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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迪斯的爱人们  作者:梅厄·沙莱夫

每两个礼拜,白化病会计就会开着皮卡出村,神秘地消失一整晚。

他每次都在日出前返回。村里人都说他跑出去“喝花酒”。所以,他一回来就带着股酒味和女人的香味,惹得金丝雀嘶鸣,农夫眼红,田里的流浪狗都寻味来此。村公所里,大家都认为第二天最好由他去,等酒劲儿过了再给他派活儿。

那天夜里,沉睡天使经过雅各布的床榻,黎明前的寂静中,他突然听到皮卡载着主人返回的动静,于是立马起身冲到窗边。车灯闪着暗黄色的亮光,在墙上照出两个光晕,雅各布心中一阵激动。

“这个点儿你在那看什么呢?”丽贝卡在床上嘟囔。

“那是1930年春天,”他说,“那晚我彻夜难眠,而第二天朱迪斯就来了。那一天我记忆犹新。丽贝卡和我当时有个小型的煤油灯孵化器,可以同时孵三百个鸡仔。这在当时已经很了不得了。我们还有几只抱窝鸡,三头奶牛,一个橘园,里面种着一排柚子跟核桃——当时还不时兴吃山核桃。此外还有一排苹果树,一排梨树和一小片葡萄。我记得清清楚楚。我们在橘园除杂草,修剪冬天坏死的枝杈。突然间,拉比诺维奇的马车从田里驶来,我一抬头就看到她。你也许会问,我是怎么爱上她的。来,萨义德,问吧,别怕。我是怎么爱上你妈妈的?无论你能明白多少,我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你。当时的我恰巧在擦眉毛,就这样用手……看到了吗?还没擦完,我碰巧一抬头,仿佛我的手推开了一扇窗,而她就在那。马车像小船一样驶过,没有停留。就在那时,一瞬间云开日现。我总说偶然偶然,可如果这么多偶然接连发生,就说明一定是命运的安排,仿佛事先为鸟儿设下的陷阱。萨义德,这种陷阱并不复杂,可如果‘碰巧’有篓子,有绳子,有棍子,有盖子,还有人在下面撒谷子,一切就不再是巧合,鸟儿也不是偶然落网的。”

果树上鲜花绽放,雅各布半遮半掩地躲在花丛后,观察着驶近的马车。从他的角度看去,朱迪斯仿佛行驶在宽广的黄绿色河流上,两边看不到堤岸。

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心意。那如瓷器般明亮、易碎的光线在田间描绘出开花的树影,照亮了脆弱的象牙一般的后颈,凸显着手背上凸起的青筋,暗示着灵魂的力量与精神的烦扰,也撩拨着微微下滑的袜子和纤细、有力的脚踝。

朱迪斯身体微微前倾,如我想象中的情景一般,春风摆弄着她的裙角,贴在腿上又松开。就像一个人陷入恋爱时经常会发生的那样,一幅过去的图景涌入雅各布的脑海,并且找到了契合的画面。

他说得没错。这些陷阱并不复杂。但它足以让一片乌云遮住红日,让转瞬即逝的味道重现,让微光闪耀,令她的身影在记忆显现。绳子一拉,线一紧,门闸落下,陷阱奏效。命运就是这样一步步将雀跃的猎物引入兽穴,最终成功收网。

“沙因菲尔德,怎么了?”丽贝卡问。

那时很多女人都以姓氏称呼丈夫。如果丽贝卡叫他的名,兴许她会更懂得丈夫的心思,他们的命运也会截然不同。然而,正如村倌儿帕比什所说:“那会儿的人谁琢磨这么多啊?”

雅各布回过神来。

“没,没什么。”

他用发抖的手再次擦拭眉毛,下意识地在头上划出一条汗水印子,仿佛在为不久后的那道伤疤做标记。

“我那时没说谎,只是不明白。发生的一切都让我糊里糊涂。我不懂丽贝卡为什么离开,也没想到因为朱迪斯,我会活得这么艰难。”

丽贝卡也看到了拉比诺维奇的马车。

“沙因菲尔德,你这个蠢货!”丽贝卡一脸阴沉地拾起锄头,再也不说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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