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我善妒又贪婪。当时我有多嫉妒啊！嫉妒其他孩子身上的衣服，嫉妒鸟儿的翅膀，嫉妒浸过姑娘嫩手的科德马河，甚至嫉妒她们膝盖触碰的黑石板。连现在都是，我谁的都不欠，谁的都不偷。但我很贪婪，萨义德，贪婪，嫉妒。热情与渴望这两只飞鸟是无人能够捕捉和掌控的。姑娘们在石板上洗衣，微风在她们裙下偷看，小伙子站在水中，让爱之船漂向姑娘。萨义德，等你长大成人，就会明白：你可以追求一个女孩，送她各种小礼物，夜晚为她唱情歌，像意大利人那样拨弄吉他，也可以漂一只纸船……或者全都做到，因为你不会知道她真正喜欢什么。好比说，一次，老家磨坊主的儿子看到河边街上跑着一辆马车。当时他站在大磨轮旁，一双绿汪汪的眼睛从马车里盯着他。那种眼神，连萨义德你这个十二岁的小孩都能心领神会。他呆呆坐了一整天，想着那眼神的用意，最后终于发了疯，一见街上有马车就追着跑。有一次，他又疯疯癫癫地追一辆大马车，车上坐着一位哥萨克军官的情人。她是犹太人，追随各处征战的爱人四处奔走。她有车有马，有因爱收获的荣华富贵：挂着天鹅绒帘帐的床榻，铺着丝绸床单，让男人彻夜雄风不倒。可能你岁数太小，不该听这种故事，是不是，萨义德？她还有美酒和香肠等各样美食，因为欢爱会让人胃口大开。一切都整齐干净。恋爱中的女人都特别整洁。而男人恰恰相反。他们一恋爱就乱七八糟。那女人的眉毛很美，美得足以让懂得欣赏的男人为她大开杀戒。一个小小的优点，就可以让女人抓住男人的心。男人要像肉市的牲口一样，由里到外，暴露一切。女人则不然。你可以为一个很小的优点就爱上一个女人，一生不变。但记住，女人并不知道这点，也不能告诉她们。我告诉过你吧？没有吗？无所谓。有些话多说一次也没坏处。第一次想起来就说，第二次想好了就说。还有，如果你认为犹太人的上帝关心我们的爱，试想一下：一支哥萨克军队经过，马蹄声声，尘土飞扬，后面是那辆马车，车里软床上躺着犹太女人和军官。而磨坊主家那个傻瓜儿子也追着那辆马车。可怎么样呢？哥萨克军官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原谅我话粗，萨义德——也没把命根子从女人身上拔出来，就这么一只手撑着，另一只手拿起佩剑刺向窗外，切西瓜似的一下子就把男孩的脑袋劈开，脑袋里的零碎，连同他的爱、他的疑问和种种思绪都洒了出来。如我所说，爱是装在脑子里的，并不像你们这些年轻人想的那样装在心里。年轻人总在心里找爱。来，快吃吧，我的孩子。多吃点，小可怜。真可惜你妈妈看不到我们父子俩这么高兴地一起吃东西。如果那故事倒了你的胃口，原谅我。多吃点，我的孩子。”

我乖乖从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