一样生成双重编码的机械犯罪现场调查员,因为这里是缓冲区,中央星站是阿拉伯人的雅法和犹太人的特拉维夫的分割线。易卜拉欣知道,仅仅是通过瞳色(这颜色是博思的注册商标,被篡改过,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产物了,但仍然受到许可法的严格保护)对男孩DNA的分析,会是领土上的高度加密数字争端。这个男孩成长在大缸里,是中央星站的特色品。

弥赛亚育种程序?“他者”恢复过来,询问道。“我不知道。”

他说出了声,但是很轻。男孩咯咯笑。

这样明智吗?

“你有别的主意?”

我不喜欢这样。

“交流”在加速,语言替换成图像编码和意象群。易卜拉欣中断交流,抱起了婴儿。

“这个男孩……”他自言自语着,耶路撒冷的杀戮依旧历历在目,“他值得拥有不同的命运。”


那是多年前的事了。他们给男孩取名为伊斯梅尔。他们尽其所能将他抚养大。

易卜拉欣住在位于雅法城边缘、曾经是巴特亚姆犹太郊区的垃圾场。那里还生活着微型亚智慧机器、机械人、所有无家可归的人和迷路的人。

垃圾场。

弃物之宫。

似乎很适合这个男孩。

就这样,伊斯梅尔说着阿亚米的阿拉伯语和机械人的战时意第绪语长大了。他会说“太空的语言”——小行星混合语。他会说邻城的希伯来语。他长大后,时不时帮易卜拉欣四处兜售。

穿过阿亚米到钟塔,沿着萨拉米路到中央星站……易卜拉欣捡起破损的物品。他的机械人曾经被丢弃在中央星站的大街上,他把他们捡回来修好,而他们回报他以忠诚,那是他们仅剩的能给的东西。那些合成体的人偶,用不适配的儿童尺寸的器官拼凑起来,面部画得很粗糙,其中有些是从尸体坑里逃出来的,有些是城市战争中的微型军人。他们都从很远的工厂大量进口过来,功能耗尽后就被丢弃了。

家庭实验室的儿童爱好者用基因组件和孵化器培育出改造动物。伊斯梅尔的宠物龙就是一个用加那利群岛的拉戈梅拉巨蜥与消防呼吸器组装改造出的可悲生物。尽管事实与设想的相反,它身上并无可爱之处,但男孩给它这个可怜的会咳火的玩意起名叫哈穆迪。[在希伯来语中的意思是“可爱”]

整个群落都生活在这个广阔的垃圾场,这里有着几百年的埋层,是一个什么都能找到的考古遗址,有着各个时代的遗迹。

这个男孩……有一些让人不安的行为。

他能预测局部天气。易卜拉欣有时不安地觉得,与其说是预测,不如说是实现。

他睡觉的时候,梦境有时会在他头上变为实体,牛仔和印第安人在空气凝结出的梦幻般的朦胧灰色气泡中互相追逐。当快速动眼睡眠转为深度睡眠时,梦境便蒸发消散。

他和机器有些相似之处。他和所有孩子一样,一出生就装了节点。他没有和“他者”结合,但是有时候,易卜拉欣和他的“他者”能直觉地感受到男孩听得到他们说话。

你肯定知道这是什么,“他者”说。

易卜拉欣点头。

他们一直站在院子里。阳光照耀。在阿亚米的石头房子后面,大海波平如镜,太阳能冲浪者在海风中上下起伏。

还有别的人,“他者”说,那些诞生在中央星站培育缸实验室的孩子。

“我知道。”

“我们应该跟‘圣人’谈谈。”

易卜拉欣认识她很久了。他甚至知道她的真名。没有人生来就是“圣人”……而且他们有血缘关系,就像他们的“他者”一样。他说:“不。”

易卜拉欣……

“不。”

我们在犯错误。

“这些孩子会有所成就的。迟早会的。”

“爸爸!”男孩朝易卜拉欣跑来,“我今天能跟你一起上车吗?”“今天不行。”易卜拉欣说,“明天吧。”

男孩失望地皱起了脸。“你总是说明天。”他控诉着。

在这里才安全,“他者”默默地说,在这儿他有保护。

“但他需要和同龄孩子待在一起。”

“怎么了,爸爸?”

“没什么,伊斯梅尔。”易卜拉欣说,“没什么。”

然而并非如此。

那条叫哈穆迪的龙,在几个月后死了。大家举行了一场葬礼,一场弃物之宫空前盛大的葬礼。人们为这条龙组织了一个由组装战斗人偶和机械人组成的仪仗队,尽管天气炎热,附近的人都穿着肃穆的衣服出席。拾荒者在地上挖了一个洞,挪走埋藏的珍宝:一辆生锈的自行车、一盒手工雕刻的黑木棋子和一个金属头骨。小棺材下放的时候,易卜拉欣的朋友,盲人乞丐诺亚,站在他身边。一个火星重生者、“道”的追随者担任牧师,主持了葬礼。她流汗的红皮肤在阳光下闪烁,她组织悼念和安慰之词时,四条手臂复杂地舞动着,她说到了时间之帝和他对这份礼物的认可。伊斯梅尔站在一边,双眼已经流干了泪水。

以宝石作眼睛的盲人乞丐诺亚通过多重节点传输观看了仪式的过程。著名的记忆录制师皮姆也在场,这场葬礼如同一条线索融入了他一生的“故事”。它传播给了皮姆的订阅者,他们在太阳系中的数量起起落落。总而言之,这是一个感人而庄严的场合。

“伊斯梅尔身边的男孩是谁?”诺亚问。易卜拉欣看了一眼,说:“什么男孩?”

“那个小小的很安静的。”诺亚说。易卜拉欣皱眉。他的“他者”在他头脑中低语。易卜拉欣转换了模式,因为视觉可能会被欺骗。他像诺亚一样通过“对话”观看场景。

他现在能看到那个男孩了,但影像断断续续的。在某些信息中,他完全不存在,在某些信息中则是一个影子。诺亚的多层面视角最终给出了完整的形象。男孩和伊斯梅尔没有说话,但易卜拉欣感觉到他们在快速交流。

男孩有着深蓝色的眼睛。那眼睛是阿玛尼的。易卜拉欣怀疑自己是否见过他。也许是某个中央星站的孩子。男孩抬起眼睛,似乎不可思议地察觉到了他们的注意。他的嘴角扬起了微笑。

泥土盖住了微型龙。重生者牧师吟诵着最后的告别词。宾客叹息,机械人迟钝地致敬。天气炎热。

“你的这个朋友是谁啊?”后来,当他们在汽车堆的阴影中喝着凉爽的柠檬水时,易卜拉欣玩笑般问道。那个男孩回答说:“我的名字是柯兰吉。”[他这句话说的是比斯拉马语]

我的名字是柯兰吉。

这个男孩很难被看见。他在视觉信息中不停变化,就像错综复杂的网络上的幽灵。

“你好,柯兰吉。”易卜拉欣说。

“妈妈在呼唤我。”男孩突然说。他的声音无处不在却又无处可寻。“我该走了。”

他消失了,易卜拉欣很困惑。


“弥赛亚的冲动在全神贯注时最为强烈。”诺亚意味深长地说。葬礼结束了,伊斯梅尔不见踪影。易卜拉欣知道,他和其他孩子去了海滩。这一次,是真的去了。“我们这块土地一直像磁石一样吸引着寻求信仰的人。”

他们俩之间还有很多未尽之言。易卜拉欣小心翼翼地说:“我想给这个孩子一个正常的生活。”

诺亚耸耸肩,他眼眶里的宝石在微光中闪耀。“什么是正常的?”他说,“你我是遥远过去的遗骸,是埋在时间沙漠中的贝壳化石。”

易卜拉欣不禁笑了。“你听起来好像一个重生者。”他说。诺亚咧开嘴笑了,然后耸了耸肩。“重生者信仰不存在的过去。”他说,“他们挖掘虚拟的化石。”

易卜拉欣的笑容消失了。“然而?”他迅速问道。

“然而孩子代表的是未来。”诺亚说,“也许不是特定的未来,但却是某一个未来。当下化成碎片,我们俩都能感觉到。未来就像一棵树上的枝桠朝四处生长。”

“有多少?”易卜拉欣不安地问。诺亚耸肩:“孩子?”

易卜拉欣点点头。诺亚说:“去问生育诊所的那个男人吧。”然后僵硬地站了起来,“我该走了。”他说,“奥菲利亚应该在等我。”

易卜拉欣独自一人留在了垃圾场。这座城市给人一种即将参加十字军东征的感觉。他仍然记得弥赛亚,那是大卫王真正的后裔,基因也被认证,他骑着一头白色的驴来到耶路撒冷,所有的预兆都显现了。这并不是那个世界末日,而是某一个世界末日。后来,有人用一把狙击枪干掉了他。

一个弥赛亚倒下了。

世界的此处总是需要一个弥赛亚。其他地方也是。谣言四起……老挝的“奇点耶稣”计划。黑僧。据说在火星上,在新以色列,人们在构造一个从未发生过大屠杀的虚拟世界。六百万幽灵在繁殖。据说,锡安小行星追随着一个外星神发光的梦,完全脱离了太阳系。易卜拉欣老了。还有橙子的时候,他就在这里了。曾经,轮船在雅法停泊,骆驼把沙莫蒂橙带到港口,再由小船载往等候的轮船。这里曾一直是全球网络的一个枢纽。橙子被带去了英国,去了曼彻斯特、南安普敦和普利茅斯的港口,那里的人们始终惦记着雅法橙。

但是中央星站是全新的,他想。它是新网络上的新枢纽。在那异化的小宇宙中,诞生了新的宗教,孕育了新的弥赛亚。他希望男孩能过得正常,但是正常从来都不是确定的东西,它是人们达成共识的假象,而这个眼睛有着注册商标的男孩能够看清大部分事物。

这些孩子是培育出来的。有人设计了他们的出现。男孩会在某一天发生变化,但他会变成什么,易卜拉欣还不知道。

葬礼后的那天晚上,当他坐在弃物之宫里时,伊斯梅尔从海滩回来了。他瘦小紧实的身体还闪着海水的光泽,他的眼睛明亮,他在笑。从来没有自己生过孩子的易卜拉欣抱住了男孩。“爸爸!”男孩说,“看我找到了什么!”

爱是焦虑和骄傲的混合物。易卜拉欣望着男孩跑出院子,然后带着一只小狗回来,那只白鼻头的小黑狗舔着他的手背。“我要叫他苏莱曼。”他说。

易卜拉欣笑了。“你得喂养它。”他提醒道。

“我知道。”男孩说,“我会照顾它的,你瞧好了。”

伊斯梅尔奔跑着穿过垃圾场,小狗耷拉着舌头跟在后面跑。易卜拉欣望着他们俩远去,开始担忧。

这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在梦里,两个男孩站在燃烧着火的无盖圆桶边。虽然他知道伊斯梅尔睡着了,而他的朋友柯兰吉远在中央星站,但是他感觉这个梦有种奇怪的真实感。两个男孩交谈着。他们的嘴唇翕动,但是没有发出声音,易卜拉欣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他骤然醒来,心跳得很快,“他者”在他的头脑中苏醒。

她来了,“他者”说,她来了。

他感觉到了“他者”的混乱。那一定是在梦里听到的话。

但是谁来了,为什么来,有何目的,他们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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