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雅各布觉得诺书亚比他自己还了解家中的屋院。

“你是不是以前来过？”他总是假装说笑着打听，极力掩饰着心中的恐惧。

“也许吧。”一天，他从拉比诺维奇家搬完石头回来，径直走向院里的仓库，像心中有数的预言家一样翻找寻觅，终于发现了他的目标——白化病那些笨重的旧锅具。

根据锅的厚度，诺书亚大概估计了一下分量，接着得意地一笑。

“这些锅具是你的？”

“是以前邻居的东西，现在归我了。”

锅子上满是污垢。诺书亚用指甲抠了抠，眼睛发亮。

“一个好厨子，如果遇上这样的好锅，卖了儿子来换他都乐意。”

他让雅各布找来些钢丝球，自己则将油与灰混合，加上柠檬、沙土和各种擦锅的用料。诺书亚一直擦，锅子本身的光泽逐渐显现，直到绽放出绚丽的暗红色——那也是所有金属中最振奋，最温暖，也是最有人情味的一种。

诺书亚解释说，铜锅是坚忍女食客的福音，也是顶级厨师的利器。这些厨师往往冷血无情，脾气暴躁。他在厨房墙上钉了些钉子，挂上平底锅，仿佛升起三轮傍晚的红日。

“我来给你做点特别的，”诺书亚道，“沙因菲尔德，你出去。准备好了我会叫你。”

雅各布离开厨房，但马上绕到屋后透过窗子往里看：只见意大利人系上丽贝卡的旧围裙，敏捷的大手切剁混拌，每一个动作都充满自信，看得雅各布眉开眼笑。他知道，诺书亚之前一定观察过厨师掌勺，如今正模仿得起劲儿呢。

突然，就在雅各布眼前，意大利人想也不想就将指头伸进了翻滚冒泡的锅里，却没见他疼得龇牙咧嘴。他让酱汁在手指上停留了几秒，然后放进嘴里，他的表情就像一个好奇的孩子，变得若有所思。诺书亚又加了些调料搅拌，再把指头伸进去，舔一舔，点点头，然后叫雅各布回来。

味道香甜可口。雅各布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沙因菲尔德，你要少吃，多咀嚼。多留点东西在盘子上也没关系，这是个好习惯。”

看雅各布一脸疑惑，诺书亚又补充道：“恩爱的夫妻从来不会吃太多。如果在餐厅看到一对夫妇大快朵颐，那他俩一定憎恨着彼此，恨不得将对方煮着吃了。他们把自己喂到撑，这样回了家就有理由不在一块儿睡觉。”

诺书亚稍微顿了顿，又继续道：“最重要的是，无论是美食还是恋爱，它们都有自己的规则。一个家里如果没有规矩，‘命运’就会随心所欲，‘好运’就会迟迟不来，‘偶然’就会乘虚而入。有规矩的地方，‘命运’会遵守其道，‘好运’变得无关紧要，而‘偶然’则会被拒之门外，只能徒劳地砸门大吼。”

家里还剩下一些大黄纸，没有被沙因菲尔德裁成小块。诺书亚将它们找出，指导雅各布在上面记下烹饪的要领和忌讳，写好后挂在厨房的墙上。其中的几条十分古怪：

一个夏天的早上，发生了一件意料之外的事儿，当两人正穿着短裤在帐子里背诵“先把鸡蛋打进小碗，然后才倒进大碗”的规则时，意大利人突然一拍脑门儿，大叫：“笨蛋！笨蛋！笨蛋！怎么我之前没想到？这回我知道怎么举起拉比诺维奇的石头了！”

从那天开始，他不再模仿任何人、动物或鸟，甚至一段时间内还用一种陌生的腔调说话。那声音听起来怪怪的，雅各布怀疑那才是他本来的声音。

一个新的阶段宣告开始。诺书亚再也不跟村里的孩子嬉戏，不再逗牛追鸟。从那时起，他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观察拉比诺维奇的一举一动，牢记他的每一个动作方法。