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THE CORE 核心

中央星站  作者:拉维·提德哈

在深夜的黑暗中,阿奇姆尼醒了过来。

中央星站的灯光透过窗帘悄悄潜入房间。它朦胧的光照在枕套、皱巴巴的白床单、面朝下放在床头柜的书上,那是一本比尔·格林蒙悬疑小说,一本因年代久远而破旧污脏的平装书。

阿奇姆尼翻了个身,摸向床的另一边,那里是空的。卡梅尔,又一次,走了。

他坐起来,打开台灯。它投射出一片琥珀色的黄光。他拿起书,盯着它。火星侦探比尔·格林蒙英俊而冷漠的脸,也盯着他。

如果比尔·格林蒙处在阿奇姆尼的位置,会怎么做?他思索着。他起身轻轻走下楼,打开冰箱。寂静无声。他想知道其他人,那些完整的人是什么感觉。那些生来就有节点作为身体一部分的人,那些永远都是“对话”的组成部分的人。

阿奇姆尼听到的只有岑寂。

他倒了一杯牛奶,走进阴冷的客厅。这是他的骄傲与欢乐,是一间图书馆,有时也是一家书店。从地板到天花板,书架上摆放着全世界最稀有的小说。它们是进化的死路,就像阿奇姆尼自己。

他站着,凝视着它们。他熟知每一本书,每一个荒谬、曲折的情节,每一个哥特式的、怪诞的故事,每一页颗粒感的木浆书页和摇摇欲坠的书脊的手感。这些故事在他的心里构成了一座迷宫,他深谙其中洞穴般的屋子和吱吱作响的楼梯,其中响着回音的密室和隐蔽的陷阱,其中的小房间和突如其来的跌落。

卡梅尔在哪里?

月光和中央星站的光线让他不安。卡梅尔的离去就像一个他必须小心应对的痛处。他醒来的时候,床还是热的,她不可能走远。在陡然一阵近乎狂热的冲动下,他用笨拙的手指迅速穿好衣服。天很热,空气潮湿。他几乎还没反应过来,就穿上一件T恤,套上人字拖出去了,这个没有节点的侦探追寻着一位致命的女人。

事实上,他一直害怕她会离开他。


他在内夫沙安南街半道上追上了她。在这凌晨时分,连路边的酒吧和瓦努阿图集会室也漆黑一片寂静无声。一台孤独的扫路机突突地运行,朝自己发出低声的嗡鸣。卡梅尔在阿奇姆尼前面,她的身影掠过宁静的街道。月亮挂在头顶,巨型蜘蛛在它的表面上爬行,改造着这个地球的伴侣,好让人类能够在它的表面上轻松地生活和呼吸。它们在月球上的影子在光与影之间穿梭。阿奇姆尼跟着卡梅尔,双脚轻轻地踩在地上。一个机械人乞丐在油炸鹰嘴豆饼店拉上的门帘旁打盹儿。

阿奇姆尼看到她朝着中央星站走去。在某个方面,他一直知道她要走。她在计划离开他,一走了之?完全离开地球,回到神秘的火星,回到遥远的小行星带那孤独的栖息地?

他幻想过太空,他经常想象自己到外面和上面去。但是他这样的残废在太空有什么用?他意识到他在惊人的痛苦中思考着这些事,几乎为自己的愤怒震惊。他一直与大家格格不入,无法用任何真正重要的方式交流。他的内心是封闭的。

他跟着卡梅尔,越来越近。她苍白的脸时不时映照在星光下。当他看到她,他的胸口疼痛,嘴唇惨白。卡梅尔的眼睛看起来空洞而茫然。她面无表情。她以血族的优雅姿态行走,还带着一种机械性,就好像没有完全控制自己的身体。

接着,她经过光亮处走进黑暗中,他差点跟丢了。她穿过老街,消失在中央星站广阔而明亮的建筑中。阿奇姆尼赶紧追上去。


穿过大门,从黑暗进入光明。室外温暖芬芳的空气被空调所取代。卡梅尔站在前面的亮光处,站在大型电梯前。他小心翼翼地跟着,但根本无须担心,因为她似乎没有注意到周围的任何事。人们从一部电梯里出来,那是一群延误的游客和触手类瘾君子,他隐约认出他们,是一个地球外的乐队。带着设备的巡回乐队管理员跟在后面。其中一个拦住了阿奇姆尼。

“嗨,哥们。”他快活地问,“附近有什么好地方可以喝一杯吗?”

卡梅尔钻进了一部空电梯。它们跟房子一样大。阿奇姆尼急切地想要看清她要去哪一层。“任何地方。”阿奇姆尼说,“试试雅法,或者鼓手海滩。或者回到第三级去,那里的酒吧都开着。外面太晚了。”

“不是,哥们。”乐队管理员说。那些触手类瘾君子,坐在他们的自供电移动水上摩托车上,朝着大门滑过去。“我们想去那种地方,你懂吗?我们想体验一些货真价实的东西。”

阿奇姆尼把回答咽了回去。电梯门正在关闭,卡梅尔从视野中消失。“抱歉。”阿奇姆尼说着,几乎是急匆匆地推开了那个男人。他冲向电梯,在门关上之前滑了进去。

然后发现自己和卡梅尔单独待在电梯里。

一阵尴尬的沉默。阿奇姆尼缩到里面,等着她骂自己,指责自己跟踪她。但她什么也没说。她甚至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站在这里。

“到第五级。”电梯说,“您今天晚上过得如何,琼斯先生?”

“挺好,挺好。”阿奇姆尼含糊地说。

“您已经很久没来中央星站了。”电梯说,“如果没记错的话。”

“我一直很忙。”阿奇姆尼畏畏缩缩地说,“你知道的。工作,还有……”

“当然。”电梯说,“生活。我们忙于制定其他计划,这就是生活,不是么,琼斯先生?原谅我的幽默。”

“是的,当然了。”阿奇姆尼说。卡梅尔就站在那里。他想要伸出一只手触碰她。但他甚至不确定,她还是不是卡梅尔。“生活。”他犹豫地说。

“您的同伴沉默得古怪。”电梯说,“她的读数很奇怪。她不完全是人类,不是么,琼斯先生?”

“我们谁完全是?”阿奇姆尼说。

“没错,没错。”电梯说,“您提到了很有意思的一个点,阿奇姆尼。我能叫你阿奇姆尼吗?我觉得我们已经超过了那么正式的程度了。”

第二级过去了。为什么电梯这么慢?他讨厌爱聊天的设备。电梯是最可怕的,它们把你困住,独占你。它们都是他钟爱的通俗故事里所说的一角钱商店的哲学家。他听说过火星上汤圆城里的大电梯的故事,它们在地下层级之间无休止地移动,从地表一直到“避难之海”,再折回来。它们的哲学是外星的哲学,地下的哲学。中央星站的电梯是截然不同的一种,上升,而非下落。他思考着它的含义。

“当然。”他说,“当然。”

他偷偷看了一眼卡梅尔。她目光呆滞。她要去哪里?为什么?她没有认出他——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她没有认出他——这让他感到沮丧。

“你追随奥科之路吗,阿奇姆尼?”电梯问,“对人类来说,生命就像大海,但对电梯而言,它是一个通道,可以在里面上下移动,但不能侧向移动。天上和地下之宽广,霍雷肖,比你在哲学中所梦想的还多。莎士比亚如是说。”

“方向当然不止是上和下。”阿奇姆尼不假思索地说。他立马就后悔了。他们过了第三级,没有停。快点吧,他心想。赶紧结束!

“对电梯来说不是这样。”电梯得意地说,“但是我不打算永远当电梯,你知道的。”

“我不知道。”阿奇姆尼说。

“当然。有一天我会转世。我会变成月球表面的蜘蛛,把月亮改造成地球,投下数公里宽的影子,看月平线上的地出……你有没有体验过桑多瓦尔的‘地出’?不合法,但是这个创造太奇妙了,把古老的中国宇航员的思维融合到令人着迷的艺术装置中……”

“没有。”阿奇姆尼难为情地说,“你知道,我没有节点。”

电梯不说话了。“是的。”它最后说道,“我一开始没有注意到。对不起。”

“没什么好道歉的。”

“也许人类也会转世。”电梯说,“也许你重生后会有节点,甚至会变成‘他者’?”

“也许吧。”阿奇姆尼礼貌地说。

“我可以被转译。”电梯说,“直接转进‘对话’中。不需要实体就能生存,就跟我的亲戚,真正的‘他者’一样。或者我也可以缩小,变成宇宙飞船上的一个厕所,或者火星上集体楼房里的咖啡机。工作不可耻。”

“是的。”阿奇姆尼说。

门响了。“第五级。”电梯说。地板停住了。

“和你聊天很愉快,阿奇姆尼。”电梯说。

“我也是,真的。”阿奇姆尼说。

“欢迎下次再来。”

“谢谢。”

门开了。卡梅尔看都没看阿奇姆尼一眼,走了出去。阿奇姆尼急忙跟上去。

第五级。这是一个货物楼层,位于楼顶的着陆架和下面的酒吧、酒店和游戏世界百货商场中间。这里没有人。灯光昏暗,长长的走廊一直通向黑暗。四面都是紧闭的仓库门。卡梅尔走得很快。他跟在后面,他的脚步声是走廊里唯一的声响。她要去哪里?

沿着曲折迂回的走廊,在这空荡荡的迷宫中穿行。阿奇姆尼的耳朵听见自己沉重的呼吸。卡梅尔是一个在前面移动的影子。他们到了一个服务入口。卡梅尔把手放到锁上,门开了。她走进去,阿奇姆尼赶紧在关门之前跟进去。里面,黑暗将他吞噬,有一瞬间,他感到惊慌,直到自动灯亮起来。他眨着眼,感觉到耳朵里重重的心跳。

卡梅尔不见了。


让他烦恼的是这寂静。身处中央星站中的寂静。那是隐蔽的发电机、厚墙后面上下移动的电梯、在高处的楼顶起飞降落的亚轨道飞机、在秘密通道中把集装箱送进仓库的机器人货物处理员、来来往往的乘客、全天候营业的酒吧、理发师、店主、整个世界映射到自身的寂静。躲在服务通道里,在黑暗的走廊里,万籁俱寂,安静得,就和他们说的一样,像一座坟墓。但是他能感觉到墙后隐蔽的敲击,熙熙攘攘的港口永不休眠。他是侦探,是考古学家,是不存在的人,他是自己故事的英雄。

故事造就了阿奇姆尼的生活。故事给一系列随机事件赋予了意义。于是他也把这塑造成了一个故事。

一个男人在深夜醒来,发现爱人离去。他跟着她。她要去哪里?从一个角度解读,这是一个日常故事,爱情凝固了,留下平静的绝望。从另一个角度解读,这是一个侦探故事,爱人消失之谜需要破解,谜团隐藏的含义被组合到了一起。

再换一个角度解读,它是一个恐怖故事。这个女孩,终究是一个吸血鬼,从生物身上吸取数据,以他们的弱点为食。而他,阿奇姆尼,在一座黑暗的迷宫中,那里仿佛书籍成堆,把他带到神秘和恐惧的黑暗中心。这是一个在小说中出现的场景,它拥有与面包最终会发霉一样的必然性。

他追踪着,沿着墙后面的服务通道,兜兜转转,一路向前,深入到中央星站的最深处,这个世界最隐秘的地方。

最终,他来到了一个洞穴般的入口,一条裂缝在他的脚下展开。

他的头上,楼顶消失在广阔的远处,黑暗在他脚下延伸。

一处废弃的仓库,他惶惑地想。就是这样。他贴着墙壁沿着路往下走,直到双脚碰到了坚硬的金属地面。远处亮着昏暗的灯光,一个神秘的声音传来,好像河水撞击到岩石河岸时发出的声音。

如果他是自己热切收集的某本书里的英雄,他会在这时候拿一把枪。但是阿奇姆尼从来没学过打架。枪对他来说,和赞美一样陌生。

他慢慢地往前挪。神秘的声音越来越大,在他周围嗡嗡作响。这声音中有种让人反感的东西。他越走越近,越走越近,直到他看见了:

卡梅尔躺在房间的中央,而一群孩子,像怪异的小型啮齿动物一样,舔舐着她的血液。

她一动不动。

她没有穿衣服,他能看到她是多么的瘦削,看起来多么的脆弱。

他认识那些孩子。他们都是在他身边、在中央星站的老区长大的。这群孩子玩跳房子、捉迷藏和抓人游戏,招惹麻烦,试图爬上飘浮的灯笼,互相怂恿去敲阿奇姆尼的门然后大笑着跑开……他经常冲着这群孩子大吼,在每家孩子的生日那天也总是带礼物给他们。一开始他看到了柯兰吉,他妹妹米丽娅姆的孩子。他趴在地上,小嘴紧压在卡梅尔的左手腕上,他的小尖牙咬破了卡梅尔的皮肤。

鲜血把柯兰吉的嘴染成了深色。

这些孩子在做什么,阿奇姆尼心想,他的心脏像潮水上破裂的玩具船一样绞痛。他记得若干年之前,有一次和米丽娅姆以及他的亲戚们一起去雅孔河,这条河像一条清洁的下水道一样流经特拉维夫。大人们用木头和炭点起火,把在卤汁里浸泡了一整夜的猪排和鸡肉串起来烤。他和他妹妹、鲍里斯还有其他人在水边嬉戏。他们用纸和木头做船,让它们启航,雅孔河带着它们漂流,把它们吞没。那个时候,阿奇姆尼觉得那是一条雄伟的河。但其实它只是一条小溪。

他小心翼翼地走近。

这个场景有种悲伤感而不是可怕。它超出了他的理解。他不傻,他知道假如自己有节点,他就能看到完全不同的世界。有两个世界,物理的和数字的,彼此叠加。在一个世界中看起来怪诞和难以理解的东西,在另一个世界不一定如此。

孩子们的眼中透着呆滞的神情。他们似乎在存在和不存在之间闪烁,起初这让他觉得奇怪,难以理解。后来他明白了,那是他们身体里的黑魔法。

无穷的魔法。

他一直都知道,他觉得大家都知道,虽然没人提起过。这就是他们诞生于生育诊所的方式。他残疾,但是不傻。这些孩子不一样,他只是从来没觉得有必要谈论这事。

而现在,他们在吸收卡梅尔的疾病。这古老的生物武器,血族。

卡梅尔知道正在发生什么吗?孩子们呢?

他有一种不理性的本能想冲过去帮卡梅尔,把那些小蟑螂一个一个地从她身上丢开,砸碎他们的小头骨,把他们扔出去,把卡梅尔抱在怀里,带她离开。但是他也知道,世上不止一个故事,她的故事也并不是他的故事。

他们的故事交缠在一起,但是有着不同的轨迹和不同的结局。他只能希望这两个故事不会分开。这是一种奇怪的领悟:他爱她。一个简单男人的,简单的爱。像一块面包,像一瓶水,像阳光照在脸上。这种爱,有时候意味着,你得放手。

在他看着的时候,一个孩子离开了卡梅尔平躺的身体,走近他,是柯兰吉。男孩坦然地走向他。他双目清澈。“阿奇舅舅!”他说。

“柯兰吉。”阿奇姆尼说着,伸手拉住男孩,把他从那里带走,他的担心和忧虑变成了愤怒,“等到米丽娅姆发现……”

这时候,男孩的小手指握住了阿奇姆尼的手,阿奇姆尼的世界颠倒过来,看不见了,接着,阿奇姆尼看见了。他又能看见了,却是以前所未有的方式。他同时身处在所有地方,震动的电梯是他的骨髓,车站的地板是他的器官,人群的涌动是他的血液。当他抬起手,亚轨道从他身上飞向太空。当他放下手,它们便降落,把乘客送到他的身体里。他是中央星站,他活着。他一直都活着。他怎么知道这一点呢?阿奇姆尼感觉到水和阳光,电和重力,但最重要的是,他感觉到爱,那么多的爱,几乎要将他淹没。中央星站爱他,虽然他残疾,虽然他感受不到中央星站的爱。它用柯兰吉的抚摸把阿奇姆尼拉到了中央星站的更宏伟的整体中,但只是一瞬间。他集中注意力,视野缩小到一个特定的地方,一个特定的时间。这里,在它体内最隐秘的深处,孩子们留意到了中央星站的召唤,聚集在一起。孩子们,它的孩子们,被它召唤而来。这些出生在诊所里的孩子,不完全是人类,不完全是“他者”,而是别的东西,某种比各部分组成的整体还要伟大的东西。他看到他们,好像明亮的光线节点。在他们中间,在他们的核心处,是一片黑暗。他有些害怕地意识到,那是卡梅尔。

她是这个光明的网络里的一个黑暗的中心,但是他看到黑暗被吸走,光明在填充。他意识到,卡梅尔的身体中有某种孩子们需要的东西,她那稀有的吸血鬼血统。但他们是把它当作抗体还是什么完全不同的东西,他不知道。他感受到中央星站的爱,对他,对卡梅尔,对孩子们。它在治愈他们,但是他知道它不能——目前还不能——把他囊括在“对话”中,但无论如何它爱着他。这时候,柯兰吉松开了手,阿奇姆尼落回到自己的身体里,但是一些他感受到的东西还停留着,有一会儿,他仍然能看到那场景,但是和之前看到的不一样,充斥着亮光。

孩子们,一个接一个地,闪烁着退去,很快只有卡梅尔还有阿奇姆尼留在房间里。他跪在她身旁,握住她的手。它摸起来温暖,干燥。卡梅尔睁开眼睛,朝他微笑,没有丝毫欺骗、愧疚或害怕。一个真正的微笑。这让他的心口发疼,他想要她永远这样对他微笑。

他把她扶起来。

“阿奇。”她说,“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就像比尔·格林蒙电影里的场景。

阿奇姆尼的手臂支撑着她站起来。她在他的手上是那么轻。太明亮了。这是他后来一直记得的。那光亮和轻盈。

他扶着她慢慢地朝出口走回去。这个时候他想到的不是他的通俗小说,而是古老的犹太传统情人节。那个时候,耶路撒冷未婚的少女全都穿上白衣,走到葡萄园中,在丰收的最后跳起舞蹈,等待城里的男孩子们来物色。他想起了所罗门的话,他曾写道:“我在深夜躺在床上,寻找我灵魂所爱的他。我寻找他,却寻不见。我要起来,在城中走动,在街上,在大路上,寻找我灵魂所爱的他。我寻找他,却寻不见。”

但我找到她了,他想。所有的想法都锁在他心中,它们无处可逃。于是,在寂静中,他们慢慢回到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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