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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迪斯的爱人们  作者:梅厄·沙莱夫

快看今天真新鲜

一只鸟儿立窗边

娃娃忙往窗边跑

小鸟已经飞不见

娃娃呜呜哭不停

小鸟已经飞不见

娃娃忙往窗边跑

小鸟已经飞不见

牛舍横梁上的大木笼里,雅各布那只漂亮的金丝雀挣扎不休。

一开始他还在忠诚、嘹亮地歌唱。然而,就像受雇的求爱者一样,一旦发现歌喉无人欣赏,便丢了面子收了声。几周后,这只鸟开始大量脱毛。朱迪斯打开笼门,他便立刻飞回到主人身边,既恼怒、羞愧,又感到喜悦,一只鸟的内心居然可以有这么复杂的情感。

一见金丝雀飞回,雅各布便明白:爱不能靠他物传情,必须亲自面对。既然他没有勇气用言语讨朱迪斯欢心,便决定以行动证明。他进城买了些黄纸。当我问起原因,他答道:“黄色是爱的颜色。”见我连如此基本的常识都不知道,雅各布很是意外。他将纸剪成大小各异的方形,在上面写满了情话,然后将这些情书收在上锁的抽屉里。

每天下午,母亲都会喝上一小口,然后赶紧把酒瓶重新藏好,继续干活。

一次,她把酒瓶忘在桌上,结果被偷窥的格洛伯曼逮了个正着。牛贩子总是出现得不合时宜。他什么也没说,但下次来访时却问:“朱迪斯小姐,什么时候也跟我喝一杯吧?”

“也许吧,”她答道,“如果你挑对时间,如果你守规矩。”

“明天下午四点,”牛贩子说,“我会带一瓶酒来,还会举止得体。”

四点,熟悉的撞击声响起,绿色的皮卡又撞在桉树桩子上。

格洛伯曼打扮得干干净净,既没扛绳子也没拎拐杖,一身干净的衣帽让人简直快要认不出他。用雅各布的话说,他可是“盛装打扮”呢。牛贩子用一根亮闪闪的细棍敲敲牛舍的门,耐心礼貌地等待它开启。

朱迪斯身着印花裙打开房门,格洛伯曼送上问候。他的目光同皮鞋一样闪着兴奋的光芒,脸上手上散发出高档古龙水的香气,混杂着烤咖啡豆和巧克力的味道。格洛伯曼转身进了屋,将一个绿色的酒瓶放在桌上,还在旁边摆了两只球形酒杯。他大声宣告:“这是法国白兰地,我还给朱迪斯小姐带来点‘小食’,配酒正合适。”

两人坐下来喝着白兰地,朱迪斯第一次对牛贩子心怀感激。格洛伯曼从头到脚焕然一新,而且喝起酒来也安静斯文。他识相地收敛起粗话脏话,关于蕾切尔也只字未提。

告别时,他问朱迪斯下周可否再次登门。从那以后,每逢周二,他都会带着酒和“小食”出现在牛舍门口,待朱迪斯发出邀请方才进门。

“要不我给你讲讲故事?”牛贩子确信朱迪斯一定会同意。

“每个人身上都留有童年时的印迹,”多年后,格洛伯曼对我解释道,“知道是怎样的印迹,就能赢得对方的心。对男人而言,往往是玩具;对女人来说,往往是故事;而对小孩们自己——你会大吃一惊的——是学习某项本领。一准儿的。”

他给朱迪斯讲述自己家族的女人们,讲她们的眼睛如何会在做爱后改变颜色,而且“世代如此”。“所以家中的女儿一旦失去童贞,父亲会立马看出;如果妻子出轨,丈夫也会知晓。”

牛贩子讲起了自家的小弟弟。此人既挑剔又敏感,他对于贩肉的行当极其厌恶,夸张到一进父亲的肉铺就恶心呕吐,最后变成了素食主义者。

“他是我们家的知识分子,跟小花儿一样害羞脆弱,一个小不点儿,一个诗人。”

最终,格洛伯曼家这个头脑灵光的年轻人远赴巴黎攻读艺术。一次,他的几个朋友将其灌醉,还在他床上放了个姑娘,想让他摆脱童贞和苦恼。次日清早,当他感觉到姑娘温暖的肌肤和略微突出的乳头,感觉到她的肉体紧紧环住自己的肉体,还没等睁开眼睛,便已经坠入爱河。

当天,两人就在市政厅举行了婚礼。直到仪式结束后他才发现,原来姑娘是屠夫家的小女儿。

格洛伯曼哈哈大笑:“如今他既不吃素也不搞艺术。他老婆和老丈人把他培养成杀猪的屠户,还是个灌马肉肠的高手。这就是命运,是家族的遗传,是血脉。朱迪斯小姐,没有人能从它们手下逃脱。即使有人侥幸逃脱,上帝的大鱼也不会放过他们。”

见妈妈不说话,牛贩子道:“你也给我讲个故事吧。”

“我没故事可讲,格洛伯曼。”

“每个人的肩上都背着包袱,”格洛伯曼道,“讲点小事儿就行。说说每晚吞噬你的那条鱼,朱迪斯小姐,它将你带到哪去?说说你的手,你的回忆,你眉间美丽的线条,讲讲你抛在身后的过去。”

“我的手就在这,格洛伯曼,”说着,妈妈突然把手伸到他跟前,“让它们自己给你讲。”

格洛伯曼握住她的手,心扑腾扑腾地跳。这么多年来,他还是第一次心生畏惧。

“朱迪斯小姐,你从哪里来?”他轻声问。

“A nafka mina,格洛伯曼,”说着,妈妈将手抽回,“管他呢!”

“为什么来这儿?”

朱迪斯小姐笑了:“因为大鱼把我吐在这儿。”

拉比诺维奇盯着牛舍的墙壁,一言不发。雅各布听不到屋里人的谈话,只能听见窗子里传出的阵阵笑声,心中越来越绝望。一天,他躺在田间等格洛伯曼现身。绿色皮卡一出现,他就跳到车前大吼:“你为什么要夺走她?你不缺钱,不缺生意,也不缺女人。为什么?”

然而,他并未真的吼出声,那呐喊只在他的心中回响着上涌。格洛伯曼居然奇迹般的成功在距离他还有一英尺时刹住卡车。育鸟人站在车前瑟瑟发抖,牛贩子下了车:“沙因菲尔德,你疯了吗?要发癫找个会开车的发去!”

“没事儿。”雅各布说完就跑。

之后的几天,他那些黄色的纸片逐渐从抽屉里溜了出来。先是下地,然后爬墙,继而卡在院里围栏上,最后变得满村都是:公告板上,乳品店墙上,电线杆上,树桩子上,处处皆是。

“我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雅各布道。

他决定把自己的爱慕公开,让全村人都知道,已经顾不得脸面了。他把纸片贴得到处都是,上面的颜色和文字鲜艳夺目:描述“夜晚床上”,低语“情深似海”,全力呐喊要“终结痛苦”。

村倌儿帕比什嗤之以鼻:“这个蠢货上哪儿找了这么多漂亮话?”

雅各布完全不以为意。一天,他甚至还参加了村民大会。当人们正在讨论修建进村道路时——当时村里只有一条石板路,每年冬天一下雨便十分危险难行——雅各布突然站起,慷慨激昂地讲述着他崎岖的爱情之路。他这样做居然没有被制止驱逐。

总之,用不着专家讲什么大道理和专业知识,村民们也能辨别谁是疯子,谁是傻子。但雅各布似乎既不疯也不傻。听他娓娓道来,农民们热切的目光仿佛被一层梦网笼罩,它逐渐飘起,罩住他们的面颊。他们的手指因久握镰刀而日渐粗糙,被玉米的叶片弄得伤痕累累。此时,那些手指却在桌面敲打出温柔的节奏。所有人都幻想着他能求爱成功。

“爱情,是吧?”村倌儿帕比什大喊,“看来你们除了盼下雨又有其他念想了?那也得先让他把丽贝卡找回来!”

然而有的听众微微点头,还有人露出微笑,他们如同快乐的烛光,给了雅各布勇气。接下来他又瞄准了村公报,陆续张贴了一系列名为“致朱迪斯”的字条,抒发爱意。

他站起身,在抽屉里一通翻找,拿出一张字条。

“有一天,我把所有的字条全都烧了,只留下这一张。萨义德,你看看写得多美。”

字条最上方是一个大大的“X”,后面写道:“日落之时,我会在海葵地恭候。这次请一定赴约!”

“为什么写着‘X’?”我问。

“在俄语中,这个字母发‘ch’音。每次她爽约,我就在纸上标一个‘ch’。越写越多,连起来便成了俄语中命运的嘲笑声。”

朱迪斯始终没出现。一天下午五点,雅各布来到她门前。

朱迪斯正给蕾切尔挤奶。他本想笑着告诉她,自己有的是耐心,会慢慢等;他们彼此也可以冷静思考,甚至憧憬未来。可朱迪斯刚一问他来意,他便像个受气包一样两腿发软,被饮牛桶绊倒在地,额头还磕在了食槽的角上。“我就像个笨蛋。”他说。

这一摔在他前额留下一道深深的伤口。他满脸是血,甚至一度不省人事。朱迪斯立即冲到跟前,用手帕帮他清洗伤口,然后撒上磺胺。恍惚之中,雅各布大张着嘴巴,所有关于爱的挣扎与痛苦倾泻而出。“我没头没脑地说了许多傻话,说什么如果我是女人,我会成为她。当时我满脸是血,傻乎乎躺在地上,嘴里念叨着,我就是你,朱迪斯,我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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