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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迪斯的爱人们  作者:梅厄·沙莱夫

“那些鸟一只都活不了,”村倌儿帕比什说,“这些家雀儿被惯坏了,哪禁得住外面的折腾。”

然而,雅各布·沙因菲尔德放出的金丝雀却以惊人的毅力经受住烈日、劲风、暴雨和冰雹的考验。

它们以蓟花籽和动物内脏为食,在树上休息,见到猫头鹰、野猫和鹰也毫不退缩,甚至能打败燕八哥和山雀。但雅各布养的这些金丝雀并不主动攻击。如今,它们出现在村里的屋顶和电线杆上,到处都是。冬末,它们开始跟绿毛雀交配,生下的杂交雀也成了求爱的使者,同时也摆脱不了夜曲歌手的不幸命运。

雄鸟上下纷飞,歌声不断,仿佛上千个身着黄衣的爱之信差,仿佛黄色的字条卡到树枝上,又仿佛黄衣的歌者唱诵着古老的祷文,没有开端,也没有结束。

不过,朱迪斯还是没有接受他的请求。整整一年后,当绝望的鸟儿回到雅各布身边,承认自己的失败,想重回鸟笼时,村民们愤怒了。所有人都说拉比诺维奇家的朱迪斯这次实在太过分了。

尽管村民们都担忧不已,但雅各布并没有自杀。放鸟求爱这一年间,他已不再公开表达情感。他的黄色字条不再占据村子的各个角落,人们也很少见到他的身影。大伙儿都觉得稀奇:雅各布可比以前冷静多了。他让金丝雀重回鸟笼,但不再上锁,鸟儿们来去自由。它们不再像以前那样倾心歌唱,雅各布也只是偶尔听到有几只扇动翅膀,仿佛无法入眠的人置身黑暗,只能细数过去,倾听太阳穴血管中血液流动的沙沙声。

有时,雅各布会到村子附近爬山,然后站在大树下眺望远方,仿佛盼望着某人的到来。如果刚好有风从对的方向吹来,你可以听到意大利战俘的喊声、歌声和音乐声,雅各布一边倾听,一边会心地微笑。

不过,他往往会到村口的路边,坐在石头上等。盼望中,他的指头紧攥在一起,肌肤像马皮般颤抖着,两只眼睛被沙尘迷得不断流泪。那个时候还没有公交站,等到准备兴建时,大家决定把站设在雅各布常坐的地方,反正司机和过路人已经习惯停下来跟他聊上两句。再说,这里时常有一种等待的气氛,建车站再适合不过。

雅各布一回到家,便会到鸟舍打扫食槽,清理长芽和烂掉的粮食,把遗弃的水池边沉积的盐积物刷干净。

“只有伟大的计划才能成就伟大的爱情,”他重复着,“只有伟大的事物才能左右伟大的爱情。”

空荡荡的鸟笼门大敞着,里面风干的腐烂物分明在告诉他:真心若想如愿,必须要有天时地利。这个领悟令他心生畏惧,正如同对宇宙大小、时间流逝和重力牵引的思考,及其他高深的思想一般:脚下的裂口在张开,深渊就在眼前,身后的道路却无限幽暗。

“仿佛静候开花时刻的蓓蕾。”雅各布一边解释,一边在厨房里踱步。他看起来焦躁不安,就像一位在比喻中寻找慰藉的诗人。“仿佛冬季某日,蜗牛全部从土里钻出,各就各位。为什么会这样,萨义德?它们怎么知道?所有人都说,是上帝的旨意。那我问问你,难道犹太人的上帝就没有比关照蜗牛更要紧的事情要做?光、热、时间与土壤湿度相配合,一切恰到好处,准备就绪,蜗牛别无选择,只能出土。那个时候我就告诉自己:雅各布,认真准备好一切,时机到了她一定会来。”

他陪我出了门廊。天色已晚,但雅各布指着卡梅尔山后西边的天说:“所有的秘密,先知以利亚很久以前就已知晓。”

如果木头摆对,火会自己着起来。如果祈雨仪式做得周全,一小片云也可润泽大地。

雅各布越说越兴奋,同时又满脸伤感。他站起又坐下,拧着手指说着什么“自然规律”和规律的极致体现:地球的引力强大而严密,可以消灭或接纳一切,确保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

雅各布说,万物之间相互角力。树不会走,牛不会飞,海水不会溢。星星不像人类,从不会相互残杀。

他说,因为这些规则,如果把所有的拼块摆对位置,最后那一块最重要的也将复归其位。

“我就是这么理解梅纳汉姆的话。他给我讲伟大的爱与伟大的事物。如果万事俱备——桌椅、华盖、礼服、食物和拉比都已就位——那么新娘自然会来。我这才明白,之前所做的一切——养鸟也好,送礼物也好,写信也好,求爱也好,全都是错的。我追求的不该是她的爱,也不是她的心和身体。我应该专心准备婚礼,把它置办得天衣无缝,她不来都不行。一开始,我还云里雾里,似懂非懂,后来那个胖子帮工约书亚来了。他一来我就知道:这下好了,雅各布,现在开始学着为婚礼做准备吧。你要把婚礼的一切所需都准备好,接下来的一切也都会顺理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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