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FILAMENTS 细丝

中央星站  作者:拉维·提德哈

“现实,”机器人牧师说,“是一种单薄而脆弱的东西。”

R·派奇修士望着它的一小群会众。这里是中央星站,第三级大厅,机器人教堂节点。几乎再也没有人追随真正的信仰了。有时候R·派奇觉得,只剩机器人还有信仰。其他人,那些怪异的没有身体的数字智慧生物,已经为了纯数学的世界,为了无穷的虚拟可能而逃离了信仰。但是人类需要信仰,有时候甚至渴望信仰,却很少有人知道该选哪条路,而当犹太教和罗马天主教并存,佛教与埃罗尼特教对峙,火星重生主义又和伊斯兰教站队的时候,竞争非常激烈。

机器人教堂很朴素,机器人把自己视作金属做的牧羊人,是人类的肉体性和“他者”的超验性之间尴尬的纽带。R·派奇修士用一个死去多时的人的声音咳嗽几声,继续布道。“现实。”它说着,然后顿住了。会众聚精会神地看着。长者钟太太坐在后面的长凳上,还有她的朋友埃斯特,她们是宗教买手,像鉴赏家一样给每种信仰取样,以确保在年老之时还能输得起。一群心怀不满的家用电器在虚拟世界中观看着——咖啡机,冷却装置,几个厕所——电器,比其他任何人都需要机器人的指导,但他们往往固执、痛苦,喜欢跟主人和自己进行琐碎的争论。从来没有过这么多的机器人。它们拟人而笨拙,既不属于现实世界,也不属于虚拟世界,一个世纪以来,人们再也没有制造过机器人。为了维持生计,R·派奇修士兼任中央星站犹太人的割礼执行人。至少在这方面他受到尊重。他是一个不错的割礼执行人,经过正式任命,能够专业地完成切除包皮的精细手术,从没有过投诉。他年轻的时候,动过皈依的念头。成为一个机器犹太人并没那么离谱,在火星上有一位著名的拉比,就属于第一批制造出来的机器人。但是成为犹太人并不容易。这是一种让陌生人退缩的信仰。

“共同的现实就像一块布。”它继续说道。会众倾听着。在这个昏暗的小教堂里,能听到有东西沙沙作响,闻得到金属和松树脂的味道。“它由许多根独立的纤维组成,每一根都是一个自我的现实,一个自我编码的世界。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现实,这个世界由我们的感官和我们的思想组成。因此,编织一块共同的现实的挂毯是集体努力的成果。它非常需要我们对‘现实是什么’有一致的看法。还需要确定挂毯的形状,如果你愿意的话。”

R·派奇修士喜欢最后的那句补充。如果你愿意的话。这给论据赋予了一定的重量。“如果你愿意的话。”他说着,细细品味着,“为了现实的存在,我们必须用意志让它实现。我们梦想……”

他再次迟疑。机器人并不会做梦。争论的焦点变得极其佛学。R·派奇经常思考转世。许多数字人都在体验当佛教徒。出生在育种场的数字人原本是专门负责运行咖啡机的自我循环体。在下一个周期,它则可以成为计算遥远星云扩散的大脑,或一艘穿梭于人类水下城市的潜水艇,它甚至可以超越,变成一个真正的“他者”,脱离肉体,不断地变异和变化,寻求真理,因此在虚拟中获得美丽。

但是机器人很少会变化,R·派奇修士有些难过地想。像人类一样,它们只会变得更像自己。

“我们梦想一个现实的共识。”它说着,又咳了几声。它的咳嗽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想象一下,世界是一个宽广的网络,所有的生命是被精细的线路串联起来的节点。没有网络,我们每个人都是孤独的,是独立的节点,是星系间无边黑暗中的亮点。‘机器人之路’是寻求与万物结合的道路。这不是一条简单的路。它常常是一条孤独的路。有生命和无生命的事物共同构成了现实。现在,让我带领你们……”

R·派奇修士低下头,会众照做,人类和数字人都跟着做。“我们身处零点能量场的造物主啊,九十亿个名字将他奉为神圣……”

会众在机器人布道后喃喃低语。接着,他们一个一个排队领圣餐。那是包含高度加密的十字药程序的数字圣饼。人类把它放到舌头上,它慢慢融化,被吸收进血液流和生物节点界面。数字人直接消化了它。有一瞬间,这个机器人教堂节点的小规模会众真的结合在一起了,形成了统一的自我循环,对共同的现实达成了共识。然而这只是一瞬间。


R·派奇觉得割礼很顺利。这是钟家最小的男孩,利瓦伊。R·派奇已经认识好几代钟家人了,从家族的创立者钟卫威,一直到所有遍布中央星站的表亲、侄子侄女、外甥外甥女、姨妈。这个孩子的祖父,弗拉德,坐在主座上,他是负责割礼期间抱孩子的人,或者说是这个孩子的教父。老人抱着小孩,却面无表情,一脸茫然。一种记忆的疾病感染了弗拉德·钟。R·派奇为他担忧。

但这是欢乐的时刻。机器人一边送出第一次祝福,一边用特制的割礼刀小心翼翼地把包皮从婴儿的阴茎割了下来。接着它开始包皮回拉,还是用那把刀,通过分离内包皮的上皮,让婴儿的龟头露出来。自豪的父亲送出了第二次、第三次祝福。然后,在这间小小的犹太教会堂中观礼者的注视下,机器人进行了“口吸”,用嘴把伤口上的血吸干净。

婴儿在哭泣。机器人右手拿着杯子,小心翼翼地把祝福用的葡萄酒倒入杯子里。他宣布了孩子的名字——利瓦伊·钟——以及他父亲的名字,埃拉德。机器人喝了酒。现在,按照古代的法律,这个孩子是一个犹太人了。最后,R·派奇修士用金属手指蘸了一点葡萄酒,点在婴儿的嘴上。男孩吮吸着手指,停止了哭泣。每个人都欢呼起来。年迈的、已经半机械化但仍然灵活的长者钟太太,流出了咸涩的泪水。

仪式终于结束,婴儿受到众亲戚的赞美,人们移步到隔壁房间等着发早餐。糕点和面包,烤蛋盘(将煎好的鸡蛋放在厚厚的、慢慢烤熟的番茄和辣椒酱上),盛在茶壶里的咖啡,奶酪拼盘,填充了奶酪、土豆或蘑菇的土耳其松饼,煎蛋,果酱……饥肠辘辘的钟家人面对自助早餐蜂拥而上,仿佛饿到了难以置信的程度。机器人在家人和朋友之间游走、握手、闲聊……它端着一杯黑咖啡,时不时喝两口。

R·派奇在那个面熟的男人面前停了一会儿。他长着钟家人的脸,但是机器人一下子想不起他是谁。这个男人看起来很安静,在这环境中很自在,但他也表现出了一种羞怯,或者说是矜持。他站在一个机器人牧师很熟的女人身边:琼斯妈妈,还有她的孩子,柯兰吉。

“米丽娅姆。”R·派奇向女人打招呼,“看到你真好,一如既往。”

“你也是,R·派奇。”她微笑着说。

他们相识很久了。机器人低头看去。男孩那双篡改过的眼睛凝视着他,嘴角露出一个顽皮的笑容。不知为何,男孩让机器人感觉有些别扭,他让R·派奇感到不安。

“嗨,铁皮人。”男孩说。

米丽娅姆惊呆了,说:“柯兰吉!”

“没关系。”机器人说。它发现米丽娅姆身旁的钟家男子忍不住笑了。“你好吗,柯兰吉?还记得我吗?”

机器人牧师当然也是柯兰吉的割礼执行人。男孩说:“我每天都跟伊斯梅尔去海滩。我们抓到了一条鱼!”他用手比画着,“有这么大。”

米丽娅姆抚摸着男孩的头。机器人牧师正要说话时,男孩说:“给你看!”他的小手信赖地伸向机器人牧师的金属手。机器人自动伸出了手……

男孩的食指轻轻地碰到了机器人手掌的金属。

什么是真实的?

机器人的脑海中回荡着低语。数十亿个周期,量子二叉树上数不清的分支,移动并合并,行星或人类大脑一般的高贵的小世界网络,数十亿不同的元素组成了一个单一的、珍贵的自我循环,一种存在的幻觉。

什么是真的?

机器人苍老的头脑中回荡着低语,自动翻译成数十种语言,其中最主要的是希伯来语和小行星混合语:什么是真的?

图像在机器人的头脑中聚集,一阵数据高频冲击,一个图像渗透其中:男孩柯兰吉,还有一个很像他胞兄的男孩,他的眼睛是博思注册商标的绿色,而柯兰吉的则是阿玛尼的蓝色。两个男孩在雅法的海滩上,在水面上行走,用他们的小手捕鱼,把手伸进地中海澄澈蔚蓝的水中……

画面迸裂成了群星,旋转的星系,行星围绕凶恶的眼睛一般的黄色恒星运行,巨大的黑壳太空船像行星中的尘埃一样移动。视角对焦、转换:在土卫六远处旋转的星环;在伽利略共和国无声战斗的杀手无人机;在木卫四轨道上追踪的智能地雷;在遥远的太空中,蜘蛛们在奥尔特云布下新节点时唱的歌;在龙世界,那颗离冥王星很远的冰冻卫星上,数百万龙族的躯体在隧道里神秘地巡回,整个冰封的卫星仿佛一个庞大而浩渺的蚁穴……

什么是真实的?

火星上,汤圆城里,在大穹顶下的一座木制神龛旁,诗人芭蕉把莎士比亚翻译成混合语:

生存还是毁灭

这是个问题

在太空的另一端,在远离转动的火星和它燃烧着人造灯的两颗卫星的地方,在空间之海的那边,舞动的图像,忧虑之海,以及那些不义之财的抛弃和驱逐……

月球上,巨大的地球化蜘蛛在移动,暗淡的银色金属寂静无声,两个男孩站在月球表面,没有戴头盔。他们为某个刚刚分享的秘密玩笑而笑着,打着手势:

什么是真的?


R·派奇被这数据风暴震惊了。它站在那里,望着男孩,风暴缓缓退去。

“派奇修士?”米丽娅姆·琼斯说,“你还好吗?”

标记了自我循环的R·派奇苏醒了,或者说上线了,活过来了。“我是个机器人。”它说,“我很少生病。”

琼斯妈妈礼貌地笑了。她身旁的男人说:“我不知道你是否记得我,修士。”他伸出手来和它握手,“鲍里斯。”他突然显得有些局促,“鲍里斯·钟。”

R·派奇看着他。“鲍里斯·钟?”它说……它感到诧异,回忆中浮现出完美的画面——一个羞涩的男孩,高个,修长,带着笑容,总是带着笑容,一个安静的孩子。在那之前,R·派奇也是这个孩子的割礼执行人……“但是你走了,那是……”

机器人停住了,要是它想,它能复述到那一天、那一小时、那一分钟。他怎么可能没认出他呢?但是鲍里斯走时是个男孩,回来时已经是个男人。机器人看出来了,上面和外面的世界改变了他。

R·派奇当然也去过太空。曾经,在一个世纪以前,它开始了机器人的朝圣,去了火星,去了汤圆城,去了火星沙漠地底深处的第三级大厅,那里有最伟大的多重信仰集市,在机器人的梵蒂冈拜见机器人教皇。那是个光荣的场合!成百上千的机器人,有些曾经是无人战斗机,有些是垃圾场的难民。他们全都聚集到一起。他们来自各自居住的卫星和行星:土卫六的波吕港,火星基布兹的沙漠,月球港和莫斯科,新的新德里和围绕土星的巴哈伊星环。还有一个来自中央星站。朝圣者R·派奇,在那场伟大的肉体和数字的交融中,被任命为牧师。

在那场集会上,也有人选择了更遥远的道路。他们陪伴“突围”号舰船,踏上缓慢的、离开太阳系的单程旅途。还有的选择留下来,留在火星深处,创造他们的新种类,创造孩子……

孩子!

似乎一切又回到了这里,R·派奇心想。数据的涌流退去了,只剩下这两个中央星站男孩在月球上的画面,那是柯兰吉和他的朋友。

孩子。这个机器人给成百上千个孩子执行过割礼,但从未有过自己的孩子。

“修士?”

那个人类的声音让它回过神来。“鲍里斯·钟。”机器人诧异地说,“这些年你都去哪了?”

男人耸耸肩。机器人注意到他的手伸向了米丽娅姆的手,他的指尖触碰着她的指尖。R·派奇记得他们俩曾经是男孩和女孩时在一起的样子。爱使人类闪闪发光,仿佛他们是被电流加热的金属丝线。

这个人类说:“我去了火星,小行星带,我……我最近才回来。我的父亲……”

是的,R·派奇正想说。弗拉德·钟坐在房间那一头,空洞的双眼盯着空白处。有些人会遭遇记忆的缓慢流失,但是机器人觉得,对弗拉德来说,情况相反。弗拉德的头脑可以说是塞满了像钻石一样完美而永恒的记忆,从卫威的时代就开始存储的记忆。弗拉迪米尔·钟看不见了,因为他的目光可怕地转移到了身体里。

机器人点点头,握了握鲍里斯的手,轻轻拍了一下米丽娅姆的肩膀。男孩柯兰吉去和其他孩子玩了。R·派奇记得,鲍里斯在生育诊所工作过。他们在那里篡改流氓基因组和偷来的代码,制造出了什么样的孩子?

机器人感到——如果机器人算是有感觉的话,它心想——疲惫。它的身体在以小于最佳容量的状态运行。它的躯体老了,也修理过。那些旧零件很难获得,几十年来没人生产过机器人。R·派奇想简简单单地给自己连上电源,就像路易斯·吴百货商场的那种人类电插头。人类发明了用低电流刺激大脑娱乐中枢的方法。有时候,R·派奇渴望肉体,渴望感官。人类对感官上瘾。

“修士?”

杯中的咖啡凉了。R·派奇把它放在桌上,拿了另一杯。咖啡是能量,机器人能像人类一样高效率地把食物和饮料转为能量。但它能从中得到欢愉吗?

欢乐是一种深奥而难以理解的概念。R·派奇觉得这也许可以作为下周布道的主题。

“修士?”

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被注意到了。R·派奇转过身。两个微笑的男人,手牵手站在它面前。“彦。”R·派奇说,“尤苏夫!”

他们俩也是漂亮的一对,它心想。彦是钟家人,尤苏夫是中央星站的琼斯家的。“已经公开了吗?”R·派奇说。

这两个男人笑得更开心了。“是的。”尤苏夫说。

“我们吵了一架……”彦害羞而骄傲地说。跟他的堂兄鲍里斯太像了,R·派奇心想。

“那天晚上他打算……”尤苏夫说。

“我都准备好了。我们在大堂里……”

“我没准备好。”尤苏夫说,“我觉得我当时还没准备好。”

“他走开了,我们一个月没说话。但是……”

“我想他。”他们异口同声地说,然后笑了。

“恭喜!”机器人说。它把他们抱在怀里。这个房间里,无论老少,都如此恩爱。一定是春天又来了,R·派奇想。它差点忽视了,春天对人类有影响。

“我们重归于好了,我睡不着,我那时候住在植被公寓里。”尤苏夫说。

“我睡在实验室里。”彦说,“我一直在工作。”

“我们见面了,然后……”

“恭喜。”机器人再次说。

彦说:“修士,我们想拜托你一件事。”

“任何事都行。”R·派奇说。他是认真的。

“我们希望你给我们主持婚礼。”尤苏夫说。

他们满怀期待地看着它。机器人看着他们俩。“这是我的荣幸。”R·派奇说。

从前它主持过婚礼。婚礼,割礼,还有葬礼。R·派奇认为,一个机器人最需要的就是目标。人们相互握手,金属和肉体相碰。“谢谢你,修士!”亲朋好友济济一堂恭喜新人。

“派奇修士。”一个声音响起。那是长者钟太太来了。他们望着彼此。她已不仅是半机器化了。她笑了。“请你来主持仪式将是我们家族的荣幸。”她说。

仪式将以机器人教堂的方式进行。中央星站融合了各种信仰。犹太教的钟家人由中国人和以色列犹太人组成;周家人是罗马天主教;琼斯家的,好吧,它也不清楚:不过米丽娅姆·琼斯常常出现在“他者”的圣科恩的神龛旁。

“谢谢你。”机器人说,“谢谢你们的邀请。”

机器人会有感觉吗?如果你扎在机器人身上,它不会流血。但是如果它有感觉,当时就会有感觉——它想,它一定会不知所措。它觉得疲惫而欢乐……突然间,这个挤满人类的房间让它难以忍受,它需要空间,需要独处,需要脱离肉体。有些机器人离开了教会,它们完全放弃了身体,进入了数字世界,进入了无形,进入了“他者”的国度。有的登上了“突围”号舰船,有的则变形重塑成更低级的舰船,有时候你会遇到一个曾经是机器人的古代咖啡机,用另一种方式在服务中寻求启示。

“修士?”

“不好意思,钟太太。”机器人说,“我得告辞了。”

她用那双非人类却又善解人意的眼睛看着它。终有一天,长者钟太太将去除身上最后一点人性,变成它那样的探求者。它对钟太太抱有希望,她是派奇修士最有前途的见习修士。

她点点头,动作小得几乎察觉不到。机器人牧师走出了房间。它对刚才和男孩柯兰吉之间发生的事情还很迷惑。它发觉那个男孩不完全是人类。也许他有着“他者”的特性,这个奥秘使得R·派奇苦苦思索。

机器人走到电梯,升到第四级。它在那里给自己租了一个小住处,已经不知有多少年了。服务通道,储物柜,通向站内深处的走廊,在那里坐落着宽敞得无法想象的库房,中央星站的心脏在那里以稳定的节奏跳动着——机器人能在关节处感受到。

R·派奇打开通向自己私人空间的门:那是一个小小的昏暗的柜子,是一排相同居所中的一个。在这里它能真正地独处。

这是家。

它把自己关进去,打开头脑连到“对话”,无尽对话流在不同世界间移动。而那些话语再次浮现在它的脑海里,没有解答。什么是真的?

R·派奇修士在太空中飘荡,通过多重节点观看多重信息。有个孩子在火星基布兹出生了;在木卫一附近,一颗古老的地雷爆炸自杀;在土卫六上,一位穆安津[伊斯兰教职称谓。阿拉伯语音译,意为“宣礼员”,即清真寺每天按时呼唤穆斯林做礼拜的人。]在召唤信徒祈祷。太空中充满了疑问,生命是一个永远以省略号或者问号结尾的句子。你无法解答任何事。你只能相信答案是存在的。

做一个机器人,你需要信仰,R·派奇想。

做一个人类也是如此。

上一章:05 下一章:07
网站所有作品均由网友搜集共同更新,仅供读者预览,如果喜欢请购买正版图书!如有侵犯版权,请来信告知,本站立即予以处理。
邮箱:yuedusg@foxmail.com
Copyright@2016-2026 文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