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现在，奥代德依然保留着英国托管时的驾驶证。半路上，他总会拿出来向我展示，又叨叨说这还是他儿时格洛伯曼给他弄的。每当此时，我的心中都泛起喜悦，同时又有种莫名的悔意。和我母亲一样，我对牛贩子也是又爱又恨。

“那个杂碎，他就是个混蛋！只可惜你的脚随了他，脑瓜儿却没随。”奥代德大喊。

凌晨一点半，我到达奶厂，奥代德已经在那里拔管拧阀门了。他跳上车顶，把奶罐盖子盖紧。

我们启动出发。驾驶室里有一股牙膏和剃须膏的刺鼻味道。奥代德的一侧脸颊剃得溜光。我很好奇，另一侧是不是也一样光鲜。多年来我一直坐在他右侧，左侧的面貌完全成了未知的世界，仿佛月亮的阴暗面一样。

奥代德没有他父亲那么强壮——真正能与拉比诺维奇媲美的人也实在凤毛麟角。但他们毕竟是父子，奥代德还是继承了摩西的一些容貌特征。至于是青出于蓝还是一代不如一代，旁观者也说不清楚。奥代德在村里的印度式摔跤比赛中拔得头筹，但却从没搬起过摩西的大石头。他不断地尝试，却屡战屡败。后来人们说起了闲话，他白天只好作罢，只在每晚出发前搬两下试试。

沙因菲尔德的帮工撞见过一回，问奥代德在干什么。

“把石头搬起来。”

“这种石头人哪搬得起来啊？”诺书亚道。

奥代德指指母亲那块褪色的牌子——它依然立在那里。别的诺书亚能模仿，认字却模仿不来。意大利战俘生怕露出马脚，赶紧跑回家问雅各布那牌子上写了什么。

雅各布将全村人熟记于心的那句话重复给诺书亚：“将我擎起的摩西·拉比诺维奇居住于此。”诺书亚一听来了精神，说要是这样，他自己也能搬起来。

“你肯定没戏，”雅各布告诉他，“很多人试过了，都没成功。”

诺书亚回到那石头跟前，试了几把，没成功。但他并没有因此而沮丧。改头换面的他已经在村里过上了规律的生活，现在，日常习惯中又多了一项：搬搬拉比诺维奇家的大石头。诺书亚早晨起床，来一杯菊苣汁，再加个生鸡蛋，穿上工作服，在院里和田间劳作。中午，他穿上自己缝制的衣服——那还是用丽贝卡的旧衣服改的，系上围裙准备午餐。下午，他再度换上工装在院里干活。傍晚，他喝下第二个生鸡蛋，走到石头那里，尝试搬起它，但没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