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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迪斯的爱人们  作者:梅厄·沙莱夫

“吃吧,我的孩子。”

他伸手又摆了一道菜,然后摸摸我的头。

雅各布从不叫我“儿子”,只用意第绪语称我为“孩子”,仿佛这样说他才更有底气。而我从不把三人中任意一个叫“爸爸”,无论用哪种语言。

格洛伯曼总是因此责备我,但雅各布不介意。他只要求一点,别像其他人那样用沙因菲尔德这个姓称呼他,只叫他雅各布。

“我给你讲另一个雅各布的故事,然后你就明白了。并不是我们那位先父,那个我们以之命名的雅各布,而是另一个雅各布·沙因菲尔德,我曾祖父的兄弟。在我家,每一代都会有一个叫雅各布·沙因菲尔德的人。同一家族,不同世代。要是我告诉你另一个雅各布·沙因菲尔德以什么为生,你一定会笑死。他是品尝肥皂的。萨义德,你看过制作肥皂吗?一只占满整个房间的大桶,把各种残渣废灰倒进去,再混入死动物的油脂,在火上一通乱煮,臭气熏天,一锅糊糊里咕嘟着西瓜那么大的气泡。看过那么恶心的东西,你这辈子都再也不想用肥皂了。老沙因菲尔德就要品尝这种东西。看,你又笑了吧?我小的时候,如果一个男孩说脏话,人们就用肥皂给他漱口,以示惩罚。在肥皂工厂里,得用嘴巴品尝,才知道那糊糊够不够火候,不然就做不出好肥皂。他们是怎么判断的?那是个秘密,任何一本书里都没写。它只记录在行家的舌尖和记忆里。他又闻又咂,挤眉弄眼,一张口就能说出缺什么东西。等他一声令下‘现在’,伙计们立即关火。接下来要从中心品尝,而不是从边缘。老沙因菲尔德就这样像猴子一样吊在绳子上,身下是沸腾的大桶。他用勺子舀起一点放在舌尖,然后吐掉,下令再等等或者完全熄火。这门营生通常是父传子,而老沙因菲尔德无儿无女。眼看他岁数越来越大,老板找到他,说是时候找个弟子把手艺传下去了。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的,以后谁来掐点儿下令啊?老沙因菲尔德一句话也没说。第二天,他照常上工,吊在大桶上方尝肥皂,吐完后他说,还得来点老尸的油脂。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他松开绳子掉进了沸腾的浆桶。萨义德,要不要来点甜食?现在我有点后悔给你讲这个故事。也许应该再等几年,等下次一起吃饭时再讲。我去给你做些甜点,这还是我跟个意大利人学来的呢。”

他迅速起身,仿佛想顺便拽走整个故事的记忆。

“做法很简单。我们只需蛋黄、葡萄酒和糖。到水槽边来,我做给你看。”

他把鸡蛋打在手上,让蛋清从指间流走,蛋黄轻轻在凹陷的掌心弹动。

“看到了吧?它既不会破也不会流。新鲜的好鸡蛋才会这样。”

他又分离出两个蛋黄,然后放进碗里,加了些糖和酒。

“还有什么能胜过这种组合?蛋黄是来自母亲的食物,积聚着生命的记忆;葡萄酒是未来和灵魂;而糖蕴藏着欲望和力量。”

他飞速搅拌,模糊中我只看到一个银色的圆圈。雅各布把碗架在一锅开水上,同时继续搅拌。“这可比肥皂好闻好吃多了。将来我会教你怎么做。你懂我的意思吗,萨义德?”他把碗取下,用手指蘸了蘸,让我也学着做。

“意大利人就这样。”他满足地舔了舔手指,“好吃吧?我也喜欢。拉比诺维奇在家给你吃甜的吗?”

“很少。”我答道。

那个时候,人们很少吃甜食。在拉比诺维奇家,我们用果酱给面包加点甜味,喝茶时还会咬块方糖。如今我依旧这样喝茶,苦味和甜味并存,同时又不混淆。

摩西将对蛋糕和巧克力的渴望视作堕落,还告诉过我,他小时候家里很穷,全家人喝茶时,只能将一块方糖吊在桌子正中间。

“然后把它蘸进茶杯里?”

摩西一脸过来人的骄傲:“哪能啊!我们只能望着它喝茶。”

“萨义德,你可别信他的话,”娜奥米告诉我,“他们在俄国那会儿可有钱了。家里又有林子又建仓库,还有工厂和生意。我爸小时候吃的糖比他所有的孩子加起来还多,连你也包括在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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