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丽莎白正在重新摆放装饰品，军情五处的小分队搜查公寓时打乱了它们的位置，而她喜欢每样东西都在自己的位置上。代尔夫特[代尔夫特（Delft）：荷兰西部城市。]渔夫是斯蒂芬在布鲁日[布鲁日（Bruges）：比利时西北部城市。]跳蚤市场买的，旁边是彭妮的警徽，再旁边是一枚破碎的弹壳。一九七三年，在布拉格，她那时开着一辆凯旋使者[凯旋使者（Triumph Herald）：英国凯旋汽车公司1959年推出的一款车型。]，在一场冲突之后，她在车子的散热器里发现了这枚弹壳。太多回忆了。

她的新纪念品，道格拉斯的吊坠，还放在包里。它会一直待在那里。

伊丽莎白很意外，苏竟然让她带走了吊坠。这难道不是证物吗？

他们检查过吊坠，想找出隐藏的信息，看来苏一定觉得它没有什么危害了。她真好心，让伊丽莎白留着它。

伊丽莎白三十多年没见过它，说实话，已经不怎么记得了。当苏拿出来的时候，她努力回想里面有什么。一缕头发？一张道格拉斯潇洒地抽着烟的照片？不，是镜子，当然是镜子。

他什么时候送给她的？以前在伦敦的时候，她想。纪念日？或者她抓到道格拉斯偷腥？不管因为什么吧，他给她买了这个吊坠。“不便宜哟。”他直白地说。镜子完全是俗套的恭维。“我随时都能看到你美丽的脸蛋，”他说，“我享受了好处，感觉不公平，所以想让你分享我看到的美丽。”伊丽莎白嘲笑了他一番。她是发自内心地嘲笑，但内心确实有所触动。

后来她离开了道格拉斯，扔下了吊坠，从此再也没想过它。他到底为什么留着它？他死的时候，它到底为什么会在他的夹克里？他想给她看的东西真的是这个？他一向喜欢制造浪漫，难道这是最后的示爱？

她到家后做的第一件事当然是用螺丝刀撬开镜子。她确信镜子后面有隐藏的信息。钻石的位置？嗯，这才是最后的示爱，谢谢了，道格拉斯。

可是镜子后面什么也没有，没有藏宝图，没有隐藏的密码。吊坠终归只是吊坠，示爱也只是示爱而已。道格拉斯总能出乎她的意料。

在霍夫，还没坐进面包车后面时，伊丽莎白用乔伊丝的手机给波格丹发了消息。波格丹二话没说，晚上来这里照看斯蒂芬。他是不是取消了重要的事情？伊丽莎白不清楚波格丹不工作时做些什么。很显然，他的一部分时间花在了健身房和文身馆里，除此之外，他是个谜。

伊丽莎白在想马丁·洛马克斯。明显是他杀了道格拉斯和波佩，对吧？太过明显了。也许他们应该跑一趟，直接会会他。既然秘密不在吊坠里，他们至少要从某个地方开始搜寻。

斯蒂芬睡着了，波格丹耐心地坐在棋盘旁。

“他一开始睡着了，你了解斯蒂芬的，”波格丹说，“结果他们需要搜查你们的房间，我只好叫醒了他。”

“他没意见吧？”伊丽莎白问。她在手里掂了掂彭妮的警徽，这也是最新的纪念品。

“哦，他高兴坏了，”波格丹说，“问他们找什么，帮他们一起找，给他们讲故事。”

“他们收拾得挺干净。”伊丽莎白说。

“我还出了点力呢。”波格丹说，“好了，他们在找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他们在找我的手机。他们想看道格拉斯发给我的消息，但我拍了一些尸体的照片，不想失去它们。”伊丽莎白已经跟波格丹讲了道格拉斯和波佩被杀的事，波格丹听完点点头，说了句“明白了”。

“是的，你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需要尸体的照片，”波格丹赞同道，“可是你的手机不在这儿，他们搜了好多地方。”

“对，它在霍夫，圣奥尔本斯大道四十一号外面的矮墙有一块松动的砖头，它在砖头后面。”伊丽莎白说，“麻烦你稍后跑一趟，帮我取回来，可以吗？”

“没问题。”波格丹说。

“你记得地址？”

“当然，”波格丹说，“我什么都记得。”

“谢谢。”伊丽莎白说。

“按照你的交代，我在码头把可卡因交给了罗恩。”

“你真好，波格丹。”伊丽莎白说。

“他非常好。”斯蒂芬说。他醒了，看着棋盘，移动了他的象。“在码头把可卡因交给了罗恩，做得非常对。”

波格丹低头看向棋盘。

“抱歉，孩子们，”伊丽莎白说，“我得打个电话。波格丹，我还要麻烦你今天当司机，带我去见一个国际洗钱分子，如果你有时间的话。”

“我可以为这种事腾出时间。”波格丹说。

她走进卧室。床铺得整整齐齐，军情五处的人走后，斯蒂芬又睡着了，所以铺床的人只可能是波格丹。她拿起座机电话，拨通了克里斯·哈德森的号码。响了五声后他才接，动作有点慢。

“总督察克里斯·哈德森。”

“克里斯，是我，伊丽莎白。打听一下瑞安·贝尔德的事，想问问案子有什么进展。”

“你想问问我们有没有在他的马桶里发现可卡因和银行卡？”

“差不多这类事吧。”

“他被指控藏毒、意图贩毒以及实施抢劫。”

“哦，怎么这么巧？你和唐娜明天可以给我们详细讲讲，乔伊丝家有酒。”

“啊，明天不行，我要上班。”

“不，你不上班，克里斯，我查过了。”

“你怎么查的？算了，别回答。好吧，抱歉，我明天有约了。”

伊丽莎白听到背景里有个女人的声音说：“是伊丽莎白吗？”哎呀呀，这一定是神秘女友。当然了，他们都不喜欢刺探别人的隐私，但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他们还没见过她的面。伊丽莎白快速转动脑子，接下来怎么出招？要是挖不到足够多的信息，乔伊丝会气炸的。

“哦，没关系，你打算做什么？好玩吗？和朋友一起喝酒？”

“只是一个安静的夜晚……稍等。”克里斯用手盖住话筒，她隐约听见他问了一个问题，好像是：“你确定？”

“你好，”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是伊丽莎白吗？”

“对，是伊丽莎白，”伊丽莎白说，“请问你是？”

“我是帕特里斯，克里斯的girl friend，坦白说，lady friend[girl friend和lady friend意思都是“女朋友”，girl指年轻女孩，lady泛指女士。]更准确。到了哪个年纪应该改称呼呢？不好意思，我和克里斯明天有安排。也许可以改天再聚？”

“嗯，改天再聚这个主意不错，帕特里斯，终于和你说上话了，真好。”

“说到你呀，伊丽莎白，我可是听了不少关于你的事。”

“嗯，我也希望能对你说同样的话，可是神秘感非常重要，不是吗？”伊丽莎白尝试定位她的口音，伦敦南部？有点像唐娜的口音。

“可不是吗？”帕特里斯说，“没问题的话，我们的神秘感可能还要保持得久一点儿。很高兴和你聊天。”

“我也很高兴，亲爱的。替我跟克里斯说声再见。”

“我会的。相信很快能见到你。”

帕特里斯挂了电话，伊丽莎白盯着听筒看了一会儿，她被挫了锐气，但一点儿也不介意。克里斯的生活里需要的正是这种女人。如果她喜欢克里斯，克里斯也喜欢她，那伊丽莎白很想见见她。也许唐娜能帮忙，说服他们俩来乔伊丝家？让帕特里斯喝几杯酒，真正了解她？

以前在安全局，他们管这叫审查。

斯蒂芬从门后探出脑袋。“我想告诉你，夜里来了一帮你们的人。到处都是特工，各种地方都被搜遍了。”

“我知道，对不起，亲爱的。”

“哦，完全没关系，有趣极了。不管他们找什么，反正没找到。我告诉他们，‘只要是伊丽莎白不想让你们找到的东西，你们绝对找不到。就这么简单，别浪费时间了，她能把圣诞礼物藏在划艇里’。我不知道你去哪儿了，我想到了商店，但时间太晚了。”

“我和乔伊丝在聊天。”

“我告诉他们欢迎随时再来，这里的大门永远为特工敞开。发生了什么事？有人被杀了？”

“两个人被杀了。”

“特工？”

“是的。”

“有意思。对了，我刚才在做什么，亲爱的？”

“和波格丹下棋。”

“哦，很好。他给我做了炒鸡蛋，还把可卡因给了罗恩，真是个好小子。我回去找他了，让你专心想想被杀的特工。”

两个被杀的特工。两个被杀的特工。伊丽莎白拿起电话，又拨通了克里斯·哈德森的号码。这一次他花了更长的时间才接。响了七声，足够两个人小声商量要不要接电话。他显然认出了伊丽莎白的座机号码。

“喂，伊丽莎白。”克里斯说。

“哦，你好，克里斯，”伊丽莎白说，“抱歉，可以让帕特里斯接电话吗？”

“帕特里斯？”

“是的，拜托了，亲爱的，别见怪。”

接着是短暂的停顿，手又盖住了话筒，又传来模糊的说话声。

“你好，伊丽莎白。”帕特里斯说。

“你好，亲爱的，抱歉再次打扰。我不知道你们明天有什么安排……”

“不方便说。”帕特里斯说。

“当然了，我也不想知道你们的私生活。但有件事我想告诉你，我还没对克里斯说过。”

“给你三十秒钟，伊丽莎白，我正在做按摩。”

“哦，克里斯真棒。”伊丽莎白说，“我要开始推销了，亲爱的。昨天下午，霍夫的一座房子里，两个特工被人开枪打死。我去了现场。这不是警察管的事，直接交给了军情五处，但我希望跟克里斯聊一下，听听他的看法。我只是想，也许你愿意跟他一起过来。比如明天晚上？你听上去像是那种会对两个特工被杀的细节感兴趣的人。我还有照片什么的，这里有酒，我相信大家见到你都会非常开心。刚才说了，我不知道你们有什么安排。”

“哦，我们打算去滋意餐厅。”

快要说服她了，伊丽莎白想，怎样才能成功拿下呢？

“其中一个被杀的特工碰巧是我前夫。”

“好吧，”帕特里斯说，“我们带瓶酒过去。”

伊丽莎白听见帕特里斯对着另一个方向说：“我们明天去见伊丽莎白，亲爱的。”然后听见克里斯回复说：“啊，当然了。”

“六点三十分如何？”伊丽莎白说，“你能让克里斯把唐娜也约上吗？”

“唐娜？”帕特里斯问。

“对，没有她总像少了点什么。我猜你见过唐娜了。”

“哦，是的，我见过唐娜，”帕特里斯说，“一两次。”

“明天见，亲爱的。”伊丽莎白说完放下电话。帕特里斯已经见过唐娜了？这么说是认真的。

好了，下一步，马丁·洛马克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